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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慈禧全传-第62部分

小说: 慈禧全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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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銮仪卫和内务府的官员,一大清早就在伺候了。即使事先有旨,仪从特简,依旧摆了一条长街,一共三乘明黄大轿,慈安太后带着公主坐第一乘,慈禧太后带着大公主坐第二乘,皇帝坐最后一乘。由西华门出宫,沿长安街迤逦而西,直到正在内城西南角上的太平湖。

前引大臣和侍卫,一拨一拨来到醇王府前下马,等大轿刚入街口,诸王贝勒已经在站班伺候,都是皇帝的胞叔和嫡堂兄弟,由惇王领头,然后是恭王、醇王、钟王、孚王,再以下是宣宗的长孙载治、惇王的长子载漪、恭王的长子载澄、次子载滢。头两乘大轿,将次到门,大家一起在红毡条上跪下,这是接太后的驾,太后的大轿一过,惇王五弟兄随即起身,扶着轿杠,一直进门。“载”字辈的小弟兄依旧跪着,等接了皇帝的驾,三乘大轿都到二厅停下,这里才是诸王福晋接驾的地方。

厅上已经设下御座,但两宫太后吩咐只行“家人之礼”,略叙一叙家常,慈安太后便向慈禧太后说道:“你快办事吧!

等你来就开戏。“

这是预先说好了的,要办的事就是召见阿克丹。为了不愿张扬,只由慈禧太后一个人召见。醇王早就秉承懿旨预备好了,在西花厅设下一张御座,等御前侍卫用个银盘,托上一支粉底绿头签来,她接在手里,把写在上面的阿克丹的履历略看一看,说了一声:“叫起!”

托云保早就带着儿子在等着了,但他本人不在召见之列,等“带引见”的御前大臣伯彦讷谟祜走了来,还未开口,他先笑脸迎着,兜头请了个安说:“爵爷!你多栽培。”说着又叫阿克丹行礼。

伯彦讷谟祜为人厚道谦虚,赶紧还了一揖,把阿克丹上下看了一转,微笑着夸奖:“大侄儿一表人才。好极了,好极了!”

一听这话,托云保喜逐颜开,不住关照阿克丹:“好好儿的,别怕,别怕!”

越是叫他“别怕”,阿克丹越害怕,跟在伯彦讷谟祜后面,只觉得两手捏汗,喉头发干。等到了西花厅,只见静悄悄地,声息不闻,及至侍卫一打帘子,才看出花翎宝石顶的一群王公,侍奉着一位雍容华贵,双目炯炯的盛装贵妇——太后原来这么年轻!阿克丹似乎有些不能相信似的,动作便迟钝了。

“行礼!”伯彦讷谟祜提醒他。

见太后的仪注,早在家里演习了无数遍,但此时不知忘到那里去了?阿克丹一直走到太后面前,才扑通一声跪下。

照规矩应该一进门就跪请圣安,然后趋行数步,跪在一个适当的地点奏对,他这样做法,已经算是失仪。等到一开口奏报履历,说了个“臣”字,下面“阿克丹”那个“阿”字是张口音,要转到“克”字特别困难,于是:“臣阿、阿、阿……。”越急越结巴,连伯彦讷谟祜都替他急坏了。

侍立的大臣面面相觑,尴尬万分,慈禧太后却是硬得下心,有意要看阿克丹出丑,声色不动地静静等着。直到阿克丹急得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时,她才轻轻说了一声:“叫他下去吧!”

于是伯彦讷谟祜伸手把他的头一揿,同时说道:“给太后跪安吧!”

这一下阿克丹如逢大赦,摘掉暖帽,磕了个头,等抬起脸来,只看到了慈禧太后的一个背影。

“唉!”伯彦讷谟祜叹口气说:“满砸!”

他在外面叹气,慈禧太后在里面冷笑,虽无怪醇王的意思,醇王却觉得异常窝囊。又因为大公主就在旁边,也不便多说。因此本应很热闹、很高兴的一个场面,突然之间变得冷落了。

小皇帝却不知道有这件事,跟他那班堂兄弟玩了一会,忽然问道:“怎么还不开戏?”

开戏要请懿旨,由张文亮转告安德海,安德海去请示,慈安太后一叠连声地说:“开,开!”

这下才把那一段不愉快揭了过去。醇王引领着两宫太后和皇帝,到了戏厅——戏台朝北,戏厅朝南,五开间的敞厅,槅扇都已拆除,当中设一张御案,是皇帝的,后面用“地平”填高,东西分设两张御案,是两宫太后的。两面用黄幔隔开,是诸王、贝勒、贝子、公以及扈从大臣的席次。

未曾开戏,醇王先奏,这天的戏是由皂保和崇纶提调。这两个人都是内务府出身,现在都在当户部的满缺侍郎,京城里出名有手面的阔客,于是传了这两个人上来,并排跪下,由崇纶陈奏戏目。

“今儿伺候两位皇太后、皇上五出戏。”他把手里的一个白折子打开来,一面看,一面说:“第一出《四郎探母》。春台班掌班余三胜的四郎,胡喜禄的公主。京城出头一份。”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把从阿克丹那惹出来的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最爱听《四郎探母》,于今首演的就是此戏,不但投了所好,而且也见得她比慈安太后更受人尊敬。

“第二出是出玩笑戏,刘赶三的《探亲相骂》,这也是头一份。”崇纶略停一停说:“第三出是卢台子的《空城计》,庆四给他配司马懿。这又是头一份。”

“你倒是有多少‘头一份’哪?”慈禧太后说了这一句,又问:“卢台子是谁?”

