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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只有相思无尽处(完结)作者:卫如桑 txt下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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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我虽无爱恋了,我却到底放不下她,听闻她同安娃娃走得很近,就想着来看看,是以那天刻意接近你们。没想到……莫名喜欢上了娃娃,只觉得她白衣白面,如一尊玉雕,倏就腾云驾雾一般窜进我心里。””
  我咬着杯壁半天无言,侧目虚瞟了眼屋外荷池,只觉得一时酒香荷香糅杂,让人微醺。她忽而抬眼郑重道:“你放心,如今的我,已不在意那些碎语闲言,娃娃的一切我自当侍候妥帖。”
  我点了点头,五味杂陈,只说了一句:“珍重。”
  我还未来及对娃娃说一声珍重,便要走了,大抵怀有遗憾。
  起了身要走,花晏突然叫住我道:“我认识一位神医,医术了得,或可再延你一段时间。”


☆、三十九

  自神医处出来,我自己雇了轿马,一路颠簸折腾了许多日子,终是回了长安。
  长安长安,一别长安路几千。
  许是从未离家这般远,到了灞桥之上,只觉得对这铁石心肠的灞桥也多了一丝眷恋,低身半蹲指尖抵着冰冷石台摩挲了一圈,倏尔展开眉头扑哧一笑,也不知笑些什么。
  牵了马领回饲主之处,随口称了声谢,却看那饲主看我的眼光颇有些寻味。我开口欲问,他却牵了白马折回去,只余下我一人立在那里疑惑。
  到了家中,疑惑便解了。
  才几个月的功夫,原本繁华安府,如今也换了模样,物是人非。阿爹这一病重,家中于大哥战死之后,终于重新死寂下来,沉沉没有半点人气。几个哥哥舍了金丝笼的画眉鸟,难得孝心可嘉地立在阿爹床前,递水递饭,周到之极。我也不傻,当然明白阿爹曾做过前朝将军今朝又尊为侯爵,怎么会没有半点积蓄。
  若此时不将这孝心做得足足,他们怕是日后连个鸟毛都供不起。
  此时看着这么一众表里不一的人忙碌于阿爹榻前,面上端的重情重义,实则别有用心,越发觉得讽刺。提了气含笑推门而入,他们见着我便似见了救星一般。
  “息儿,娃娃可是回来了不曾?如今老爷病重,我们几个妇道人家的撑不起甚么,让她去求求薛少爷罢。”二姨娘道,我抬眼看她,一如既往面上敷着一层厚的粉,倒不见什么操劳脸色。
  我便挑眉一笑:“求薛二甚么?”
  她脸色一慌,打了手势要我收口:“岂可叫薛少爷为薛二,莫不是不当他姐夫了么?娃娃呢,怎不见她?”
  我拎了拎肩上的细软包袱,倦懒地打个呵欠:“二姨娘糊涂了,我何时认过他那姐夫,倒是二姨娘……若不是辈分妨碍,早亲亲切切称了他姐夫吧?”
  她听我这话脸色不免难看,旁人也跟着帮腔道:“总是你的姨娘,怎么这么说话!”
  我听着无谓,勾了唇仍是笑盈盈的,碍着阿爹尚在病中,不想再挑事。
  “娃娃也指不定何时回来,若是二姨娘要求人,不妨自己去求,指望旁人予你富贵荣华,终不如自己求来的踏实,我看着薛二那病秧子脾性不大好相处。却也比阿爹好求了许多,兴许二姨娘跪上一跪,还能得了一处好居所。”
  二姨娘敷着粉的脸色愈发黑沉,她到底是我长辈,如今被我这么一呛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半天冷声一笑:“哟,三丫头出了趟远门,竟养得嘴巴越发利落,可惜了老爷不能起身亲自来管教,如此,你生母既然死了,我为府中众妾之首,也够资格管教你吧?”说着扬了手便要打下一掌,四姨娘看不过眼,正欲要劝,却被二姨娘一眼将话瞪回去。
  “啪——”
  这一掌落得清脆响亮,却是我打到她脸上。
  四处皆是寂静。
  这女人数年前害死我娘,这笔账我不急讨,并不是不讨。
  我早在与娃娃去江南之前便已备好了一切,只待回来,趁着未死,一一俱是了结了。
  抖了抖满手的脂粉,嗤笑一声:“姨娘原来记得我是正室所生,那便该认清楚了身份,想清楚了妾侍终究是妾侍,并无甚么大小之分,不是么?”我抬手抵着下巴,玩味看她一眼:“当初二姨娘打错了算盘,害死我娘,未坐上正室之位,可是憋闷坏了吧。”
  我将手挪过去,扬手又是重重一掌,蓄长的指甲落在她脸上,一道血痕便浮出来,冒出点点血珠,很快聚到一处涔涔流下来,我也不去看众人愕然神色,顾自笑了笑。
  “晚辈这样安抚,可让姨娘尽兴?”
  她捂着脸,激动起来:“凭你这无母的野种也配动我!”
  “姨娘露了俗可不好看,何谓之野种,七弟不是该比我清楚么?”
