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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戏狐-第16部分

小说: 戏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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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当着众人面不好说,亦不想说,但觉得事或有蹊跷,才让翠竹漏口风,让沈微过来问,保住皇帝的面子。沈微暗想,怨不得连个屋子也舍不得让人收拾,连个尸都不给人收,想不到皇帝是这么小肚鸡肠之人。一面品着茶,专心致志听紫苏说话。
  “可娘娘在宫里见到的人实在有限,宫外娘娘也并没什么青梅竹马,奴婢当真不知那心上人究竟是谁。也不知是不是戏文说的一样,自己臆想出个人,然后……”
  话说此处,便敛口了。沈微倒觉得紫苏这姑娘,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个好样的。
  封瑜只觉模糊之中隐隐摸出了什么,只是不甚清晰,说不清道不明,不觉蹙起眉头。顾自拟了张小笺,招了小宫人送去给郑琮,问问答复。
  也亏她是与沈微一同的,寻常人问皇帝事情哪有拿张小纸条去问的。
  郑琮正同刘丞相训话,几日诸多事情折腾下来,满脑子都是季辞欢含怨的那一眼。扶额揉了揉,懒懒问:“如何?”
  刘丞相毕恭毕敬:“已死了,一杯毒酒,一箱证据。”
  朝堂之事总算肃清,郑琮缓了口气,就见有个小宫人跪在殿前。
  “封姑娘让奴婢给圣上送东西,说事情已有眉目。”
  郑琮摆手让刘相退下,接了宫人手中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简单写着一问:皇后同季婕妤何时相识。郑琮略略思索,想着季婕妤约是何时入宫,提笔只添两字。
  一年。
  ——这幅画,娘娘画了整整一年。
  原来如此。
  封瑜恍然,只觉得百感交集。想起初入宫时,有宫人曾无意道:“皇后此人,人傲如梅。”
  故事从来都是开头最美好。
  当年季辞欢初初入宫,揣了满怀的好奇,拉着紫苏在宫闱四处闲逛。到了秦池花台的时候,隔着一株芍药,看见有个女人在荷池旁小亭里设了案,案上搁着一盘子青梅,正煮着茶的小壶腾腾冒着热气,让人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
  那人身侧坐着一人,穿得花枝招展,似与女子一言不合,柳眉一竖。
  “你坐中宫,与摆了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同?”
  那女子淡然将茶水倾入杯中,对着那女子兜头洒过去,滚烫的热水激得华服女人吃痛惊呼。就见那女子将杯中残余的茶水也倒了,顺手将一枚青梅投入沸水中,语气轻淡。
  “第一遍的茶总是涩,就赏给苏婉仪罢。”
  一壁抬了眼,似笑非笑:“中宫的茶,阖宫也没几人喝得上,苏婉仪记得仔细品一品,梅子,送客。”
  那女子正是皇后,顾南词。
  季辞欢只记得自己看呆在那里,觉得顾南词迎着光那么一笑,这天地便骤然花开锦绣。不觉脚下一偏,折下一株芍药来,女子循声看过来,窘得季辞欢无处可逃。
  心念一动,将手边那株芍药拿起来,斜簪入发髻,装作没见她。
  就见顾南词偏过了头,口中凉凉道:“芍药妖无格,尽是媚俗。”
  季辞欢只觉有盆凉水兜头洒下,从头凉到脚。不是没被人说过,只是觉得,被那人这样说,是天底下最叫人难过的事情。后来听紫苏说那人是当今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后宫,高高在上。
  人却冷淡的很,性子又傲,宫人们私下拟了个雅号送给她。
  “梅娘娘。”
  季辞欢口里反复念叨,只觉得的确与那人再契合不过,一瞬弯了眉眼。
  身侧紫苏悄声问:“还去皇后娘娘那?”
  见季辞欢点头,紫苏哭丧着脸:“婕妤,咱们安安生生呆在宫里有什么不好?梅花带刺,你又不是不知道扎手,偏要去皇后那里寻不痛快么?”
