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第10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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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抖。太后道:“上你的车子,把帘子放下,免得有人认识。”光绪帝上了车,太后令溥伦跨辕,自己亦坐入车内,放下帘子,叫大阿哥跨辕,令皇后瑾妃亦同坐一车。又命李莲英道:“我知道你不大会骑马,总要尽力赶上,跟我走。”始终不忘老李。莲英应命。太后复饬车夫,先往颐和园,倘有洋鬼子拦阻,你就说是乡下苦人,逃回家去。车夫唯唯,天尚未明,三辆骡车,已自神武门出走,只端王载漪,及刚毅、赵舒翘,乘马随行。途中幸没有洋兵拦阻,一直到颐和园,太后等入园坐了片刻,略用茶膳。外面又有太监来报,洋鬼子追来了。太后忙率着皇帝等,上车急奔。
行了六七十里,日已西斜,还没有吃饭的地方。又行数里,到了贯市。贯市是个荒凉市镇,只有一个回回教堂,有几个回子居住。太后见天色将晚,便令车夫向教堂借宿,回子还算有情,慨然应允。进了教堂,便饬车夫觅购食物,怎奈贯市地方,寻不出什么佳点,只有绿豆粥一物,由车夫买了一大盂,呈上两宫。太后、皇帝等人,见了这物,既是龌龊,又是冰冷,本想不去吃它,怎奈饥肠辘辘,没奈何吃了一碗,勉强充饥。这等美味,应该叫他一尝。教堂中本没有被褥等件,太后又不说真名真姓,哪个来侍奉老佛爷,到了夜间,随地卧着,只太后睡一土炕,忍冻独眠,朦朦胧胧的睡了一回。比宁寿宫况味何如?光绪帝寤不成寐,辗转反侧,未免自言自语道:“这等况味,统是义民所赐。”太后偏偏听见,便嗔道:“你岂不知属垣有耳么?休要多嘴!”翌晨早起,出了教堂,又坐着骡车赶路。接连三日,尚无官厅,统是随便歇宿,无被无褥,无替换衣服,也无饭吃,只有小米粥充饥。直到怀来县,县令吴永,起初未得报告,毫无预备。忽闻太后到署,手忙脚乱,连朝服都不及穿着,即由便衣跪接,迎入署中。太后住县太太房,皇上住签押房,皇后住少奶奶房。太后至房中,手拍梳头桌道:“我腹饥得很,快弄点食物来吃!无论何物,都可充饥。”吴大令哪敢怠慢,嘱厨子备了上等菜蔬,虽不及宫中的美备,比途次的粗茶稀粥,何止十倍?这时李莲英早到,太后急命他改梳满髻,梳毕进膳。正大嚼间,庆亲王弈劻及军机大臣王文韶赶到。太后极喜,并分燕窝汤赏给,且道:“你们三日内所受困苦,大约与我等相同,我等已狼狈不堪了。”庆王、王文韶,谢过了恩,太后命庆王回京,与联军议和。庆王支吾了一会,太后道:“看来只好你去。从前英法联军入都,亏得恭王弈䜣,商定和议,你也应追效前人,勉为其难罢了。”庆王见太后形容憔悴,言语凄楚,不得已硬着头皮,遵了懿旨,在怀来县休息一天,即告别回京。后人有诗咏两宫西狩道:
宫车晓出凤城隈,豆粥芜蒌往事哀。
玉镜牙梳浑忘却,慈帏今夜驻怀来。
欲知两宫西狩详情,及京中议和略状,统在下回表明,请看官再行续阅。
本回两录谏草,一为许、袁二公文,一为李伯相文。当时宫廷昏愦情状,两谏草中已备载无遗,阅者读之,不能不为慈禧咎。迨联军入京,仓猝西走,犹必置珍妃于死地,然后启程,妇人情性,辄蹈偏端,爱之则非常宠幸,虽为所播弄,至身败名裂而不恤;恶之则非常痛恨,当艰难困苦之遭,且出一泼辣手段,殄绝私仇,以泄昔时之忿。故牝鸡司晨,惟家之累,古人有深戒焉。西走之时,三日薄粥,一饱难求,曾不足以示罚,冥冥中殆隐有主宰,不欲因此毙后,必俟瓦解土崩,而后促登冥箓欤?天道无凭若有凭,叶赫亡清之谶,其信也夫!
