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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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
读完这道奏折,李鸿藻拿它放回御案,最好能够不陈述意见,但皇帝不放过他,“师傅,”他问,“你看李鸿章的话,有可取之处没有?”
李鸿藻很清楚,这个折子中的意见,必是跟恭王预先商量好的,内外一致,已有成议,要想教各国使臣向皇帝磕头,是万万办不到的事了。倘或不行跪拜礼便拒而不见,则原折的所谓“于情未洽”,是句很含蓄的话,实际上怕会引起极大的纠纷,度时量力,似乎不能不委屈求全。
李鸿藻虽讲理学,但也信服“为政持大体”这句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有捐弃成见,表示赞成:“臣以为‘取其敬有余,恕其礼不足’,说得很好。不过如何是‘敬有余’?总当诚中形外,有所表见才是!”
皇帝细想了一会,不置可否,他心里并不以李鸿藻的话为然,只是尊重师傅,不肯说出口来。李鸿藻当然亦不便再有什么陈奏。于是,李鸿章的折子,依然只有交总理衙门会议奏复。
觐见的事又拖下来了,皇帝也乐得不闻不问,有空就看载澂去觅来的闲书,倦了便跟皇后聊聊闲天,但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好{炫&书&网}久。
“万岁爷!长春宫召见。”
看见小李那惴惴不安的神色,皇帝心里有些嘀咕,“怎么了?”他问,“看你那样儿!”
小李知道瞒不住了。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气忿难平,想把实情和盘托出;一方面又怕惹出是非来,“吃不了,兜着走。”此时多想一想,还是谨慎小心为妙。这样,说话的态度就越显得惶恐了。
“刚才上头把皇后传了去了,听说受了责备,到底为了什么,奴才没有能打听得出来。”小李接着用哀告的声音说,“万一是为了皇后,上头说两句重话,万岁爷千万忍一忍!这话,奴才本来不配说,只是一片赤胆忠心,不说,奴才心不安。万岁爷就看这一点儿愚忠,听奴才一句话。”
皇帝没心思听小李自矢忠悃,只是惊疑着皇后不知如何忤犯了“上头”——自然是指慈禧太后。这得先打听明白了,才好相机应付。
于是他问:“皇后呢?快去看,在那儿?”
“还在长春宫。”
这就没有办法了。自己跟皇后先见一次面,或者派小李去打听,都已不可能。只有硬着头皮去见慈禧太后。
一到长春宫,只见皇后和慧妃都侍立在慈禧太后左右,看神气都还平静,皇帝略微放了些心。于是他先给太后行礼,接着是后妃为皇帝行礼。
“你们都回去吧!”慈禧太后这样对皇后和慧妃说。
显然的,她要跟皇帝说的话,不愿让后妃听见,这也就可以想象得到,事与后妃有关。
果然,慈禧太后一开口便说:“皇后进宫半年多了,到现在还不大懂规矩,得好好儿的学一学!”她把最后那句话说得格外重,仿佛无限痛心似的。
皇帝不知道皇后是那些“规矩”错了?只是她很用心学宫中的仪制,是他所深知的。然而他不敢为皇后辩解,唯有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我告诉她。”
“用不着!你要体谅她,就得替她匀出工夫来,少到她那儿去,好让她学着做个皇后。”
当着宫女太监,这个钉子碰得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依然只能忍气答一声:“是!”
“你别看慧妃年纪轻,她倒是很懂事。到底还是满洲旧家出身,从小受的规矩就好。你下了书房要用功,也不能没有一个人侍候,就上慧妃那儿去好了。”
说了半天,原来为此!皇帝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当时就作了个决定:偏不到慧妃宫里去!
“好了,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两句话。你回去吧,我也要歇着了。”
等回到养心殿,皇帝越想越气,气的是慧妃。照他的想法,不是慧妃在慈禧太后面前有怨言,何致于会有这一次的召见。狐假虎威,着实可恶!得要想法子出这口气,心里才能舒服。
他还在这样暗中盘算,外面却已有传言,说慈禧太后跟皇后婆媳不和,皇帝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说这些话的,是内务府的人。他们的消息灵通,心思灵活,聚在一起喝酒闲聊,就能聊出一条生财大道来。
“差不多了,是时候了!”内务府堂郎中贵宝说:“一兴大工,高高兴兴的,那儿还有工夫淘闲气啊?”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奉养两宫太后的天年,除掉修园子,那儿再去见孝心?”另一个内务府郎中文锡接着说,“就是平民百姓,家业兴旺了,总也得修个花园,盖个别墅,承欢老亲,何况天子富有四海?”
