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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部分

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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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瞥了卫臻一眼——年轻人少历练,他哪在乎恢复不恢复肉刑,这是转移视听的障眼法!

果不其然,曹操连看都没看:“既然有争议,那就以后再说吧,此事暂且搁置。”说完背着手在阁内溜来溜去,瞧瞧这儿的表章,看看那儿的文书,似乎百无聊赖漫不经心。

荀彧沉默半晌,还是主动开了口:“您刚刚到京就来尚书要地,恐怕有事要办吧?”

“哦!”曹操装作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是有件事托付令君,不过……不过老夫实在难以启齿啊!”

“明公直言无妨。”

“好吧。”曹操貌似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从袖中抽出两卷文书,轻轻往桌案上一撂,“这是一道司徒府的辟令和一份表章,请令君和两位大人过目。老夫要弹劾司徒赵温!”

荣郃、卫臻陡然一惊,不约而同问:“赵公何过?”

曹操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他前日发下辟令,召我儿曹丕到他府中任掾属。诸位应该晓得,三公辟官当以贤德才干为先,更需公正无私。岂能随便录用功臣子弟?丕儿既非孝廉又未立军功,有何资格充任三公掾属?这叫天下士人怎么看?知道的是他攀附我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徇私舞弊,授意他所为呢!请令君和两位大人想想,汉室之乱皆因小人结党谋私,赵温无视前车之鉴,做出这等事来焉能再任三公?”

卫臻半信半疑,忙拿起辟令观看,果然是赵温亲笔所书,辟用的也确实是曹丕,不禁愣在当场。荣郃也看个满眼,隐约觉得有问题,但铁证如山,怀疑也无济于事。

荀彧越看越寒心——好可恶的伎俩!哪里是赵温的主意,分明是你叫董昭跑去威胁赵温辟用曹丕,然后反过来倒打一耙,以此为理由罢他的官。公然拿掉司徒有碍视听,耍这么个手段,给老人家泼一盆徇私舞弊的脏水,你再站出来装大公无私,用心何其歹毒!

曹操讲完大道理,又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老夫也知赵温是资深老臣,又曾护驾东归,所以这两天我也寝食难安。可思来想去越是高官越不能姑息。此事不但关乎我父子声望,也关乎朝廷声望。毒蛇噬手,壮士断腕!我也是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荣郃听他调子定得这么高,好像天都快塌了似的,只得顺着说:“既然如此,就照您的意思办吧。”

卫臻唯命是从:“明公所言极是。”

两位尚书仆射点头,曹操就不问荀彧了,干脆直接吩咐:“此事望令君早日办妥。尽快罢免赵温,省得惹人非议。”

荀彧呆呆站在那里,没有回答曹操的话,却轻轻瞟了一眼董昭:“公仁,你功劳不小啊。”

董昭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并没蓄意诓骗赵温,更没借曹操的名义进行威胁。司徒名义上比司空还尊贵,赵温处在那位子本就心中不安,故而一拍即合,两人联手做这场戏。

曹操见荀彧挖苦董昭,袒护道:“公仁功劳当然不小。开平虏、泉州二渠,修建玄武池,我正想表奏他为千秋亭侯。”他说得轻巧,可千秋亭侯却非比寻常。千秋亭位于冀州常山国鄗县以南,中兴汉室的光武帝刘秀就是在此称帝。刘秀因千秋亭而登九五,曹操封董昭为千秋亭侯,岂不是暗示董昭是帮他走上龙位的人 ?

董昭赶忙推辞:“属下不敢……”

“有何不敢?”曹操捋了捋胡须,“令君是万岁亭侯,你是千秋亭侯,千秋万岁永享太平难道不好吗?”说罢再不等荀彧多言,一把拉住他手往外走,“令君随我来,我介绍几个新掾属给你认识。”荀彧踉踉跄跄随他走到阁外,见满院子都是人,一色皂衣幅巾。

曹操手指诸人如数家珍:“这位是李立李建贤,涿郡人士,原来官居幽州从事……韩宣韩景然,渤海人士,抗击高幹时立过大功……吕贡吕效通,成皋人士,先朝忠义宦官吕强的族侄……李孚李子宪,打邺城时他可没少给我添麻烦……这位是常林常伯槐,并州刺史梁习推荐来的……沐并沐德信,河间来的,最是廉洁爱民……刘放,刘子弃,平定渔阳的有功之士……”

荀彧望着这帮生面孔,喃喃问道:“陈矫、徐宣、刘岱、仲长统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曹操笑呵呵道:“陈矫被我晋升为乐陵太守,徐宣为齐郡太守。仲长统乃经济之才,岂可久任参军?我打算让他入朝担任议郎。刘岱充任长史已久,我把他调到军中统兵为将。如今已召薛悌、王思为左右长史,由崔琰担任西曹掾,与毛玠共掌选官之事。都是临时调动,没有来得及表奏,以后再补诏令吧。”

荀彧明白了,曹操不但酝酿了罢免赵温的计谋,还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把与自己熟识的人都升官调走了,又拉来一帮新人填补空缺。而且充任左右长史的薛悌、王思都是铁腕人物,毛玠任重不能变更,就叫崔琰分他的权。

曹操滔滔不绝还在介绍,荀彧的心却已寒到了冰点,根本没听到那些生疏的人名,讷讷道:“我还以为明公急着赶回来是想听听我的夺取荆州之策。想不到……”

“夺取荆州之策!”这次轮到曹操吃惊了。

“最近的军报您看到没有?孙权已先一步攻克江夏,若容他夺取荆州据江表之险,天下岂不又生一强敌?”荀彧话里带着几分嗔怪,“现今之际时不我待,明公不考虑如何抢先拿下荆州,为何专在这些琐碎之事上做文章?”