  我原本只有六个哥哥,一年半前添了这么个小孩子,水灵的很。我低了头瞧着缩在二姨娘身后的小孩子,看他稚嫩面孔露出些惊恐,似做安抚地轻轻一笑:“莫怕,姐姐带你认你亲爹。”
  二姨娘闻声便是一颤,我倒也不急,一心只想着看这女人难受,害怕,担忧。
  她的痛苦,终不及我娘含恨而死来得难受。
  我侧眼睨过众人,露齿粲然一笑道:“这女人自个儿背着阿爹找了男人,生了小崽儿,如今也敢来与你们争一份家产,可真是……”我末音拉得极长,似带意犹未尽之感,他们吃味,自然懂得。我继续道:“大哥为国埋了黄沙,想来也不需要这些个俗物了,是也不是?”
  二姨娘仓促揩去额角冷汗:“小七怎不是老爷的孩子,你说不是便不是了?”
  我看着她局促慌乱之色,倏尔掩唇:“自是找足了证据,送二姨娘您上路。”
  府中我屋丫鬟已走了大半,余下水晶糕等人,倒也称得上心腹之人,见我摆手,递了一锦盒过来。如今家中二哥主事,我将那锦盒给了他,与他道:“这女人私相授受,寡廉鲜耻,二哥且瞧瞧,这锦囊绣得可极是不堪入目,这男女交合……罢罢罢,你再瞧这藕荷色的锦缎,我记得当初陛下赏下来的时候,独独只这一匹,二姨娘喜欢的不行,阿爹便给她的吧?我那日在后院捡到的时候,也是骇了一跳。”
  是不是在后院拾到的,并不重要。
  那锦囊上绣着春宫,看着秽乱不堪,一角小小的绣了两个字。
  一个“罗”,一个“傅”,姓傅我们安府只有一个,是管家。
  我余光睨过二姨娘,顿顿开口,扬声道:“罗浮容,你手艺倒巧,绣得真好!”
  二哥看过,锁眉不语。
  沉吟半天才问二姨娘道:“你作何解释?”
  二姨娘虽脸色苍白,可到底是周旋于高墙之中的老狐狸,定了神道:“她做的陷害,莫须有之的东西,我解释什么?”
  我更是不慌:“说到陷害,你我的老账还没清算,我尚不急着,你倒提了。”
  水晶糕彼时便大声叫喊一声:“傅管家要跑了,还不捉住他!”
  几个下人拥上前去,几个动作便将傅管家制住,压跪于地。
  二哥开口,想是斟酌很久:“你说实情,我只杀了她罗浮容一人,你若说谎,我提了你们二人投河喂鱼!”
  傅管家伏地连连叩首,连说不该,也不顾二姨娘与小七母子二人苍白脸色,痛哭流涕道:“是她那日用媚药来勾引我!还说什么老爷不济,她生不出儿子来搏家产!当真只是那么几日,二少爷,此事当真非我所愿!”
  二姨娘饶是再怎么巧言善辩,此时也只有搂着孩子恸哭的份。
  我垂着眼瞧她跪坐在那边,念及冰冷湖水之中沉睡的母亲,轻舒了口气。
  您若黄泉有知,这女人如今这般的报应,可是能含笑?
  也不妨我这么存心积虑来的一场局。
  我这么多年,只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为复仇筹谋,一件事就是喜欢娃娃。
  我费心费力借安苏之力,给二姨娘身边安插了几个贴身丫鬟,她们这么多年来只做一件事情,就是二姨娘与阿爹同房之时,为香炉添上一味麝香。
  二姨娘久怀不上,拢不住阿爹的心,这时那几个丫鬟便要有意无意提及阿爹去后家产之云。
  我甚至……出了计谋,让二姨娘对阿爹用药。
  那种药,食之若久,便会虚竭而亡。
  就连这傅管家,也早在许久之前列入我眼下,如今这步棋走的这样顺畅,我却无什么喜悦。只是精疲力竭之后的释然,只是放下了很重很重的担子。
  我当时并未料到安苏会离世,却料到安府必将分崩离析。想着若当初不是阿爹草率,我娘又岂会因此含了冤屈而受骂名。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够本。
  如今时候到了,我报了夙愿,也就没了遗憾。
  听二哥道:“一并捆了,家法处置。”
  家法严苛如我阿爹,若是私通之罪,要刻“罪”字于眉骨,活活烧死。
  我沉了声:“孩子尚小,不谙世事,又是无辜,不妨交予我另寻个人家养着吧。”
  家中众人并无异议。
  我怯懦了这么多年,终是迎来这么一日。
  无悲无喜,只是释然。
  阿爹在床榻之上,半睁开眼,极虚弱道:“慢着……”
  举家只我一人注意到了,侧耳过去,边听他道:“你们都盼着我死……”
  我点了点头,有下人注意到,我便笑:“老爷渴了。”
  阿爹颓然阖眼,长长一叹。
  我凑过身低语:“我娘当初是无辜,你却不信,如今妾侍与下人私通,可是事实。”
  他不语。
  我又道:“你该死。”
  他虚弱咳嗽一声,不再说话。我叹了口气,为他拢了拢被褥,思及江南,仍然五味陈杂。
  了结了杂事,我只是在等。
  等一个人。
  


☆、四十

  熹微初显我已起了身,步至膳堂中,将那十数种草药按份匀量放进药罐,启了小火慢慢煎着。
  丫鬟见着我也不知真心假意的道了声三娘子果真有孝心,我敛着目光专心看着药罐子,摇了摇头又低低笑了。若她知晓阿爹如今的形容皆拜我所赐,不知又该是如何的脸色,我煮药递饭,看似对阿爹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不过是为了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血缘亲情。至药汤滚沸,我端着将之倾入白玉碗中,乌黑药汁混着苦涩药味,令人不觉蹙眉。
  我竖起根指头在药汤上蘸了蘸,置在舌尖浅尝滋味,登时苦的眉皱成一团,实在想不出这么苦的药阿爹是如何不皱眉头的一口一口喝下去。
  双手捧着一路慢悠悠走到阿爹屋前,顿一顿,忖度起阿爹如今病得神志恍惚,也懒了叩门这一套礼数,顺手推开屋门。便见着阿爹因屋外漏进来的光线激得周身一颤,无端端让人看着心酸。定了心坐在床前,执起汤匙将沉在碗底的药渣浮一浮,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他半合着眼乖顺地咽下去。我蓦然想起当初在病榻上形容枯槁的安苏,又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我还没一个案几高的时候仰望的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阿爹。
  鬼使神差道:“恨我么?”
