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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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济尔哈朗叔父无端被贬,赶出朝堂;为了一个虚冒战功的希尔艮,他就以任用罪人之子为由将豪格定罪入狱。朕向他请求宽恕查办,反而却害豪格死的更快。”他言词渐渐激烈,自称也自然改变。
我转身看他,他的双眸之光热烈激扬,仿佛变了一个人。
“要知道,这七年之中,种种数不胜数的样样般般在朕与他之间碰撞,朕虽年小力薄,但这却无碍心中的郁结愤恨与日俱增。就算他并不是存心使朕难堪,但是他形同红日,那万丈光芒无法抑制,却不免使朕黯然了。身为帝王,又怎能容忍!”说到这里,他愕然停止。
我看到他双手紧紧握拳,昂首直视,那模样就仿似他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蓄劲待发,欲与他一争高下。我站在屋檐下看他,忽然有一种和以往大不相同的感觉。
只见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但是,他死了。朕哀伤之余却也松了口气。倘若上天对他假以时日,朕与他都将不得不面对更大的冲突,能如此结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朕批准一切奏请,封他为义皇帝,入宗庙,无一不允。朕以为,从此天下大定,登极至今,终于可以自己作主了。”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嘴角牵动,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可是朕想的太完美太容易了。他虽身死,但他身后尚有硕大的军团势力,多少人虎视耽耽,频频上书,连再立一个摄政王都有人提及。朕这才明白,他的影响必须消除、他的势力必须瓦解。”
“朕正在苦思冥想之时,发生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他府中的侍女手持长状,将他生前种种叛逆物证一一列举。朕于是明白了,朕既为天子是确有上天辅佑的,这便又是一个机会。这件事发展开来,他的旧部一一牵连,实力终于瓦解。郑亲王上书请旨,朕也一一应允。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他渐渐冷静下来,说到后来,再度向我望来。
我沉默不语。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向我慢慢走进,缓缓道:“但事后,朕每念至此,却是寝食难安。尤其是执政日久,明白了许多当时不明白的事。当年他确是可以拥军自立,将朕拒于山海关之外;他手握重兵,便是遇到反抗,取胜也绝不难,但他依旧迎朕入京;入京之后,尚有降清汉臣力请他“正大位”,他亦自持家法,严厉拒绝。如今朕肩承大清安危,才知道掌持国事,真是十分艰难。一念至此,朕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但是,朕要树立威望,方有治国之力。今生种种,便是负他,亦已无路可退了。”
他在我面前站定道:“但朕必会禀承他以儒家思想治国,努力建立满汉共治的种种举措,不会做一个周旋于功臣之间无法自己做主的君王。此生亏欠于他的,亏欠于你的,待到再度相逢时,我必一一抵还于他”。
他伸手轻轻的拉过我的手,两手合拢,握在手中。他的手温暖有力,我只一动不动,抬头看他。
我们彼此对视,就像是第一次相逢,细细的打量对方,将一切付于眼底、记在脑海之中。秋风无比温柔的无声轻拂,像一只手静静地安抚着我们的痛处。
半晌,他轻叹道:“造物弄人,你不该与我相逢。而我……却好在遇到了你。”我泪盈于睫,低下头将手轻轻抽回道:“夜露深重,请皇上回宫去吧。”我转身跨进房间,自身后掩上房门。
门外,他久久未动,许久,只听他轻声道:“东莪,你一定要保重,看我如何治理大清,全你阿玛之念。”泪自脸颊滑落,无声滴在地上,我道:“你也保重。”他沉默未动,又过了一阵,听到他脚步声轻慢,朝院外去了。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四节 白露(下)
我周身乏力,至桌前坐下。屋内尚未点灯,但清明的月光自窗格撒将进来,在黑暗中铺出一块有光的所在。我在这片清亮中端坐良久,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日,我早早的盛装打扮,让多尼请旨于慈宁宫。果不多时,宫中已有轿至。我乘轿前往,过乾清宫再至内庭步行,到了内宫中,皇太后看到我甚是高兴,握住我手道:“你能来,我真是无比欢喜。”
我盈盈下跪道:“承蒙皇太后错爱怜惜,东莪有一个愿望,望太后成全。”她面露惊诧之色,苏茉尔谴退宫女诸人,走过来伸手相扶道:“格格先起来吧!”
