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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部分

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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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老夫便领受了,不过礼尚往来人之常情。你说三公子素爱风雅,这样吧,老夫写幅字送给他,你看好不好?”

钟繇的瘦体楷书堪称一绝,与梁鹄的篆字齐名,都是读书人争相效仿的笔体,一般人费尽心机都求不到,今天竟主动相赠。可丁仪非但不喜,反而面有难色——这是不愿欠人情啊!写了字这顿饭就算白吃了,可又不能不让他写,尴尬笑道:“天色不早,伯父保重身体……”

“写字有什么累的?”钟繇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难道公子瞧不起我这两笔?”

“不不不,您老的字谁敢说不好?”

钟繇信步走到桌案边,抽出一张精细的蔡侯纸,馆驿的笔墨都是现成的,可是写什么呢?写得过于溢美就谄媚了,反倒入了他们的套,传扬出去更不好。想来想去把牙一咬——大半夜来搅扰,我也甭客气了,干脆给这位公子点儿颜色瞧瞧!来段《孝经》,叫他好好掂量: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对付着写了这么几句,钟繇也烦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吧!把笔一撂吹吹墨迹,捧给丁仪:“有劳贤侄把此物转送公子,权作老夫一片心意。”

“多谢伯父赐字,小侄一定请公子悬于正堂。”丁仪还得道谢。

钟繇故意抬头瞧了瞧窗外:“天太晚了,路上小心点儿,回去早睡,年轻也不能多打熬,伤身子。”丁仪没说要走,他就先来了一套送客的话。

“是。”丁仪没法坐了,只得叫下人把席面撤去,起身告辞,却心有不甘道,“小侄去了,这幅字一定转交公子。不过伯父难得来趟河北,若有意到附近观览,三公子可以作陪。”

“好,我先谢过公子,到时候免不了麻烦。”话这么说,钟繇已拿定主意,从明天起哪儿都不去。

丁仪无可奈何,还得小心翼翼捧着这幅墨迹未干的字,走到门口才想起还没看写的是什么,一观之下鼻子都快气歪了——公子都快二十了,还给他讲《孝经》,这不是寒碜人吗?这位伯父真难缠!但是丁仪还未曾料到,他与这位难缠的伯父甚是有缘,以后斗智斗法的日子还长着呢。

送走丁仪,钟繇不免忐忑,这么办行不行啊?若曹植因此忌恨进言诋毁,曹操会不会偏袒其子?想了一阵直打哈欠,困劲上来了,饭也吃了字也送了,光想又不解决问题,接着睡觉吧。可脑袋还未沾枕头又听外面有人禀报:“大人,有客来访。”

“什么人 ?”钟繇有些气恼。

有个笑呵呵的声音道:“打扰钟公了,卑职中军假司马朱铄,奉大公子曹子桓之命拜见您老人家。”曹植的人刚走,曹丕的人又来了。

想必又是套近乎求美言,钟繇不想再废话了:“谢公子美意,也有劳大人辛苦。但老夫奔波赶路身体疲乏,容我偷懒休息吧。”

“钟公无需客套。若您老不便,我就回去。明日请公子亲来拜望。”

“不敢!”钟繇的火立刻消了,赶紧爬起来,“大人快请进。”真把曹丕招来更麻烦了,还不如见见这位呢。

房门打开,朱铄满脸坏笑走了进来。钟繇一看心里就犯嘀咕——此人瘦小枯干獐头鼠目,哪像个将官?可中军将领非曹氏亲信不能胜任,钟繇也不好怠慢:“多谢大人挂心,敢问公子命大人夤夜造访有何贵干?”

朱铄并不搭话,反而向外招手:“小的们,抬进来!抬进来!”紧跟着有两个士兵抬进一口箱子,朱铄亲自打开。原来满满当当装的都是蜀锦,一看就是益州进贡之物。

钟繇吓一跳:“您、您这是何意?”

“钟公远道而来,公子这几日筹备与荀家的婚事不得抽身,命我送这点儿东西聊表寸心。”

“不敢不敢。”这与行贿何异?钟繇喝人家一碗羹都觉不安,送东西更不敢要了。

朱铄早备好说辞:“大人不必多想,这是筹办嫁妆结余之物。丞相吩咐过公子,若有结余分送给元老大臣。您只管收下,丞相不会怪罪。”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拿人家的手短,钟繇蹙眉道:“本官家财充裕,不缺这些……”

“钟公嫌少?”

“不不不!”钟繇连忙摆手,“我是说家资充足,丞相也时常关照。想必公子府中还有不少寒微之士,请另赐别人。”

“咳,钟公自然不缺这点儿东西,但瓜籽不饱是人心,公子真心仰慕才送东西给您。再者钟公与丞相平辈论交年纪相仿,大公子身份再高也是晚辈,孝敬您本是应该的。您若不收岂不折了公子一片美意?”

