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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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是切割画纸用的刀具。”
羽野砂垂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几个警官翻看他的箱子。
“那些才刚刚整理过的。”安藤雪小声地说着,站到羽野砂的身畔。
羽野砂回头,冲她露出浅浅的笑容。虽然是好像风一吹就会被掠走的浮云般的微笑,安藤雪却觉得很安慰。
“……这些暂且不提。”重重地扣上羽野砂的工具箱,警官射来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
“你为什么要说谎?能回答我吗?羽野先生!”
“说、说谎?”眼神游移,羽野砂显露一抹动摇与慌张。
“我第一次上车时问过你们各人的联络资料,与基本的案情取证,对吧?”警官先生的气势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是、是啊。”
“你说你晕车,所以到车厢通风口去抽烟。对吧?”
“嗯,是啊……”
“我们刚才用电脑联网确认了你们的资料。”另一个警官开口,“一个拥有跳伞执照的人会晕新干线,这是不是有点神奇?”
“话不能这样说……”
青柳小姐不满地插话,却被警官粗暴地打断:“十二号车厢有人证明,你在两个车厢接壤的通道口处站了有两个小时!足足两个小时。在安藤小姐上车的时候,你就一直站在那里吧。所以她一开始才没有看到过你对吧。羽野先生,现在这么糟糕的天气,你站在那里两小时。你在干什么?无论是抽烟,还是拿晕车做理由,你不觉得这时间都太长了一点吗?”“不是、不是的……”羽野砂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地喃喃辩解,“我是……”
“即使你是在观赏雪景,那么,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的你却无法提供受害人什么时候进的洗手间这些线索?那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不是吗?为什么你会完全不知道!请回答我!”
“我、我在想一些其他的事。”安藤雪觉得羽野砂简直都要哭了,“我真的没有精力去注意什么人进去出来这些问题。”他厌烦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你为什么要以晕车为理由?当时安藤小姐说了她晕车,你只是随便顺着她的话说谎吧!”
“我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和这案件一点关系都没有!”羽野砂大声地说,脸色激动起来。茶色的细发在额角飘动,安藤雪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讲话。
“我也没有必要和你说!不管是晕车还是其他任何理由!总之,那是我自己的事!”羽野砂看起来真的被逼急了。
“抱歉。”
这个时候,一直把脸侧过去看风景的直下守忽然调转过头。
“警官先生……”他礼貌地冲警官点点头,“您能和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说。”
“出去?”警官一脸疑惑。
“请您过来一下……”直下守已经向十二号车厢的通道迈步了,警官只好跟上去。
安藤雪皱眉望着他们。
隔着车门的玻璃,只能远远地看到两个人在说话。但完全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车厢的气氛异常怪异。
两个警员在一旁等着,青柳小姐在安慰对座的婆婆。桂木凉阴沉着脸色瞪警员。而羽野先生整个人脱力般地倒坐在她身旁,额角全是汗。
安藤雪想拿手帕帮他擦,又怕这样做太逾矩。想要提醒他小心感冒,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或者是觉得说出来他也听不进去吧。那个人像丢了一半的魂似的,银边眼镜上飘漾起蒙蒙水汽。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掩上。
一地白雪明亮地映衬苍蓝的夜空。
安藤雪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收拢的双膝上,茫然地想着这奇妙的一天。
二十四小时不到的时间,她觉得她的人生正在发生什么改变。
背靠着咖啡屋粉红壁纸等她的洋娃娃般的青梅竹马、母亲平静地说要再婚了时放在盘子上的银亮的刀叉、月台上困倦的少年,以及手腕上叮叮作响的银链子。
拼图般的碎块在脑海飘浮,有声音,有图像。彼此全无任何关系,却又觉得隐隐藏有某种细不可捉的联系。
而她此刻,正和五个陌生人,坐在同一节车厢里。
嘴巴恶毒的少年、温柔可亲的美女、体弱的婆婆、神经质的美术老师,还有……
“我们走吧。”
不知何时已经折返回来的警官,竟然没有再继续盘诘羽野砂。冷淡地向同伴打了个招呼,三个人迅速离开了。列车发生命案,想必还有更多的事需要这几个人处理;但是……
安藤雪奇异地望向不知道和警官说了什么就令他们没有更深入调查羽野的直下守。
“那个……”安藤雪忍不住轻声悄问,“您和他们说了什么呢?”
