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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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知道!”她的话被一声怒吼打断。沐雨突然抬起头,眼中纠结的复杂感情落入涟漪眼中。愤怒,不甘,失望,悲伤……像一头绝望到疯狂的伤兽。那样的强烈,教涟漪也不由怔了怔神。
“谁都……不知道。”就在涟漪以为这头兽要伤人的时候,她的声音却忽然弱了下去。颓然地跪坐到地上,有那么一瞬,就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
看着她快要崩溃的模样,涟漪心里滑过一丝不忍。但她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况且下给埋伏在牢外那些人的迷心散,药效也快退了。
她必须抓紧时间。
走到沐雨跟前,握住她的右臂想要拉她起来。
出乎意料的很瘦,是牢里吃不好么?或者是练轻功的人本身便不怎么锻炼手?隐隐有些心疼,这么迫她是否有些太过分了?但这些事情她也早该知道了,自己也只是要她面对现实而已,错了么……?
“我明白你的感受,一时接受不了……”安慰的话没说完她就顿了口。
一股狂乱的杀意,夹卷着欲吞噬所有般地怒火猛然袭来,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狠狠地扑倒到了地上。
冰冷的地板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映入眼帘的那双眸子更是让她如被冰雪——
没有一丝其他的情感,只有想毁灭一切的愤怒。没有绝望没有悲恨,只有愤怒。那样强大的杀意让涟漪在那刻忘记了,忘记了身上这人不过是一个重伤患,一个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杀掉的伤患。
“你明白什么?!嗯?!明白什么!?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明白!!!”咆哮过后便是一阵急急的喘气。她毕竟是重伤在身。
沐雨并非是一个不懂控制的人。虽然暴怒不已,仍然在见着身下那人惊慌失措的眼神后,救回了脑海中快要崩断的,名为理智的弦——
迁怒于人么?真差劲。
积压的愤恨,最终只混在一声大吼里宣泄出去。这人是被吓着了么……或者应该说活该?但,她又哪里说错了呢……?
沐雨悲哀地想着,左臂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
果然是太勉强了。
方才愤怒的她完全忘掉了重伤的左手。真是报应。她无力地想。
左臂支持不住重量,开始剧烈地颤抖,这种颤抖加剧了疼痛。沐雨有些慌了,奋力想站起来,却为时已晚——
事情发生得太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跌在了涟漪身上。
犹豫
手上清清凉凉,感觉很舒服。这是十来天里,左手感觉最好的一次。
真不愧是紫菁玉容膏。药效几乎是立杆见影。那时处在昏迷还不甚清楚,此时清明着了,方才体会这药名号如此大的原因。
沐雨坐在床上,而涟漪正给她上药。
药上得很急,下手也不免重了。然而此时沐雨的手已近麻木,像是裹在了厚厚的棉花里,没有多少实感。除了药性的那抹凉意,疼痛什么的,早感受不到。
一通火气发过,沐雨的脑袋也渐渐恢复正常运转。
涟漪说得没错。其实她早就想到了的。从见到社长的那一刻起。
社长的惊讶并不是她浑身带血,而是她活着回来的这个事实。这从社长的话就可以猜到了。那不是对一个浑身是伤归来的社员该说的话。可以是询问信件可以是询问伤势,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问“何事如此焦急”!
那时便有疑虑了。但她并不愿多想。如今看来,若涟漪所言属实,那么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社长在那极短的时间内考虑了沐雨叛国的可能性及劫信人来路加之对牺牲品不可避免的愧疚,不慎失言了。
若依了沐雨平日里总爱将各种可能全推演一遍的性子,不消涟漪说,她也能想到。
只是不愿。
不愿相信这一事实。不是不明白牺牲小我以换大我的道理。想来社里应是考虑到了她兴许不会同意这一决定才没有与她商量的。那也许是对的。这般教人活活去送死的做法,即使知道是对的,她也很难同意。更何况那个去送死的就是她本人!
早前听书时也听到过此类情节,书里人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非亲历而不可得。这话说得很对。也就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深切体会到了那种恐惧和愤怒。
怕死很丢人么?不想死有错么?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而已。凭什么为了别人活下去,而自己就要去送死?而又为什么那些活着的人还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谁又有义务去为谁而死呢?
什么为国捐躯的大义!国家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是为人民而存在的啊,是为了人民能更好的活下去而存在的。但送她去死的,却正是这个理应保护她的存在……理由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那么,谁来保护她?
