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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慈禧全传-第75部分

小说: 慈禧全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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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等伺候过早膳,便到内务府来找德禄。一见面便看出德禄的神色不妙,两人目视会意,相偕走到僻静之处,安德海站住脚问道:“怎么样,‘那玩意’送来了没有?”

“唉!”德禄顿足叹气,“真正想不到的事!”

“怎么?”安德海把双眼睛紧盯在他脸上,先要弄清楚他是不是要捣鬼?

“姓赵的那小子变了卦了,真可恶!”德禄哭丧着脸说,“也不知道他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六王爷昨儿跟你发那一顿脾气,赵四已经知道了。他说: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要看一看再说。”

一听这话,安德海勃然变色,但随即想起恭王声色俱厉的神态,顿时气馁,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也有点怕!”德禄又说,“这位王爷,那一个惹得起啊?安二爷,运气不好,咱们大家都小心点儿吧!真的闹出事来,吃不了兜着走,那时候再来后悔,可就晚了。”

“哼!”安德海唯有付之冷笑,“好吧,‘看一看再说’!摆着他的,搁着我的,倒要看一看,到底谁行谁不行?”

听这口风,怕要逼出事故来,德禄心里有些发慌。赵四是他的好朋友,虽在这件事上变了卦,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得要尽力维护他。而且闹出事来,自己一定会牵涉在里头,更是非同小可!所以他低声下气地相劝:“安二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赏我一个薄面,千万高抬贵手。赵四这小子,不够朋友,等我来想办法,总得要从他身上榨些什么出来。安二爷,你身分贵重,犯不上跟他较劲。”

“谁跟他较劲啊!”安德海脱口答说:“我在说别人,跟赵四什么相干?”

这两句话让德禄又惊又喜,但也不免困惑,如此宽宏大量,不象安德海平日的性情,所以将信将疑地问道:“安二爷,你不是说的反话吧?”

“什么反话?”安德海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等着瞧好了,不怕他是王爷,我也得碰他一碰!”说完,他撇着嘴,管自己走了。

留下德禄一个人在那里,越发惊疑不定。安德海所指的王爷,自然是指恭王,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手操生杀大权的议政王碰?而且他也不相信他有那么大的力量!跟恭王去碰,不等于鸡蛋碰石头吗?独自发了半天愣,越想越不能相信,认定安德海只是一时说说大话,聊以发泄,当不得真。

因此,在那些极熟的朋友的宴聚之中,他把安德海的“大话”当作笑话来说。然而也有人不认为是个笑话,尤其是那些对恭王不满的旗营武官,很注意这个消息,认为安德海与恭王的身分,虽谈不上“碰一碰”,可是他后面有慈禧太后。这位太后与恭王不甚和谐,是大家都知道的,如果有她的支持,安德海亦未尝不能与恭王“碰”一下。

于是,志在倒恭王的那一班人,便经常在谈这件事,想要弄清楚,慈禧太后对恭王究竟持何态度?这一班人中,尤其起劲的是蔡寿祺。他以翰林院编修,新近补上了“日讲起居注官”,照例可以专折言事,想找一个大题目,做篇好文章,既以沽名,亦以修怨,为胜保报仇,要好好参倒几个冤家对头,消一消心中的恶气。

机会来了!一个月前——正月十三,正是上灯的那天,河北广平、顺德;河南开封、归德;山东曹州等地,忽然打雷,又下冰雹,这些反常的现象,多少年来被认为是“天象示儆”,因而朝廷根据御史的奏陈降旨,说是:“总因政事或有缺失,阴阳未和,致滋变异,上天示儆,寅畏实深。惟有加戒怠荒,益加修省;于用人行政,务得其平;其内外大小臣工,亦当交相策勉,共深只惧,以迓祥和而弭灾沴。 ”有了这道谕旨,正好作为一个直言政事缺失的缘起。

天象示儆,应在燮理阴阳的宰相,军机大臣是真宰相,恰好用来攻击恭王。但是,蔡寿祺毕竟还有顾忌,打虎不成,性命不保,脚步一定要站得稳,可进可退,才不致惹火烧身。盘算了好几天,决定了一个办法,先搭上安德海这条线,探明了慈禧太后的意旨再说。

经过辗转的联络,蔡寿祺与安德海搭上了线。但是,他们并没有会面,仅仅取得一种默契,安德海知道蔡寿祺要参恭王,而蔡寿祺知道安德海会替他从中调护而已。

奏折是二月二十四送上去的。安德海事先已得到消息,特别加了几分小心,当慈禧太后照例在灯下看折时,他寸步不敢离开。这天西安的折差到京,陕西巡抚刘蓉奏陈的事项甚多,看那些枯涩无味的战报,是一大苦事。慈禧太后正昏昏欲睡时,翻开一个折子,触眼“请振纪纲,以尊朝廷”这一句,顿觉倦眼一开,喊了声:“来呀!”

