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狐-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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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入县,才感觉有这么个故事的县城也不过如此普通。
苏瑞百感交集看着周遭似乎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下意识望向往日常与姐姐去的糖葫芦摊子,小贩仍在,只是鬓角微霜,身上的衣裳颜色更暗沉,正与一年轻女子做生意。
女子手拿着糖葫芦发了会儿呆,半天才咬下一颗糖山楂。
待她转过头来,苏瑞全身鲜血几乎倒流,下意识脱口而出。
“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被有位亲劝别写了,但是还是想做事情一以贯之,这个文自己也很喜欢,还是想完结,就酱。(= ̄ω ̄=)
☆、半城月华(二)
沈微顺着苏瑞目光看过去,只见了熙熙攘攘喧闹人群,不由问道,“哪一个?”
仔细搜寻一番,目光停在一处胭脂摊,摊前有一字宽眉女子正试胭脂,眼底浓黑大痣衬着石榴红的胭脂那真真是俊俏得赛过如花,抬起头对着苏瑞方向抛了媚眼,柔波纵横,惊天动地。
沈微瞪大了眼,“嘶……你姐?!”
苏瑞目光一刻也不肯放过那黄衫女子,正欲抬步去追,只一晃神儿功夫却不见其踪迹。
仿佛凭空消失在人群,似大漠海市蜃楼惊鸿一瞥。
沈微仍看着那宽眉女子抽冷气,女子捧着菱花镜正端详妆容,点绛唇,描粗眉,倏尔西子捧心状,看得沈微心惊肉跳,颤巍巍对苏瑞道:
“小瑞子,咱不要这个姐姐了成么?这秦友仁也是的,怎么就想起来讨你姐姐做妾……”
兀自絮叨着,却被堵住了口。封瑜沁凉指尖掩住沈微嘴巴,目光肃然,望着糖葫芦摊皱起眉来,“那边不对,隐隐有股子甜香,可我嗅不出那气味究竟是不是石瑶。”
沈微挣扎着吱唔几声,有话想说,封瑜却将她嘴巴捂得严严实实。
封瑜手搭在失魂落魄的苏瑞身上,难得轻柔了说话声调,低低问,“你看到了什么?”
“那就是我姐,可她……是我埋得土啊……”
封瑜细眉稍蹙,蓦然觉得指端微烫,停在沈微嘴上的手,下意识一拢。
抬眼望去,却见沈微笑眯眯望着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暧昧地舔了舔指尖,倏尔明了方才指端那一烫是怎么回事。
怎么忘了这是多泼皮赖脸的人。
眉间蹙得更深,嗔骂了一句,“登徒子。”
神态同幼年时候的一样,可惜没了孩童模样时那句登徒子的奶声奶气,就只剩了冷淡。沈微见了心下又感慨起来,怎么这只白眼狐狸从来都喂不熟,小时候还知道偶然笑一笑,现在成日便跟没吃饭似的,看谁都是苦大仇深食之后快的表情。
这般想着,却笑嘻嘻没皮没脸道,“阿姨啊,你的手好冷,我给暖暖,怎么你反过来还骂我呢?”
自觉无话,封瑜敛了目光望向看笑话的陶夙言,寒气逼得陶夙言一个哆嗦,忙收了笑容严肃道,“方才那黄衫女子不对劲,那气息绝不是人的。”
封瑜亦点点头,“可惜与我无关,我们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去秦府看看。”
沈微揽住苏瑞肩膀拍了拍,目光却对着陶夙言,“小桃儿啊,一道儿走?”