沐雨觉得脑子很混乱,再想下去兴许自己就会恨自己的国家了。
然而曲陌有错么?人性总是自私的,就像她想活下去一样,所有人都想活下去。为此不择手段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最应该恨的是桑迁不是么。或者说,是这场战争。不过是上层人物的无聊野心罢了,就像曲陌与流光那不知多少年前就开始的,没休没止的冲突。那是根本就已经快忘掉理由的战争,只是长期以来的裂痕实在太大,没有人能停下来了。
死的是人民,而获得荣誉的却是在一场战役里最安全的那个人。她恨战争。
但有时战争是会因为单方的欲望就不得不战的。就像曲陌之于桑迁。曲陌必须反抗。它没有错,就像它的决定也没有错。
以沐雨一人换取关系数十万将士性命的军报,这对与刚经历完一场战争,元气还在恢复中的曲陌,是最小的牺牲。
然而问题还是出现了。
一、这个牺牲品没有死。
二、她知道了真相。
三、她不想死。
四、此人曲陌暂时不敢用也不知当杀不当杀。
五、敌方阵营似乎对她有兴趣。
最要紧的是,除了知道一四点和对二三点有所怀疑以外,对于其他的,曲陌方面还一无所知。
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沐雨觉得脑袋里装着的全都成了一团浆糊。
她想不出涟漪救她的理由。若是因了认识的缘故,这理由未免牵强。她也不知如何面对曲陌。这决定她理解,却万万不想死。起先回来领罪是因为她以为失信是自己的过失,如今明白真相,她又岂会赴死?而被这样对待之后,又怎么能专心做事,况且曲陌已经,不再会相信她了……
涟漪已经在给沐雨上绷带。
两人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包扎好伤口,她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沐雨左臂。
此时左臂知觉已在慢慢回复,这一拍立时疼得沐雨倒抽冷气,眯着眼龇牙咧嘴。抱怨的话还未出口,却听得一句:
“半柱香。”
“……什么?”沐雨有些没反应过来。
马前桃花马后雪
“算上逃跑的时间,你还有半柱香考虑要不要越狱。”将用剩的药品装好,涟漪头也不抬道。
“……不了。”沐雨有些犹豫此时不走将错失一大良机,但对方毕竟是敌非友。若是挑起战争的桑迁一方,那就更不能了。她打心底厌恶这个国家,若不是它那无聊的战争,她又岂会遭这份罪!即便不是,涟漪还是太可疑。这一去,未知太多,兴许便更身不由己。
天上终究是不会掉馅饼。而她担心的是,涟漪这么大费周章进来,绝对不会只是来给她上上药,洗洗脑的。
“谢谢你的药,但我还不想走。”
“你怀疑我?”涟漪轻笑。
“你本来就很可疑。”也不在乎这话说的没好气,沐雨几乎是立时便续上了。
“这个么,以后会告诉你的。”涟漪表情却没有变化,她摊摊手“只是现在没时间慢慢解释了。”
“所以你赶紧走吧,看在药的份上,我不告发你。”胡乱找着理由,沐雨只希望她快走,没准自己能找个空子也一并溜了。
“但他们醒来你会更没机会。而且嫌疑更大。”那点心思涟漪岂会不知,她一向不做赔本买卖,这般大费周章的,如此好事怎会让沐雨轻易得了去。
这句废话不用你说!沐雨在心里大吼,面上却只更阴了脸道:“不用你管!”
“那么,你不想见沐汀了?”涟漪似笑非笑,瞅瞅沐雨脸色瞬息万变,又续了一句:“况且,习了轻功的人关在这么个小屋子里,好比折了飞鸟的羽翼,生不如死。”
脑子里立时想到那日帘筝时的情景。沐雨叹息。这一头雾水栽进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是自私的,如果危险太高,沐汀……她会当从来没见过。这时局太乱,错综复杂,能保住性命就烧高香了,哪里又顾得上这许多。但涟漪那句话的确点到了她的痛处。折了羽翼的飞鸟,生不如死。她已经快疯了,最好的证据就是方才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在犹豫。
这点涟漪很清楚。但破掉这点犹豫很简单,因为她已经踩在边缘了:“你确定不走?这般伤势,再加上之后严密的防守埋伏,嗯,也不排除曲陌会直接杀掉你。你可还有机会?”
沐雨没有说话,低着头。
“莫非你真想死?”
当然不!沐雨一个激灵。是的,她完全没有把握。横了横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伤好了,谁又能拦得住她!
