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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部分

大秦帝国(1-6部全)-第7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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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不知道的是,恰恰在这个关节点上,郭开与他结下了生死冤仇。
郭开屡经试探,多方查勘,终于认定李牧是一个无法以眼前利害动其心的人物。也就是说,郭开认定李牧再也不可能成为自己手中的棋子。既然如此,李牧便只能是郭开的对手。在赵国,郭开不(炫)畏(书)惧(网)元老势力,却深深(炫)畏(书)惧(网)手握重兵而又无法笼络的李牧。自李牧军书通告朝野,公然指斥郭开,郭开一党便开始谋划对付李牧的种种手段了。郭开们最大的顾忌,是元老势力与李牧的结盟。若赵氏元老死力支撑李牧,李牧在元老势力支撑下突然起事宫变,郭开与赵迁准定一齐陷入灭顶之灾。
恐惧之下,郭开没有慌乱,精心思谋了几则流言,下令心腹们大肆传播。郭开心腹心有疑虑,深怕引火烧身,郭开阴阴道:“流言者,试探手也。查彼之应对,决我之方略。若李牧与元老果真不为流言所动,而断然起事,老夫只有最后一条路:挟持赵迁北逃,勾连匈奴以谋再起!”一班心腹心悦诚服,遂全力四出,大肆散布种种流言。
郭开的第二手棋是,通过韩仓操弄淫乱成性的转胡太后着意勾连春平君。韩仓大展其长,多次以赵王密召为名,将春平君接进柏人行宫与盛年妖娆的转胡太后大行淫乱。期间,韩仓不惜重操故伎,也胡天胡地地混插其中,引得春平君大呼快哉快哉。如此卧榻林下之余,侍女内侍们种种关于李牧秘密进出柏人行宫的悄声议论,也不经意地流入了春平君耳中。春平君大疑,遂在狎弄韩仓时多方盘诘,韩仓却始终只笑颜承欢,却不置可否。春平君又在林下与转胡太后野合时,多方谈及李牧以为试探,孰料这位太后咯咯长笑道:“便是那武夫如何,岂比君之长矛大戟哉!”这位欲图在赵国大局中翻云覆雨的春平君笃信卧榻密语,由是认定:李牧已经是赵迁郭开的秘密支柱,断断不可共举密事。元老势力与李牧的分道扬镳,其源皆在此也。
不多时日,郭开得军中亲信密报:春平君元老们与李牧完全分道,李牧没有任何起事谋划,边军大将们也隐隐多有裂痕。郭开兴奋难以自抑,仰天一阵大笑:“天意也!天意也!老夫独对李牧,大业成矣!”
一个阴云密布大雨滂沱的暗夜,庞煖赶到了大军幕府。
李牧看着浑身透湿的庞煖,惊愕得一时无言。庞煖不做任何客套,慨然一拱手道:“武安君,庞煖今来,最后一言,愿君慎谋明断:目下情势,君已孤立于朝,上有无道之君大阴之臣,下有王族元老内军大将,君纵有心抗秦,一军独撑安能久乎!其时,大将军纵然不惜为千古冤魂,大赵国一朝灭亡,宁忍心哉!为今之计,在下与一班将军愿与大将军同心盟誓:抛开春平君,请大将军主事,以雷霆之势一举擒拿赵迁郭开,共推公子嘉为赵王抗秦!挽救赵国,在此一举,愿武安君明断!”李牧尚在愣怔之中,庞煖一挥手,六员水淋淋的大将大踏步进帐,齐齐拱手一句:“我等拥戴武安君主事!武安君明断!”
李牧良久默然,石柱般伫立在幕府大厅。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大厅骤然雪亮。庞煖与大将们清楚地看见,素称铁石胆魄的李牧脸颊滚下了长长两行泪水。空旷的聚将厅肃然寂然,庞煖与将军们再也不忍说话了。长长的沉默终于打破,李牧对庞煖深深一躬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秦赵大决在即,李牧宁愿死在烈烈战场,不愿死在龌龊莫测之泥潭。”
庞煖与大将们走了,脸色如同阴云密布的夜空。
至此,李牧这位赫赫名将,在赵国朝野几乎完全陷入了孤立。
正在此时,紧急军报接踵传来:秦军主力大举攻赵!