陶夙言观人察人素来老练,仅同沈微相处两人,大约也知道沈微秉性。琢磨着这小陶儿挺耐听,笑眯眯跟着答应,“一道。”
说着一手牵起小毛驴,搔了搔驴脖子,拉过苏瑞于前带路。
望着两侧的不知为何显得光彩异样的石狮子,朱红府门上烫金的秦府牌匾,大理石凿出的台阶。沈微大胆猜测秦友仁定然是个暴发户,还必须是能短期内突然巨富的那一种。
莫名想到一个年过半百的猥琐男人,露出牙齿嘿嘿一笑,阳光下金牙闪了闪。
善哉善哉。
沈微闭眼默念几声,睁开眼站在封瑜身后,对着守门的小厮摆了摆手。
“小哥小哥,瞧这里!”
那小厮将剥了一半的橘子小心揣进怀里,这才走到沈微身前来,正欲问,瞧见手执拂尘一身道袍的陶夙言,心内不由赞叹一声仙风道骨,笑吟吟问,“几位一道?”
说着转了转眼珠,目光扫过封瑜沈微,促狭一笑,“道长的家眷?呵……”目光停在苏瑞身上,语气越发轻佻,“孩子都有了?”
却被一脚踩在鞋面上,狠狠碾下去,抬头就见沈微咬牙切齿,“年纪轻轻就瞎了眼,连橘子都剥不完了,嗯?”
有降魂珠护着,沈微越发身强力壮,抬手便狠狠对着小厮怀中一拳砸下,堪堪好是揣着橘子的位置。那小厮才要发怒,就听沈微怪腔怪调道,“我是蛮人,不晓得这诸如橘子这等罕物怎么吃法,想着大抵是跟核桃差不多一样的形状,一定就是那个吃法。现在可好,我砸碎了,你记得慢慢吃。”
这一句,其实话里有话。说橘子是罕物的确不算假,曲平县位于北地,寒冷不产橘。见到已是难得,更不要说千辛万苦运过来价值几钱,一个小小的下人也吃得起橘子,倒衬得上秦家豪奢之气,只可惜跟苏瑞口中吝啬至极的秦友仁有点出入。
沈微含一抹温吞笑意,扯了扯小厮衣摆,压低声道,“小哥,偷来的橘子,甜不?”
小厮果然脸色一白。
陶夙言见状上前一步,温润笑容,似春风细雨熨帖人心。
“劳烦通报一声,贫道乃雁南观道人,为驱鬼降妖而来,”说到降妖,看了看身旁的封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道,“这三位亦是为驱鬼而来,有大本事。”
小厮瞧了瞧沈微,跟着呵呵一声,附和道,“的确有大本事,几位稍等,小的这便去通传。”
所谓沈微这一类人,根骨不正,行为不端,无大智慧,有小聪明,更有在哪儿都能混一口饭吃的福相。
秦老爷瞪大了看着自家养的君子兰舒展了原本泛黄打卷的叶片,杏光微拢之下,渐渐有了碧色,惊异地对沈微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实乃当世奇人也!”
沈微看着秦老爷脑满肠肥之样,压下厌恶,笑了笑,拍了拍苏瑞后背。苏瑞已被封瑜设了障眼法,看上去仍是水灵的少年,却不是原来那个长相,正垂头坐着,不知想些什么。
“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说着这话,眼光却极不老实地在封瑜脸上打转,再一挪,正要看胸,却觉额头一痛,再对上封瑜冷眼,抖了抖忙收了眼光——这个女人,亦不是常人。
一路颠簸没沾水米,沈微摸摸有些空荡的肚子,“不妨边吃边聊。”
秦友仁恍然大悟,一拍腿上肥肉,踹了一脚身边的下人,忙道,“还不快去备下吃食,要贵的好的,什么乌鸡排骨翅肚,你都每一样都来一点。你也知道,我们秦府最讲究,所谓有朋自远方来,必使客乐乎。哎,怎么还杵着,这么没眼力劲儿。”
一脸谄笑看了看沈微,恭恭敬敬为她添了杯茶,“姑娘想必已知道我秦府的困扰了吧?”