  这几日来,季辞欢得闲便跑去皇后宫中,一言不合便争执,难得皇后肯陪她耗着,没教人将她踢出去。
  季辞欢每一次去无不是喜气洋洋的进去,灰头土脸的出来,宫人们都传蓬莱殿的季婕妤受虐成癖,皇后娘娘手腕最狠,因而每日皮痒了就去找皇后。
  上天可鉴,其实皇后娘娘的手腕也没狠到哪里去。
  季辞欢捧着茶坐在殿下,抬眼望着顾南词侧脸,微微发怔,得紫苏一声咳嗽才匆匆回神:“娘娘这茶味道真是古怪,摘了树叶来煮也比它有滋味。”
  知道季辞欢故意挑事,顾南词连头都不抬:“即然如此,季婕妤大可出去嚼树叶,不必坐在我这尝什么没滋没味儿的茶水。”
  季辞欢便笑:“树大好乘凉么,再一个天这么热,我往哪儿躲都不如娘娘这里清凉,这殿里放着那么大一个冰块呢!”眼光一边盯住顾南辞,目带挪揄之色。
  便见顾南词的面色沉下来,调子降了好些:“婕妤的胆子,越发大了?”
  季辞欢仍是满面笑容看着她。
  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季辞欢目光绕过顾南词宫人们的同情,紫苏眼中的担忧,只是直直地望着顾南词。
  顾南词凉凉目光从主座上垂下来,却比往日多了一份看不清明的模糊。一步步从主座台阶上走下来,季辞欢只觉得她那是走在她心上,步姿曼妙,步步生莲花。
  大殿中清寂安静,只有季辞欢慌乱心跳,和顾南词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步子一停,两人相距不过一尺。
  她抬手挑起季辞欢的下巴,冷淡面上却挂了一丝柔色,季辞欢一惊,那人竟也会笑。
  “季辞欢……”
  念着名字,垂下头。
  季辞欢只觉嘴唇触上了沁凉的冰块,然后那冰块在自己嘴里慢慢化开,一寸一寸滑入嗓中化成绕指柔,逼得人不由沦陷其中。舌尖漫上方才茶水的滋味,却甜了百倍。
  那一吻实在绵长,轻柔地啃噬,唇齿相撞,有百千悱恻齐齐涌来。
  顾南词却问:“这块冰,消暑么?”
  等季辞欢脚下蹒跚,跌跌撞撞红着脸走出大殿,宫人皆是啧啧暗叹。
  宫中窃窃私语又传,季婕妤教皇后掌掴了个满脸桃花开,回去连人都不认识,只知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请不要大意的评论收藏吧!


☆、红残腥褪(五)

  明面上皇后不堪季婕妤叨扰,多番将之留于殿中训导,皇帝一向敬重皇后,不好多说,只让人多送些燕窝雪蛤为季婕妤补身子。而私下里,诚然,也的确是这一回事情。
  “你将那茶碗顶稳,漏了热茶仔细烫着你。”
  顾南词支颐半卧榻上,细眸半眯睨着半跪于地的季辞欢。
  “这可是烫茶,不洒还好,若烫着我,你以为是玩笑么……南词,我错了还不成?”季辞欢一边皱起眉佯装为难模样,可那明艳眉眼分明盛着笑意:“嘶,烫着我头皮了……”
  神色一动,半晌反应过来压下去,冷冷一嗤:“嫌我冷,我便从头到尾烫温了你。”
  “来,趁着煮熟了,你快拿去吃罢。”季辞欢见苦肉计不成,往地上一坐,竟是一副无赖模样。
  顾南词仍是定定靠在榻上,软硬不吃,慢悠悠数落着:“你本来就是便宜赚来的我,如今眼里当我更不值几个银子了,才一个脂玉手镯打发了梅子请我去你殿中?”