安德海是早就在伺候着的,一面高声答应,一面指挥宫女打水,绞上一把热毛巾,又换了热茶。他自己从“五更鸡”上的小银锅里,把煨着的燕窝粥,倒在碗里,亲自捧上御案,顺便偷望了一眼,慈禧太后看的正是蔡寿祺的那个折子。

那个洋洋三千言的奏折,分做两大部分,前面历数“纪纲坏”的事实,攻击云贵总督劳崇光、四川总督骆秉章、两江总督曾国藩、陕西巡抚刘蓉、总理衙门通商大臣,前任江苏巡抚薛焕,以及湘军的曾国荃、李元度等等,还有许多军功出身的监司大员,指陈失职之处而以朝廷“不肯罢斥”、“不复追究”、“不加诘责”、“不及审察”、“未正典刑”为纪纲所以而坏的缘由。然后作了这一部分的结论:

“似此名器不贵,是非颠倒,纪纲何由而振?朝廷何由而尊?臣不避嫌怨,不畏诛殛,冒死直言,伏乞皇太后皇上敕下群臣会议,择其极恶者立予逮问,置之于法;次则罢斥。其受排挤各员,择其贤而用之,以收遗才之效。抑臣更有请者,嗣后外省督抚及统兵大臣,举劾司道以下大员,悉下六部九卿会议,众以为可,则任而试之;以为否,则立即罢斥,庶乎纪纲振而朝廷尊也。”

看到这里,慈禧太后用个水晶镇纸,往蔡寿祺的奏折上一压,刚把茶碗端起来,安德海轻捷地踏上两步,伸手把她的碗盖揭了起来。

她便顺口问道:“你知道有个叫蔡寿祺的翰林吗?”

“奴才听说过,是江西人。”

“喔!”她啜了口茶又问:“这个人怎么样?”

“挺方正,挺耿直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一问出乎安德海的意外,不过他一向有急智,不慌不忙地答道:“他从前在多大人多隆阿营里办过文案。跟旗营里的武将很熟,奴才是听那些人说的。”他知道慈禧太后对胜保的印象极坏,所以把蔡寿祺的经历改了一下,说在多隆阿营里当过差使。

慈禧太后放下茶碗,点点头说:“这姓蔡的,说的话倒有点儿见识。不过……。”她停了下来,终于轻轻自语,“我要把他这个折子发了下去,可有人饶不了他。”这当然是指恭王。蔡寿祺的折子里,虽未直接提到他的名字,但意思间指责恭王揽权包庇是很明显的。

看看是时候了,安德海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奴才不知道主子说的是谁的折子?不过,奴才劝主子,还是把折子发下去的好。”

“这是为什么?”

“奴才怕六爷会来要‘留中’的折子,那就不合适了。”听他这一说,慈禧太后勃然生怒,“噢!”她说,“会有这种事?”

于是安德海装出惶恐的神气说:“奴才太过于胆小了。六爷……,再怎么样,也不敢跟肃顺学啊!”

这吞吐其词的语气,加上肃顺的前车之鉴,慈禧太后不能不疑惧,“六爷怎么样呀?”她问。

“奴才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慈禧太后逼视着他,大声叱斥,“没出息的东西。”

安德海作出受了冤屈,不得不申辩的神情,踏上一步,躬着腰说:“奴才挨六爷的骂,不是一次了。奴才不敢跟主子说,是怕主子生气。主子一定要奴才说,奴才再不能瞒着主子,实实在在,六爷也不是骂奴才。”

“那,那是骂谁?难道骂我?”

“扑通”一声,安德海直挺挺跪下,“宰了奴才,奴才也不敢这么说。”他说,“主子请想,六爷是什么身分,奴才是什么身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六爷何苦老找奴才的麻烦?俗语说的是,‘打狗看主人面’——奴才知道六爷的心思,宁愿受委屈,不肯跟主子说,一说,那就正好如了六爷的愿。”慈禧太后听了这几句话,气得手足都凉了,“原来这样!”

她说,“我那一点儿亏待了他?他处处跟我作对?”

“主子千万别生气。”安德海自怨自艾地打着自己的嘴:“嗳,我不该多嘴!既然忍了,就忍到底。怎么又惹主子生气,我该死,我该死!”

“你起来!”慈禧太后把自己的怒气硬压了下去,很冷静地问道:“你倒说说,他到底说了我一些什么?”

于是安德海断断续续地,把恭王申斥他的话,都改动了语气,架弄在慈禧太后头上,说恭王指责宫里糜费,说慈禧太后,不顾大局,任用私人,又说两宫太后当现成的皇太后还不知足,难怪当年肃顺会表不满。

他一面说,她一面冷笑。安德海看看反面文章做得够了,转到正面来攻击恭王。第一件事就提到恭王受贿,他府里的“门包”有规定的行市,督抚多少,司道多少,好缺分是多少,平常的缺分是多少,记得滚瓜烂熟,就象他曾经手似的。

“这我也听说了。”慈禧太后说,“是桂良从前给他想的花样。可是,到底那些人送了门包。”

“有啊。”安德海接口说道:“薛焕、刘蓉……。”他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名字,大部分是蔡寿祺的奏折上所提到的人。

慈禧太后对恭王的不满,由来已非一日,但一向倚重他,优容恩礼,中外咸知,一时变不得脸,现在有了蔡寿祺这个折子,加上安德海的那一番话,触动久已蓄积在心的芥蒂,决定要好好来料理一番。

“你下去吧!”她说:“你可记着,不管什么话,不准胡乱瞎说!”