沈微不动声色,顺手接过茶碗,嗅了嗅茶香。
“哦,老夫明白,那就再说一回,也不妨嘛。约莫是一个半月还是一个月前,我家的仆人老贵说不舒服,我让他回屋歇一会再出来干活,没成想,他这一歇就再没出来,我着人去看,却见到……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前,面前还有水壶,老半天都纹丝不动,有人凑上去看,发现老贵成了一尊蜡人!”
“那蜡人神态面目皆与老贵毫无二致,可惜表情诡异的很,摸上去滑腻腻,遇了热还会化,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下人还将老贵的手指给扳断了,一群废物!哪像是老贵,吃得少穿的不多,干活却从来不喊累,不知倦似的,还不肯多收工钱,你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下人去?”
“哎哟你说我离了他,是吃也不对味,睡也不能踏实,您这么厉害,救救他吧?”
这秦老爷越说越起劲,说得阿贵和他夫人似的,说到底还不是心疼少了个便宜干活的下人。
“可我听说,死的不止阿贵一人?”
秦友仁脸上态度有了点变化,笑意带几分敷衍,“剩下几个都没阿贵干活利落,但也是肯吃苦的,能一并救了也好,尤其是莲子,模样也好还肯干活,真真……”话至此处敛住,小眼睛转了一转,透着精光。
正是此时,下人端了数碟吃食上来,粗看一圈便知价格斐然,看得沈微眉开眼笑,也不顾什么礼节,客气一下便抬手抓了只鲍鱼。陶夙言坐的与苏瑞近,抬了筷子给他夹菜。封瑜盯着果盘上的果子出了神,许久淡然地伸出手,拿起梨子慢慢啃啃起来,见沈微顺手给她夹了俩只鸡腿,眉目稍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秦友仁还是个讲究人,拿起小杯漱漱口,又饮下几口燕窝羹这才动筷子。
饭桌前一时无话,独秦老爷时不时说上几句,也无非秦家向来积德,不知被哪里的游魂野鬼缠上了,又说捉到了鬼,定要请陶夙言将那鬼魂飞魄散了才能解气。一番话上句不接下句,也不知为何就听出了一股子乡野粗气。
正静着,倏尔远处一声惊呼。
有下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进屋,跪在秦友仁面前,下意识算了距离怕被他踹。秦友仁心下一慌,眼皮子直跳,就知没什么好事,果然。
“老爷,前几天来的那位道士,变成蜡人,连头被掰下来了!”
秦友仁一怔,站起身来,“连头都被掰下来了?”
下人直往后缩,青白着脸色,“夫人癔症又发了,才听到消息,就一路小跑过去,见了那道人,一边说着作孽一边将那人头拔了下来……”
“方才那喊声?”沈微觉得那嗓音到底粗了点,不像小丫鬟的音。
下人点头,“正是夫人的。”
等几人赶去,就见华衣妇人跪坐在地,呜呜正哭,头上发饰落了一地,发丝乱作一团。她身边不远处有一尊蜡像直挺挺站着,脚下一颗头正滚着,模样果然与真人像极,看上去吊诡孰甚。
秦友仁上前一把扯起妇人的头发,重重一掌扇了过去,却被陶夙言半道止住。
“秦老爷可还得留心着家中有我们这些外人呢”一壁指着苏瑞笑了笑,“我这小兄弟平素最不爱看这些,他若不高兴,我们也都不留了。”
秦友仁果然收手,只摆手让丫鬟带夫人回屋,勉强一笑,“贱内教诸位瞧笑话了。”
又想了想,看着沈微,“姑娘试试能不能救活?”却得沈微摇头一叹气,“我只能救人,起死回生这样的事,哪儿能做到?”