而坐下来的男子淡淡一笑,停顿片刻才封指于唇做出噤声的手势:“——秘密。”
第4章(1)
中途似乎停过片刻的雪又接连不断地下起来。
大雪覆盖所有的一切,列车像脱轨般地独立在宇宙之外。有人在这个夜晚死去,那种压抑的氛围似乎现在才慢慢在沉寂如水底的车厢里扩散。不同寻常的寂静让安藤雪觉得喘不过气。
老年人多觉,婆婆又睡了。羽野先生一开始就不喜欢说话,而青柳小姐和直下先生也因为适才的搜查而异常沉默起来。
安藤雪站起身,在车厢内来回踱步,间或望一望窗外的雪。
希望列车能快点开动。她不喜欢这种坠入电影镜头中的恐怖感,而且……她握紧衣袋中的手。这么安静,会害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去想未来、过去、母亲、考试、放榜……
“叮——”
尖锐的铃声乍然响起,像石子投入太过静谧的湖心。每个人都下意识探头看了一下,是桂木凉。
他阴晴不定地瞪着手中的手机。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摘下一边的耳机,不耐烦地按通接听键。
“干吗——”简短而无奈的口吻。
“……对啦!哼。放心吧。”然后是冷笑,“死的人不是我,很失望吧。”
安藤雪不是想要偷听,只是实在无事可做,不由得就站住了脚,朝桂木凉投去诧异的目光。少年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视线,唇边挂着冷笑,眼中是露骨的不屑与狠毒,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剃刀的光芒般锋利。
双手扶着车窗边的小木桌,安藤雪猜测,那……应该是家人打来的电话吧。大概是列车晚点,担心他,才会想确认他的平安吧。反观自己,她咬了下嘴唇。不戴手表出门果然是正确的,这样她就无法确切地感知流逝的时间,这样她就有理由说服自己,妈妈只是因为还没有发现她的离家出走,所以才没有拨打她的手机。
有人牵挂是件多么值得羡慕的事啊。
可是那个人……她复杂地注视一脸不耐烦的桂木凉。那个习惯刻薄的少年却完全意识不到他的幸福,用着那样的口吻对给他打电话确认他平安的亲人如此凶悍。
“我知道——”桂木凉阴阳怪气地发出夸张而讽刺的笑声,“我当然不会说出你的名字。你安心吧。听你解释?得了,反正还不是那套。哼!”不想再听下去,他扣上手机盖,随便往桌上一丢。重新塞好耳机继续板着冷淡疏离的脸与世隔绝。
但是手机却像不服输似的接连响起。
直下守好心地提醒他,反而被他凶狠地瞪了一眼。
“你想干什么——”然后,少年恶狠狠地抓起手机,劈头冲那边怒吼,“不要来打扰我!”
“凉……”
这次,手机那边传来婉转的女子的声音,连站在窗边的安藤雪都听到了。她下意识回首,却目睹令她瞠目的一幕。
骤然色变的少年一言不发地探身拉开车窗,一扬手臂,将手机抛出一条弧线扔入茫茫大雪。如此激烈的动作好像也不能平复他的愤怒。打开的窗子也没有关,桂木凉像无法压抑满身怒气般地走向另一端的通风口。在走过的通道上留下一串噔噔的有力的跺脚声。
背靠紧闭的车门。
桂木凉寂寞的侧脸映在浮动夜色的玻璃上。独自一人便没有了凶狠刻薄的神情,缩在毛衣高领内的尖细下颌,垂覆长密睫毛的眼睑,无论何时都挺直的背,无论何时都微垂的脸,疲惫孤寂却高傲的少年。
或许,只是个不会顺畅表达情绪的小孩。
安藤雪推开车厢与车厢间的门,静静地注视别扭地偏着头的他。
“你,还是高中生吧。”她搭话,“出门做独自旅行吗?”
