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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走近女死囚-第33部分

小说: 走近女死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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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摇头,没有叹息声,眼中却浮起了深深的绝望。
  死缓,遥遥无期的回归;感情,剪不断理还乱的期待,生命耐得住这岁月的沉重吗?
  大约在这之后又过了一周。
  女警官经居吻雨同意,特意将她好不容易写成的一封信,转到了我的手上。我打开一看,只见如是写着:
  “阿阳:
  你好!我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情非常难过……阿阳,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的下场是咎由自取的,我害了儿子,毁了家庭的幸福和美满。现在想想,真是悔不该当初呀!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说这种话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了!阿阳,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会几次三番来上海看我、帮我、救我,毕竟我已与你离婚了。你为了稳定我的情绪,几次赶来安慰我开导我,事到如今,你还对我这样一往情深,我心中的感激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对你太坏而你又对我太好,于是我就显得更坏,如地狱中的恶鬼;你就显得更好,如天上的仙帝……阿阳,我心中许多许多话,真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并一句,阿阳,以前的我全部是错了!错透错透了!现在我吃尽苦头之后,我已能非常非常地理解你了。你为事业为家庭奔忙,你是天下最好的丈夫,可是我以前却一点也不懂呀!阿阳,我非常非常想你……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你的感激。阿阳,你为我付出得太多太多,不但在精神上,还在经济上。你那样忙,还要照顾儿子,我心里很内疚。我欠你太多太多……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祈祷上苍,让我这辈子里有望相报。
  祝你幸福!
        吻雨 1995.10.24”
  看罢居吻雨的这封信,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爱,是一种美丽的不平。何况这一个不平,对于这个叫阿阳的人来说,
  美丽得近乎残酷。想起了司汤达的一旬话:爱,不追求平等,但是她创造
  平等。
  爱,是一种美丽的不平。何况这一个不平,对于这个叫阿阳的人来说,美丽得近乎残酷。想起了司汤达的一句话:
  ——爱,不追求平等,但是她创造平等。
  我很想见一见这个居吻雨的“丈夫”。也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加上去的引号去掉。但是这个居吻雨必须是个脱胎换骨后的居吻雨,而不是现在的这一个。现在的“这一个”,从“地狱”返回人间、从“恶鬼”到与“仙帝”并肩,还有一个遥远而艰难的过程。
  但愿这“过程”中的这份“美丽”与“残酷”,能变成无数无数无处不在的禁毒精灵,在有——人与魔鬼做爱的地方,亮起人间的阳光。
  深夜,四周万籁俱静。
  忙完了一些报社的杂务后,又想到了我的跟踪采访对象的“对象”——阿阳。一方面,他的人品使我感动,我非常想见一见并且采访一下这位当今难得的大丈夫;再方面,联络与居吻雨没有了“关系”的阿阳,于罪犯在大墙内的改造,实在是一股无可替代的十分重要的社会力量;他对于居吻雨的关心,或许会远远胜过我们管教干警的工作。
  我想,任何一个人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上,总会遇到困难坎坷;在法律、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人以力量和帮助,也该是我们的分内事。于是,我探寻到阿阳的地址,当即给他写了一封信。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就接到了他的长途电话。
  他说,收到了你的信。我很意外,也很高兴,谢谢你。我现在手头有事走不开,哪天能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也担心我们不是在正常的接见时间内来,还怕进不去监狱探居吻雨呢。
  我说你哪一天来的话,请打电话给我,我陪你去“那里”。
  他一迭声地谢。声音有点激动。
  1996年1月29日,地点:凤阳路660号《上海法制报》报社,零下四度,路上有坚冰。
  当一名陌生的男子上了楼,来到我们《法制报》。他操着浓重的南方话正打听着我时,我先看见了这个叫阿阳的人。
  他比我想象中更显魁梧高大,黑黑的双眉,深深凹陷的眼窝,厚厚的嘴唇,理着式样很标准的“板刷头”;一身土黄色的薄质呢料外套显然很不合上海时宜,中指上套着的那枚硕大的翡翠戒指,让人联想起他发达的个体户的事业。只是他那不胜严寒的单薄衣服,让他直打哆嗦,鼻子冻得红红的。
  我们握手寒暄。他同时向我介绍了与他一起来的居吻雨姐夫及上海的朋友张。一见面我就感觉到,他是个情感内向型的人。
  我说我接到你已来上海的电话后,马上与监狱领导联系了。他们知道你和她的具体情况后表示,你只要有机会来上海,都同意你随时去见居吻雨。
  他感激地点着头。接着我们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监狱。
  那天我穿着厚厚的呢大衣,进了小车后排。他也进来挪着身子挨着我坐下。我看了看他,双手抱胸而坐。
  他对我说,吻雨肚子大时,我正在与人合伙开水晶矿,生儿子时我不在她身边……等我事情干完回到家,儿子已经半岁多了……现在,我是一半为儿子,一半为我“出差”怠慢了她,我是有责任的。
  听得出,他对此事,还怀着深深的歉疚和愧意。
  我说阿阳同志,当初你怎么会答应与她离婚的呢?