“喔。卢台子就是卢胜奎。”

“原来卢台子就是卢胜奎。”慈禧太后问:“还有呢?”

“卢胜奎跟刘赶三,今儿个都是双出。”崇纶答道,“《空城计》下来,先垫一出小戏,好腾出工夫来让卢胜奎卸装,扮下一出戏。这垫的一出戏,也是京城里的头一份。”

崇纶是有意带些“耍贫嘴”的意味,好博太后一笑,果然,连慈安太后都被逗乐了:“怎么全是头一份啊?”她忍俊不禁地问。

“不是头一份,不敢伺候两位太后和皇上。”崇纶精神抖擞地说:“这出戏叫《时迁盗甲》。”

“那不是昆戏吗?”

“是。唱这出《盗甲》的,就是个‘苏丑’,叫杨鸣玉,他的绝活挺多,这一出《盗甲》是专为给皇上预备的。再下来就是大轴子了,《群英会》!程长庚的鲁肃、卢胜奎的诸葛亮、徐小香的周瑜、刘赶三的蒋干。”

“程长庚!”慈安太后以略带讶异的声音问道:“他还在京里?”

“他还在京里,还是‘三庆徽’班的掌班。”崇纶又把一个戏折子高捧过顶:“还留着富余的工夫,预备两位太后点戏。”

“这样就很好了!”慈禧太后说:“传膳开戏吧!”

于是,一面是太监递相传呼,搭膳桌,抬食盒,依上方玉食的规矩供膳,一面是笙簧并奏,锣鼓齐鸣,由升平署的太监演唱吉祥例戏,满台神佛仙道,只是热闹而已。两宫太后和皇帝,把这些戏都看得厌了,但规矩必须如此,便只好由他们去。

“趁这会多吃一点儿!”慈禧太后向跟她在一桌的大公主说:“吃饱了好听戏——你不是说不爱听昆腔,爱听皮黄吗?”

“是!”大公主很驯顺地答应着,把一碟蜜汁火方移到慈禧太后面前。

这是她喜爱的一样食物,为了酬报大公主的“孝心”,她先尝了一片火腿,然后转脸对侍立在旁的安德海说道:“拿这个送给六爷。不必谢恩!”

话是这么说,并不用在御案上撤走这个菜,御膳照例每样两份,一份御用,一份备赏,备赏的一份,送到黄幔外面,恭王听说不必谢恩,也就坦然接受了。

等安德海回到慈禧身边,例戏已经唱完,台上贴出一张黄纸,大书:“奉懿旨演《四郎探母》”。然后是内务府的两名司员,从“出将”、“入相”的上下场门走了出来,在台柱前相向而立,这是内廷的规矩,名谓“带戏”。

“讨厌!”慈禧太后轻轻咕哝了一声。

这两个字只有大公主听见,好好一出戏,有这两个官员站在那里,搞成格格不入的场面,确是讨厌。大公主懂得她的意思,便招一招手把安德海叫到跟前,有话吩咐。

“这儿不是宫里,用不着‘带戏’。让他们走开!”大公主极有决断地吩咐。

“是。”安德海答道,“我马上去告诉他们。”

他用不着去看脸色,就知道大公主的话,必是慈禧太后的意思。他在宫里,连皇帝都要欺侮,就只忌惮大公主。她说话厉害,不问在什么地方,更不管他面子上下得来、下不来,若恼了她时,凭借身分,占住道理,一顿申斥让人无法申辩。当然,那是由于慈禧太后的宠爱,而照安德海的想法,大公主的得宠,是因为恭王掌权,如果做父亲的垮了下来,做女儿的那也神气不到那儿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这样在想,寻着了崇纶,传到了话,台上的两名内务府官员,随即悄悄退下,剩下杨四郎与铁镜公主,从容自在地去“猜心事”。

“这才好!”慈禧太后越发高兴了,聚精会神地看完这出戏,回头说一声:“赏!”