曹操哑口无言,一股愧意涌上心头——我只知他不愿我为天子,却不知他时时为平定天下劳心尽力,忙着政务还不忘思虑出兵之策,我这样对他实在太过分了!想至此原本铁硬的心顷刻软了,和缓道:“老夫疏忽了……令君有何良策?”

“刘表本性文弱,今华夏己平,南土知困。明公可率精锐之师自小路秘密南下,兵出叶县直扑宛城,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荆州上下势必惊骇,大事可定矣。”

这确实是好计谋,江夏已遭受重创,如果突袭南阳郡得手,荆州上下势必人心撼动,说不定刘表会主动归降。荀彧果真高明,曹操刚举兵之时不就是靠其出谋划策吗?戏志才、任峻、鲍信……那些昔日一起举事之人都不在了,难道还要再为难荀彧?曹操意识到自己错了,他根本不可能离开荀彧,任何调动都是徒劳,无论是朝廷、军队还是幕府,根本没人能与荀彧脱清干系,只要荀彧在影响就在,他必须与之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文若……”曹操很久没称呼荀彧的表字了,“辛苦你了。”

荀彧注视着远方,一字一顿道:“为国而谋谈何辛劳?”

曹操听出他言外之音,无奈地点点头,转过身缓缓离去,可走到院门口又停下脚步道:“固然为国而谋,其他事也可并行不悖。”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荀彧明白他意思——固然要统一天下,安定百姓,但他也要当皇帝,这是谁都阻止不了的!

在场这些掾属大多是新人,满心琢磨着怎么干好差事,并未品出二人话中的深意,见曹操独自走了,赶紧深施一礼也跟着退下。董昭走到荀彧跟前,尴尬地拱了拱手;夏侯惇与荀彧相处日久,想劝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唉声叹气也跟着去了。满院的人呼呼啦啦散个干净,都追随他们那个手握重权说一不二的主子而去。

还真有两个文质彬彬的掾属没走,一人走过来:“令君别来无恙?”

“劳您记挂。”荀彧瞧着眼熟,却想不起这个人,“您是……”

“卑职太原温恢。”温恢八年前被曹操辟用时还是毛头小子,如今三绺墨髯都蓄起来了,荀彧哪还记得?

“哦哦哦,是你。”荀彧根本没心思与他客套,只是随便搪塞。

温恢这几年升得很快,历任廪丘县长、广川县令,后来又接替毕谌担任了鲁国相,所任皆有不菲政绩,因而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当年蒙令君教诲,晚生谨慎为官,唯曹公之命是听,才有今日之位。这次曹公调我回来充任主簿,首先感激的便是您啊!”说罢整理衣冠深深一拜。

温恢说的是真心话,但荀彧听来却像是讽刺——当初谁嘱咐百官要谨遵曹操调遣的?正是荀彧自己!曹操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推波助澜的结果啊!

荀彧苦笑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温恢又拉过一个更年轻的人:“我为您引荐,此位是孔夫子第二十八代嫡孙,孔羡孔子余……快给令君行礼。”

孔羡赶忙施礼:“晚生拜见令君。”这位孔门嫡孙才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相貌平庸,举止倒是中规中矩。

温恢笑道:“曹公写信到鲁国让我找孔氏嫡系后人,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子余找来啊!”

荀彧虽然心不在焉,但总要对圣人之后客气客气:“失敬失敬,孔圣之后必是礼之表率。”

“那是自然。”温恢挺得意,“我找来的可是孔圣嫡系后人,他虽然比孔融的辈分低,可是比孔融的血脉正多啦!以后朝中就有两位圣人之后了。”

荀彧一阵悚然——两位圣人之后!孔羡是嫡系,孔融是旁系,曹操用孔门之后不过是摆样子,现在弄来一个比孔融血脉更纯的人,该不会是想……

“令君!令君!”温恢见荀彧双目茫然、呆立不动。

“我累了,咱们改日再聊……”荀彧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踩着棉花般浑浑噩噩进了阁门。

孔羡甚是不解:“他怎么了?”

温恢尴尬地笑了笑:“或许身体不适吧。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令君乃曹公之股肱?曹公不在时一切都是他做主,日夜操劳推行曹公之政,当然辛苦啦!”