  过几日便是中秋宫宴,兴冲冲提前备了一桌桂花宴教人来请,没想到就被提溜到中宫来。仔细想想还是自己疏漏了,当要请的是谁,顾南词那么傲气的脾性能来才鬼。
  梅子立在屏风之外肃慎询问:“皇后娘娘,吃食可要端进来?”
  得允方才入内,就见季辞欢头顶着杯茶,半跪半坐在地,终归一个惨字,几不可闻地同情叹息了声,果然,只听皇后随口说:“今儿季婕妤吃饱撑了,本宫教她跪着消食,你不必惦记她那一份吃食。”
  梅子召了身后几个小宫人将几碟精致小菜摆在桌上,又添了一壶桂花酿。走前对着季辞欢行了一礼,不知有意无意撞着她才走了。季辞欢垂眼一笑,手里赫然多了一个塞来的月饼。
  待宫人都退下,顺手将茶碗放下来,踏踏实实盘腿坐在地上,老实地拿起那月饼啃,一壁又是可怜的神情:“且瞧瞧,你宫里人都晓得疼我。”
  顾南词侧头憋了笑,扶了床沿站起身来,没来由觉得额角猛抽的疼,只当躺久了。半坐着缓了缓,缓缓走过去,探手拉她站起身,顺手拧了一把季辞欢的脸:“好好好……我疼你,我疼死你!”
  桌上一盘蟹黄,几个月饼,两盘凉菜,一盅淡酒,虽只是平淡菜色,却已将佳节氛围衬出。两个人对坐着,暖烛微黄映照,就有股子莫名温馨,难得是在这宫闱之中。
  “脸色怎么还白着,请御医了没?”
  “早前看过,说是脉息微弱,记得静养。”
  看着那人身子不知怎么日渐孱弱,季辞欢微叹口气,执起竹镊暖好了一壶酒,方与顾南词添了一杯,一边软声:“尽吃这些寒食,记得先暖酒润胃。”
  皇后虽傲,却素来听季辞欢的话,含笑饮下,却不知,恰恰催发那人身上毒性。
  人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下人,指的正是小人最爱背后耍阴招。她苏婉仪素来有一场凤凰涅槃的皇后梦,那日秦池花台一事早将她针细的心肝气炸,回殿思来想去。
  便想起些花草来。
  诸如夹竹桃,取根磨碎了晒粉,几月折腾下来便能教人虚弱而死。可惜中宫自有小厨房,她纵有通天本领也不能控制皇后饮食数月。才两三月便慌忙打住,又听身边的宫人献策,说黄花杜鹃泡水饮下,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最妙的是,死状恰是暴毙。
  苏婉仪胆大,却也心细,打起中秋宫宴的主意。到时宫嫔满座,皇后突然暴毙,人心一慌场面一乱,又怎么查得出谁投的毒?
  心思又转,不妨中秋那日毒量轻些,正巧季婕妤与皇后似乎不对付,将错处推到季婕妤面前便是。所谓嫌疑,自然能躲几分便躲几分,如此心思敲定,安心等月圆。
  那日中秋宴,皇后先饮了小杯桂花酒,放执起筷随意吃了点菜,不知是不是酒浓。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莫名就有些微醺。季辞欢看在眼中,周遭又尽是人喧闹,硬着头皮对皇帝道:“皇后醉了,不妨由妾身送她回殿暂歇。”
  说着顾自笑了:“想来阖宫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中宫怎么走。”
  皇帝曾被季辞欢咬了回肉,以为她是不愿对着自己找的借口,又顾着季老爷子在前朝举重若轻,不敢拿她怎么样。剥了蟹壳,摆摆手示意应允。
  忙不迭让梅子扶着皇后走,等到中宫安置皇后躺下。才仔细瞧起了那人醉容,说是醉容,其实也没什么娇媚,更没什么红晕,只是眉目含一点柔波涟在人心底罢了,支着小凳子坐她榻前良久,足一个时辰尚未看够。执着银剪子裁灯花的梅子,受不住困倦打了个呵欠,这才醒神要离去。
  不料顾南词半睁开眼皮扯住她袖子,借着六七分醉意,淡道:“慢着,婕妤既然来了,就陪着睡一夜罢。”
  宫里有关系要好的嫔妃,睡在一起多了去,大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没人怀疑。
  自然季婕妤同皇后不清不楚也没人怀疑。
  淡金的床帐子一曳,就敛住皇后溢出嗓子的一声低哼,季辞欢记得顾南辞身子近来不大好,不敢折腾,小心翼翼咬住她唇,比最初那一吻啃得更轻,近乎是拿羽毛不轻不重地搔,皇后轻淡声调,彼时分明勾人情趣。
  暖帐一夜温存。
  人说皇后季婕妤关系枯木逢春犹再发,暖洋洋从中宫照到蓬莱殿。自中秋到霜降十一月,两人关系只差住在一处。
  “瞧不出婕妤皇后二人好到了同榻而眠的程度,这季婕妤真正不可小觑。”小宫女们躲闲靠一处墙根子咬耳朵。
  “我瞧不然,约莫两人都醉了,才糊里糊涂一处睡了。”
  “何以见得?”
