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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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听了她的话,沉默了半晌,说道:“并不是……并不是这样。不是没有属于你的地方,而是……是这天下原本就应是你的。”
东莪闻言大惊,抬头看她,只见这黑衣女子正转身与她对视,她的眼神虽冷,但其中的那点关切却渐渐浓厚起来,她们相互对望良久,那黑衣女子道:“所有平生所经历的伤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伤痛总有一日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合,经历它的,有的人会忘记、有的人却会更坚强。会轻易忘记伤痛的人,不值一提,没有自这伤痛之中寻得解脱的人会反复沉悯其中,过一生也不过是在过周而复始的一日而已。”她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东莪,仿似要看到她的眼睛深处去,东莪在这目光下感觉到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只听那女子缓缓道:“是不是有时会觉得很温暖适意?有一瞬间会觉得自己能与周围谐和共处?可是这种感觉虽美,却稍纵即逝,最终还是要发现,种种这般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所以才会有,自己终究还是不属于任何地方的这种想法?”东莪缓缓点头。
这女子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与众不同,来自哪里?你到底为什么而生呢?”东莪心中如受重击,脑中却朦胧一片,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对她凝视良久,缓缓说道:“你明明背负血海深仇,可是却将大好年华放在与汉人的厮混之中,这便是你至今不明白自身价值的原因。”
东莪听了她的话一直觉得混浊不清,此时脑中却有灵光一闪,她不由得轻轻道:“不,我没有忘,我是有仇恨在心里。”那女子闻言,却忽然双目精光暴露,盯着她道:“你知道?”
东莪徐徐道:“是,我跟随师傅,便是为了这个,想要学得本领,报此大仇!”那女子追问道:“那你仇人是谁?你可清楚?”东莪咬牙道:“博和礼,是博和礼!”
那女子听了她的话,却仿似受挫一般,转身不再看她,没有说话。东莪正觉好奇,却见她身子一动,猛然大笑道:“天下居然有这般可笑的事!”
东莪见她笑的全身发抖,却又不知为什么觉得微微害怕起来。那女子仰天长笑,许久方歇,笑声过后,她又独自静了好一会,这才转身看东莪,道:“你说的博和礼,这几年虽说风头无二,倍受气重,也升了官职了。可是……他要做你的仇人,只怕份量不够。”
东莪急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告诉我吧。”黑衣女子漠然看她,说道:“你要做什么?”东莪道:“我一定要找到他,当年他杀害了安巴大叔和救我的松克尔,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为他们报仇。”
那女子并不回答,只冷冷看她,许久方道:“多尔衮泉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想!”东莪皱眉看她,她轻轻一笑道:“说了这么久,我累了。”说罢站起身来,顾自走进小屋,不再理会东莪。
东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屋之中,心里却满不是滋味。从这女子的言行举止看来,她好像对东莪的身世了如指掌,而且还常常透露着什么更深的东莪不明白的东西。她言辞激傲,目光冷淡,可是东莪与她的这番交谈之后,却开始不自觉得想要与她亲近。似乎是久别的故人,又像是从前生活中来自某人身上的一点回忆。
她细细回想,将从前相识的旧人一一想过,却又实在找不到一个与眼前这黑衣女子相似的人,正寻思间,却听身旁脚步声响,她抬头看到那个黑衣男子向她走来,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那人道:“你才刚刚好一些,还是回房去吧。”东莪点头应允,那男子与她并排往回走,快到小屋时,他忽然道:“阿提以前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性子怪些,你不要在意。”
东莪道:“阿提?是她的名字么?我不知她比我年长多少,所以也不知要怎么称谓才好。”那男子道:“你身份尊贵,称谓可不敢当。只管叫她阿提,叫我泰尔奇吧。”