  他长叹了一声后说,是我答应她的。我对吻雨讲:你既然认为这男的比我好,那你就跟他算了。想不到,一个多月就闯祸了……
  我问这男的你以前见过吧?
  他说我见过一次,吻雨与他在一起,但是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问,那你去找过这男人吗?
  找他算账吗?阿阳摇摇头对我说,不,我不管那男人的事。
  我说你现在真辛苦,真不容易。你这样等她,你家里的人都支持你?
  他闷着头告诉我说,我父母早就过世了。五个兄弟中我最小,四个哥哥不问我的事,只问——你什么时候去上海……
  我说,哦,这也算是一种支持么。我发现阿阳对我的问话,并不太在意,他一直焦急地瞪着眼睛在瞅前面堵着的车。我这才恍悟到这样一个事实:
  阿阳他恨不能马上飞到居吻雨的身边。
  车停。门开。一切手续办妥。
  从监房门口出来的居吻雨,一眼瞥见阿阳,一时又惊又羞,还“啊”地一声用手捧住了头。原来是春节将临,昨天全监女犯理发,居吻雨的头发又恰恰不慎被剪坏了式样,一剪深一剪浅的,难看得简直不成样子。
  阿阳没有直视她。垂着眼皮,一闭一闭地闷着声音说,你在这里好吗?身体累不累?
  还没等她回话,忽然他发现什么似地抬眼又细看着她,用惊喜的声音说,你的牙齿装好了?装得这么好呀!什么时候装上的……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居吻雨的前门牙已装好了。真是奇怪呀,自己时不时来这里采访见到她,却没有发现她牙齿的变化。到底是有情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别看阿阳粗粗的模样,心倒细着呢。
  她说装好有几个月了,才60元钱,是监狱请医院的医生进到大墙里来的,技术都很高的。
  阿阳显得很高兴,说这样子太好了太好了。又问装时疼不疼?
  她满脸通红通红地回答说……不疼,又看着他问,儿子他好吗……你答应带来的,今天……怎么没有带来?
  他向着她抬起了眼睛,这时我看见他们在四目相视的瞬间,如雷电相碰闪着烈焰火星,千言万语都凝聚在那黑黑的无声的瞳仁中了。马上,阿阳收回视线,眼皮又向下一闭一闭地说,我……不想让儿子知道世界上有这个地方。
  她“哦”了一下,垂下了眼帘……她说离家已经有两年多了,我怕儿子忘了我。
  他说不会的。我每天对儿子说,妈妈她天天给我来电话。有时还编一些事给他听听……说着,他从一个大包中取出了一件粉红鲜艳的驼毛真丝外套,递与她说,给你带来这一件衣服过年穿。
  她连连摆手说,不,不要去买这么贵这么好看的衣服呀,在这里还是穿这里的衣服自在。居吻雨边说边拉了拉那身灰灰的号衣,她那纤弱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的厚厚的棉囚服中空落落地动着,那模样叫人难忘。
  昔日里桀骜不驯的那个娇贵女人,早已荡然无存了。
  在一边陪着的女警官笑着对她说,收下吧,这是阿阳的一番情意呀。过年放假时可以不穿这囚服了,换上这件不是很好吗?
  她抱着这件衣服,用手摸着头发娇嗔不已地说,唉,不好看的样子都让人给看到了。
  女警官说,那有什么!只要你心里形象好就可以了,阿阳同志你说对不对呀?