  “听闻季婕妤今日去皇后殿中,被皇后遣人逐出来。”
  “怎么一回事?”
  “你且听我说——”
  ……
  “咳咳。”
  强忍住喉咙里卷上来的血腥气,顾南词仍是禁不住重重一声咳嗽。
  “人走了么?”
  梅子垂下头,将手里汤羹递过去:“如娘娘所令,已逐走了,走时看着垂头丧气的模样,还不忘嘱咐不许您再吃寒食。”
  也不接那汤羹,养了习惯似的,先垫了小口酒才端着碗吃了口羹。甫一入口,沾着血腥滋味却是咽不下,微微摇摇头,声音极轻:“不该让她看见我这么不济。”
  “娘娘,怎得这病恁邪气,竟越治越糟,要不要奴婢差人做个小法事?”
  摆摆手,只觉得周身脱力,眼皮沉沉,阖了眼欲眠。
  “随你罢,午后记得叫我起来……”
  睡意朦胧,没来由想起初见时那人簪着艳红芍药的样子来,勾起嘴唇笑了笑,如帘长睫遮下眸中潋滟的柔波,慢慢合上,那双眸,便再没有睁开。
  呈酒的杯子是季辞欢送回来的精致水晶杯,那日嘱咐她千万不要混酒喝,顾南词偏偏漏听了这一句。酒最催毒性,黄花杜鹃遇着酒用水晶杯盛,更是一味剧毒。
  也罢,都是命,命有此劫,躲无可躲。
  冰天冻地的冬日,连太阳都透着一丝寒气,正捧着哀婉的诗词兀自神伤,却听到那人暴毙的死讯。看着墙角盛绽的腊梅,芍药戏梅图落了最后一笔,猩红染了梅瓣,狼毫置回砚台。画上一株芍药明艳如春,一旁梅树傲然而立于白雪皑皑,明明不该一个季节,瞧着却再合适不过。
  看了看秦池花台的景色,依稀记得那人坐过那亭子,煮了茶,对着太阳笑。只是望了一眼,却似望透了万年,一生所有都沦陷在那一眼。
  单薄的衣裳裹在身上,投入湖中时,其实极难受。
  刺骨湖水如利箭齐刺来,灌入单袍,又如数千根针,砭骨之余,未落下一寸好皮。神识渐散时,淡去了紫苏惊呼,依稀有那人微凉的唇,吻下却发现是一枚珠子。
  浓墨一样的黑。
  老天留了她一抹孤魂,借着珠子之力撬开皇墓,将皇后尸身与自己的放在一处。问了鬼兵,晓得皇后为恶人所害,怒火中烧。当日苏婉仪镜中幻了十八炼狱景象,一人被拆骨剥皮,苏婉仪细看,那人正是自己。
  一旁皇后青衣淡眉怡然坐着,正喝一杯茶,忽而扬手往镜中苏婉仪头顶一泼茶。
  诚然苏婉仪胆大且妄为,终究还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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