四、王翦李牧大相持
赵王迁七年,秦王政十八年夏末,秦国主力大军压向赵国。
秦军主力以王翦为统帅,分作三路开进:北路,由左军大将李信与铁骑将军羌瘣率八万轻装骑兵,经秦国上郡上郡,战国秦郡,大体今日陕北延安榆林区域。东渡离石要塞,过大河,以太原郡为后援根基压向赵国背后;南路,由前军大将杨端和率步骑混编大军十万,出河内郡河内郡,战国末期秦郡,大体今日黄河北岸之中段区域,东部有安阳重镇。,经安阳北上直逼邯郸;中路,由王翦亲率步骑混编的二十万精锐大军,出函谷关经河东郡进入上党山地,向东北直逼驻扎井陉关的李牧主力。
三路主力之外,秦军还有更北边的一支策应大军,这便是防守匈奴的九原郡蒙恬大军。秦王嬴政给蒙恬军的策应方略是:在防止匈奴南下的同时,分兵牵制赵国边军云中郡大营,以使赵国边军的留守骑兵不能南下驰援李牧。
大军出动之前,秦军在蓝田大营幕府聚将。在穹隆高阔的幕府大厅,王翦用六尺长的竹竿指点着巨大的写放山川写放山川,几类后世之仿真沙盘。写放,战国用语,意为临摹放大或缩小。秦灭六国,写放六国宫室于北阪。,对分兵攻赵的意图解说道:“我军三路,尽皆精兵。三路无虚兵,三路皆实兵!反观之,则三路皆虚兵,三路无实兵!如此部署图谋何在?在赵之国情军情也!人言秦赵同源。赵国之尚武善战,不下秦国!赵国之举国皆兵,不下秦国!秦赵大决,便是举国大决,无处不战!今我军三路进击,再加九原郡蒙恬大军居高临下策应,堪称四面进兵。如此方略,是要逼得赵国退无可退,唯有决战!唯其如此,秦王特书告诫我全军将士:对赵一战,务戒骄兵,务求全胜!”
“务戒骄兵!务求全胜!”举帐肃然复诵。
“此次大决,不同于长平大战。”明确部署总方略后,王翦肃然正色道,“不同之处在三:其一,庙堂明暗不同。长平大战之时,秦赵庙堂皆明,秦赵两方都是人才济济。此次大战则秦明而赵暗,赵王昏聩荒淫奸佞当国。其二,国力军力不同。长平大战时,秦赵双方国力对等,军力对等。此次大战,秦国富强远超赵国,后援根基雄厚扎实;秦军兵员总数亦超越赵国,攻防器械、甲胄兵器、将士战心等等,亦无一不超赵国。其三,将才不同。长平大战之时,秦军统帅为武安君白起,赵军则为廉颇赵括,秦军将才大大超过赵军将才。此次大战,赵军统帅为大将军李牧,秦军为老夫统兵。诸位但说,王翦与李牧,孰强孰弱?”
“上将军强于李牧!”聚将厅一片奋然高呼。
“不。”王翦淡淡的一丝笑意迅速掠去,沟壑纵横的古铜色脸庞又凝固成石刻一般的棱角,“李牧统率大军北击匈奴,南抗秦军,数十年未尝一败!而老夫王翦,虽也是身经百战,然统率数十万大军效命疆场,生平第一次也!素未为将统兵之大战,老夫如何可比赫赫李牧?纵然老夫雄心不让李牧,亦当思忖掂量,慎重此战。老夫之心,诸位是否明白?”