  他咧了咧嘴说是呀是呀,眼皮又朝下一闭。
  我说,浪女回头也金不换呀。
  阿阳又去取口袋中的钱,为居吻雨交“大账”。他坚持要交上1000元钱。说路太远,不能每月来交。
  女警官想了想说,那好吧。就开具了收据,收下了钱。
  接见的二十分钟很快结束了。
  一切似乎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情境。或许皆因多人在场,或许最难堪的“第一场”已经过去了,这已经是见面的第四次。
  就在阿阳和居吻雨接见快结束的时候,我有事出去了一次。当我的手插进我的大衣口袋时,我感觉到口袋中有些硬硬的东西,赶忙掏出来一看,嗬,好家伙!竟是三只小小方方的织锦缎首饰盒。
  我马上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怪不得阿阳他进车时,要坐在我的旁边呀。
  说实话,我当时心中真的欣喜不已!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因为阿阳他愿为居吻雨的事破费呀。用大把花钱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真性情,我想,居吻雨呀你好运道,你的阿阳说等你十八年,看来此话当真哟!
  待我们再度钻进归途的小车时,阿阳已不坐在我边上,而是坐到前面司机边“埋单”的位子上了。我想,一定是他认为他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
  小车启动,向我的报社开去,因为那天我还有看清样的任务。
  我拍拍前面阿阳的肩膀,把三只小盒子滑到他怀中说,阿阳同志,我想这东西一定是你的,是不是呀?你的技术好精呀,我怎么都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呢。
  阿阳像被谁揭穿了什么似地很尴尬,脸涨得红红的,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事。
  他急急捧起来又非常诚恳地退回我说,陆老师,你为居吻雨的事,费那么多的心,这是我的一点点小意思呀!
  我说谢谢你,你的情我已经领了。
  他说我是生意人,我知恩图报,在我们广西那儿,起码都要这样子谢的呀!
  我说,这是在上海,而我又不是生意人。这样的事情,何况也是我的分内事呀!我们不做生意的。
  他觉得有点说漏了,连说陆老师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我说,阿阳,真的,如果不是你的人品人格感动了我,我也许还不会跟踪采访到你呀。对于一个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的女人,你还是那么尽心尽职,帮助我们社会出力,我反倒要替上海的综合治理的部门,谢谢你呢!
  他不回我的话,坚持不肯收回,说这东西买也已买了,放着也没有用,好歹求我收下算了。说就这一次。
  我说,你不是对居吻雨讲,让她等着看到你们的儿子结婚吗?
  他不知所云地看着我说,是呀。
  我说,这就好了,这东西正好留着给你们的媳妇作见面礼吧!好不好?
  他用一种很诚实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家里还有呢。
  我说有就多送点么。如果你一定要我收下的话,可以。但我要告诉你,第一,我马上上缴;第二,往后,居吻雨的事,我再也不过问了。我换一个对象跟踪采访,我们的联系到此结束,好不好?
  他真的着急了,说那不好,那不好。吻雨今天对我说了,自上次你找她采访谈话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我也感觉到了,她又充满了生活的希望。记者,你不知道,这对我是多么重要……说到这里时,阿阳便将那东西全部放进了他的呢服口袋中了。
  接着,他又回过头对我说,陆老师,其实我也知道世界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我说,明白明白,我拒绝的是你的表达方式,而不是你的心情。我是领情的呀,金钱并不能买到所有的东西,是不是?
  他说是,是。陆老师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看居吻雨今天的面色很好,也好像心里很开心的样子,这样我也可放心多了。
  他摇了摇头告诉我说,吻雨在家中任性惯了的……记者,你知道我第一次来接见她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说是不是居吻雨她对你认错、认罪了?
  他用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说,不!吻雨她对我讲:
  “你带我回去吧!我不要住这地方……”后来她的姐夫对她说,吻雨,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呀,这里是可以随便走的吗?!
  阿阳长长叹了一声说,真是又可怜,又可恨……是我前世欠了她的呀!言毕,阿阳又闷闷地不出声了。
  1996年3月27日,女子监房中,雨天。
  在监狱男监房采访时,我又顺便问起了这个居吻雨。
  女警官告诉我说,去年她刚进来时心灰意懒万念俱灰,显得很是孤独,有人叫她“独苗一号”。再加上她本来在家中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会干。这里的打毛衣劳役,她似乎永远也学不会,现在竟突然开窍,什么都一学就会。而且还可以超产50%。胜过其他“熟手”的女犯。
  她说:现在我要报答,没有别的能力,就只有一点我的劳动。
  在女警官的陪同下,我又在她们劳动的工场间里找到了居吻雨。
  我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就问出了什么事,心情这样不好?
  她抬眼看着我,眼泪又涌了出来,喃喃道,今天我知道我们组的学习组长的父亲过世了,作为女儿的她又不能回去。我的心也好难过……想到我自己……不知这辈子中还能不能见到我的……父母亲,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可以……
  我说居吻雨你不要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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