安德海是带了银子来的,赏了一个五十两的“官宝”,于是余三胜与胡喜禄到台前来谢了赏。接着便是刘赶三的《探亲相骂》,卢胜奎和旗人庆四的《空城计》,两宫太后,无不有赏。第四出《时迁盗甲》,杨鸣玉那翻腾跌扑,落地无声的武功,把个小皇帝看得几乎在御座上都坐不住,也放了一回赏。

大轴上场,天将黑了,明晃晃点起无数粗如儿臂的红烛和明角宫灯。程长庚的鲁肃和卢胜奎的孔明,固然各擅胜场,但慈禧太后激赏的却是徐小香的周瑜,扮出来一望,不但丰神俊朗,一举手、一投足,才看出别具风流,开到口时清刚绝俗,转眼神、舞翎子,竟活画出睥睨一世的公瑾当年。慈禧太后心醉不已,“什么叫儒将?这就是!”她这样跟大公主说,也不问她懂不懂“儒将”这两个字。

慈安太后所欣赏的,却是与李鸿章并称“皖中人杰”的程长庚,其实这一半也出于念旧之情,程长庚早在咸丰年间,就被好声色的文宗召为“内廷供奉”,所以在《群英会》唱完,放赏之时,特别吩咐,召见程长庚。

程长庚曾被赏过“六品顶戴”,备有一份朝冠补服。他为人谨饬识大体,平日决不敢穿来炫耀,但预料到这天要谢恩见驾,自然要衣冠整肃,所以把那套“行头”也在衣箱里带着。此刻穿戴整齐,“做此官、行此礼”,况是扮惯了王侯大臣的,加以在宫中见过世面,所以趋跄拜起,气度雍容,比由军功保升到二三品大员的湘军将领,更象个官儿。

当然,所谓“召见”也不过跪得近些,自陈一些感激天恩的话,慈安太后拙于言词,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中,也真没有什么好跟人说的。所以应个景,便由崇纶带了下去。

这该起驾回宫了。就在两宫太后要离座的那一刻,安德海走过来,悄悄奏报:“启奏两位主子,五爷有事要面奏。”

“好,好!”慈安太后对这几个小叔子最客气,“请过来吧!”

惇王已经在厅前听到了,不等召唤,自己便走了上来。这时两宫太后已起身离座,惇王请个安说:“臣请两位太后赏个面子。”

两宫太后都知道这个小叔子赋性粗荒,书也读得不好,说话常是没头没脑的,所以慈安太后便问一句:“倒是什么事儿啊?”她还不敢随便答应,“说出来咱们商量着办。”

“也没有别的事儿,臣想跟老七今儿个一样,奉请两位太后,到臣那儿玩儿一天。”

原来如此!两宫太后相视一笑,但彼此的表情不同。慈安太后笑虽笑,却是微皱着眉,略有难色。历朝的规矩,要是太后亲生之子,封了王分府在外,可以常常奉迎太后临幸,以叙母子之情,不然就除非有喜庆大事,太后轻易不幸王府。这一天算是偶一为之,且有“相亲”的作用在内,犹有可说,但如接着再临幸惇王府,演戏作乐,则与上年所下的上谕,说丧服虽满,而文宗显皇帝尚未安葬,“遥望残宫,弥深哀慕;若将应行庆典,一切照常举行,于心实有未忍。”所以“升平署岁时照例供奉,”等大行皇帝安葬后,再“候旨遵行”的话,大相违背,怕又引起御史的议论。

慈禧太后却是根本就不曾想到这道上谕,她笑是笑惇王眼皮子浅,看见醇王的这番荣耀,忍不住要学样。这也好,有人尊敬,并且有好戏可看,何乐不为?所以看着慈安太后说道:“咱们不能不给五爷这个面子吧?”

听了这话,慈安太后如果不允,便是不给惇王面子,她只好也点一点头。

“那么,”惇王紧接着说,“请两位太后赏日子下来,臣好预备。”

这一下,慈安太后抢在前面说了:“不忙,不忙!年下的事儿多,慢慢儿再看。”

惇王心想,照这口气,就算年内不行,一过了年,必可如愿。大年正月,能把两位太后迎请到府,这就更有面子了,因而欣然答声:“是!臣另外具折奏请。”

※   ※※

于是两宫太后带着皇帝和两位公主,由原路启驾回宫,一路上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出警入跸,常在日间,象这样的现象,甚为罕见,因此第二天颇有人议论其事。等一传入宫中,安德海自然要献殷勤去说给慈禧太后听。

她心里当然不高兴,寒着脸问:“倒是些什么人在嚼舌根子啊?”

一问到此,安德海计上心来,说了几个御史和翰林的名字。这些人,慈禧太后是约略知道的,平时常站在恭王那一面。

“不过也就是那几个人。”安德海又说,“别人可不象那些人这么糊涂,都说两宫太后操劳国事,教养皇上,比谁都辛苦!七爷跟五爷,奉请两位太后到府,不过听个戏,这如果算过份,王府里三天两头摆酒或者唱戏,那该怎么说呢?”

“喔!”慈禧太后很注意地问:“那个王府常常摆酒唱戏呢?”

“那个王府都一样。”

慈禧太后有句话在心里盘旋又盘旋,终于问了出来:“六爷呢?”

安德海早在等着她问这句话,随即以毫不经意的语气答道:“六爷不在府里玩儿。”

“在那儿?”

“主子没有听说过?”安德海故意讶异地问,“六爷有个园子。”

“是‘鉴园’吗?”

“就是鉴园,大着哪,在后湖,大小翔凤胡同。鉴园有一宝,宫里连热河行宫算上,全都给比下去了。”

“噢!”慈禧太后越发注意了,“是什么宝啊?”

“好大好大的一面水晶镜子,搁在楼上,镜子里船啊、人啊、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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