座中就是他们两人的官职大,说的又是这样义正辞严的大道理,那就不止于随声附和了,而是各陈所见,诚心诚意想有所献替。这件事已谈了不知多少次,但以前是海阔天空,不着边际地谈,这一次却是看出“事在必行”,一本正经地谈“可行之道”。
可行之道只有一条,“叫有钱的出钱,没有钱的愿意出钱”。但这话对外面可以这么说,自己人关起门来说真心话,这条路子不见得行得通,因为钱不嫌多,叫人掏荷包,怎么样也是件招怨的事。
“事情不能想得那么远,咱们是吃红萝卜,吃一节,剥一节,只要把场面拉了开来,难不成半途而废?”贵宝说到这里,重重地加了一句:“不会的!到时候,六爷跟文中堂、宝中堂不能不管!”
听见这话,一个个咂嘴舐唇,细辨味道,话外有话,味中有味,大家都会意了。以报效为名,把“场面拉了开来”,然后把这副担子卸在恭王、文祥和宝洌砩希步谢Р砍锟睿还苁嵌盟某裳笏埃故强枥蛘咴诶褰鹪铀吧霞优桑芏灾娓淳芍疲醚焦霾荒芩得挥星屯9ぃ
于是由此开始,商定了步骤,第一步当然是先回明内务府的堂官;第二步是打通小李,跟皇帝进言。而最要紧的是,只可暗中进行,千万不能招摇,怕风声太大,让恭王知道了,拦在前面,那就连场面都摆不开来了。
商量停当,分配职司,有个候补笔帖式成麟,跟小李很熟,很快地接上了头。小李跟安德海不同,他自己倒不想揽权,只是处处替皇帝着想,同时也象皇帝那样,年轻爱热闹,觉得这件大工一兴,一则可以解消慈禧太后和皇帝母子之间的隔阂,再则经常会奉旨去察看工程进度,是件很好玩的事。
所以拍胸脯担保,一定可以把事情说成。
“不过,这件事不能急。万岁爷这一阵子心里正烦,等万岁爷‘挪动’了以后再说。”
宫中迁移住处叫“挪动”,又叫“挪屋子”,皇帝的挪动,是跟慈禧太后赌气。当然,也怪慈禧太后干预儿子的房帷,太过分了些,经常派人窥伺皇帝和皇后的动静,皇帝迁怒到慧妃身上,说什么也不肯到她宫里。但母命难违,既然说跟皇后常在一起,妨碍她“学规矩”,那就连皇后那里也不去,托词要静下来用功,搬到乾清宫西暖阁去独宿。
挂字画,换摆设,整整忙了两天,才挪动停当。皇帝倒是真的想以文翰怡情,好忘掉因慧妃争宠而引起的不愉快。每天晚上在乾清宫西暖阁看书做诗,做成了一首,便自己写个“斗方”,用针钉在壁上,自我欣赏。
看皇帝的神思静了下来,有足够闲逸的心情来谈不急之务了,小李才特意把一部雍正《御制圆明园四十景诗集》,与皇帝日常浏览,随手取用的一些书籍摆在一起,让他自己去发现。
皇帝喜欢诗词,自然不会放过,诗集放上去不到一整天的工夫,便已看到,自己取了来打开,一面图一面诗,边看边读,读不到一半便喊小李。
“可有没有圆明园的详图?找来看!”
有关的图籍,早就预备好了的,而小李却还有一番做作,“奴才去找。”他说,“一时可不知道找得着找不着?”
“快去找!我等着要。”
那就不敢故意耽搁了,去不了半个时辰,小李笑嘻嘻地捧来一个手卷,说是在昭仁殿找到的,展开来看,是极细的工笔,千花百草,金碧楼台,远比诗集上木刻墨印的插图,更为动人。
皇帝从头到尾,细细看完,靠在椅子上发愣。从他迷惘而微带兴奋的眼神看,小李知道皇帝一定会先提到修园子的话,故意不去理他,管自己去卷起手卷。
“不忙收!”皇帝指着画说。
“是。”
“你查一查,当时洋人烧圆明园的时候,看守的人是谁?”
皇帝向来性急,所以又加一句:“赶快去查!我等着。”
这可让小李作难了,他不知道从那里去查?时已入夜,宫门下钥,不然倒是找着内务府的人一问,就可明白。此刻只有在文件中去查了。
于是把《咸丰实录》取了出来,翻到英法联军内犯的咸丰十年八月,一页一页往下查,终于找到一条线索,总管内务府大臣宝洌в懈鲎啾ㄔ裁髟氨环俚那樾蔚恼圩樱±钏婕从值骄词路空业皆郏厦媲迩宄匦醋牛骸白芄苣谖窀蟪嘉姆帷⒚魃疲裰颊樟显裁髟啊薄6姆嵩诎嗽露眨耙姆恕被鹕赵裁髟笆保淹陡:Q衬选
“照这么说,知道当时情形的,只有一个明善了?”
“是!”小李答道,“宝中堂大概也知道。”
“不用找他!”皇帝连连摇手,“你明儿一早传旨,等我下了书房召见明善。”
小李答应着又问:“万岁爷是垂询什么?要不要预先告诉他,好教他先预备着?”
“我问问他,当时是怎么烧起来的?是不是全烧光了?如果要修,先修那儿?”