第九十一回 悔罪乞和两宫返跸 撤戍违约二国鏖兵
却说两宫西狩,京城已自失守,日本兵先从东直门攻入,占领北城,各国兵亦随进京城,城内居民,纷纷逃窜。土匪趁势劫掠,典当数百家,一时俱尽,这北城先经日兵占据,严守规律,禁止骚扰,居民叨他庇护,大日本顺民旗,遍悬门外。可为一叹。各国兵不免搜掠,却没有淫杀等情,比较乱兵拳匪,不啻天渊。紫禁城也亏日兵保护,宫中妃嫔,仍得安然无恙。满汉各员,也有数十人殉难。联元女夫寿富,慷慨赋诗,与胞弟仰药自尽。大学士徐桐,也总算自缢。承恩公崇绮,偕荣禄同奔保定,住莲花书院。崇绮亦赋绝命诗数首,投缳毕命。荣禄先取崇绮遗折,着人驰奏,自己亦赶赴行在。太后闻崇绮自尽,甚为伤悼,降旨优恤。等到荣禄赶到,两宫已走太原,召见时,先问崇绮死时情状,既杀其女,焉用其父?慈禧之意,无非一顺我生逆我死之私见耳。然后议及善后计策。荣禄答道:“只有一条路可走。”太后问是哪一条路?荣禄道:“杀端王及袒拳匪的王公大臣,以谢天下,才好商及善后事宜。”太后不答。总是左袒。光绪帝亦独传荣禄入见,嘱他快杀端王,不可迟缓。荣禄答道:“太后没有旨意,奴才何敢擅行?皇上独断下谕的时候,现在业已过了。”满口怨愤,难为光绪帝。
太后侨居太原,山西巡抚毓贤,殷勤供奉,太后也不加诘责,还道他是忠心办事,只是要瞒中外耳目,不得不推皇帝出头,颁发几句罪己话头,并令直督李鸿章为全权大臣,会同庆王弈劻,与各国议和。李伯相虽是个和事老,但到这个地步,要与各国协议和局,正是千难万难,所以卸了广东督篆,行至上海,只管逗留,等到联军入京,行在的诏旨,屡次催逼,不得已启程北上,由海道至天津,由天津至北京。但见京津一带,行人稀少,满目荒凉,未免叹息。大有箕子过殷之感。既到京中,庆王弈劻先已在京,两人商议一番,遂去拜会这位瓦德西统帅。
瓦德西自入京后,占居仪銮殿。当时联军驻京,多守规则,惟德军较为狠鸷,苛待居民,留守王大臣,哪个敢去争论?甚且肆筵设席,供应外国兵官,把自己的姨太太,请出侍宴,巴结的了不得,廉耻丧尽。德军益任意横行。就中有个名妓赛金花,借色迷人,居民倒受了好些厚惠。赛金花原姓傅名彩云,籍隶皖省,年十三,侨居沪上,艳帜高张,里门如市。洪学士钧,一见倾心,慨出重金,购为簉室,携至都下,宠擅专房。旋学士升任侍郎,持节使英,一双比翼,飞渡鲸波。英女皇维多利亚年垂八十,雄长欧洲,见了彩云,亦惊为奇艳,曾令她并坐照像。青楼尤物,居然象服雍容。学士卸任后,载回京邸。相如固然消渴,文君别具琴心,两三俊仆,替学士夜半效劳,学士作了元绪公,于心不甘,于情难舍,忧瘵而死。彩云不惜降尊,竟与洪仆结成腻友,既而私蓄略尽,所欢亦,仍返沪作卖笑生涯,改名赛金花。苏人公檄驱逐,转入津门,徐娘半老,丰韵依然。会值瓦德西统军过津,心喜猎艳,得了赛金花,很加宠爱。大清的仪銮殿,作了德帅的藏娇屋。帐中密语,枕畔私盟,瓦将军无不俯从。赛金花乘间进言,愿为京民请命,因此瓦帅严申军法,部勒各军,京民赖以少靖。王大臣的姨太太,反不及一淫妓,可愧可丑!后来联军撤回,赛金花仍入歌楼,虐婢致死,被刑官押解回籍。既知保民,何故虐婢?妇女究竟难恃?瓦将军返国,德皇闻他秽行,亦加严谴,这也不在话下。尤物毕竟害人。