东莪道:“你们都是满人么!”那泰尔奇微笑点头,不再说话,将她送至房门口,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东莪却再没有见到那个阿提,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连那个泰尔奇也极少露面,这小屋处于远离城镇的荒山之处,除了她们二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它人。东莪好几次都想离开,可是又觉受他们相救之恩后,便这样冒然离去,很是不敬。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十节 困扰(上)
这一日傍晚时分,东莪终于在小屋之上远远看到他二人的身影。他们依旧一身黑衣,在斜阳下向小屋慢慢走来。待到临近,东莪才惊诧发现泰尔奇的身子正斜靠在阿提身上,他的头低低垂下,右手瘫软垂在身旁,步履蹒跚。东莪忙迎上去扶,那阿提伸手一挡道:“不干你的事,回你房里去。”
东莪借着斜阳微光,见到泰尔奇面色苍白,脸庞边却有一大片血迹未干。她大吃一惊道:“怎么了?”阿提怒道:“你走开些,没听到我的话吗?”说着,她的身子却也是一阵摇晃,忽然张口,一口鲜血自她嘴中疾喷而出,溅在东莪的衣襟上。
东莪急道:“快上楼去吧。”阿提挣脱她的手,扶着泰尔奇一步步走到屋里,却再也撑不住,扑地倒了。泰尔奇好似已失去知觉,与她一起躺倒在地,人事不省。
东莪惊慌之下,伸手先去探阿提的脉搏,却见她的手上紧紧抓着一个黑色布袋。她伸手过去想将布袋拿开,哪知她刚将那袋子撤离阿提的手,袋口忽然开敞,一个物事骨溜溜滚了出来。这东西一路滚过的地方尽是血迹,碰到桌角才停了下来,东莪定睛望去,只觉手脚酸软,全身发麻,一交坐到了地上。
这东西前白后黑,须发凌乱,竟是一颗人头。只见这人头双目圆瞪未闭,尽是惊慌神色,面孔上血迹斑斑,恐怖无比。东莪胸口哽闷,几乎无法呼吸。她努力想镇定下来,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抖的厉害。她伸手在地上想支持身体,却摸到那个空的布袋,她连忙捡在手上,打算先扔过去,将那颗人头遮盖住。正欲扬手时,她的眼睛不由的又向那人头看了几眼,手上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渐渐清亮,看着那颗人头,越看越像,总觉得似曾相识。她的目光停驻,好像看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忽然双肩微微打颤起来。她已经认出了这人头是谁,她与他虽只交过一面,但那个印象这些年来却从未淡化。那年,在明晃晃的灯笼之下,她见过他,他的双目半开半闭,眼角尚有那丝浅浅的嘲笑泛出。
——博和礼。
东莪脑中亮光一闪,想起那日与阿提提及博和礼时,阿提的眼神。难道她是为了自己的那句话,竟然和泰尔奇去杀此人么?她将目光移至地上的阿提,立刻伏身去为阿提把脉,她的眼中隐现泪光,但手上不停,细看她的伤处,再将她抱回房里放在床上。又回房拿出被褥为地上的泰尔奇铺垫好,再帮他们二人一一细看伤处。
阿提肩上有掌印,但却并无大碍。可是泰尔奇伤势却重,不仅身中数掌,而且胸口脸颊还有剑伤。东莪抖擞精神,为二人细细诊治。她当年在盛京时便已初通医道,后来拜何可梁为师后,更是刻苦研学,虽说苦于无人指点,对诸多深奥医学尚有众多未明之处,可是对付这些寻常外伤却已绰绰有余了。
自此日后,她每日在阿提与泰尔奇之间轮流看护,阿提过了两日便渐渐清醒,她不答理一边忙碌的东莪,坐在小厅地上泰尔奇的身旁,总是沉默看他,一言不发。
东莪将博和礼的头颅埋在后山之下,并向北插香祷告,祭奠安巴与松克尔的在天之灵。
这小屋处在深山之中,东莪开始时每日照看她们二人,后来阿提清醒后,她便得空抽身往山上摘采所需的草药。
这一日走的久了些,直至傍晚才回,她走到屋前,正要推门,却听里面传来阿提的哭泣声。东莪在门外静立,许久未动,听屋内阿提悲哭不止,这些日子来也许因为有自己在眼前,她的泪水已忍了多时,这时才倾泄而出,不再有顾虑了。
东莪索性轻轻放下背上的草药框,席地而坐。眼前正值夕阳西下,群山的边缘无不被这晕红的微光镀上了一层光辉,连竹林也仿似一片悠红,微微晃动。
她很想知道阿提与泰尔奇的身份,他们为什么救她?又是为什么那样冷漠的阿提竟会为了她去杀博和礼?她与她到底是否相识,又或者另有渊源?太多的问题一一涌现在东莪的脑海中,她想知道答案,可是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些微微的惧意,也许是阿提的阵阵哭声中流露出太多的悲痛,竟将屋外的东莪也深深的感染了……
自从那日在屋外听到阿提的哭声,东莪对她又增多了几分体谅,她每日为阿提送药送饭,二人虽无一言对话,可是东莪却也能察觉到阿提看她的眼神中慢慢的也有了暖意。
这样大约过了半月有余,泰尔奇方才醒转。他醒来时看到阿提就坐在身旁,双眼居然一红,似要落下泪来道:“你没事就好”。阿提怒道:“顾你自己吧,这是受重伤的人该说的话么?”泰尔奇嘴角牵动,笑了一笑。东莪忙借故走开,不去打扰他们。
她来到小屋前的草坪坐下,这几日天气已开始渐渐转热,然而她身处在竹荫之下,却感到了阵阵清凉。这里仿佛远离尘世,是一方无忧的乐土,东莪在这里的这些日子,竟像要将过去渐渐遗忘般的安逸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在出神间,眼角带过时,却见身旁有一个人影渐近,到她身旁站立不动。她忙转过身,却看到阿提就站在身后。那阿提看着她,慢慢走近,坐到她身边的草地上,并未说话。
