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无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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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有只蟋蟀间断性的鸣叫了三次；但就是迟迟不敢将眼睛睁一；珠作用真是太伟大了；假如人人都看不见东西了；那么人间就没有慈遐善目的神仙和面容狰狞的魔鬼之分了。他眼前浮现出一张张亲人的脸；包括去世四载的外祖父的脸；他们是那么和蔼；端庄；他突然觉得自己肯定也很漂亮；本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他没有理由比别人丑陋。他的脑海中最终浮现出了辛夷的脸；是一张夸张了的脸；五官中的每一官都是那么匀称又恰到好处。他发现自己又流泪了；"；一眼定乾坤啊！"；终于；渊明睁开了眼睛。
其实他发现自己并不是魔鬼；只比别人的脸上多了几处"；标记"；；许多人看不顺眼而已；假如一出生每个人脸上都有这种"；痕迹"；；那么这种样子就该称为漂亮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渊明彻底轻松了；他的精神从未有过的振奋；如果说教导员那次找他谈心是给渊明增强了"；抗体"；；那么这一个"；观容"；使他自己拥有了"；抗原"；；对外界"；细菌"；能够抵御自如了。渊明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辛夷；但他每时每刻又都为那封"；绝交信"；替自己拍手叫好；对自己举措深表满意。人为这么怪；虽然明白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但无形之中脑海中又会出现"；配不上；配得上"；；"；合适；不合适"；这种不成文的标准；渊明早已把自己挡在了辛夷选择男孩的那一类标准之外。他爱辛夷；但正因为爱；所以要与她分手。
渊明失眠了。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四系的学生宿舍楼里只有渊明一个人。本来每天必须有名干部在系里值班的；因为有渊明在；干部就很少过来了；偶尔打个电话来询问一下；有时也请渊明去家里喝上几杯。
中原的夏日既闷又热；渊明喜欢呆在水房里。教导员几乎天天打电话请渊明去他家吃饭；渊明一次也没去。他吃方便面真的吃上了瘾；一箱"；幸运"；方便面快见底了；可放在桌上的几本教课书他还没翻过一页。他在干什么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水房里也太闷了；渊明把整个下身都浸在了水桶里；依旧不觉得凉快；他额头的一大滴汗珠打湿了稿纸；刚写的几个字顿时模糊开来。渊明干脆收住笔；合拢稿纸；将一大桶水举过头顶；把自己打扮成了"；落汤鸡"；。
他提了只足球；一口气跑到了大操场；才不到十天；操场上的草坪足足长高了半尺。他光着背；套上一个大裤衩漫无目的地跟着足球满场跑；恶毒的日头晒得他满体通红；身上一条条烧伤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注目；显示出一种野性和粗旷的底韵。渊明尽量把球踢到半空高；然后等球落地前；再不失时机地补上一脚；他的脚法并不好；但就凭这一招"；开大脚"；；他竟在十二队足球队中当了名后卫；混号"；铁脚"；；好久没有这样尽情地踢过球了；而又是如此的无拘无束；望着天空那只滚动着的黑白沂球；他突然想起了一位巴西球星的一句名言"；因为足球是圆的；所以就会有奇迹。"；他印象最深的一场比赛是十二队与本科七队的一场球赛；离终场结束还有五分钟时；他觉得三比二胜券在握而掉以轻心；本该"；开大脚"；顶回去的球却溜过了身后；对方单刀赴会；一记劲射；球破门而入；把比分扳成了三比三；紧接着又因自己在禁区内犯规而判对方罚点球；当终场裁判哨吹响时；十二队却以三比四败北。渊明一头栽在球场上放声大哭起来；他至今记起当时的那个场面依旧历历在目：球队长巴乔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说："；好兄弟；球输了就输了；只要你尽力了；我们还有下一场！"；渊明在那时比赛后才真正领悟到了足球的魅力；更加喜爱"；因为足球是圆的；所以就会有奇迹"；的名言了。他此刻用平生的力气开了一次大脚。
球被踢出了围墙外面。渊明深知这只足球可是十二队的"；命根子"；；是大伙儿集资二百多块钱买来的真皮足球。他飞快地翻出围墙；围墙外面是一条繁荣的黄水大街；车辆如穿梭般的来回行驶着；渊明一跳下墙就不见了足球。他焦急地收搜着街二旁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黑白分明的小球。突然在他脚旁掉下一小捆青菜；是前面那位女士的自行车书包架上掉的；渊明一手提起青菜；拼命地向女士跑去；女士一回头发现一名面容狰狞；光着上身的男子在追踪着她；大叫大喊；疯狂地踏着脚踏板；烟一般地溜走了。二名巡警迅速向渊明走了过来；一个夺过他手中的青菜；另一个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大声嚷道："；光天化日的；抢人家的东西；你给我放老实点。"；渊明刚欲争辩什么；一名巡警就打了他一警棍；"；赶快去给我穿好衣服；一看你；就知道是'山上'刚下来的。"；