“……”
“我要到东京去。”虽然他不理她,但是安藤雪还是再接再厉,“也是一个人啊。”
“……”
希望他闭嘴的时候,他的话从来就没有停过;希望他能开口时,他反而像蚌一样紧紧地闭上倔强的唇线。安藤雪无奈地看着背部像黏在车门上不肯移动一寸的少年。
“心情不好吗?大家都是一样。”
只好学他的样子把身体的重量交给另一侧的门,安藤雪仰头,呼吸被风吹入夹带着雪花的微冷空气。
“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好像漫画一样……”安藤雪插着衣袋,一个人自言自语,“但是却是真的。看到那样的场面,却还是可以吃得下饭,会觉得渴,还是想着自己一个人的事。因为死去的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自己,很差劲。”
身边终于动了动,桂木凉转过头,漠然的眼睛闪动黑琉璃的光色。
“可是,我觉得,即使是这样的我,”安藤雪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他闪烁不定的眼睛,“也还是比你强很多。”
少年不服输地抬了下头,洁净的脸上飘过一抹警惕的忖疑。
“我身边一直都是些很好的人,好得让我产生想逃跑的冲动,好得让我难以维持正常的交往。”安藤雪苦涩地说,“好到让我自卑,希望抹杀自己,成为别人那样的人,所以才一个人离开……”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桂木凉突兀地插进来。
“因为……”安藤雪攥紧口袋里的手,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有这种想要诉说的冲动。又为什么要和这种恶劣的家伙诉说。她只是不想看到他那种孤寂的侧面,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似的……感觉太差劲了。
“我觉得你……很过分。”她矛盾地偏头,望向他。
“过分?”少年冷淡地重复,语气却包含惊愕的成分。
“你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要用那种尖锐的口吻和别人讲话。”安藤雪困难地表达,“……原本,这是与我无关的事。我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
“既然如……”
“但是!”安藤雪大声地截断他,忽然转过脸,短发飘拂,闪亮的眼睛盯着他说,“我唯一确定知道的是,虽然你有权利说你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你却没有权利伤害别人!”
爸爸还活着的时候,也常常这样教导自己的。脸色绯红的少女胸口剧烈起伏。是的,她忘记了爸爸的话。虽然她表面上努力维持着那个家,力图做到让它和爸爸还在时一模一样。爸爸买给她的衣柜就算老土过时已经不合用了但她依然留着。可是,她却忘了爸爸教过她的最重要的东西!
是眼前这个少年让她又重新想了起来。
即使标榜自己是正确的,即使有任何理由作为借口,也不可以用轻率的行言去使另一个人受伤。
“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关怀,你以为是天经地义的吗?”她大声质问他,“你觉得,在这个晚上,因为不知道你在哪里,而不停拨你手机的行为,是让你觉得厌恶的做法吗?”
“这些和你……”
“这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却觉得无法忍受。因为——”少女愤怒地拿出一直放在衣袋中握着一个手机的左手,“我一直都在等电话啊!”
这样的心情,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理解?
“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人发现我不见了,能关心我在哪里,能拨来一个熟悉的号码啊。为什么我这么希望得到的东西,你却可以毫不留恋地抛弃呢!”
她喘着气,几乎要流泪了,“不是想要任何东西,那东西就会出现。你以为一直可以存在的人事物,也可能在明天消失。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会后悔今天晚上,没有接刚刚的电话。可是后悔,也不能换回你失去的一切了啊。”就像她一样,再怎么渴望,爸爸也还是不存在了;再怎么渴望,妈妈也还是没有将她放在心里;再怎么渴望得到爱,也还是得不到。
所以她不允许,有人如此轻视她得不到的东西。
“打电话!”她举着手机,保持递向他的动作,“给你的家人打电话呀!告诉他们你平安啊。对被你挂断电话的母亲道歉啊!你没有资格伤害会关心孩子在哪里的父母!你没有资格!像你这样的人……”
她咬住嘴唇,说不下去了。
是的,像他这样的人……狡黠而冷漠的眼神,自以为是的高傲,这些特质,都让她看到缺点放大版的自己。
桂木凉怔怔地看着高举手臂的少女。
虽然讽刺的话语可以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但却被冰冷的空气冻结在喉咙中无法顺利发出。
这个少女,脸蛋通红。发丝凌乱。身上沾着细碎的雪花。幽深的眼睛流露倔强而脆弱的眼神,为了他挂断电话的事而气愤。不……应该说,是在为她被自己的行为碰触到的伤口而流泪。
下意识地挺直背,桂木凉不自在地侧过头。
“我从来,不记号码……所以那个女人的号码,我已经忘……”
“在这里呀!”
少女大声说着,骤然伸出的另一只手紧握着应该已经被少年扔到雪中的手机。
“你的手机在这里呀!所以没有借口了!桂木凉!”
有人大声地在念他的名字。少年被惊动般地扭头,接着……
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安藤雪的手中。
“你、你……”桂木凉淡漠的脸终于露出惊诧的表情。他重新审视安藤雪绯红的脸,起伏的胸口以及她发上冰冷的水珠,愕然地发出声音,“难道……”
“我帮你捡回来了。”而少女像机器人一样吐出无感情的字句。
“捡回来?”他忍不住发出不像他的叫声。
少女紧紧地绷着脸,一言不发。
“你是神经病吗?你不知道车子虽然停了,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