“哎呀……”钟繇当真为难,收了不好,但不收又把与曹丕的关系搞僵了,大半夜的这位司马带着一堆东西吵吵嚷嚷,传扬出去更招人议论,怎么办呢?忽然灵机一动,探手摸入怀中——钟繇出镇关中,得到一块蓝田美玉,心爱至极,特意请良匠雕琢成玉佩戴在身上,片刻都不分离。今天为了应付这局面,一狠心把它掏了出来:“蜀锦我收了,不过这玉请回赠公子聊表谢意。”不由分说塞到朱铄手中。

朱铄可识货,见此物白中透黄却晶莹剔透,摸起来犹如羊脂般细腻——比蜀锦值钱多了!到底谁贿赂谁啊?这次轮到他犯难了:“这、这怎么行……”

钟繇捋髯而笑:“公子既对老夫仰慕,老夫也很爱戴公子。我这做长辈的怎么能输给晚辈呢?公子不收,岂不折了我这老脸?”这就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朱铄一向精明,这会儿也语无伦次了:“我本是来送东西的,岂能……”

钟繇把脸一沉:“难道公子不嫌弃老夫,大人您反倒瞧不起老夫吗?”

“不敢!既然如此……我回去交给公子,由他裁度。”朱铄仍不死心,转而又道,“听闻钟公过几日入朝,恰好公子也将去许都送亲,不如一道走,路上相互有个照顾。您与丞相、令君两家都很交好,帮忙送亲大家都有面子嘛。”

钟繇不置可否:“跟丞相商量商量再说吧。”说罢,他故意打了个哈欠。

朱铄懂得这是逐客,忙作揖道:“天已不早在下告辞。若钟公有意到邺城附近观览消遣,可向公子明言,公子自当照应。”又是这一套!

“好好好,”钟繇也懒得废话了,“大人慢走,老夫衣冠不整失礼了。”

“您歇着……”朱铄点头哈腰而去。

打发走朱铄,钟繇不躺着了,干脆坐在案边等着——要是二公子曹彰还派人来,省得再折腾啦!

生生等了一个时辰,眼瞅着过三更再没动静,这才安心躺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闹了半宿钟繇早不困了,只好又合眼假寐。这次心里越发不踏实——曹丕与曹植分别派人来,又送膳食又送东西,是何居心不问可知。连我这偶然来一趟的人都这般关照,邺城官员不知拉拢成什么样呢!作为一个外臣,该不该与他们走得太近?若曹操真不在乎他们这样做,他们何不亲自来?既然派人代劳必定还是犯歹!不行,绝不能与曹丕同行进京,这浑水可不能蹚。

辗转反侧心绪不宁,钟繇再也耐不住了,坐起身来大声嚷道:“来人呐!来人呐!”

连喊几声,才有仆人打着哈欠进来伺候:“大人有何吩咐?”折腾半宿下人也都睡了,闻听召唤赶紧跑来,衣服都没穿好。

“收拾东西。天一亮我就向丞相辞行,马上启程去许都。”

“啊?这么急。何不多住几日?大人年岁不轻了,往来奔波可要保重身体。”

“叫你收拾就去收拾,不必多言。”

“诺。”仆人不敢顶嘴,打着哈欠去整理东西、套车喂马,这一宿又睡不成了,心下暗暗埋怨——您不睡也不叫我们睡,八成是刚才吃的不消化,撑得难受!

第二章 贿赂权臣,曹丕失算

【棋差半招】

曹操暂罢兵事,把精力投入到邺城建设上。仅仅半年时间,不但街坊修缮一新,就连幕府的扩建也基本完工。这座庞大的新府邸几乎占据邺城五分之一,比许都皇宫还大,整个建筑群由东西两个院落构成,两边格局大同小异,但西边院子只在大会群僚时开放,曹家起居生活都在东院,一般政务也在这边办理。

为了彰显曹操的尊贵,从正门大街到他处理日常事务的听政堂共设了四层仪门,每道门都有侍卫把守,这样的守备规格比天子还高。东院最外面一道府门名曰“司马门”,除了曹操本人进出以外,没有特许平素不开放,再有头脸的人物也得走旁边角门。如此差别待遇,恐怕也与天子无异了!

这一日午后,紧闭的司马门突然打开了,但出来的并不是曹操,而是个三十出头的皂衣掾吏。此人官职不高,却身材伟岸相貌出众,举手投足透着几分贵气,能有进出司马门的殊荣,必是得曹操器重。在他身后还跟着俩仆役,挑着一口大箱子,也不知装的什么。但此时此刻,这位掾吏丝毫没有春风得意的表情,反倒挂着几分愁容,背着手在门前站了良久,好半天才迈步过街。

就在幕府正对面的大街上,东西两侧各建了几座不大不小的院落,既像官衙又像宅邸,其中两座曹操已拨给了曹丕、曹彰。这两位公子皆已成婚,曹丕娶妻甄氏,曹彰娶妻孙氏,若是还与父亲住在一处,女眷日常进出有碍;又赶上前不久修建幕府居住不便,曹操索性叫他们搬出来另居,每日清晨回去请安便可。

路西是曹丕的宅邸,路东是曹彰的。这掾吏毫不犹豫来到西侧,向守门人点了点头,迈步就上石阶——常来常往连守门的都认得了。可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忽听背后有个高亢的声音嚷道:“窦辅!你又给子桓送什么稀罕玩意来了?”