渊明宿舍时；太阳又快落山了。他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泡了二包"；幸运"；方便面；从柜里翻出截香烟；静静地坐着；尽量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很少流泪了；也可以说他几乎流光了所有的泪水；这种事能怨谁呢？谁都不能怨；谁都是对的；女人碰到了坏人要逃命；警察肯定会上前阻止；要怪就怪自己脸上的"；勋章"；太多了。
他又憨憨的笑了；一种洒脱中略微带着苦涩的憨笑。突然电话铃响了；渊明熄灭了烟；跑向队部。电话是学院政治部的翁干事打来的。"；渊明啊；那稿子写得怎么样了？"；"；差不多了；你回来之前我一定写完。"；渊明说。"；太谢谢你了。"；"；谢谢；应该的；伯母病情控制了吗？"；渊明问。"；估计够呛；医生说她的肿瘤已经恶化了。"；翁干事说得很沮丧；接着又问："；我让你写陈大妈的报告文学；你可能连做功课的时间也没了？"；"；没事的！"；渊明说。"；真的谢谢你；要不是母亲有病；我绝不会连累你复习功课的；怪就怪这稿要得太急；'八一'建军节前要刊用的。"；翁干事说得很诚恳。"；这样吧；到时文章署名时你的名写在我前面。"；翁干事又说。"；我不想署自己的名；这材料都是你的；我只不过给你整理了一下而已。"；渊明说。"；渊明；象你这样的人真不多了；这事到时再说吧！"；"；再见！"；"；再会！"；
陈大妈是著名的"；全国拥军模范"；。今年已有七十高龄了。她一生无儿无女；从小在"；苦水"；中泡大；经历了"；水旱蝗汤"；"；烧杀抢掳"；的动荡年代；大妈深深懂得了只有军队才能救中国的道理。她在拥军路上足足走了四十个春秋；她的足迹遍布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八百多个军营哨卡。四十年了；陈大妈自己也忘了缝了多少双鞋垫；捎了多少篮鸡蛋；一次次走进绿色的军营；只记得每天不管刮风下雨；她总要去五里之外的一家布石捡回来二麻袋碎布；家里母鸡生下的鸡蛋她是舍不得吃上一个的。陈大妈对十二队有着特殊的感情；因此照顾陈大妈也成了十二队学员们一项义不容辞的义务。每缝节假日；星期天；学员们总会定时地出现在大妈的小屋里；帮她做家务；洗被子；修门窗；学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十二队的这根"；接力棍"；却一代代接了下来；到渊明这一届已经是第八棒了。令渊明感到自豪的是他们这一棒接得相当的出色；曾引起过不大不小的轰动……那就是为大妈度过了七十周岁的"；特殊生日"；。
（）
去年十月份；渊明偶然从陈大妈口中得知这个月十五号是她七十周岁的生日；同时；又从街道办事处传来好消息；陈大妈在十月上旬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圆了她一生的梦。渊明及时把这一消息跟队领导作了汇报；队长和教导员形成共识；一致要为大妈过一个"；特殊生日"；。十五号那天；十二队的俱乐部内彩灯高挂；墙上贴着"；庆祝陈大妈特殊生日"；九个醒目的大字。大家你掏七元；我出八元；纷纷集资；为大妈定了一个特大的生日蛋糕；队长和教导员亲自把大妈接到了学院；学员们列队欢迎大妈的到来；系政委还向大妈致以崇高的军礼。那天渊明既摄影又撰文；忙得不亦乐乎；稿件被全国十多家新闻单位刊用；年底为十二队捧回了"；省级拥政爱民先进单位"；的大匾。
不知不觉天又黑了下来；有只蚊子在渊明耳边嗡嗡地叫着；好久没见到大妈了；仿佛觉得有好多话要对大妈说。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我们在挥动岁月的时候/乘上一节历史的列车/让隽永的画面在我眼前浮现/你早已不是我的爱人/时间对我下了毒手/分分秒秒化成犀利的刀剑/把藕断丝连跺成一刀两断/我不怪你/我怨时间/为何不能让你的心脏停止跳动/让成熟不再干瘪/我经常有踏着歌声寻你的念头/千山万水在诗人的眼中只是一张笑脸/我们在碧草青青的土地上画过蓝蓝的天/那时竟忘了留一道分离的限界/我们曾经用彼此的身躯支起一堵防护林/沉默的混凝土把短暂浇灌成永恒/我每天坐在芦苇旁/缠着你逮一只翠鸟/硬把夕阳/赶上了半山腰
辛夷记不得她是何时开始写诗的。
她天天在盼着渊明能够归来；她已经鼓足了勇气；她想把一切都当面告诉他；不管他是原谅也罢；同情也罢；愤怒也罢；有事情说出来；告诉最心爱的人；这样自己会好受些；要比无缘无故地分手强得多。凭直觉告诉她；渊明这个学期肯定也出事了；不然；他是不会如此伤害自己的。以初中到高复班；又一同到大学；辛夷太了解渊明了；渊明又何况不了解辛夷呢！辛夷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辛夷有"；裸睡"；的习惯；尤其在自己家里；习惯便成自然了。美美地将房门反锁；拉开窗帘；打开风扇；将自己白白肌肤裸露于小空间里。她身上只搭一块薄薄的丝巾；象一朵刚刚吐丝开始做茧的蚕宝宝；整个身体依稀可见；其实；人只有赤裸裸的时候才是真实的；有一种无法描述；难以忘状的返朴归真之惑。
"；姐；你在孵小鸡啊；还不出来加点能量。"；辛芽一个劲地敲门；叫辛夷吃早饭。
"；分数出来了没有？"；辛夷在里面问辛芽。
"；出来了！"；
"；怎么样？"；辛夷显得很激动。
