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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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胖像很是得意,歇了一歇方道:“那日,她和那个拉车的进了我的铺子,老四是看见的。嘿嘿,这才叫真正的无事家中坐,有财天上来,她拿出的那个玉簪,一看便知是个稀罕货。那小丫头更是从未出门的主,再摊上个呆车夫,这不就是白送的吗?我故意拖她们住了一晚,一面给你传信,一面去探那车夫的口,才知这小丫头是京城里出来的,连银子怎么使都不知道,真要让她就这么着出了咱们的地界,这事传了出去,咱们关边三盗的名儿就算毁啦!”那两人连连应声。
他又道:“我专等他们来到这儿方好下手,就是将这二人煮来吃了,也没人知晓。”只听那六娘道:“她既是京里出来的,可别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看她说话走路,必是深闺娇养的。”
王胖道:“管她呢!咱们只当她是个值钱货,让老刘给往江南一带,能换多少银子就好。不论她是赌气出走还是别的,这么小的年纪,放这么个人独自出远门,就该有什么,也不是咱们的过错不是。”那二人唯唯喏喏。
我只听得遍体发颤,耳听得极轻的声音,竟是自己牙齿打战。忙伸手掩住嘴巴,一步一步缓慢后退,不敢带动一丝响声。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拿起随身东西,轻轻走到车夫房外,用力推门,哪料那门里上了栓一动不动。我正欲拍门,忽然见到一个影子向这边过来,忙在房边的柴草堆边蹲下。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六节 寒露(下)
耳听得说话之声渐近,转眼之间,来人已来到房门前。只听那六娘的声音埋怨道:“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王胖的声音道:“马车还在,她跑不了多远,我已经让老四追去了,这荒山野地的,天一亮,更没处藏身,先把车夫弄醒了再说。”
他伏在门上一会,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门便应声而开,他俩走进房里,只听那六娘骂道:“他倒睡的踏实,老娘上好的蒙汉药都让这小子糟蹋了”。
只见她边骂边出门去,不多时拎了一个木桶进去,接着便听到长李子“哎哟”一声,隔了一阵又听他道:“这……怎么了,王掌柜的,您怎地在这里呀!这是……哎哟!”不知王胖做了什么,长李子只是大叫,他的叫声之间断续听得王胖的询问、六娘的骂声,他只一味求饶。
过不多时,那高个子老四也匆匆进房去,随既便又听得他的怒骂之声,长李子更是惨叫连连。
这声音涌入耳中,却使我全身发抖,想起这一路上受到长李子的诸多照顾,谁知竟会带给他这般牵连,心中愤恨交集,再不多想,站起身子朝房中迈步。
只见屋内老四正用力踢已倒在地上的长李子,地上满是碎瓷破罐,六娘手拿木棍也正向他头上身上发落,那王胖沉着脸站在一旁。
我紧紧握拳,大声道:“你们住手!”
他们几乎同时回望,王胖的脸上顿时笑出了花,迎上前来笑道:“啧啧啧,这荒山里的,我多怕小姐迷路呀!”
我径直穿过他们三人,走到长李子面前,蹲下身子扶他。长李子全身湿透,脸上身上顺着水迹渗出多处血丝来。他抬头看我,嘴唇颤抖,面色惶恐,说不出话来。
我道:“不论你们要做什么,他是无关的,放他走吧!”六娘冷笑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说放就放,如今我们露了行迹,难道放他去报官不成?笑话!”
我低头恰好看到地上的碎瓷片,立刻捡中一个较尖的拿在手中,一手扶住长李子,转身面向他们三人,将瓷片抵到自己喉口,看向王胖道:“放了他。”
那王胖的脸好似一下子变长了,定定地看我道:“好说好说,就这么个臭小子,难道还能煮来吃了!自然放他!”他向六娘使个眼色,朝我慢慢走近道:“小心些,划破了可不是玩的。”
我道:“现在就放,我要看着他走才行。”他笑道:“这个自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脸上笑容不变,却已一个箭步窜到我俩面前,用手轴在我胸前一撞,我顿觉气血上涌,不由自主向后倒去,身后有人伸手将我抱住,六娘的声音在耳边嘿嘿轻笑了一声。
只这么一耽搁,王胖已站在长李子身前,眼见他手起刀落,已将一把匕首插进长李子的胸口,直没至柄,长李子惊恐万状,却是连叫声也未来的及出,头便已歪在一旁,眼见是不活了的。
我在那六娘怀中奋力挣扎,身子却好似被一个铁腕扣住,无法动弹。我满腔怒火,直视王胖。身后的六娘笑道:“死胖子,杀人的本事倒一点没碍下,别的功夫又没见你这么好!”