“奴才不敢。”

安德海退了出来,心里有着无限的报复的快意,知道事情有希望了!但是他这几年也长了些阅历,看得出这件大事,要办起来也很棘手,虽不比跟当年诛肃顺那样危 3ǔωω。cōm险,可也千万大意不得。蔡寿祺那里最要当心,这交通的形迹一漏了出去,恭王先发制人,要对付一个小小的翰林,不必费多大的劲。那一来功败垂成,再想找第二个敢出头的人,也真还不容易。想到这里,他决定暂时与蔡寿祺停止往来,好在奏折一“留中”,宫里是怎么个意思?对方也可以猜想得到。

从这一刻起,他就象一只小耗子样,双目灼灼地只躲在暗处窥伺。而恭王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要暗算他,依然我行我素,内外大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在两宫太后面前,侃侃而谈,毫不逊让。

“陕西巡抚刘蓉,‘甄别府、厅、州、县人员,分别劝惩’一折,臣拟了奖惩的单子在这里,请两位太后过目。”他把一张横单,呈上御案,一只手还伸着,一只等两宫太后点一点头,随即便要把原单子拿了回来。

因为有前一天晚上的那一番了解,慈禧太后便不肯如往日那样“虚应故事”。很自然地把横单移到面前,看一看,数一数,陕西的地方官,革职的七名,“勒令休致”的三名,降职的四名,另外佐杂官也有两名被革了职。

垂帘听政三年半,她看过不少督抚考核属官的奏折,一下子处分得这么多,却还罕见,不由得便说了句:“太严厉了吧?”

“不严厉,”恭王接口答道:“何由整饬吏治?”

“办得严,也还要公平才行。”

“公平不公平,也难说得很。”恭王站在御案旁边,半仰着脸,很随便地答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这种态度,慈禧太后平常也是见惯的,但这天特别觉得不顺眼,便有意要跟他找麻烦了。

“话不是这么说,也要看办事的人,肯不肯细心考究。象这个,”她指着单子说,“清涧县知县乔晋福,‘操守不洁,物议沸腾’,该当革职;这个候补知县江震,用‘气质乖张,不堪造就’八个字的考语,革了人家的职,就过分了。看样子,姓江的不过脾气不大好,不善于逢迎,大概得罪了刘蓉,便给人家按上‘气质乖张’四个字,现在又摘了他的顶戴,你想想,这能叫人心服吗?”

“跟圣母皇太后回话,”恭王答道:“朝廷倚重督抚,对他们,凡事也不能太认真,臣的意思,就照刘蓉所请办理吧!”

这话又不对了!刘蓉只是甄别优劣,並未建议如何处分,怎说“照刘蓉所请办理”?慈禧太后这样在想。

如果当面点破他的矛盾,彼此都会下不了台,慈禧太后很理智地克制着自己,转脸向慈安太后低声征询:“姐姐,你看呢?”

慈安太后默然在旁边听了半天,觉得慈禧的看法,跟她的心意相合,处事不必过分严厉,更要公平。但是,她虽对恭王心以为非,口中却说不出什么峻拒的话来,于是毫无表情地答道:“这一次就照六爷的意思办吧!”

所有的军机大臣,都听出这是慈安太后从未有过的语气——这是“姑予照准”的宽容,含着“下不为例”的警告。当然,慈禧太后对“这一次”三字的敏感,更在他人以上。

朝罢传膳,饭后就该从养心殿各自回宫,慈禧太后知道慈安太后有午睡的习惯,便问了声:“困了吧?”

“倒还好。昨儿睡得早,今儿起得也晚,还不困。”

“既这么着,咱们就在这儿聊聊吧!”说着,慈禧太后喊了声:“来!”

把安德海喊了上来,吩咐他回宫去取蔡寿祺那个奏折,同时命令养心殿内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退出去,不准在廊上窗下逗留。

关防如此严密,慈安太后不由得把一颗心悬了起来,猜想着必与那个姓蔡的奏折有关。倒是什么机密大事,值得如此郑重?

“姐姐!”慈禧太后忧形于色地,“昨晚上我一夜不曾好睡。

我没有想到,老六是那么一个人!“

原来事关恭王,慈安太后心里便是一跳,急忙问道:“怎么啦?”

“咱们俩,全让他给蒙在鼓里了。只以为他年轻,爱耍骠劲儿,人是能干的,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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