我依旧跪地不动道:“东莪即蒙皇太后圣教多年,却曾经口出不敬之词,深感愧疚。况且尊卑有别,东莪年幼之时妄自无理,如今即已成年再不尊礼仪,那就实在有负皇太后的一番爱护之心了。”
皇太后沉默了一会道:“苏茉尔,你由得她吧。”她再转身在软椅中坐下,面对我道:“东莪,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道:“东莪上无兄长,下无弟妹,如今虽有堂兄处可以傍身,但是实际上,却已是孑然一身了。东莪自知家父既已定罪,无可更改,只求皇太后能赐家父的骨灰遗骸,东莪今生愿以清香一柱,佑父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苏茉尔在一旁急道:“格格,你这……”我抬头看向皇太后,她也正看着我,她面色慈和,目光中似有暗光流淌,缓缓说道:“你知道自已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我点头道:“东莪经此变故,于世间种种都看的淡了,虽尚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荣辱之心,却是断了。今生若能于古刹庵堂,静度一生,便是皇太后能赐予东莪最大的恩惠了。”
皇太后与我对视不答,良久,她站起身子走到我的面前,扶起我道:“也不急在一时。你尚有大好年华,人生之中还有许多美好的事在等着你呢!将来,太后自会为你作主,寻一门好亲事。今日你所说的,我暂且放下,若日后你还有这个意思,再定也不迟。”
她看我不说话,便又道:“东莪,太后知道你外和内刚,拿定主意的事不会轻易为人左右。但你想一想你阿玛对你的疼惜。他一定也希望你觅得如意郎君,过安逸的日子。”
我轻轻点头道:“皇太后的教诲爱护东莪记下了,那么……东莪想知道我阿玛他,他如今何处呢?”皇太后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苏茉尔看了看她道:“格格,先休息几日吧,别的慢慢再说,嬷嬷这就给你安排去。”
我自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玉片,放在手心,递到皇太后的面前。她低头望去,忽然全身一震,她的手微微颤动自我手中拿起那个玉片,以我从未见过的慌乱之声道:“这……你……?”
我答道:“这是阿玛临终之时,交给东莪的。他要我将它转交给太后。”她的脸上悲喜难辨,只看向苏茉尔,良久,她颤声道:“他……他一直留着,一直留着!”苏茉尔双目含泪微微点头。她再看向我一言不发,目光中激动、懊悔、痛苦、纷乱、一时万般神情,无法形容。
我跪着向她移进几步,紧握她的手哭道:“东莪遭此巨变,绝不敢怨天尤人。但为人子女,不能知道父亲安葬何处,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太后,东莪自小便受您疼爱,心知太后心地仁慈,为保护东莪也做过种种艰难决断,你就当再疼爱我一次……”皇太后手拿玉片背转身子,走近窗前站定,没有说话。
我看她肩膀微微颤动,苏茉尔目光沉着,盯着她的背影也是一言不发。窗外是清蓝的天色,将近中秋的天显得特别的高、特别的远。
室内沉寂,过了良久,太后方才转过身来,走到我的面前低头定睛看了我一会,叹道:“好罢,苏茉尔,你领她去,交付于她吧。东莪明白事理,绝不会做让我为难的事。”她双目闪闪发亮盯着我看。
我哭着拜倒,哽咽道:“谢太后成全。”苏茉尔扶我起来。我跟着她走向门口,欲出门时,我回头向皇太后看去,她手紧握玉片,正向我注视,见我看她,她微微点头。我便跨出门槛去了。
苏茉尔带着我出宫朝南,行了许久,在城外东转西,来到一个山冈之下。我们行至山腰,她在一处松柏下,命随行两名太监挖开厚厚的积土,直挖深至丈余,方见一块白色的瓷片模样,又挖了一会,才现出一个白色瓷罐。我早已泣不成声,将它接过紧紧抱在怀中,用手帕轻轻擦拭沾着的黄土。苏茉尔轻抚我背,也是泪如雨下。山岗上风声刺耳,如同呜咽的哭声久久不绝。
良久,我微微平静。苏茉尔等待那两个太监将土填平,将他们谴退后道:“当时情势危急,皇太后刚刚知道皇上准了郑亲王的奉报,来不及做别的准备。只有暗谴人先行一步移走了你阿玛连夜火化,仓促之间埋在这山冈之中。皇太后得偿你愿,但她却背负着十分沉重的包袱,既要瞒着皇上,又要瞒着世人。如今天下未安,不知有多少人想借着你阿玛的名头,为一已私欲。你……。”
我点头道:“我明白,请嬷嬷转告皇太后,东莪一定不会有负她的信任。”她道:“格格,你要带这个进信郡王府,只怕有些不妥,我看……”我道:“苏嬷嬷,谢谢你的好心,我有法子的。”她注目看我,嘴唇微动,但终究没再说话。
我们一路下山,她道:“好孩子,你要多多保重,上车吧,他们会送你回府。”我向她看去道:“苏嬷嬷,你也要保重。”她点头道:“好,你记得有空便进宫来,皇太后喜欢有你作伴。”我应了,坐上马车,我们各坐一车,到了城门分手,她回宫去了。
我让马车行至信郡王府的侧门,打发他回去。由侧门入,自墙角取出事先放好的包袱,换下旗服,将包袱负在身上,怀抱瓷罐,在街角拦了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坐上它朝城外奔去……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五节 秋分
明日,皇太后与多尼都会收到我的侍女转交的两封信函,其中有一句说——“今生诸般,无论甜蜜苦楚,即走过无法回头,便让它去罢。”是,让它去罢,万事随风。
阿玛,我要带你去草原,你声声念念不忘的地方,你少年时的爱与梦想,雄心壮志,化为雨露,滋润了那片草地,再由地里生出更美的花来,生生不息。功过于否、成功对错,我们都不在乎了,对么?