"；你出来我告诉你嘛！"；辛芽显得很平静。
"；快把分数报给我听听！"；
"；618"；。
"；哇！我的好妹妹；你太牛了！"；辛夷冲出来抱住了辛芽。
"；你羞死人了；上身仅穿着汗背呢！"；辛芽赶紧把姐姐拉进了房间。
"；姐姐；我发现今年你是第一次笑啊！你跟'准姐夫'到底怎么了？"；辛芽见姐高兴；抓住时机问了一句。
"；你别提他；我们之间玩完了。"；辛夷的脸一下子又拉了起来；由睛转阴；显然快下雨了。辛芽见又把姐惹伤心了；走到厨房；给她端了碗绿豆汤；拿了块毛巾过来；发现辛夷 又把门给锁了；一个人在房间抽泣。
"；姐；你快开门；吃点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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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想开点；断了就断了嘛！你这么优秀；有才有貌；堂堂一个研究生；还怕找不 到比他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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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渊明算什么东西；文不文；武不武；黑脸皮；小眼睛；那阵子你喜欢他我就有点反感；如今断了；我真为感到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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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以后我给你寻一个学理的。写文章的就是靠不住；动不动就是灵感；冲动的；纯粹就是玩弄感情的骗子；哪象我们学理的；说一不二；矢志不渝；玩不得半点虚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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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快点出来。"；
"；你走开；你走开；我烦；我烦！"；辛夷拉响了嗓门。
她蒙着头；哭了好长时间。直到浑身精疲力尽了才坐起身来。她从第三个抽屉里取 出一只大大的红木盒子；并打开了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渊明写给她的所有信件。她 解开了系信的红线；从头到尾；一封一封地读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辛芽又在外面轻轻地敲她的门；叫她去吃午饭了；并向她道了歉；不该这么说渊明的；她还是没有开门。当 打开渊明写来的最后一封"；绝交信"；时；她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又到点灯的时候了。辛夷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她不想拉灯；黑夜里能思考白天里无法理清的思绪；夜象一位 慈祥的母亲；轻轻地抚摸着你的脸庞；什么也没说；但仿佛把所有都告诉了你；夜也象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无形中笼罩了你的思想；象给了你多的自由；但动不动就触及了它 的领空。
辛芽又来叫姐吃晚饭了。
辛夷在回忆＇战国策＇ 里＇曾参杀人＇的故事：曾子名叫曾参；是孔子的著名门徒；恰巧在他住的地方；也有个人名叫曾参。有一天；那个曾参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子的母亲："；曾参杀人了！"；曾母不信；说："；我儿子是不会杀人的！"；说完依旧织她的锦绸。过了一会； 有人来说："；曾参杀人了！"；她仍然不信；依然安心地在织机上工作。又过了一会儿；有人 来说："；曾参杀人了！"；这次她相信了；终于动摇了对儿子原有的信心；竟丢下梭子越墙逃跑了。
第四十章
（四十）
沿着东大街一直走到头；是一颗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大樟树。绕过大樟树往左拐；便走进了一条悠长悠长的巷子。路里是由长石板铺成的；二块石板之间的缝隙挺小；巷子 里的建筑物都保持解放以前的原貌；屋顶上长满了象宝石花一般漂亮的草；土墙上长着青苔和爬山虎；电视机的天线象没了爹妈的孩子随处跑；横七竖八地穿插在巷子的上空。巷子里面偶尔传来雄鸡的啼叫；老太太们纷纷搬出自家的煤球炉子；拿着"；济公扇"；左右摇摆着；把小巷打扮得烟雾缭绕。不时有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传来；时髦的女郎从胡同里 猛的钻了出来；化着浓妆的脸皱了皱眉头；穿破烟雾扬长而去。听陈大妈说这条巷子历史悠夕；大伙儿都唤它"；美人巷"；。的确；渊明从巷子最南端一直走到最北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