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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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下了楼,一出门口,就看到马路上停着一辆马车。唐双一步跨上去,对车夫叫:“快去协和医院!”掀出车帘子就要坐进去,一怔,他看见里面已坐了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这不是经常陪广龙堂堂主金城一同来真如饮茶的陈旺吗!陈……“唐双”先生“两个字还未说出来,紧跟在后面的青年人已轻轻把他一推,陈旺伸手轻轻把他一拉,就都进了车内。
陈旺道:“唐老板不必惊慌,是我们堂主有事要找你。”这时马车已经起步。
唐双被夹在两个人中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一眼原来的那个青年人:“先生,不是代丰有事?”
“你儿子没事,唐老板请放心,是我们堂主找你有事。
这样请你出来,别见怪,堂主说,是为你好。“
马车不疾不徐,向东而去,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东较常今天那里是繁华的市区,有“广州起义烈士陵园”(1954年建)、英雄广场等名胜,当年那里却是一片山岗、水塘,行人很少。马车来到一处山岗边停下来,陈旺做了个手势:“请唐老板下车。”
唐双不知自己哪儿得罪了省城的帮会,只觉心头是怦怦怦的跳,战战兢兢跨步下车,一站定,就看到金城从水塘那边走过来——后面跟着四个保镖——一边拱手一边叫:“唐老板光临,欢迎!欢迎!”
唐双见金城一脸热情,心中总算还定了些,赶忙拱手还礼:“城哥好!城哥好!”一下子真不知该说什么。
金城对身后的四个人道:“你们到四周看看,不必跟着来。”拍拍唐双的肩头,“唐老板,那边风光甚佳,小弟带你去欣赏欣赏。”
唐双觉得那颗心一下子又怦怦怦地跳起来,但他不敢不跟金城向山脚水塘边走去。金城只管兴高采烈地说这里的山水如何之清秀,真乃望见便心旷神怡云云,唐双却是半句也答不上去,他担心的是这里别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不觉来到水塘边,其他人都已分散到四周警戒,相距有三四十步远。唐双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嘴唇低声问:“城哥,不知小弟有何得罪之处?城哥要把小弟带到这地方来。”
金城哈哈一笑:“唐老板别误会。”向周遭扫了一眼,沉着声问:“是不是今晚章阁锋在贵酒楼订了一桌酒席?”
唐双一愕:“是,不过不是一桌,而是两个人的酒席。”
顿了顿,“城哥你怎么得知的?”
金城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接问一句:“在哪个房间?”
“二楼,幽远厅。临窗的那间。”
金城点点头,突然又一转话题:“唐老板,你整间真如楼如果出卖,要多少钱?”
唐双心中一惊:“什么?你金堂主把我拉到这里原来是想买我的真如楼啊?”连忙道:“真如是先父的遗业,我不会出卖。”
金城不看他,眼睛望着面前的水塘,笑着道:“如果你留在那儿就会被人一枪打死,或被人不知捉到哪儿慢慢打死,那你卖不卖?”
唐双大惊:“小弟又没有得罪人,别人为什么要打死我?”
“不说这个。我是问如果是这样,你卖不卖?”
“那……那……”
“或者说,不但你会被人打死,连你的独生子代丰也会被人打死,你卖不卖?——你不是跟小弟说过,你只有一根独苗子叫代丰吗?”
“城哥!”唐双叫道,吓得几乎要哭起来,“城哥,是谁要打死我?我又没得罪人,这是什么回事?”
“那你卖不卖?”金城不答他,再逼问一句。
“那样……那样……那就只有卖了。”
“那好,要多少钱?”
“城哥,是你要买?”唐双瞪大眼睛,望着金城。
“就当是吧。”
唐双惊愕得目瞪口呆:“城哥,你,你……”金城好像没听见,只管欣赏眼前的水光山色。
“那,那……是城哥你要买,你出价吧。”唐双不得不说了,他不敢得罪这样的黑道堂口堂主,但也自觉不自觉间露出了商人的精明。
“好吧。”金城这才看他一眼,“我就出一万五千个大洋。
这个价很公平合理,而且我是为你好。“
唐双一听,觉得这个价确属合理,若对别人,他定必来一番讨价还价,多要一千几百个大洋,但他现在面对的是黑道堂口的堂主,既然过得去,他就不敢再争了,免得惹恼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人。点点头:“城哥这个价是合理。”
“那就成交了?”
