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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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一些。”陈应有点吃惊,“堂主是要我们去这些酒楼店铺捣乱?”
“正是。”金城施施然喝了口茶,“一间一间捣乱下去,直到我要你停手为止。”
“但,但是……”陈应想说又不敢说,金城定定地看着他,他嘴唇动了两下,还是说了,“但是义兴堂的人很凶恶,他们不会不理,那会打死人的。”
“所以我先问你敢不敢做。”金城笑笑,“不过你放心,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是不敢打死人的。你们二三十人一齐去,若有义兴堂的人来驱赶你们,你事前吩咐手下放心跟他们打,被打伤的乞儿的汤药费由我出。打到最不可开交时,自会有警察来维持治安。保证死不了人。”
会不会死人是无法保证的,金城知道自己开出的只是张“空头支票”。乞儿大都是老弱病残,被帮会人马一下失手打死——不是说一定有心打死,但刀棍无眼;或伤重随后不治——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不过这对金城有好处:闹出命案,公安局一定严加追查,那义兴堂就要惹上一身麻烦,身为堂主的章阁锋就难逃干系——姜雄说过,柴副局长讨厌堂口,说不定到时就给他来个“取缔非法组织”。没了义兴堂,到时就容易设计把他迫入绝路。
金城既已这样打了保票,陈应就不能再说什么了,而且,这笔赏银大有诱惑力,手下那帮乞儿不会不做的,忙拱拱手:“请问堂主,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三天以后。动手前先来告诉我,什么时候,到哪间酒楼店铺捣乱;打到最厉害的时候,自会有警察来。”想了想,加上一句,“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是我要你做的,对手下的乞儿也不要说!就说是带他们出口平日被人欺侮的怨气就是了!”
“遵命!”
陈应走后,金城又坐在椅上想了好一会,叫在门外侍候的古小五进来,吩咐道:“你下午到公安局侦缉科走一趟,告诉雄哥,说他堂兄从香港回来了,要他今天晚饭后回家。”
义兴堂这几年没有什么发展。最兴盛时曾有过六七十人,后来有些喽罗“退出江湖”,有些“过底”到别的堂口——如周韦青在去年就去了广龙堂,现在只剩下三几十人,身为堂主的章阁锋对此真是忧心忡忡;还有更叫他心中不快的,是堂里的两个“老功臣”鲍郁雷和洪二彼此不和,各不相让,各自拉人建立自己的势力,明里暗里勾心斗角,还时时在他面前说对方的坏话,同时又向自己摆老资格,教他该如何如何做。
鲍、洪二人是跟郑逸云一同打下义兴堂这块地盘的“功臣”,在堂里,论资历,论功劳都在章阁锋之上。章阁锋有心机,有智谋(这是郑逸云让他继位的原因),但他服不了众,更服不了这两个老臣子、副堂主,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舍不得用钱来打赏手下,吝啬、敛财——这也是他为自己留定的后路,而帮会中人主要是看钱份上的,你章阁锋口才再好,哄得了他两次哄不了他三次。
现在看着堂里这般没有什么生气的景况,看着两个副堂主在暗里的你争我夺,章阁锋有时不觉有点心灰意冷,想想自己已有五六万大洋的财产——如果把房产卖掉的话,慢慢安享下半生绝无问题,曾起过一走了之的念头。但又舍不得现在这么好的“敛财门路”,更害怕席卷堂中钱财逃出省城后,立即就没有了势力,堂里人会找他算帐——尤其是这两个老臣子,还有多年来在江湖道上结下的仇家也不会放过他,如金城、姜雄。心中有时真是七上八下。对堂里的事他现在是只求平安,不求发展,不管鲍、洪二人如何说他,他也“一意孤行”——他毕竟是堂主,鲍、洪两人反了他,自己也继不了位。但他的这种只求安稳敛财的想法还是被金城打破了。
这天他在堂里睡醒午觉,拿起部《三国演义》正想重温一下曹操的枭雄谋略,堂中小喽罗王小六慌慌张张地走进来:“报告堂主,郝日阳和费猫、乐平等五六人刚刚被拉到警局去了!”
章阁锋大吃一惊,霍地站起:“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们跟一大帮乞儿打架,打到几乎闹出人命。”
“什么?跟乞儿打架?”
“听华实酒楼的胡老板说,午饭时候,酒楼突然陆陆续续来了二三十个乞儿,个个都手持打狗棍。进酒楼后,就三四个一伙,分别向柜头行乞,向食客行乞,向伙记行乞,五六个还直接去办公室向胡老板行乞,立即搞到整个酒楼乱糟糟。而且,他们跟平时不同,乞到也不多说两声多谢,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乞不到就大吵大闹。这样一来,好些食客就起身躲避,有些就乘机‘走单’。胡老板一见不对,就叫伙记把他们赶出去,但几个伙记还未动手,他们反而就一个个拿起打狗棍围过来乱打……”“这么说,这帮乞儿是有意来捣乱了。”章阁锋像在问王小六,也像在问自己。
“肯定是!胡老板说他们一定是有意来捣乱!”王小六连忙接口。
“那后来怎样?他们怎么又会跟郝日阳他们打起来?”