王胖向她瞧了一眼,微微一笑,走至我面前笑道:“啧啧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胸,连这么个跑腿的下人都要舍身相护,了不起。”我朝他怒目而视。
他又道:“你也都看到了,咱们这几个可不是陪大家小姐玩耍的人,你的包袱在哪里?还是和我说了罢。”
我瞪目不答,他笑道:“女人我是不会打的,可我这位高个子兄弟却有对付女人的几下散手,你爽爽快快和我说了,实在对你自己有好处。要不然,落到他的手里,嘿嘿,那可就有的瞧的啦。”那老四早已按捺不住,这时走上前来,伸出大手在我脸上一摸笑道:“滑,真滑!”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我暗自思量,眼见今日是绝不可能善罢的了,只有尽力冷静,才能想出对付的法子。我闭上眼睛,暗暗吸气,再睁眼时却见那王胖双目闪闪发光,盯着我看,想起刚刚在窗下听到的言语,一时心底已有计较,便道:“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银子。”说罢,便哭了起来,初时尚有些做假,可是想到如今的处境,念及阿玛,却是真正的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无法抑止。
泪眼中看出去,那王胖好似微微一怔,随即便听他柔声劝道:“知道怕啦!那就成了,你只管乖乖的将包袱拿出来,咱们只看上一看,难道咱们这么些个大人,还会为难你不成?”
我轻轻点头,感到六娘抓着我的手腕也放松了,便边哭边慢慢地走到恰才藏身的所在,取出包袱放在地上,再将白瓷罐抱在手中。六娘老四急忙上前翻开仔细查看,王胖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目光在我脸上手上打转,却是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六娘将找到的东西递给王胖,那是一包当玉簪的银子,还有几件饰物衣裳。王胖接在手中,引领我们走到屋里,再拿出饰物一件件在灯下细看。
他在烛光下眯着细眼,脸上隐隐显露喜色。看毕饰品,又仔细的捏捏衣料,这才转头向我道:“小姐儿,这会儿,还是说说你的来历吧!你家在何处?要去哪里?”
我早知他必有此一问,便将刚刚打好的腹稿一一说来“我的阿……爹,是郡王府的谋士,自从他过世之后,我的娘亲也一病不起,月前也去世了。只因我娘是妾,如今府里却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我想与其在府中遭人亏待,还不如愿了我娘的愿,回她的家乡去……因此,拿了她的骨灰罐,偷偷的出京了……”这是我曾在闲时听大娘她们讲起的某家小妾之女偷逃的故事,此时用在这里,再配以间歇的哭声,看那王胖的神情,好似已有些相信了。
他道:“怎么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带上,要去哪里呢?”
我哭道:“府里尽是大福晋的人,我只偷理了一些娘的首饰带在身边……是要去盛京的。听娘曾说起,她的家乡便是在那,可是如今却已是人丁稀落,没有亲人了,要去那里,也只是圆她的一番想念罢了。”
王胖笑道:“其实人死无知,埋在那里不是一样!”
我听他的语气,心中一惊,阿玛的愿望岂可落空,一时心念急转,正在想法。果听他道:“不如,便是由我看罢,埋在这里也是很好,有山有水,你能带她到这里,已经是尽了心啦!”
我点点头,哭道:“可是,娘亲一再叮嘱要我去盛京,好像另有深意。临过世之时,曾要我死死记背一张地图,待我记下之后,那图还让她烧了,说是将来可依它过活。娘说……”
王胖双眼忽发精光道:“你娘怎么说的?”
我抬起泪眼看他,哭道:“娘说当年,阿爹随郡王入京时,一路上私藏了宝藏,当时我娘随行在侧,所以也只有我娘知道。”
这时,连六娘老四也留上了神,个个向我探头细听,我道:“……那会儿,清兵一路打来,各个王爷将军都攒了不少财物,可是怕带进京来,遇到民反时,反是牵拌。因此便都藏匿在旧时的老城中,只等时局稳定才派人挖来。我阿爹心疼娘亲,所以将宝藏留了给她,连大福晋也不知道。”我说完这些话,只低头擦泪,耳听得他们起伏的呼吸声,心下暗暗窃喜。
过了一会,只听王胖道:“好了,闹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六娘,你先带她回房歇着吧。”我随六娘回到刚刚自己的房中,六娘出屋,门外铁链声响,过了一会,才听到她脚步声细碎,往那边去了。
我走到门旁,那门果然手推不动,被她在门外上了锁,我自床边坐下,望向窗外微微有些发亮的天空,心中已下了一个决心,要为长李子报仇,要他们陪上性命。
阿玛,你既拖梦将我自梦中唤醒,那便请您守护女儿,让女儿能平安送你去到目的地吧。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七节 霜降
我毫无睡意,只依在窗前坐等天明。眼见一轮红日隐隐自山脉之间缓缓上升,天色便渐渐清亮起来。周围的农舍之中遥遥地有公鸡打鸣、农人早起外出忙碌的诸般声音传来。