“成交了……只是,城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是谁要杀小弟,小弟自问平时没有得罪……”金城摆摆手,打断他的活:“不说这个。”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塑胶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来,递给唐双,沉声道:“这里面包着贵酒楼用的一只酒壶,壶里装了酒。今晚我与章阁锋在幽远厅饮宴,你要亲自送这壶酒和菜肴进来,并且要轻轻松松地给我和章阁锋各斟上一杯,然后你就退出,立即带上老婆儿子到乡下去——但不要回南海老家。”
“这……这……”唐双上下牙齿打战,双手发抖,不敢接。他想象得出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你不肯接,或者做不到,我就必杀你全家。”金城冷冷地道。
“你……我……小弟……”唐双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如果你肯接,又做得到,这里是一万大洋的银票。”金城左手拿着小包,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就算是我买真如的订金,你到乡下,开两间真如都够了。剩下的五千大洋,等省城风声完全平息后,你出省城办真如过户手续时我再付。你放心,我金城顶天立地,言出必行,决不会赖你的;当然,你如果想吞了这些钱,那也逃不脱。”
“小弟不敢,小弟不敢……”
“那做不做?”金城不听他唠叨。
“我……小弟……”唐双已被逼到走投无路,做了还有条活路,况且还有一万五千个大洋,那是哪怕以后不再做生意,就靠这笔巨款也已可以安享下半世。如果不做,金城那双阴冷的眼睛告诉他,他全家必死无疑。与其立即死,不如冒被警局追捕的危险,而且也未必一定会被追捕,金城说是各人斟一杯酒的,其中有何玄妙不得而知,但金城绝对没有道理把自己也毒死。
想到这里,唐双一咬牙:“城哥!我做!”双手接过那个小包和那叠银票。
“好!”金城拍拍唐双的肩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对谁也不能说!现在不能说,以后也不能说!”
“是,城哥,小弟明白。”唐双既已下了做的决心,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记住,斟酒时不要慌张,斟完就退出,立即离开省城,否则以后我不杀你,警察也会捉你,别人也会杀你!我为你买下真如,正是为你免了后顾之忧,是为你好!”
“多谢城哥!”面对这样的黑道恶人,唐双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回去后,即把真如楼的房产契证送来本堂。”
“是,城哥。”
一间酒楼的交易这就完成,两人走向马车,金城是一边走一边大赞眼前的山水之美,然后吩咐“车夫”:“把唐老板送回真如酒楼,不过在前一个街口就可以让唐老板下车了。”
当天晚饭时分,真如酒楼二楼临街的幽远厅先来了义兴堂堂主章阁锋,身后紧跟着四名保镖,另外还有十多人分布在房门口和楼下。六时半未到,金城准时来了,身后也是紧跟着四名保镖,也是另有十来人分布房门口及楼下。
章阁锋一见金城进来,立即起身施礼相迎;金城也连忙还礼。两人都是满脸笑容,热情得很;外人看去,一定会以为是一对好朋友久别重逢,特意在这儿叙旧。
一阵寒喧问好后,二人落座。各自的保镖站在身后。
章阁锋见金城亲切坦然,心中安定多了,立即吩咐上菜。
唐双双手捧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面除了美味佳看,还有金城给他的那壶酒。
他不敢望这两人身后的保镖,更不敢望这两个黑道堂主,只是低着头,把菜一样样摆好。章阁锋见唐双双手微颤,哈哈笑道:“唐老板不必惊慌,我与城哥是老友,不会在你酒楼里打架。”
唐双尴尬地笑了笑,嘴唇动了动,但没说出声。金城也笑道:“我们是老友相逢,把酒话旧。”见唐双已把菜摆好,便轻轻一拍餐桌,摆出一副帮会大佬的姿态,“唐老板,斟上酒来!要满的!”
唐双现在心中总算镇定了些,给两人各斟满一杯,到现在才抖着嘴唇开了口:“是,是,两位请慢用,小人先告退。”边说边退后两步,转身出去。
章阁锋看着唐双出去,对金城道:“这唐老板今天怎么了?”
金城站起身,把酒杯一举:“锋哥,管这个唐老板干嘛!
来!人生苦短,争斗无益,相逢一笑泯恩仇!干!“
章阁锋也立即站起身:“对!对!城哥说得对!争斗无益!争斗无益!”把杯跟金城的杯一碰:“城哥!你大人有大量,小弟佩服!干!”
金城倾杯就饮,一滴不漏,全进了肚里。章阁锋见金城确是喝了,也一饮而荆然后还把杯倒过来,表示确实“饮胜”。
金城一笑,一把拿起酒壶,先给章阁锋斟满一杯,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刚好把壶中酒倾尽,又一举杯:“锋哥,刚才那杯是祝贺你我久别重逢,现在这杯是表示我们从今和了!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挑拨!干!”