“胡老板说,这帮乞儿人多,那些伙记打不过他们,就一个个后退走避。其他食客更是个个开溜。胡老板发觉势头不对了,偷偷叫扫地的方伯来堂里叫人。方伯走到半路,刚好碰到了郝日阳和乐平等人,他们一听,立即赶到华实,那时候酒楼里的食客都差不多走光了,但这群乞儿还在那里乱打,有的在乘机偷东西。郝日阳冲进去,喝令他们停手,他们一个个却像发神经一样,冲过来打郝日阳,郝日阳他们就拿起凳椅跟他们打,随即就大家都打疯了,有几个乞儿被打倒在地上,眼看就要搞出人命案,这时冲过来三四个警察,个个提着枪,就这样把郝日阳他们连同那些乞儿一齐带了回警局。”
章阁锋听完,心里慢慢镇定下来。他原来担心这些堂里的喽罗闯出什么大祸,以致惹上警局;还好,不过是跟乞儿打架。“好了,知道了。”他轻轻说一句,挥挥手要王小六出去,然后坐回椅子上。
王小六应声:“是!”慢慢退出,他看到自己的堂主好像在发呆。
章阁锋陷入沉思,他在想两件事:一、这伙乞儿如此有违常理,是不是有堂口在他们后面撑腰,故意要他们来搞事;如果是的话,这会是哪个堂口?二、需不需要派鲍郁雷或洪二去公安局求易合顺帮忙“营救”郝日阳他们?
第一个问题,章阁锋最后断定这伙乞儿的行为是一次蓄意捣乱,而“后台老板”极可能是广龙堂。四五个月前,城北丐帮首领梅猛梅大头在茶巷口大来酒家门前被人暗杀,此案到现在还没有下文;随后是一个叫陈应的丐帮小头目做了首领,而据说他依附了广龙堂,做了金城的手下。章阁锋认为自己想通了这个问题的同时,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冷战:莫非是金城有意向自己挑衅?
第二个问题。易合顺在民国前是义兴堂里的小头目,章阁锋当时还只是个刚入堂的小噗罗。后来易合顺自己去参加了民军。民国建立后,省城不少民军被解散,他又不失时机地转入了警局,两年前终于当上保安科的科长。章阁锋心中明白,论交情,易合顺跟鲍郁雷、洪二两人比跟自己深得多,真要去求他,让两个老家伙去求比自己去还有效。不过,章阁锋最后认定没这个需要,在街头茶楼打架并不是什么大罪。
现在章阁锋担心的不是那几个被扣在警局里的手下,而是广龙堂、金城,他甚至已想到是不是金城要向自己报八年宿仇。但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虑,——金城做广龙堂堂主已差不多一年了,并没有跟自己过不去,江湖上也没有传言他要报复自己。事情还未查清楚,何必自己先乱了方寸?
左权衡右思量,不觉已近黄昏。章阁锋心中仍在七上八下,突然看到郝日阳、乐平等五六人哭丧着脸走进堂里来。
“你们回来了?”章阁锋站起身,话说得不痛不痒,“没事了吧?”
“堂主,”郝日阳向章阁锋打躬作揖,“现在暂时是没事了,不过,不过公安局要我们赔那帮乞儿的汤药费。现在已经赔了十个大洋,还说他们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要我们赔。”
“为什么?为什么要赔这么多?”
“那帮乞儿在公安局里又哭又叫,有几个更是赖在地上说这里痛那里痛,说我们打伤了他们,那几个警察也帮他们说话,说亲眼看见是我们把他们打在地上。堂主,你知道,那帮乞儿本来就是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剩下半条人命,一拳下去,一条板凳下去就更只剩下小半条了。后来有个警官要了法医来给他们验伤,法医验过后,说有几个是受了皮肉伤,但有几个是受了内伤,其中有一个还折了一根肋骨,要敷药包扎。我们费猫、戚权也挨了他们两棍,但法医说他俩没伤。”
“为什么会打得这么狠?”
“他们虽然半条人命,但个个有打狗棍,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开始时我见他们人又多,又好像癫了那样眼放光,本不想跟他们打,但他们一见我们进来,就反而举着打狗棍先冲过来,那样一打起来就大家都狂了,要不是那几个警察冲进来,真可能会出人命。”
章阁锋听完,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你们看这些乞儿当中,有没有是其他别的堂口的人扮的?你们有没有认出来?”