其实不仅仅是温恢执此看法,恐怕全天下人眼中荀彧都是曹操的死党,曹操主外、荀彧主内,他俩就像是操纵江山社稷的一双手。可即便是一双手,何尝没有自己误伤自己的时候?这双手已越离越远,再也握不到一起了。

第七章 襄助刘琦,刘备暗谋荆州

【山雨欲来】

阳春三月花红柳绿,天地间充满勃勃生机,青山碧水百鸟鸣叫,一切都那么安逸。尤其是荆州襄阳县以北,临近汉水,风景秀丽,踏青郊游的人骑着马儿,驾着小车,哼着愉快的歌。水上往来的船只也不少,缙绅乡士出游的舟舫,载着绢帛的商贾货船,打渔人家的竹筏,熙熙攘攘互相唱和,好一份闲情逸趣。所有人似乎都忘了现在是战乱时节,俨然一副太平景象。

正在此时有一艘船自下游逆流而来,缓缓停靠在岸边。这船不大不小装潢朴实,船上摇橹的、掌帆的与寻常船夫无异,都是青衣短衫绢帕包头。不过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腰间挂着兵刃,后面桅杆上还拴着几匹战马。

临岸泊稳搭好踏板,有个潇洒端庄的中年士人当先登岸。此人头戴峨冠,身穿锦衣,飘飘长须随风拂动,不明底细之人一定以为这也是位附庸风雅的乡绅。殊不知他就是反叛曹操,兴风作浪,寄居荆州的刘备刘玄德。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刘备投靠刘表已经七年了,这七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东山再起,多少个梦里金戈铁马驰骋中原,但醒来看到的却只有满眼无奈。刘表统治的荆州歌舞升平诗酒流连,豪强享乐于上,百姓偷安于下。可在刘备看来眼前的繁华太平都只是虚幻,曹操统一北方必将大举南下,塌天之祸已为期不远了。

“主公慢行。”刘备的心腹爱将赵云、陈到牵着马跟下船来,“咱们骑马进城,这样还快些。”

刘备没有作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陈到满脸迷惑:“江夏出了这么大乱子,咱们救援不及,黄祖都死了,主公为何毫不挂心?若依末将之意,就当刻不容缓向刘表通报,您怎么还拖拖拉拉的?”

“你们哪懂我的难处。”刘备一笑置之,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表面上,刘表貌似对刘备礼遇有加,分他兵马,让他驻军新野,其实从未真正信任过刘备。相反,刘备反叛的经历反倒招惹来猜忌,之所以还维系着表面融洽,不过是刘表想拿刘备充当阻挡曹操的盾牌罢了。五年前曹操为促使袁氏兄弟反目假意南侵,刘备在博望设伏大败夏侯惇,本可大有作为,刘表却立刻议和,硬是不许刘备跨出南阳一步。后来曹操兵伐河北,刘备再次倡议与袁氏兄弟联合,南北夹击曹操,刘表又拖三阻四,只给袁氏兄弟写了几封不痛不痒的信。这次曹操远征乌丸,刘备又劝刘表乘虚而入奇袭许都,磨破了嘴皮子,刘表置若罔闻,拖来拖去,拖到孙权攻杀黄祖,局势所迫无暇北顾,白白坐视大好机会错失。刘表固然是不谙军务优柔寡断,但更重要的还是不放心刘备,唯恐刘备趁机坐大反过来侵占荆襄。而在刘表身边,还有以蔡瑁、蒯越为首的荆州豪族,他们更是把刘备视为异类,时时在其间挑拨。

刘备看清了刘表的真面目,只能把当年韬光养晦的本事拿出来,等待新时机。这次他援救江夏迟了一步,黄祖被杀军民被掳,按理说应该一面驻守西陵,一面火速派人向刘表回奏。可是刘备却命关羽、张飞率军撤回新野,自己只带着几个侍卫,穿着便衣,驾着小船慢慢吞吞来襄阳复命。旁人或许会觉得刘备处置失当,却不知他自有一番道理——不能在江夏多停留,因为刘表会怀疑他有意抢占城池;不能多带兵到襄阳,因为刘表可能会怀疑他图谋不轨;甚至不能在襄阳城外潇洒纵马,因为那可能会给荆州豪族留下话柄。

所有亲兵都留在船上,不准上岸一步,刘备只带赵云、陈到两人进城。对于骑马而言只有短短的一段路,可他坚持步行却走了个把时辰,来到镇南将军府已将近午时了,抬头一看——府门紧闭甲士林立,门口摆着一张桌案,又是酒又是菜,有个身披铠甲,腰佩利刃的年轻将官正大吃大喝,几个小兵斟酒布菜,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

“张将军,好兴致啊!”刘备一眼认出此人是刘表的外甥张允,掌管幕府护卫,最近几年甚是得宠,尤其与荆州豪族蔡氏走得很近。当年刘表是靠蒯越、蔡瑁之力立足,事成之后投桃报李,任命蒯越为章陵太守,蔡瑁为竟陵太守,名义上是两个郡守,实际却把襄阳军政之事全权托付他们,一个当军师,一个掌兵权。张允抱着他们粗腿,自然得吃得喝日子滋润。

张允相貌倒也不俗,只一双溜圆的小眼睛稍有败相,浑身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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