小李一听这话,此时就不必再多说什么。第二天一早趁皇帝在养心殿跟军机见面时,赶到内务府,径自去找明善,陈述了旨意。同时揣测皇帝的意思,告诉他不必跟宝洌灯穑庖簿褪且髯殴酢C魃谱匀换嵋猓萸伊倜媲岸疾惶幔日偌笤偎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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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召见,费了两点钟之久。明善回到内务府,先找掌印钥的崇纶,关起门来,把皇帝的意思告诉了他,说是已经决定兴修,奉旨先秘密查勘,该先修何处,后修何处,那一笔款子可以挪用而不致引起恭王等人的反对?商量好了,“递牌子”请见面奏。
崇纶早年是能员,如今年纪大了,钱也有了,很想明哲保身,安分当差,而且经得事多,看出眼前的财力物力,都还不能兴这件大工,所以内心颇不以此事为然。但如率直表示异议,首先得罪了皇上,其次得罪了慈禧太后,最后还要得罪内务府的同官及属下,因为那些人无不兴致勃勃,认为发财升官以及巴结太后、皇帝的大好机会已到,倘或兜头一盆冷水,未免太杀风景,自己这个掌印钥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十有八九不保。
为此,他口中所说的,便与心中所想的不同,“皇帝既有旨意,咱们不能不仰体圣心,尽力去办。”崇纶说到这里,拱拱手:“这件大事,必得仰仗贤乔梓,多多费心,多多偏劳。”
“不敢,不敢!”明善谦谢着,“咱们还得请大伙儿一起来谈一谈才好。”
“好!”崇纶立刻同意,“今儿晚上在我那儿聚会。”
说着,马上叫进一个笔帖式来写知单:“即日申刻,洁樽候光”,下面就开名字。内务府大臣在崇纶以次,按资历次序是春佑、魁龄、明善、诚明,接下来该是弘德殿的“谙达”,以户部右侍郎兼任内务府大臣的桂清。
“慢着!”明善拦住那笔帖式往下写,抬眼跟崇纶商议:“我看,不必通知桂莲舫吧?”
桂清人如其名,以姜桂之性,有清正之名,一到内务府就不顾同官的面子,参劾内务府司员跋扈擅专,以致崇纶得了“降二级留任”的处分,其余春佑等人因为对司员擅自添注的文稿,“不加查察,随同画行”,各罚俸一年,所以跟同官格格不入。
崇纶心里在想,此事如果教桂清与议,他一定独唱反调,会弄得满座不欢,而且以“弘德殿行走”的身分,为皇帝讲授满文时,说不定会相机进谏。说起来是在崇纶家集议,得知其事,不但奉密旨的明善会受斥责,自己或亦不免为皇帝所迁怒,所以接纳了明善的建议,不请桂清。
到了这天散值,各自回家换了便衣,准备赴约。这是京城里第一等的阔人聚会,象临潼斗宝似的,各人都带着新得的古董、珍玩,或者罕见的字画赴会,相与观赏品评一番,然后开宴入席,手把酒杯,细商大计。
说是细商,其实也等于闲谈,话题越扯越远,一直谈到乾隆年间,如何每南巡一次,便仿照江南的名园胜景,在圆明园改建。这样到了席散,只谈出一个决定,而且这个决定不谈也不要紧,那就是由明善先勘查了目前的情形再说。
过不了两天,明善找了一批司官、工匠,出西直门往北,直驰海淀,去勘查残破的圆明园,费了两天工夫,走遍了总名圆明,实际上有圆明、长春、万春三园的每一个角落。三园中除了最有名的“四十美”以外,还有上百处的景致,而勘查结果,还象个样子的,只有十三处。
勘查虽有结果,复奏却还不到时候,因为不能只说一句“尚存十三处”就可了事,这十三处座落何处,是否相连?如果迁就这十三处来修,是如何修法,工款几何,款从何而出?不能详详细细奏报,总也得说出一个大概来,所以须得好些日子才能复奏。
好在皇帝这一阵子也无心来问到此,各国使臣觐见一事,搞得皇帝烦透了。每次召见军机,一谈到这上面,便有许多他不爱听的话听到,不是说日本的由“外务卿”出任“全权公使”的副岛种臣,态度傲慢,诸般要挟,就是说英法有兵船开到上海,如果使臣不能入觐,恐怕会兴问罪之师。皇帝年轻气盛,总是咄咄逼人地问:主人不愿见恶客,为何不能拒之于门外?而每次问到这句话,都不能得到什么确实的答复。无可奈何,只有让总理衙门跟各国使臣磋商,见是迟早要见的,日期迟早,只看在礼节上能不能争得“顺眼”些。
当然,恭王跟文祥比皇帝更觉心烦,一方面受皇帝的诘责,一方面要应付各国使臣,而额外还要安抚“清议”。朝上茶余酒后的放言高论,还可以装聋作哑,表面不理,暗中疏通,但公然上了折子,对那些“义正辞严”的责备,就不能当作耳边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