酒能刺激人的神经,何况见金城又是这样热情,自己在这里设宴正是为了与金城修好;更主要的,你金城饮得难道我饮不得?一听这话,章阁锋觉得正中下怀,也把酒杯一举:“对!城哥!你我从今以后是好兄弟!”两杯又一碰,这回是两人一同一饮而荆金城抹抹嘴,看看章阁锋身后的保镖和自己身后的保镖,对章阁锋道:“我们各留一位兄弟陪着高兴得了,要这么多人站在身后干嘛?”向自己的保镖一摆手:“周韦青你留下,你们三人出去吧。”章阁锋一看,别人的保镖出去了,难道自己的保镖要全留着?也对自己身后的保镖摆摆手:“夏元你就在这里吧,你们三个也出去。”顿了顿,向外大叫一声:“唐老板!”
过了一会儿,叶吉走进来:“唐老板有事出去了,两位先生有何吩咐?”
章阁锋满豪气地一挥手:“就在门外大厅另摆两桌,要门口所有的兄弟入席,大家开怀痛饮!帐全算我章某的!”
这一夜两堂人真是吃喝得皆大欢喜。外面的喽罗既是堂主请吃——难得章阁锋如此大方——自然是尽情大快朵颐。
幽远厅里,金城、章阁锋、周韦青、夏元频频举杯——伙记是一壶壶酒的送进来,对今晚宴会的用意这几人都心照不宣,一会儿说生意,一会儿谈女人,一会儿又是天南地北的乱聊,就是有意避开江湖恩怨不谈,金城更对八年前金雄堂被焚一事只字不提。气氛真是非常融洽。
章阁锋见金城对自己并无仇怨,心中更是高兴,又多几杯下肚,曾几次想说说乞丐大闹华实酒楼的事,但话到嘴边又收回去——来此目的不就是为了跟金城“冰释前嫌”吗?
既然金城不是乞儿的“后台”,对自己亦没怨恨,不说也罢。
说不定是这些乞儿一时作怪而已,今天不就没事了?以后再有事以后再作计较。
这一场宴会直饮到十点才结束,两堂人马开始时彼此还有点虎视眈眈,现在则是高高兴兴地挥手道别,可谓尽欢而散。
章阁锋回到家,见上两个月才娶回来的妾侍方小红已妆扮妥当在房中等自己,心里本来已是又兴奋又畅快,现在见美色在前,顿时欲火上窜,扑上去把这小女子按倒床上,便宽衣解带,接下来自然是一场地覆天翻,忌料就在他元精一泄之时,方小红看见这章阁锋突然七窍出血,往下一趴,吓得一声惨叫……章阁锋喝下了金城给他备好的毒酒,已是必死无疑,但本不至于这样快就一命呜呼,只因他贪色狂欢,血脉急剧加速运行,致使毒性蓄然爆发。
车永宏赠给金城的小册子中写有一条制毒的方子,名“消魂散”,注明是“置酒中,静放一日,服,二十四小时后七窍流血而死”(当年金城去向车永宏告别时,只是个小孩,且来得急,走得急,车老先生一时忘了划去这条方子,以免它日后害人)。同时又附有一条解除此毒的方子。金城在当了广龙堂堂主后,便依方秘制(其中有几味药遍寻省城不得,托人到香港、澳门购买才能买到,且耗资上千大洋),药成后找过几条狗作实验,果然灵验。今晚在赴宴前,他先服了解药,席间又到厕所扣喉把毒酒呕出,回堂后只觉得有些头昏,别无大碍,而章阁锋必死。
第二天将近中饭的时候,公安局侦缉科副科长丁德(姜雄曾跟金城说过此人:一个“公事公办”的中年警官)带着三名手下,外加一名法医来到广龙堂。大家寒喧几句互作介绍后,法医便开门见山:“昨晚章阁锋暴亡,七窍出血,显然是中毒而死。查他家宅内饮食器具,没有问题。据他家人说,昨晚金城先生与他一同在真如酒楼饮宴,不知金先生当时可有看出什么问题?”
金城一脸愕然:“锋哥死了?不可能啊!昨晚我们几个人一同饮酒,离开真如酒楼时大家都是好好的,怎会中毒?”
把饮宴经过略说一遍,指指站在身旁的周韦青,“他就跟我们一直饮到散席。”周韦青接口道:“是,我们一直大吃大喝,没人离开过,酒菜都是大家一齐吃喝的。在场的还有夏元,可以问他。”
“问过了,他也这样说。”丁德道,顿了顿,眼睛盯着金城,“但是现在真如酒楼的老板唐双失踪了,连他的老婆、儿子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听真如酒楼的伙记说,金城先生经常去真如饮茶开饭,跟唐双很熟,不知金先生可知道唐双一家人的去向?”
“不知道。”金城说得笃定,“昨晚饮宴后谁都没有事,尽欢而散,那除非是唐双暗中对锋哥下了毒,至于他怎样下毒,我没看出来,其他人大概也没有看出来,这事看来只有找唐双来问问。”
金城明知公安局是找不到唐双的。当时没有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