“……我们走吧。”
于是这二人各怀心思,先后出了牢门。
空气里还留有淡淡的迷心散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已经失了药效。
行了不多时,一线刺目的阳光,沐雨深深吸了口气,心下舒坦不少。总算出来了,至少此刻是自由的。
但当她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又再吸了口气。
约莫二三十人,穿着各色各样的迷踪服。看起来应当是埋伏的人马。
不由怒上心头,转头向涟漪:“你不是说都已经……”这话说了一半,沐雨就说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吼出来的另一句:“你?!”
“你”字后边接的话,不消说,二人心里各个清楚,也不需浪费时间说给别人看热闹——
涟漪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黑巾。确切的说整张脸只有眼睛露出来。然而沐雨却是清楚明白的教人看了个仔细——
这下子,她真的由临时转正。真的是叛徒了。
双方都没有废话。刀斧手举刀便砟。
这人沐雨是认识的,他的刀绝对不会是像今日这般迟钝。莫非是放水?
“往东走,有船!药效刚过,他们还没完全恢复!”涟漪压低声音,话音未落已是向东去了。
原来如此。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这下子可一点情谊也没法讲,他们都拿自己是叛徒,恨不得亲手剁死。
展开多日未用的轻功,极快追上涟漪,倒拖了她就跑。
长风信社的布局她很清楚,当然知道现在这个时辰是什么地方最少人——
临水的东院。
东院有湖,一片青荷依风而举,碧色间缀着朵朵粉红。一路踏水点荷行去,虽是有追兵却也追不上了。
守院的人虽是战技不低,轻功一项到底是差沐雨太远,待到舟上时,那厢两人早翻墙出去了。
最担忧的弓箭手社里却是没有,谁能想到竟有人能踏过方圆两里不止的湖泊跑掉呢。即便是有,过了那湖心,弓箭也没有用处了。
结果是从头被耍到底。连这些都算好了。这回可真是逼上梁山。
从院墙翻出去就是洛水。
窄道旁垂柳下一叶带帆小舟。正是洛水起风的季节,只要进了中流,再没人能追的上。
这究竟是老天在帮忙,还是依旧是这人的算计!?
小舟轻便快捷。渐渐见得岸上长风信社远了。
天色渐晚,暗了下去,全黑了。墨染的天幕,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点点渔火,缀着水面点点波光。
水路是最快的。对她的通缉,必须要请示上级,再加上制作通缉令和命令下达,非耽搁半天不可。
“接下来怎么办?”沐雨叹息。她完全被这女人牵着走。“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涟漪却扔了一包东西过去:“换上。不这么做你不可能走得这么干脆吧?”
“这么执着我叛国是为了什么?”
“断了你想回去的念头。啊,我承认很卑鄙就是了。”
那包东西似乎是衣物,模糊能看到涟漪已经在换了,不甚清明,只见了一抹纤白,映着偶泛粼波的水面,有一种奇妙的蛊惑。沐雨转过脸去,默默地换衣。
遇人不淑。她根本不是什么仙子。是妖精。
舞低杨柳楼心月
洛水,发源于曲陌西北羲和雪山脉。羲和也就是太阳神,洛水在山下的名称是羲河,意即太阳河。
洛水支脉众多,遍布全国。例如沐雨家乡仃河,就是它众多支脉中的一支。洛水城是洛水的最后一站,向南是曲陌的商业血脉——瑞景。在瑞景,洛水一分为二,往南为阑江,流入飞廉。往东为泠水,流入东昆。瑞景借了这三叉路口的水利,繁华无限。
泠水流至东昆边境,即墨-华犁。这二城乃是四境之内最富盛名的鱼米之乡。二国外交久争不下,于百年前签订边境协议,以即墨为曲陌边城,往东一里建华犁为东昆边城,两两相望。
二城最大特色是跨江而建,整座城池就是一座巨大的桥梁。主体材料为竹木,下盘依仿吊脚楼琴桥结构,建筑之间铺设竹板木板相连,一来强化结构紧密性,二来加强两岸交通流畅度。两岸建筑依托二城呈放射状散开,在陆上会于一处,俯瞰而去,像两弯合为一股的巨斧,又像一对展开的双翅。
泠水北岸,曲陌境内,拔地一座独秀峰。上有临江塔七层,登塔顶俯瞰,二城景色,尽收眼底。
近来二国关系紧张,虽然二城因了地处平原,且往西升高不利作战的地势,加之桑迁兵多不善水战,善于水战的东昆士兵又不愿为桑迁卖力的战力现状,而并未成为桑迁与曲陌的战场,然而平日游人如织的临江塔,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