这掾吏听有人叫自己名字,忙回头观看,见一位身材健壮,头戴武弁,颔下黄须,身披戎装的公子从对面府里大踏步出来——正是曹彰。

窦辅忙退到阶下躬身施礼:“原来是二公子。”抬头再看,曹彰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厮,有牵马的,有捧弓的,有架鹰的,还有牵狗的,瞧这阵势又要去行猎。

曹彰笑呵呵走到近前,围着那大箱子转了两圈:“你们这帮人,有好东西不是给我大哥,就是给老三送去,几时把我放在眼里?”

窦辅知他是戏谑,憨笑道:“公子莫多心,这是丞相吩咐我抬来的,并非在下私赠。前几天倒是有朋友从荆州捎来两块好玉,只未加雕琢,若公子不嫌弃,改天我给您带一块。”

“罢了。”曹彰一摆手,“谁在乎你的破玩意儿?改日到我府里痛痛快快喝一场比什么都强!你和大哥算计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三与丁仪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真以为父亲那位子有多好?谁受累谁心里明白,我才不与他们争呢!只要有酒可喝,有兽可猎,这日子便过得去。若能得机会出去打两仗,那就更痛快啦!”

“呵呵呵,二公子潇洒。”

“你别笑,我知道你们嫌我俗,殊不知真正的俗人是你们,想像我这么过日子还不成呢!”曹彰说罢飞身上马狠抽一鞭,那马儿四蹄紧蹬奔驰而去,小厮们赶紧撒丫子追——这位公子可真豪横,竟不顾父亲管教,在城里张扬纵马!

窦辅一阵摇头,又一阵点头——人家说的有道理,到底是谁羁绊俗务不能自拔?思量一阵无可奈何,只得二次进门接着忙“俗务”。

这位窦先生之所以得曹操父子青睐,与其身世有关。窦辅的祖父正是灵帝初年外戚大将军、“党人三君”(刘淑、窦武、陈蕃)之一的窦武。当年窦武与太傅陈蕃辅保灵帝登基,意欲诛杀奸佞复振朝纲,却被宦官曹节、王甫等破坏,劫持天子发动政变,致使党人和太学生遭受灭顶之灾。窦武满门遇害,只剩下窦辅一根独苗。那时他才两岁,多亏先朝太尉张温的弟弟张敞买通兵士带出府来,交与窦氏故吏胡腾带往荆州藏匿。为掩人耳目,胡腾假称他是自己儿子,让他改姓胡,悉心教育抚养;直到天下战乱,同为党锢之士的刘表到荆州任刺史,窦辅才恢复旧姓,举孝廉,在镇南将军府充了幕僚。

两年前刘琮降曹,窦辅转到曹操麾下。曹操念他是忠良之后颇加重视,他也诚心任事。特别是赤壁兵败之际,他与曹丕一起服侍仓皇撤军的曹操,不仅赢得了曹操的好感,也与曹丕结下患难之交。明面上他与曹丕一个掾属,一个公子,私下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这层关系,在公子夺嫡的较量中,他自然是全力支持曹丕的。

窦辅不是幸进之人,平日办事也公正无私,但总会在曹操眼前为曹丕说几句好话,曹操也乐于听他的话。特别是曹丕搬离幕府之后,不能像曹植一样时时与父相伴,窦辅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幕府有何风吹草动,他总要告知曹丕,常来常往踢破了门槛。

这会儿来到二门,曹丕的小厮们一股脑迎上来,又施礼又赔笑:“窦大人,方才公子还念叨您呢。”

窦辅今天带来的不是好消息,沉着脸道:“这会儿在吗?”

“堂上会客呢,不准我们过去。”

“我去没关系吧?”

“瞧您说的,别人不能进,您还不行?拦您老人家的架,公子爷要是知道,还不得打折我们狗腿?”

窦辅没心思听他们贫嘴,带着仆役便往里走,刚迈几步就听堂上隐约传来训斥之声,八成曹丕正发脾气。他赶紧驻足,回头对抬箱子的人道:“就放这儿吧,一会儿我叫公子的人收着,你们回去吧。”这俩仆役是幕府的人,可不能让他们听见太多。

打发走仆役,窦辅快步来至堂口,但见曹丕身着一身便服,正插着腰怒声喝骂;在他眼前跪着朱铄,似乎是办砸了差事正请罪;东首客席上还坐着三个人——一位与曹丕年纪仿佛,锦绣深衣雍容华贵,乃是征虏将军刘勋之侄刘威;另一人已过而立,身材矮胖貌不惊人,一脸迷糊相,实际却是曹丕最信赖的智囊吴质;最后是个年轻人,面貌清秀举止温婉,嘴角挂着几分笑意。窦辅瞧此人眼生,想了半天才忆起,原来是前不久刚辟进幕府的令史,老臣司马防之子、成皋县令司马朗的二弟司马懿。窦辅不禁诧异:我与刘威、吴质皆公子密友,所论之事不传于外,这小子何时也登了这条船?我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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