“明白!!”举厅一声整齐大吼。
“李信将军,你且一说。”
北路大将李信跨步出列,一拱手高声道:“上将军之意,在于提醒我等将士:既不可为李牧声威所震慑,临战畏首畏尾不敢临机决断,更不能以李牧并未胜过秦军主力而轻忽,当战则战,不惧强敌!至于上将军自以为不如李牧,李信以为不然!”
王翦鼻端哼了一声,没有打断这位英风勃发的年青大将。举厅大将尽皆年青雄壮,一闻李信之言业已超越上将军所问而上将军居然没有阻止,顿时一片明亮的目光齐刷刷聚来,期盼李信说将下去。
“上将军之与李牧,有两处最大不同。”李信沉稳道,“不同之一,李牧战法多奇计,尤长于设伏截击,胜秦如此,胜匈奴亦如此;上将军为战,多居常心,多守常法,宁可缓战必胜,不求奇战速胜。兵谚云,大战则正,小战则奇。唯其如此,上将军之长,恰恰在于统率大军做大决之战。此,李牧未尝可比也!”
“彩——”大将们一声欢呼几乎要震破了砖石幕府。
“不同之二,李牧一生领兵,几乎只有云中草原之飞骑边军,而从未统领举国步骑轻重之混编大军做攻城略地之决战。唯其如此,李牧之全战才具,未经实战考量也!上将军不然,少入军旅即为秦军精锐重甲之猛士,后为大将则整训秦国新军数十万。步军、骑兵、车兵、弩兵、水军、大型军械等等,上将军无不通晓!诸军混编决战,上将军更是了然于胸!唯其如此,上将军之全战才具在李牧之上也!”
“彩!上将军万岁——”幕府大厅真正地沸腾了。
“我有一补!”一个浑厚激越的声音破空而出。
“王贲何言?”王翦脸色沉了下来。
前军主将王贲是王翦的长子,与李信同为秦军新锐大将之佼佼者。若说李信之长在文武兼备,则王贲之猛勇机变尤过李信。秦国政风清明军法森严风习敦厚,王贲自入军旅,父子反倒极少会面。王翦从来不以私事见这个儿子,王贲也从来不在军事之外求见父亲。王贲的功过稽查,王翦更是依据军法吏书录与蒙恬议决行事。更兼王翦行事慎重,总是稍稍压一压王贲。譬如此次灭赵大战,众将一致公推王贲为北路军主将,王翦最后还是选择了李信,而教王贲做了李信麾下的战将。王贲秉性酷肖乃父,军事之外极少说话,今日却横空而出,王翦便有些不悦。
“末将以为,李牧不通大政!”王贲赳赳高声道,“大将者,国家柱石也,不兼顾军政者历来失算。李牧身为赵国大将军,既不能决然震慑奸佞,又不能妥善应对王族元老与腹地大军诸将,在赵国庙堂形同孤立。如此大将,必不长久!秦军出战,不说决战,只要能相持半年一年,只怕李牧便要身陷危局!这是李牧的根基之短。”话音落点,王翦立即摇了摇手,制止了大将们立即便要爆发的喝彩,沉着脸问:“相持便能使李牧身陷危局,王贲之论,根基何在?”
“其理显然。”王贲从容道,“李牧已经两胜秦军,名将声望业已过于当年之马服君赵奢。赵国朝野上下,对李牧胜秦寄望过甚。但有相持不下之局,昏聩的赵迁、阴谋的郭开,以及处处盯着李牧的王族元老,定会心生疑虑,敦促速战速胜。其时,以李牧之孤立,安能不身陷危局?”
“彩——”大将们不待王翦摇手,一声齐吼。
“也算得一说。”王翦怦然心动,脸上却平淡得没有丝毫表示。
“愿闻军令!”大将们齐刷刷拱手请命。
王翦一挥六尺长杆,高声下令道:“三日之后,大军分路进发!三路大军步步为营,各寻战机,扎实推进。进军方略之要旨,不在早日攻下邯郸,而在全部吞灭赵军主力。对赵之战,非邯郸一城之战,而是全歼赵军之战,是摧毁赵人战心的灭国之战!”