东莪看她道:“泰尔奇他会没事的!”阿提皱眉不答,东莪又道:“你没事了吧?药吃了吗?我放在小厅桌上了”。阿提转头看她怒道:“你这人真是婆妈,不要以为救了我俩一次,就能管我们的事!没有你在,也不见得我们就重伤不治,一命呜呼了!”东莪见她无故生气,也不放在心上,便冲她一笑,转开头去。
静了一下,东莪轻声道:“谢谢你!你们冒险去杀博和礼,我……”阿提打断她道:“那些都不用说了,我今日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你”,东莪忙转身向她,静待她说话。阿提目光冷竣,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如今我已帮你报了你一直记挂于心的所谓大仇,你的心里有何感想?是觉得轻松,了无牵挂么?”东莪一怔,不知怎么回答。
只听她又道:“从今以后,你是否便再无它念?”东莪想了一想,轻轻点头。
阿提微微冷笑道:“那你打算去哪里?你的家又在哪里?”东莪听她问起,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自从家变后离京之时起,便好似一直身不由已,在盛京安巴处安身时,也只觉得那是临时住所。更没想到后来遂遇巨变,再到跟随史何二人,她虽时有孤独之感,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他们。
眼前经阿提一问,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这些年原来一直随波逐流,真要细想追究,其实自己无处可去。天下虽大,却早在多年以前,便已将她摒弃于红尘之外了。
她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山岭,那一丛又一丛群山迭峦之外,再尽头依旧还是绵延的山脉,既然能看到更远,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只觉心中微微刺痛,喉咙忽然哽咽,不能出声。阿提只在一旁看着她,双目炯炯,也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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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十节 困扰(下)
许久,东莪的眼睛闪出隐隐泪光,她低声道:“是,我无处可去。我的家,早已不复存在了。”阿提道:“不复存在?哼!你的那个所谓满人的骄傲此时又去了哪里?”东莪不解,转头看她。
阿提道:“到底什么才是身为满人的骄傲呢?难道真如你所为,只是在那些卑微的汉人面前为名誉而死么?你太不珍惜自身了,格格。”东莪第一次听她这样称呼自己,不觉微微一怔。
那阿提看着她,徐徐道:“你是大清太祖爷的嫡亲孙女、是开国元勋摄政王的独女。当今之世的女子中,论血统尊贵,名望世族,除了你无出其右。可你竟然为了报答那小小的师授之恩,选择流血甚至丧命!不错……每个人都会有无能为力,憔悴失控之时,但是一遇到这般情形,便要寻死的,是最最软弱无能之辈。格格,你实在是……辜负了你自已。”
她的声音低沉,但却字字清晰有力“你阿玛明明为大清尽献一生,可是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下场,他倒是一了百了了。可是……他倘若知道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异乡人之间,受汉人怨恨,满人排斥。他不知要怎样痛心疾首,只怕拼了命也要化为厉鬼向人间索命来了。”
东莪皱眉道:“你言过其实了,我并没有受满人排斥。便何况,我师傅与师兄的一生都因清军而改变,那是他们对家对国的仇恨,绝不是……绝不是对我而言”。
阿提立刻道:“哦?既然你没有受到排斥,又为什么小小年纪要独自离开?”东莪一愣,道:“那是不同的。”阿提冷笑道:“有什么不同?照理说,仅凭你阿玛对大清的功劳,就算他是因病而终,他的身后,你也应该能过上衣食无缺,雍荣华贵的日子才是,你究竟又是为什么会独自漂零?”
她的语气逼人,东莪只觉仿佛有一张大网正朝她覆盖下来,忽觉头痛欲裂,挣扎道:“那是因为……因为阿玛身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端……”阿提追问道:“是什么事?你还记得么?”
东莪双手抚头勉强答道:“我……我不记得了!”阿提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是因为他被告发为生前曾有谋权篡位的行径”。东莪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微有摇晃,不得不伸手撑在地上。
阿提不去看她,目光停驻在前方,又道:“这样一个手握重兵,一呼百诺之人,竟有人会告发他“曾有”谋权篡位的行径?生前谋逆罪?这不可笑么?想你阿玛曾经是那样风光的万人之上,既然为皇父摄政王,自己备有御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