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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部分

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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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许攸差点儿被他拍倒在地,强自支撑着,抱着那令箭战战兢兢出了大帐。曹操望着他颤抖的背影,终于满意地笑了——金银财宝可以不吝惜,但尊卑必须要明确,绝不允许有人居功自傲!只有拥有不可侵犯的威严,才能震慑住敌人、驾驭好官员、治理好国家。

许褚领着几个亲兵趋身进帐,将各种珍宝器玩封到箱子里,又叠了锦绣卧榻,换上旧铺盖,曹操这才张着双臂躺下,开始做他的美梦了……官渡之战仅是这场美梦的开始,下一步他要追过黄河痛打落水狗,消灭袁绍征服河北,之后再夺荆州、平江东、定西北、收西蜀,汉室天下一定能够复兴!然后……曹操倏然睁开眼,他的美梦中冒出一个可怖的梦魇——那是张血淋淋的绢帛,写着“诛此狂悖之臣耳!”末尾那个“耳”字一竖拉得很长,似乎还在滴血。

曹操扪心自问:真有一天仗都打完了他该何去何从呢?还政天子退归林泉?他已经有了与天子一样不可侵犯的威严,怎么还可能全身而退呢?难道放弃那个权力,任由那个对自己充满芥蒂的皇帝随便宰割吗?如果再来一次“玉带诏”,到时候该何去何从呢?

他凝思良久,始终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索性不管那么多了,翻个身继续睡。天下还没平定呢,春的后面又不是秋,何必为将来发愁呢……二十年前与袁绍把酒言欢之时又岂能想到今天?何用二十年!去年跟刘备煮酒论英雄那一刻又怎料到反目成仇?

就是这世道,一切都随遇而安吧……

【附录 为袁绍檄豫州文】

「——陈琳」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赵梁;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gài)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犭票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zī)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nǚ),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奖蹙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nú)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会銮驾返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huī)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zēng)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袅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今乃屯据敷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tà);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ruò)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杨之余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若回旆(pèi)方徂(cú),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拓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

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xù)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现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卑鄙的圣人:曹操VI》

第一章 曹操接连重创河北军,袁绍性命垂危

【仓亭之战】

建安六年(公元201年)四月,酷烈之气笼罩着黄河沿岸。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正午的骄阳似个火球,炙烤着苍茫大地,也使滔滔东流的河面上泛起一层灿烂的金光,刺得人眼睛发晕。

就在黄河北岸的仓亭,七万多将士严阵以待,前前后后排出三道防线,准备阻击即将渡河的曹军。大将军袁绍把帅旗立在离河滩不远的土丘上,他面庞清癯了不少,脸色也很苍白,却始终一言不发凝望对岸。

只有军师审配、参军逄纪和袁谭等少数人注意到,今天的袁绍与以往有些不同,少了几分四世三公名门之后的矜持,多了几分急躁。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坐在杌凳上摇摇晃晃喘着大气,脸上肌肉时不时微微抽动,握着剑柄的手也一直在颤抖——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耻辱!

袁绍率领十万大军渡河南下,高喊着“奉汉威灵,折冲宇宙”的口号,结果却败给了兵力不及他一半的曹操,损失粮草辎重万余车,七万多河北健儿因无法渡河撤退,惨死在曹军屠刀之下。对于袁本初这个高贵桀骜的将军兼名士而言,这是何等耻辱之事。一场败仗改变了太多,数年招募的士卒葬送了,辛苦囤积的粮食丢光了,曾经视为股肱的爱将投敌了;而那个半年前还惶惶不可终日的曹操,现在反而春风得意耀武扬威,眼看就要杀到河北来——形势完全颠倒啦。

袁谭就在袁绍身边插手而立,望着父亲额头上渗出的涔涔汗水,他心里渐渐萌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弯下腰低语道:“父亲,您这几日睡得不好,今天又没用早饭,是不是回帐歇息歇息?反正郭图已布置妥当,观敌掠阵之事交给孩儿代劳吧。”

袁绍半个字都没回答,只是一个劲摇头。即便回到卧帐又岂能安稳入睡?只要一闭上眼,那个兵败的夜晚马上会浮现在脑海中,就算是山珍海味他也吃不下,五脏六腑都被愤懑之火填满了。袁绍这大半生可谓顺风顺水,公孙瓒勇冠三军、张燕一呼百应,可在他面前还不是死的死、逃的逃?所以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糊里糊涂栽到曹操手里呢?前几天逄纪从邺城(今河北临漳县西南邺镇,三台村迤东一带)赶来告诉他,那个战前三番五次阻止出兵、被他关进大狱的长史田丰,最近大放厥词,嘲笑他不听劝告功败垂成。袁绍二话不说就派人将田丰杀了——他可以面对一切艰难挑战,就是不能承受失败和屈辱。即便许攸反了、张郃降了、沮授死了、田丰杀了,可他桀骜的心绝不会动摇,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与曹操斗到底,这场决斗不死不休。

正在袁绍心急火燎之际,亲兵卫队闪开一条道路,都督郭图打马扬鞭奔至土丘之下:“启禀大将军,对岸曹兵蠢蠢欲动,似乎要渡河了。”

“哼!”袁绍故意提高嗓门冷笑一声,“兵法有云,渡半而击之。今日本将军定要一雪前耻!”