“雪我军耻!一战灭赵!”大将们长剑拄地,肃然齐吼。
王翦以特有的持重,做了最后叮嘱:“老夫受命领军,戒慎戒惧。诸将亦得持重进兵,每战必得从灭赵大局决断,而不得从一战得失权衡。我军三路各自为战,通联必有艰难。我新军主力又是初战,诸将才具未经实战辨识。是以,各军大战之先,务必同时禀报秦王与上将军幕府。然则,秦王已经申明:唯求知情,不干战事决断,各军战机,独自决断。唯其如此,今日之后,将各担责,但有轻慢而败北辱军者,军法从事!”
王翦的最后一句话,是指着那口铜锈斑驳的穆公剑说的。
在全部新军大将中,只有王翦是年逾五十的百战老将。虽然王翦统帅全军出战也是首次,但王翦早年在蒙骜大军中做百夫长千夫长时已经是闻名全军的谋勇兼备的后起英才。尤为难能可贵者,王翦始终如一的厚重稳健,每战必从全局谋划的清醒冷静,与秦国新老大将都能协同一心的秉性,以及在训练新军中的种种出色调遣,已经在秦国新军中深具人望。更为要紧的是,王翦是自来秦国大将中绝无仅有的被秦王以师礼尊奉的上将军,在秦国庙堂堪称举足轻重。昔年名将如司马错、白起、蒙骜,对朝局政事之实际影响,可说都超过了王翦;然若说和谐处国协同文武君臣一心,则显然不及王翦。这便是王翦作为秦国上将军的过人之处——既有名将之才具,又有全局之洞察。因了如此,最为重大的灭赵之战,秦王嬴政反倒不如灭韩之战督察得巨细无遗,完全是放开手脚,交给王翦全盘调遣。赐大将穆公剑而授生杀大权,却不亲临幕府,这是秦王嬴政从来没有过的举措。
凡此等等,秦军新锐大将当然是人人明白,对王翦部署自是一力拥戴。
赵王王书颁下的时候,李牧已经在开赴井陉山的路上了。
这次,郭开不再亲自与李牧周旋,派来下王书的是赵王家令韩仓。年近四旬的韩仓第一次踏出王城以王使之身行使权力,得意之情无以言表,驷马王车千人马队旌旗猎猎而来,威势赫赫几若王侯。及至赶到东垣,李牧的幕府已经开拔半日。韩仓大是不悦,下令快马斥候两路兼程飞进,一路追赶李牧,务须知会其等候王命;一路禀报郭开,说李牧已经擅自出兵。韩仓自忖威势赫赫,李牧必在前方等候,赶来迎接亦未可知,于是在派出斥候之后下令大队车马缓缓前行,一路观山观水不亦乐乎。谁知堪堪将及暮色,斥候飞回禀报:大军已经不见踪迹,只有李牧的幕府马队在前方四十里之外的山谷驻扎。
“他,不来迎接王使?”韩仓很是惊讶。
“大将军正在踏勘战场,等候王使!”
“岂有此理!他敢蔑视赵王?就地扎营!”
韩仓决意要给李牧一个难堪,教他知道自己这个炙手可热的赵王家令的分量。于是,特使人马在山谷扎营夜宿,韩仓再派斥候飞骑赶赴前方,下令李牧明晨卯时之前务须赶来领受王命。不料,正在韩仓酒足饭饱后趁着月色带着几名内侍侍女走进密林,要效法赵王野合趣味之时,山风大起暴雨大作,一面山体在滚滚山洪中崩塌,将酣睡中的车马营地轰隆隆卷入铺天盖地的泥石流中。正在另面山坡野合的韩仓侥幸得脱,却也在暴雨雷电中失魂落魄瑟瑟发抖。天色微明,韩仓被几名内侍侍女抬回营地,望着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留下的狰狞山谷,韩仓连哼一声也没来得及便昏死过去。及至斥候带着李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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