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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广州教父-第39部分

小说: 广州教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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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十来天,金城仍以广龙航运有限公司的名义赈济灾民。姜雄每天代表他去灾嘲放赈“,花上几十个大洋;他自己隔三两天也亲去灾嘲慰问”,几乎每天都有报纸在颂扬他的义举。万良则带着堂里几个面相神态比较和善的兄弟到省城中的店铺继续“募捐”了三天,虽然又遭到了一些店铺老板的拒绝以至咒骂,但还是共又募得了近千个大洋。
  痛失家园的灾民们单靠金城的粥品及一两家善堂的些微赈济,只可暂保不致饿死,而绝非长久之计。他们开始自寻出路,投靠亲戚的投靠亲戚,另觅居所的另觅居所,回乡的回乡,少数人只好出外行乞,如此者陆陆续续便走得七七八八。金城见目的已达,便也在半个月后结束了这次使自己在社会上扬名的义举。过了一个礼拜,民政局副局长亲自带了几名局里的职员,坐着小车来到广龙航运公司,给金城送上一面锦旗,上书:“赈灾济难,菩萨心肠”八个大金字。
  民政局的人走后,金城独自坐在的办公室里,看着那面锦旗,心中不觉大笑。这次赈灾,他连同打赏手下共花了二千多个大洋,但“募”回来的大洋则有三千多个——金城成了社会上有名的慷慨解囊的善士,却因慷慨做善士而发了一笔大财;同时为广龙堂在黑道上又挣得了名声,证明广龙堂不但没有欠任何人的债,而且财力雄厚。堂里的兄弟在私下也盛传金城为人慷慨,对手下人从不吝啬,使其他一些堂口的人也想“过底”广龙堂,一些流氓地痞也想进入堂门。结果在一个月内,广龙堂又多了三四十名兄弟,身为堂主的金城又收到了近百个大洋的贽金。他先后亲自对这些新入堂的人加以“甄别”,训勉一番,然后分别指派他们到广龙堂掌握的赌尝烟档和妓院去。有气有力而又相貌和善些的,便要他们到广龙航运公司当工人,金城自己则从中留下两个自用,一个叫周青韦,未足二十岁;一个叫古小五,才十六岁。
  古小五一家新近在第八甫大火中被烧个精光,他父母带了一家人回南海乡下,古小五走到半路便自己溜回省城,在街上跟其他一些小流氓糊混了几天后,便自己去广龙航运公司找金城,没有找到;随后就直接去了广龙堂所在的林氏宗祠,请求金城收留他。金城见他精灵,便让他留下。周青韦原是义兴堂的人,在章阁华手下当了三个月的“草鞋”(联络奔跑者),曾与姜雄有一面之缘,现在便通过姜雄“过底”来广龙堂。金城见他枪法准,武功不错,便留下来当自己的保镖兼传令兵。
  金城义赈灾民给自己带来的另一大好处是,广龙航运有限公司在社会上名声大震。
  大概在民政局送锦旗来后的第三天上午,金城正在林氏宗祠考虑如何吞并附近的小堂口,扩张广龙堂的势力,周青韦突然入报:“堂主,有客到。”
  金城正想问是谁,正对大门的影壁后已转出一个中年人来,约四十岁,穿着白长衫,身材中等稍瘦,脸长鼻直,双目有神。何曙跟在后面,想拦又不敢拦,颇是为难。
  金城鉴貌辨色,判断来者非一般闲人,便先已起身拱手,迎了上去:“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本以为金城对自己这样直闯进来会很不高兴——周老太爷跟他说,金城这青年人很有识人的眼力,能够一眼就看出他的来头,他心中不大相信,现在看来所言不虚,便连忙拱手还礼道:“在下不速之客,突来打扰,金堂主别见怪。”
  “岂敢岂敢!”金城向摆在墙边的茶几椅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转头对站在一旁侍候的古小五道:“斟茶。”
  古小五应声“是”,刚一走开,来人已从怀中掏出张名片,递与金城。
  金城双手接过,瞥一眼,只见上面写的是:广州市公安局侦缉科科长纪春文。心中不觉打个突。
  古小五上了茶,金城随即向他及留在天井的何曙和周青韦挥挥手,三人躬身而退。
  金城向纪春文举举茶杯:“纪科长,请用茶。”自己先呷了一口。他不急于问明对方的来意,他等纪春文先开口。
  “金堂主慷慨解囊,义赈灾民,名闻省城,确是后生可畏,佩服佩服。”纪春文目视金城,说时神情很平淡,也不知是不是言不由衷。
  “纪科长过奖。”金城笑了笑,拱拱手,“小弟惭愧。”
  两人继续寒喧了几句,金城始终没有问:“纪科长光临敝堂有何贵干?”