车窗外是倒退的景色,我木然回望,眼见离城门越来越远,这似曾相似的感觉,便是那一次随阿玛远行时的情景又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我只得放下窗帘,不去管泪水是如何的纷纷滴落在手中的包袱之上。
马车一路颠簸,也不知走了多远,我只陷落在自己的伤心之中,对外间一切不闻不问。又行了一段路,只听马蹄声渐慢,再走一会,便停了下来。车帘掀开处,车夫的大脸朝里一探,道:“小姐儿,在这里歇下吧,马要喂喂才能走了。”我点了点头,他看我没有下车的意思便又道:“你也下车来活动活动吧,坐久了可是要累的哟!”
我听他这么说,便下了马车。这是一个大道之旁临时搭起的摊子,散着几张粗木大桌,数条长凳,三两个粗布农人四下散坐。那个马车夫料理好了马,便蹲在一旁,接过伙计手中的茶碗大喝起来。我在一张桌旁坐下,那伙计上前给我倒了一大碗茶,这碗茶色沉味淡,我浅尝一口便不再喝了。
那伙计自离开我的桌子便一直朝我这里看着,过了一会,只听他道:“长李子,这是要去哪呀?”那个载我的马车夫答道:“这位小姐儿雇了我要去盛京呢!”
那伙计笑道:“哟,那可是摊上好差事喽,路可远着呐!”
车夫一脸憨笑道:“可不是,一早上没拉着什么人,还当又要白跑了呢。却让我赶上了。”
伙计道:“瞧这小妞模样,是个大家小姐吧,怎么一个人上路?”
车夫道:“我也正纳闷着呢。唉。不过咱们也管不了不是!”
伙计道:“可问过了没有?有钱没有呐?”
车夫道:“这还用问!光看她那身衣裳,俺媳妇就穿不了。还真忘了,等会你见到俺媳妇和她说一声吧,这一趟可要好些日子才回呢。”
伙计嘿嘿两声道:“这个自然。总不见得你小子也能让什么富人家看上,招了上门女婿了不成。”车夫低笑起来,不再说话,只低头喝茶。
过了一会,他放下大碗向我走来道:“行了,小姐儿,可以走了,不过俺向你讨俩枚铜子,付付茶钱吧。”
我向他看去道:“你说什么?”
他笑道:“这是咱们赶车人的规矩,你一个大家小姐是一定不明白的了。你叫小的给你赶这趟远车,这一路上的吃用您可就得担了才成,要不然这远活,可是没人会接的,实在划不来。”
我依旧茫然不解,他有些发急了,伸手抓了抓头皮,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伙计早向我们看了好一会,这时便走过来笑道:“小姐儿,吃用什么的你要付钱才成,你包了他的车子,便得也付他的。”我轻轻点头,低头想了一会,抬头道:“钱?可是我没有钱。”
他二人一个脸长一个脸圆瞬间都仿似定了型,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他们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再对视了一眼,那个伙计先开口道:“那你雇了他的车子,打算怎么办?”我道:“请他送我去盛京呀。”
他脸上皮肉不停跳动,像是极力忍着笑道:“然后再打发他自己回来!哦,我知道了,你在盛京有大人会给你付钱?”我摇了摇头。
他又问道:“那你在盛京准是住着大宅子吧!”我依旧摇头。他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着车夫大笑起来,只笑得面红耳赤。
那个车夫只瞪着我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到伙计大笑,他向他看了一会,忽然发怒道:“你再笑笑看!!!”伙计苦苦强忍,只得掉过头去,肩膀依旧不停颤动,显然还是未止住笑。
车夫脸黑黑的看向我,沉声道:“妈的,你是来消遣老子的吧。”
我看到他一脸怒色,虽不很明了,却也知道定是得罪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歇脚的农人看到这边的动静,早围了过来,都稀罕的朝我看着,其中一名瘦个子向我说道:“不论做什么,都是要给钱的——银子!!你不知道吗?”我茫然摇头,车夫脸色更怒。
却听那人又道:“瞧你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假,难道你从来不知道银子吗?”我看看车夫的样子,已经不再敢做任何表示。
那伙计这会儿总算止了笑,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