且说庆王、李相拜会德帅瓦德西,瓦德西颇为欢迎。李相又曾与瓦德西会过,彼此握手,欢颜道故。及谈到和议,瓦德西亦曾首肯,不过说要与各国会议。庆王、李相又去拜会各国公使,各公使接见后,主张不一,嗣后与瓦帅协议,先提出两大款:第一条是严办罪魁,第二条是速请两宫回京。两条照允,方可续议和款。庆王、李相只得电奏行在,太后犹豫未决。各国联军,因未见复音,整队出发,攻陷保定,旁扰张家口。庆、李急得没法,一面飞电报闻,一面再晤瓦帅,极力劝阻。瓦帅拥艳寻欢,恰还无意西进,只要求速允前议。偏偏慈禧太后,闻联军从北京杀来,越奔越远,竟由太原转趋西安。临行时接着庆、李电奏,勉强敷衍,毓贤开缺,又命大臣拟谕一道,电复北京,其词云:
此次开衅,变出非常,推其致祸之由,实非朝廷本意,皆因诸王大臣纵庇拳匪,开衅友邦,以致贻忧宗社,乘舆播迁。朕固不能不引咎自责,而诸王大臣等无端肇祸,亦亟应分别重谴,加以惩处。庄亲王载勋、怡亲王溥静、贝勒载濂、载滢,均着革去官职!端郡王载漪,着从宽撤去一切差使,交宗人严加议处,并着停俸!辅国公载澜、都察院左都御史英年,均着交该衙门严加议处!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刚毅、刑部尚书赵舒翘,着交都察院交部议处,以示惩儆!朕受祖宗付托之重,总期保全大局,不能顾及其他。诸王大臣等谋国不臧,咎由自取,当亦天下所共谅也!钦此。
这道上谕,明明是袒护罪魁,并没一个严刑重罚。各国公使,不是小孩子,哪里肯听他搪塞,就此干休呢?庆、李二大臣,宣布电谕,各使臣当即拒绝。庆、李不得已,再行电奏。是时两宫已到西安,刚毅在途中病死,得全首领,要算万幸。又接庆、李奏牍,方将端王革职圈禁,毓贤充戍边疆,董福祥革职留任。这谕颁到北京,各使仍然不允,庆、李两大臣,因屡次迁延,一年已过,只好遵着便宜行事的谕旨,决意将各国提出两事,径行照允,然后商订和议。议了数次,听过了多少冷话,看过多少脸面,方才有些头绪,共计十二款,录下:
一 戕害德使,须谢罪立碑。
二 严惩首祸,并停肇祸各处考试五年。
三 戕害日本书记官,亦应派使谢罪。
四 污掘外人坟墓处,建碑昭雪。
五 公禁输入军火材料凡二年。
六 偿外人公私损失,计四百五十兆两,分三十九年偿清,息四厘。
七 各国使馆划界驻兵,界内不许华人杂居。
八 大沽炮台及京津间军备,尽行撤去。
九 由各国驻兵,留守通道。
十 颁帖永禁军民仇外之谕。
十一 修改通商行船条约。
十二 改变总理衙门事权。
以上十二大纲,经双方议定,由庆、李电奏,预请照行。太后到此,无可如何,即命两人全权签定草约,随又降惩办罪魁的上谕道:
京师自五月以来,拳匪倡乱,开衅友邦,现经弈劻、李鸿章与各国使臣在京议和,大纲草约,业已画押。追思肇祸之始,实由诸王大臣等,昏谬无知,嚣张跋扈,深信邪术,挟制朝廷,于剿办拳匪之谕,抗不遵行,反纵信拳匪,妄行攻战,以致邪焰大张,聚数万匪徒于肘腋之下,势不可遏。复主令卤莽将卒,围攻使馆,竟至数月之间,酿成奇祸。社稷阽危,陵庙震惊,地方蹂躏,生民涂炭。朕与皇太后危险情形,不堪言状,至今痛心疾首,悲愤交深。是诸王大臣等信邪纵匪,上危宗社,下祸黎元,自问当得何罪?前经两降谕旨,尚觉法轻情重,不足蔽辜,应再分别等差,加以惩处。已革庄亲王载勋,纵容拳匪,围攻使馆,擅出违约告示,又轻信匪言,枉杀多命,实属愚暴冥顽,着赐令自尽!派署左都御史葛宝华,前往监视。已革端郡王载漪,倡率诸王贝勒,轻信拳匪,妄言主战,致肇衅端,罪实难辞,降调辅国公!载澜随同载勋,妄出违约告示,咎亦应得,着革去爵职!惟念俱属懿亲,特予加恩,均着发往新疆,永远监禁,先行派员看管。已革巡抚毓贤,前在山东巡抚任内,妄信拳匪邪术,至京为之揄扬,以致诸王大臣,受其煽惑,又在山西巡抚任,复戕害教士教民多名,尤属昏谬凶残,罪魁祸首。前已遣发新疆,计行抵甘肃,着传旨即行正法!并派按察使阿福坤监视行刑。前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刚毅,袒庇拳匪,酿成巨祸,并曾出违约告示,本应置之重典,惟现已病故,着追夺原官,即行革职!革职留任甘肃提督董福祥,统兵入卫,纪律不严,又不谙交涉,率意卤莽,虽围攻使馆,系由该革王等指究,难辞咎使,本应重惩,姑念在甘肃素著劳绩,回汉悦服,格外从宽降调。都察院左都御史英年,于载勋擅出违约告示,曾经阻止,情尚可原,惟未能力争,究难辞咎,着加恩革职,定为斩监候罪名。英年、赵舒翘两人,均着先行在陕西省监禁!大学士徐桐、降调前四川总督李秉衡,均已殉难身故,惟贻人口实,均着革职,并将恤典撤销!经此次降旨后,凡我友邦,当其谅拳匪肇祸,实由祸首激迫而成,决非朝廷本意。朕惩办祸首诸人,并无轻纵,即天下臣民,亦晓然于此案之关系重大也。钦此。
过了数日,已是新年,行在虽停止庆贺,随驾的王大臣们,总不免有一番忙碌。忽又接到北京电奏,说是各国使臣,还嫌惩办罪魁,处罚不严,应酌请加重等语。于是英年、赵舒翘也不能保全了,当下赐令自尽。又有启秀、徐承煜于京城被陷时,不及逃避,被日本兵拘住,囚禁顺天府署中。庆、李两全权密奏,启、徐俱国家重臣,与其被外人拘戮,不如自请正法,还得保全主权。太后允奏,命庆、李照会日本兵官,将两人索回,行刑菜市口。启秀还神色自若,转语日本兵官道:“中日本唇齿相依,同文同种,与他国异,自悔从前错误,卤莽从事,此后望贵国助我中华,变通治法,渐图自强,我死亦感德了。”日本兵官倒也好言劝慰。只徐承煜已面如死灰,口中还极称冤枉。可记监斩许、袁二公否?启秀向承煜道:“你还要说甚么?我两人奉旨就刑,不是洋人的意思,死亦何怨?”言毕,即由刽子手动刑,霎时身首异处,算是袒护拳匪的结果。毓贤在甘肃正法,临刑时尚自作挽词一联道:
臣死君,妻妾死臣,谁曰不宜?最堪怜老母九旬,孤女七龄,耄稚难全,未免致伤慈孝治。
我杀人,朝廷杀我,夫复何憾?所自愧奉君廿载,历官三省,涓埃莫报,空嗟有负圣明恩。
后人说毓贤居官时,操守廉洁,声名颇盛,死后贫无一钱,也没有一件新衣,足以备殓,可惜为攘夷一说所误,至于庇护拳匪,倒行逆施,终至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