  纪春文不得不表明来意,他游目四顾一下,见祠堂中已无他人,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来,一边递给金城,一边低声道:“我是省城侦缉科科长,又是周老太爷的门生。”
  金城看着纪春文,接过信纸,慢慢摊开,只见信写得很简单:金堂主鉴:来人所托之事,请鼎力相助。
  周宏泽拜托
  一九二二。十二。十。
  金城把信的字迹及印章细细地看了两遍,认定确是周宏泽的亲笔,至于那个印章当也不会假,而且一会可加对证。
  金城把信轻轻折起,放入怀中,没哼声,只是举杯向纪春文示意:“请用茶。”
  纪春文不得不佩服金城的沉稳,看来周老太爷没有找错人。他也喝了口茶。
  两人沉默了一回。金城轻轻放下茶杯,沉声问:“不知周老太爷有何吩咐?”
  纪春文没有立即回答金城的问题,而是定定地望着金城,反问道:“不知金堂主可有胆量?”
  金城淡淡一笑:“有胆没胆,要看办什么事和怎样办。
  比如说杀人放火,就得看杀什么人,放什么火——烧什么。“
  纪春文点点头:“说得不错。”顿了顿,“周老太爷拜托金堂主的事,只是送两样东西。酬金是五千大洋。”
  五千大洋是一笔巨款,要做的事“只是送两样东西”,其风险之大是不言而喻的。金城微微点头,示意纪春文往下说。
  “一件是一个木箱,送去香港给联英社社长周国荣,他是周老太爷的亲侄子;一件是一本书,送去上海,给孙中山。”纪春文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说,说得很慢,尤其说到最后那句时,双眼凝视金城,注意着金城的反应。
  金城神色很平静,只是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才低声问:“周老太爷还有何吩咐?”
  “木箱送去联英社,要防‘和安乐’;书送孙中山,至少要送到孙先生的卫士手上。两样东西都要要回收条。”
  “有句话不知小弟可否一问?”
  “请说。”
  “以周老太爷的权势,以纪科长之精明,办这两件事并不难,不知为何周老太爷会看中我金城?”
  “小弟就说这一句:今天省城是陈炯明的天下,公安局长魏邦平也不是诚心站在孙中山这边。金堂主义赈灾民,名满省城,水警不会注意,此其一;其二,周老太爷欣赏金堂主的为人与干练,说金堂主的棋下得别有风味。”
  金城拱拱手:“请转告周老太爷,金城多谢他老人家的夸奖。”
  纪春文从怀中掏出张银票,放在几上:“这是五千大洋,金堂主可是接了?”
  “小弟接了。”金城没有犹豫,“什么时候起行?”
  “越快越好。书必须在十天内送到。”
  “今天刚好有绵纶公司的一船丝绸布匹要运往香港,那就今天走。”
  “好!”纪春文轻拍一下茶几,“中午一点,我在猎德涌口交货。”两人商定了接头的方法,纪春文便起身告辞。
  纪春文一走,金城折起五千大洋的银票,看看墙上的挂钟,已近上午十点,转头低声对古小五道:“叫姜雄和万良立即到这里来。”
  古小五应声“是”,金城已陷入沉思。
  广州绵纶公司是广龙航运公司的主要客户,董事长是周煜志,但真正的后台老板是他的父亲周老太爷周宏泽。他是追随孙中山的老同盟会员,又是清末省城一个洪门组织陆阳山的舵主。清末民初,胡汉民、陈炯明相继主政广东,遣散绿林人马;随后又是龙济光主粤,使堂口势力遭到沉重打击。陆阳山四分五裂,以致名存实亡,周宏泽最后将它解散,主要做自己的正行生意,他原来的几个门徒则在省城中当了官。周宏泽还是个棋迷,棋艺稍逊于金城,林风平未死前,他有时会要金城去周府下棋,两人颇有点忘年交的味道。从彼此交谈中,金城得知这位老人家是孙中山的忠实信徒。金城当上广龙堂首领后,各种事情接二连三,很少再去周府,现在突然想起,在江全的吊唁期间,周宏泽亲自来上香,临走时,很亲热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膊,衷心地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堂主,什么事?”姜雄和万良几乎是同时来到林氏宗祠,打破了金城的沉思。
  “两位,坐。”金城做了个手势。
  三人在议事的八仙桌旁坐下。金城先等他俩喝了茶,才问万良:“绵纶公司的货装好没有?”