郭图刻板的脸上洋溢着固执的神情:“主公放心,我军三道防线固若金汤,曹贼不来是他的便宜,若来了我杀他个片甲不留!”扔下几句豪言壮语,便挥动令旗回转前阵了。

袁谭与郭图甚是亲厚,平日尊其为师长,到这会儿仍不忘了美言几句:“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许攸那帮人皆是忘恩负义之辈,真正忠于父亲的还是郭公则啊!”

袁绍似乎是得到了一丝安慰,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审配、逄纪默然对视了一眼,虽然都没说话,但心里很清楚——这一仗可不怎么乐观。官渡之败丧师近八万,更有投敌的、逃亡的、流散的,现在勉强集结了七万士卒,虽说兵力上仍优于对手,但这些人既是败兵又是疲兵,还掺杂了不少百姓,恐怕一提起“曹操”二字就吓得腿肚子转筋了。袁熙、袁尚、高幹三位公子还在设法募兵支援,可远水难解近渴,仅凭眼前的实力能守住仓亭津就不错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打败曹操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坚壁清野转战为守或许是上策,可袁绍满腔激愤硬要拼下去,有了田丰被杀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劝阻?可笑的是那位大公子袁谭和都督郭图,至今还做着席卷中原的美梦,幻想着能为将来继承大位积攒功勋呢。

兵法有云“朝气盛,昼气惰,暮气归”,午间是士兵最懈怠之时,但袁绍脑子里的弦却绷得很紧,数次传令吩咐懒散的士兵打起精神,不给曹军可乘之机。果不其然,双方僵持到了未时,曹操自上游河内郡调拨的船只顺流开至,曹军的先锋部队开始登舟抢渡啦。

尖锐的号角声直冲云霄,打破了肃穆的河滩,曹军一整排快船好似浪头般向北岸席卷而来。郭图早已布置妥当,一挥掌中杏黄令旗,头一道防线的兵卒立时自鹿角后涌出,个个搭弓在手,射出遮天蔽日的箭雨。立于船上的曹兵也不是傻子,都手持长矛盾牌护体,蜷缩在船板上催促摇橹之人加快速度。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七八艘船已扎到了对岸,后面的船只也冒着箭雨陆续跟上。曹兵挺着长矛扑上岸来,河北军弃弓拿枪堵住去路……喊杀声霎时震天动地,兵刃你来我往,但沿河作战防守方总是更占便宜。那些曹兵不是被剿杀在岸边,就是被逼回船上,郭图的布置似乎牢不可破。

袁绍坐在土丘上,死死盯着战场,口中喃喃有声:“杀得好……给我杀!把他们斩尽杀绝!”可他没痛快多久,就觉喊杀声愈演愈烈,船队一排接一排又来了。曹军不停地摇橹,袁军不停地放箭,刚开始那些船还保持着队形,后来为了躲避弓箭纷纷散开,密密麻麻铺满了河面。战鼓声、喊杀声、兵刃声震耳欲聋,中箭的曹兵摇摇晃晃栽入滚滚波涛,被刺倒的袁军抓着河滩的泥沙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滔滔大河仿佛烧开了锅,攻守双方陷入恶斗。

似这样的大阵仗,虽然靠兵力,但更要看士气。袁军前不久刚在官渡落败,今日虽占地利,但投入战斗的士兵不少是前番战败之人,哪还提得起气势。而曹操那边士气正旺,一鼓作气前仆后继,舟楫一拨接一拨,有些堵在后面的勇士耐不住性子,干脆跃到前面的船板上,迫不及待投入激战。经过半个时辰的激战,鹿角被掀出一道道缺口——河滩防线被攻破了。

袁绍瞧得明明白白,气得直拍大腿。袁谭头一遭见父亲这般恚(huì)怒,赶紧宽慰:“曹贼不过一时得势,他们伤了那么多人,已是强弩之末,第二道防线绝对冲不过。”

事情不像袁谭想的那么简单,曹兵涌上河滩气焰更加嚣张,尤其是曹营的各路将军也随之抢滩登岸,旌旗罗列铠甲鲜明,这本身就是一种震慑。匍匐在壕沟边的袁军,看到这般威武的敌人,不禁想起官渡惨败,想起被坑杀的七万兄弟,想起那些在乌巢被割了鼻子耳朵的同伴……立刻有人吓得扔下兵刃就逃!

郭图坐镇大阵正中央,眼见自己的士兵临战脱逃,急忙挥舞令旗弹压:“回去!临阵脱逃者就地正法!”各部将领带着亲兵往来驰骋,呼喊了半天总算把士兵拦回战壕边。此刻曹兵也杀到了,攻者齐声呐喊迅如猛虎,守方巧借地利化险为夷,一场更激烈的战斗又开始了。

袁绍凝视着僵持的战场,竭力压抑心头怒火。他从小受的是公侯世家的严格教养,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更色,可是沉着矜持了五十多年,今天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其实战场没有分出胜负,守住仓亭还是很有把握的,况且援军随时可能赶到,侥幸将曹军尽数歼灭在河北也未可知。但袁绍就是稳定不住情绪,双手随着隆隆鼓声剧烈颤抖着,连剑柄都握不住了。望着那舍生忘死奋力拼杀的曹兵、望着那奋力招架坚守战壕的自己人、望着郭图手中舞得似车轮一般的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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