正说着,远处的蜡人却动了动,没了头颅的残躯迈开了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藏了很多CP,心满意足。
☆、半城月华(三)
秦友仁犹自喋喋不休些什么,沈微错开目光懒得再看他,正好见蜡人颤巍巍迈开第一步。那僵直行走模样瞧上去却不是什么阴森可怖,或许是没了头颅瞧不见路,一步一步走的极为艰难。
沈微起先怔了一会儿,思忖着有点像是寄给死人的纸人,这般艰难行走着,就有点风中凌乱的萧瑟之感,不由的赞叹道:“行动好比风扶柳……”
秦友仁闻声看过去,惊得喊出声来:“妈呀,鬼呀!”
沈微倒不惧那蜡人,侧过眼笑着问:“是妈还是鬼,分得清么?”
秦友仁哪有心思玩笑,一侧身躲到陶夙言身后,身形却比陶夙言大出一圈。陶夙言略一停顿,径自摆开护着秦友仁的架势,引他往院门处走,一壁丢了个眼色给封瑜。再去看,人已不见踪影,陶道长不顾江湖道义,舍下两名女眷,偕同秦友仁逃之夭夭。
封瑜冷眼看着蜡人,目光于其身上巡视一圈,一则无钢牙利爪,二则身上不带邪毒,才在指尖腾起小朵的狐火倏然暗了暗,蹙眉思索其中玄妙究竟。
那蜡人慢吞吞的性子,一步步走的扎扎实实,脚心踏稳了才肯行第二步,想是要走那稳扎稳打的路线。地上的头颅已经止了滚动,距离蜡人不过一步之遥,眼看得那蜡人步步逼近,周身环绕起诡异气息,气氛一时僵住。
“小心脚下!”
沈微不觉脱口提醒一声,无头蜡人一怔,脚下堪堪踩住自己的头颅一个打滑跌坐在地。封瑜乘势轻轻弹指,幽蓝狐火浮在半空停顿片刻,落在了蜡人身上。一时幽火熊熊燃起,将蜡人原本肖似活人的面容融化殆尽。
也不过须臾,地上只剩下一滩热蜡。
沈微见了不由懊恼:“你烧了他,他便活不了了!”
封瑜挥指熄了火,目光在热蜡上留驻一会,一口淡定腔:“这道人应当死了不到半个时辰,寻常人此时三魂六魄应当未散,他却是空空一副蜡壳。纵使黑白无常勾魂,亦不见如此敏捷动作。无魂无魄尚能行动,如此诡奇,你道,他还活得了?”
沈微思索之下,也敛口不语。
隔天清晨,秋日难得暖阳,沈微正懒洋洋蜷在院中的藤椅上犯瞌睡,就听外头一阵喧闹。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凑过去看,只见几个似乎是衙役打扮的人盯着道人化作的那团蜡正皱眉。
“秦老爷,你这让兄弟们怎么做?”
秦老爷一扫昨日狼狈,满面红光,溢满肥肉的胖脸盛着笑,立在日头下胖手拈了帕,正抹汗。听衙役这么说,身侧下人即刻机灵地摸出几个锦袋子,沉甸甸的,这红包看着是包足了诚意,喜得衙役笑得见眉不见眼,只听秦友仁道:“这道士说来是个外乡人,人也不厚道,你说么,偷了我秦家的古董花瓶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官爷呀,你们可一定要替我将他捉回来。自然,我秦府到底是有气量的,寻不回那骗子,也倒罢了。”
将钱袋揣进怀里,衙役点头笑着应和:“本以为他是死了,原来是秦老爷留他个名声,这般好心着实让我佩服,秦老爷千万放心,我必将贼人捉来,重重的罚!”
眼珠一转垂下眼皮,盯着地上那一滩蜡,摆手对身后人道:“还不收拾,怎能留着这等腌臜秽物在秦老爷府里!”
秦友仁将抹过汗的方帕丢在一旁:“官爷记得代老夫向刘大人问声好,问问上次送去的‘字画’究竟合不合心。若是称心如意,自然最好,老夫也能踏实睡觉。只是大人品格清高,唯恐附庸风雅玷污了刘大人的风雅之趣,就真的寝食难安了。”
衙役听了自然懂得字画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