  他停了停,仰头看向我。
  我继续道:“我遣人撺掇二姨娘在你膳食上动手脚,那毒初初并不会怎么,可若是时日一长,便会耗损尽人身上的精气……”
  他半张着口,浑浊眼中只有些微的茫然,默了良久,无神的眼里透出了一点光亮,仿佛回神,对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恨自己的女儿?”
  闻声好似心口被谁一攥住,一点点收紧,只是抬眼看着他。
  阿爹缓了许久,才将气息稳住,那出口的声音却忽高忽低,仿佛那最后一口气不知何时便会一散而去:“我年轻的时候的确不够爱护你们,总觉得有了严厉的家法,你们都会被我磨练的如将士一般的听话,却忘了你们还是孩子,安苏从来与我不对付,娃娃当时早慧,可能因与我生疏,喜欢钻进苏儿屋里躲起来不肯见我,独独是你,最爱缠着我不肯撒手,我当时看着你,粉粉嫩嫩那么小的一团儿,便十分感恩上天,让我有你们这么多的孩子,又都这般可爱。”
  我默然听着,想起娃娃曾说起的羡慕我,恍然原来羡慕这个。
  “娃娃她并不是躲着你……只是不知如何与你亲近。”
  阿爹闻声唇角动了动,抹开一丝笑意,声息越发的弱下去:“多年来我一直怀疑当初浮容所说究竟真不真,如今看来,当真是我的错,也合该我命中有此一劫。只是……息儿,我与浮容死后,这债孽便两清了,你要好好活着,别再有恨,也不要愧疚……”
  话停在这处忽而急喘起来,却不停道:“好好活着……”
  丫鬟此时恰此时端了炖好的鸡汤进来,我握住阿爹的手慌乱道:“快,快去请医!”
  那丫鬟大抵还未反应过来,怔怔看着我,吞吐道:“这鸡汤可放在哪儿?”
  “是我说话不清楚,还是你这一对耳朵使腻了,须得我切下来腌渍好喂给你吃?”
  她这才醒了神,匆匆夺门而出。
  不多时便来了一白须老人,搭了手探一把脉,叹道:“听天命吧。”
  正是慌乱之时,几位姨娘哥哥得了风声急急赶来,都哭成一片,尤其二哥,跪在阿爹病床前几乎泣不成声,几个哥哥里头我最认不清楚这一位的心情,也无从辨认真假。只是恍恍惚惚走出了屋门,依稀听见阿爹一声:“娃娃呢?”
  这一声想必用尽了全部气力,隔着很远也尚能听见。
  我想起这半年来,他饮下那些苦得发麻的药汁,一日日望着窗外翘首以盼的日子。
  他等的,竟是娃娃?
  他是我的爹爹,我却害他,他还说要我好好活着……
  人死如灯灭,仅是刹那而已。
  那之后我将自己锁在屋中,再不曾出去,姨娘哥哥们也曾来宽慰我几句,旁敲侧击我对那笔不知数目的家财的态度,我便端出一脸天真之色,说只要这宅子便好。
  好似不知道,几个哥哥虚挂着官衔皇帝早晚要一一如数收回去,这宅子在几月之后便要充公再做别家官邸一般。她们听我如是说,也都是喜上眉梢之象,像是平白捡了多少银钱。
  我也的确只需要这宅子短短几月,足矣。
  一眨眼间已过了两月,彼时秋寒袭人,寒风飒飒卷过满园枯黄树叶,一派凋零之象。
  这两个月,二姨娘与傅管家被处以家法,二人被刻罪字之时尚能撕心叫喊,丢入火海时却被二哥剜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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