有一刹那,我几乎想要高喊呼救,但这念头只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未能驻足。看情形王胖这三人都是身有武功的惯常作恶之人,便是真有农人闻声来救,只怕也终究会像长李子一般枉送性命而已。
如今的情景,唯有指望能以言语蛊惑他们的贪财之心,引他们一路向北,圆我心愿之后便是一死,亦是无悔了。
正想间,只听门外铁链声动,木门开处,六娘笑呤呤的走了进来。她手捧一碗热面,放在我的面前笑道:“快趁热吃了,填饱肚子,大伙儿可要赶路。”
我点点头拿过筷子便吃,她在一旁笑道:“这样才好,只要你依顺听话,六娘给你担保,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她还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摸,方才转身出门去了。也不知是忘记不是故意她居然未曾锁门,我心念转动,几次都想拔腿跑出,但终究生生忍住,将一碗面吃了一小半。
刚刚放下碗筷,又见六娘走进来笑道:“吃不下啦?也是的,你哪吃的惯这个。等咱们到了大点的城镇,一定带你去吃好的。”她收拾碗筷离开,依旧没有锁门。
我料想必有人在旁监视,因而对开敞的房门只装做不见,此时此刻,再没有比抚摸那白瓷罐落泪更能使人相信的举动。我怀抱瓷罐坐在窗旁,却真正地落下泪来。
过了一会,门外脚步声响起,他们仨人都走了进来,六娘道:“姐儿,快别伤心了,咱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我故做茫然,抬头看他们,满脸泪痕也不去擦拭。那王胖笑眯眯地道:“大伙商量了一宿,终究被你孝心所动,决定就做这一回好人。既可圆你娘的心愿,也成全你的进孝之心。”我抻手擦泪道:“真的?”
六娘笑道:“这还有假!你小小年纪,这么远的路怎么去的,有咱们几个陪着你,那不是省心的多么?”
我心知计谋得逞,顿时流露一脸喜色来,一瞥间却见到王胖狡诈的目光正盯着我一动不动,一时无法收容,只得匆匆低下头来,只听他嘿嘿一笑道:“我把话说在头里,这里可没有什么善男信女,你倘若是在耍弄咱们,要你生不如死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浑身一震,却听到六娘娇笑道:“好好的,你吓她做什么,快收拾收拾,咱们要上路了。”
我依言站起,正要去抱那瓷罐,却见王胖一伸手,已将它拿在手里掂了一掂,他斜瞟我一眼,笑道:“抱好可别摔着”,说罢将它递还给我,径直出门去了。
当日我便随同他们上路,依旧是坐着长李子的那辆马车,六娘同我一起坐在车内,王胖老四二人改了装扮,作车夫模样在前驾车。回想起长李子吆喝的大嗓门,也不知他们如何安排他的尸首,我心知问也无用,只得黯然落泪。
一路上投栈住店,总有六娘在旁一刻不离,王胖的冷峻目光更是常在我身上打转,吃饭之时仨人也是围坐在我的身旁,因而虽时有路经大镇,我却始终没有开口求助的机会。我初时不免寻找机遇,但屡屡不曾遇到时机,也就索性安于现状,王胖初时对我的加意提防也随之渐渐放松。
只觉得一路向北,风刮过脸庞也如刀刃一般,麻刺刺的甚是疼痛。老四早就骂不停口,虽被王胖斥喝着停了一会,可忍不了多久又叫道:“妈的,老子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跑来这么远的地儿吃冷风,再这么走下去,只怕有钱也没命享。”
王胖冷冷回望道:“你再说一次!”他的圆脸上仿似盖了一层黑幕,顿时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使人望而生畏。那老四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终究不敢发做,只得大声吆喝,手舞长鞭,将一腔怒火都发在瘦马身上。
六娘打老四发牢骚时便掀着车帘子看着他俩,这会儿便道:“胖子,别跟老四计较了,这天色越来越暗,也该是找个地方歇息才是,再走一会,老娘还真怕要变冰柱子呢。”
王胖点头不答,马车依旧向前直奔,又走了一段,忽听老四的声音喜道:“瞧,那边亮着呢!”六娘掀帘子看去,我们果见前面大道一侧的林中,有些许亮光。马车直向那边驶去,穿过几株干枯的树木,渐渐呈现于眼前的却是一个极旧的小庙。
马车停在庙前,六娘牵住我手紧跟在王胖之后走进庙去。这小庙破旧不堪,不过总算尚有破墙未倒,可挡风雨。庙内燃着一堆干柴,正嘶嘶作响。火堆的旁边围坐着数个大汉,王胖一进庙门,便笑眯眯的点头做揖道:“众位大爷请了,小人一家子路经贵地,实在是受不了那北风啦,到这小庙来躲过一宿,明儿便早早赶路,有打扰的地方,还得请大爷们担代一二。”
那伙人见我们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便像似信了他的话,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