郝日阳他们你望我我望你,最后摇摇头:“好像没有。”
王小六在旁边插了一句:“小人问过胡老板,胡老板说好像都认得他们,这些乞儿以前好像都来乞过饭。”
章阁锋心中暗舒出一口长气:那还好。沉默不语。
堂里安静了两分钟。郝日阳看了看乐平,乐平犹豫了一下,对着章阁锋作了一揖:“堂主,我们的钱都赔光了,不赔钱警察又不放我们……”嗫嗫嚅嚅的不知怎样往下说。
章阁锋知道这些喽罗想说什么,不耐烦地摆摆手:“各位兄弟辛苦了!好吧,这十个大洋就由堂里出了。”拿出十个大洋交给郝日阳,“你们谁出了的就拿回去。好了,都去歇歇吧。”
“多谢堂主。”郝日阳双手接过。
“但,堂主,警察说,这些乞儿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要我们赔。”乐平又嗫嚅着说了一句。
“你们都走了,他们以后还怎么找你?”章阁锋不知怎搞的,觉得自己心里很乱,虽是强忍着不快,但语气终已露出不耐烦来。
“警察把我们的地址都登记下来了。”费猫哭丧着脸道。
他挨了乞儿两棍,见堂主却没有问候自己,原来是心中有气,现在还加上怨。
“你们为什么不会说个假地址给他?”章阁锋觉得心里越来越乱,以前他是肯定会记得安慰一下这些小喽罗的。
“我们不敢,怕警察当即去查,又会说我们有意欺骗他,罪加一等。”费猫真是越说越难受——现在在公安局,自己是有了案底了。
“好吧,好吧。”章阁锋似乎已无法再听下去,本来镇定下来的心又有点不安起来——总觉得心上有一个金城的阴影,“如果警局还要你们赔汤药费,我自会跟他们计较。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众人见再说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便参差不齐的应声:“多谢堂主。”退了出去。一出了大门,费猫和戚权就抱怨起来:“堂主也不问问我们被人打的事,也不给点汤药费。”乐平道:“算了吧,今天堂主好像心情很不好,他答应承担以后还要赔的汤药费,不用我们自己出。那也算好了。”
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各人有着自己的看法,这伙在警局里还挨了警察几下拳脚,被吓是心惊胆战的帮会喽罗便各散东西,各自回家吃饭了。留在堂里的章阁锋却是坐立不安。他又觉得可能是金城指使乞儿们这样干的——其他堂口似乎没有必要跟自己这样过不去,但又确定不下来,说不定是这伙乞丐自己纠合在一起想欺负东主以求多乞点钱呢?
一个人最感难受的事之一便是觉得受到威胁,却又不知这种威胁来自何方,又无法确定如何下手去调查,了解清楚——那就有力也没处使,不知拳头打向哪儿。章阁锋现在就面临这种困境,他当晚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总不知该怎样对待这件事。直到半夜,才猛然想起周韦青,对!去年他要“过底”去广龙堂,自己并没为难他,平日里彼此也没有什么恩怨,可以找他探探口风!
就这样决定下来,章阁锋一大清早便起了床,随即把自己的亲信保镖夏元叫来,他知道周韦青未过底到广龙堂前,夏元与周关系很好;周过底后,两人私下仍有来往。吩咐夏元道:“你跟周韦青是好朋友,你今早就请他出来去玉昆茶楼饮茶。不要说是我要你请他的。”
夏元领了堂主的命令,也不多问,八点来钟,便直接去林氏宗祠找周韦青。
昨天乞儿大闹华实楼的全部经过,金城昨晚在小洋楼自己的房间里已听了陈应的详细享报,今早也没上茶楼饮茶,只在堂中吃了早点,便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看当天的《国华日报》(上面载有“群乞大闹华实楼,警察奋勇定骚乱”的报导)一边思量下一步的行动。突然周韦青走进来,向金城请假,说朋友夏元相约去饮茶。
金城一听,心中怔了一怔。他知道夏元是章阁锋的亲信保镖,来找周韦青去饮茶,大概就是章阁锋的主意,目的不说自明,自然是与昨天一事有关,但表面上只当不知,淡淡地道:“好吧,堂里没什么事,你去吧。”
“多谢堂主。”周韦青拱拱手,高兴而去。
金城看着周韦青出去的背影,心中反而大定,可以确信周韦青并非章阁锋派来做卧底的奸细。周韦清说得很坦然,神态一丝也没有异样,完全是以为夏元作为朋友来找自己出去饮茶聊天而已,金城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道理非常明显,如果周是章的奸细,章绝不会要自己的保镖公开来叫周出去以了解情报——完全用不着这样,周有很多时间是自由的,他完全可以偷偷去找章报告。
金城暗暗舒出一口长气,首先他兴幸自己的谨慎,没对周韦青透露过要对付章阁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