  “已经装好,只等城哥下令,就可开航。”
  “好!”金城轻轻说一声,然后平静地把五千大洋的银票、周宏泽的“手喻”和纪春文的卡片拿出来,摊在桌上,同时把纪春文来访之事细说一遍。
  “五千大洋送一本书、一个木箱,城哥,你认为是什么回事?”姜雄看着金城,大感疑惑。
  “照我看,这是周宏泽的两手准备:进攻和撤退。”
  “什么意思?”姜、万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周宏泽是老同盟会员,资助过孙中山推翻满清,尽管他的名声并不显赫。他的年龄比孙中山大,孙尊称他为泽兄。孙在省城时,绵纶公司在政府捞到很多优惠,得以雄霸省城纺织和丝绸业,那大概是孙给他的一种报答。陈炯明炮轰总统府,孙中山失掉省城,远走上海,陈表面上没有对周宏泽下手,但周必定极不好过。现在孙中山正调兵遣将以图光复省城,陈炯明则在严密布署以保省城,三天前,他向德国保肥洋行订购的毛瑟枪三千支、无烟火药二万磅、炮弹三千发均已收货。现在可说是双方开战在即,胜负难料。周宏发有故旧门徒在粤军中,应当知道军中的情报。他所以要送孙中山一本书,肯定是内里藏有非常的机密,以帮助孙中山重掌省城,这是攻;他要把一个木箱运出省城,存到自己的亲侄那儿,那里面装的肯定是他多年积得的贵重物品,这是退——万一陈炯明击败孙中山指挥的部队,他好退出省城。”
  “这么说,这次买卖万一出错,广龙堂可能会变成黄鳝上沙滩。”姜雄不无担心地道。
  “没错。万一货失了,周宏泽不会放过广龙堂;万一那本所谓书落到陈炯明手上,广龙堂必遭灭顶之灾。”金城用手指轻轻敲着八仙桌,目视二人,语气变得十分坚决,“但这趟买卖非做不可!这是广龙堂以后要雄霸省城的一个绝好机会。两位试想想,如果孙中山能重主省城,我们就是立了一功。我想周宏泽不会不给本堂好处。到时能与上层拉上交情,洪胜堂又失去陈炯明这个靠山,我们便可以大展拳脚!
  只要能赶走陈炯明,对本堂就大有好处!“
  “城哥说得对!”二人点头。
  “周宏泽以前曾跟林老大签订过运货协议,留下了印章。
  我们现在就上小洋楼,核对这张手喻的印章,如果无误,就照计划行事。“金城边说边站起身来。
  三人上了小洋楼,找出有周宏泽印章的协议书,把“手喻”上的印章对角折起,按在协议书的印章上,结果天衣无逢。三人轻舒一口气。
  中午十二时半,日正中天。初冬的广州城,天气不冷。
  平静宽阔的珠江,反照着使人觉得暖烘烘的阳光,碧绿如镜,更显得江两岸十分宁静。停泊在东堤的广龙航运公司的一艘货轮,满载着丝绸布匹,拉响一声长笛,“呜——”划破长空,离开了码头,向东缓缓而去。
  约半个小时,货轮经过了二沙头和海心沙岛,便到了猎德涌口。随着三声短笛响过,猎德涌划出了一艘小划艇,向货轮靠拢过来。划艇前头,站着纪春文,跟上午到广龙堂时的装束已大不相同,西装革履,戴一条名贵领带,挂一幅垂着细丝金链的金边眼镜,头戴一顶当时正流行的毡帽,俨然一个洋行富商的模样。
  金城点头示意,纪春文立即指挥两个“船夫”把一个上了锁,贴着封条的大木箱抬上货轮。待两个“船夫”回到小划艇后,纪春文在货轮的船长室先把一张纸条交给金城:“周老太爷的‘手令’,上有联英社的地址和电话。”又拿出半张已撕去一半的百元港市,“交货时对上这半张港币,撕口要吻合。木箱要亲手交给社长周国荣。”金城接过,没说话。纪春文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只有十来页纸,三边粘了浆糊,打不开的老子《道德经》,双手递给金城,低声道:“到时先把最底那面撕出来,交孙中山的卫士,自会明白。事关省城安危,金堂主好自为之。”金城又微微点点头,接过,边放入怀中,边低声问:“刚才二人,是不是纪科长雇的船夫?”
  “不,是侦缉科的人,小弟的手下。”
  纪春文跳回小划艇,货轮继续向东开去。
  金城举着望远镜,细心地看着前后左右的江面,足有半个钟头,然后下令:“搬开布匹,把木箱放到舱底左前方的暗格内,再把布匹搬回。”
  “城哥,你好像有点不放心?”姜雄见一切都弄妥了,金城仍是举着望远镜不停地看着船后的江面,便走过来,轻声问道。
  “你刚才有没有注意那两个船夫?”金城放下望远镜,眼睛好像在欣赏风景,话说得漫不经心。
  “没有。”姜雄微吃一惊,“有什么不妥吗?你担心纪春文自己搞鬼?那样我们就防不胜防了!”
  “我倒不担心纪春文。周宏泽办事很谨慎,纪春文肯定是他最信得过的人,而且纪春文要背叛他,根本就不必来找我们广龙堂,他直接向陈炯明告密或把这个木箱拿走就得了。现在我觉得不妥的是刚才的一个船夫。纪春文说这两人都是公安局侦缉科的,是他的手下,但其中一人我总觉得他有点神色不对,对我们的人及整条货轮十分注意观察,我不得不提防。”
  “我们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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