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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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对我讲了许多,他见识果真非凡。”戏志才点点头:“他说现在一定要小心,现在是袁本初必须杀人的时候。”
“哦?”
“将军请坐,我替文若为您解之,”戏志才终于放下了棋子,转述荀彧的话,“袁绍本汝南人士,然今到河北,部下有新有旧派系林立。许攸、张导包括您都是过去的旧党,郭图、荀谌、辛评兄弟是颍川一派,审配、田丰、沮授是冀州本土派,这三类人物凑在一起当然要斗个高低上下。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如今既在冀州,就要得当地士人之望,所以袁绍现在要换掉过去的将领,改用河北之人。杀刘勳一者为了立威,二者还是为了让出兵权交与本地的将领。”
曹操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他今天任命沮授为监军。”
戏志才又道:“袁绍其人心思缜密,他要用冀州之人,但又不能完全信任。可是仍然以旧人掌权就难免他们居功自傲尾大不掉。所以颍川一派就成了解决办法,他用郭图选拔将领,建立这一派的威信。最后形成两派势均力敌,而旧人则要渐渐淡出,只留下逄纪那等贴心的人。”
“哼!逄元图那等吮痔之徒。”
“党争这东西杀人于无形,将军父子应该最清楚。”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曹操,“旧人被疏远是肯定的,不过您应该没有关系。因为以将军治军之才,袁绍必要授以外任,以助他开疆拓土。您要注意的正如荀彧所言,就是不要轻易结交任何一派的人物,以免给人口实。”
“荀文若心机深远,且待我不薄啊。”
“那是因为将军您的忠义英明。”戏志才连连点头,“《吕览》有云‘以富贵有人易,以贫贱有人难’,将军虽处人下,却还能有人望,足见您比袁绍强。”他也不忘时而替曹操打打气。
“荆棘丛中非凤凰所栖。”曹操踱至帐边,“看来还得想办法尽快离开啊。”
“我想袁绍派您外去之期不远了,不过您万不可北上。”
“为何?”
戏志才似乎已经说完最要紧的事情,目光又回到弈局上:“袁绍坐拥冀州,兵强马壮,现又得本地豪强之望。幽州刘虞忠厚不谙计谋,公孙瓒又穷兵黩武;并州白波贼劫掠为志,缺乏远见;青州焦和懦弱不堪,毫无治兵之法,只要袁绍文修武备剿灭黑山,不出四五年的光景,河北之地将尽归其所有。将军若领兵北上,虽可占数城之地却不足以自保,终被其围困,大事难成,所以只有拓地于大河以南!”
“那又该是哪里呢?”曹操还未理清思路,这时丁斐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封好的匣子道:“孟德,这是鲍信差人送到陈留,夫人遣人转来的。”曹操赶忙接过,撤去封印打开,里面却只有一张帛书。“一封信竟要这么麻烦,必定是隐秘之言。”曹操马上展开,只见鲍信仅短短写了几句话:
〖袁绍为盟主,因权夺利,将自生乱,是复有一卓也。若抑之,则力不能制,只以遘难。且可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规大河之南……”曹操似乎明白了,抬起头看了看戏志才。
“将军昔年初踏仕途之地,现在张邈、鲍信都在那里……”戏志才掌中一子落定,“没错……就是兖州!”
第九章 赢得袁绍信任,有了立足之地
【天时相助】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冬,一个群雄都没有预料到的问题突然出现了。由于地方战争的蔓延和割据势力的压迫,百姓苦不堪言,进而爆发了继黄巾之后,最大规模的一次农民起义。
青州刺史焦和实在比韩馥更加懦弱无能。他坐镇在临淄城,却毫无领兵作战的能力和胆量,每日里祈祷神灵保佑,又恐冀州黑山军趁着黄河结冰杀过来与青州黄巾会合,竟命人打造陷冰丸(可使冰融化的弹丸),终于弄得属下离心兵马流散。焦和最终在恐惧中病逝,青州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黄巾余部因此气势大振,袭击城邑打破地方军,聚合三十万之众北渡黄河,意欲与黑山军会合。
青州黄巾、黑山军、白波军各据实力,如果三股义军连成一体,将会使整个黄河流域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鉴于这个来自老百姓的巨大威胁,各个地方割据不得不暂时妥协,共同投入到镇压义军的战斗当中。公孙瓒率领精锐骑兵三万南下,在东光大破青州黄巾,继而追击到黄河沿岸,共斩杀义军三万人,俘虏七万人。
青州黄巾北渡失败后,转而西进,侵犯兖州。一时间兖州诸郡又变得不容乐观,陈留、东郡被黄巾于毒、白绕、眭固等部十万众侵扰,直接威胁到冀州的大后方。只要这两支起义军一会合,袁绍便永无宁日了。这段日子里,曹操一直密切观察袁绍的一举一动。虽然这位车骑将军设法保持矜持庄重,但眉梢眼角间已渐渐泛出了愁苦——义军,尤其是背后兖州的义军,是必须除掉的心病!
戏志才提议曹操,以昔日旧友的身份请袁绍过营饮酒,要在酒桌上把事情敲定……
“孟德,请饮!”袁绍似乎是把架子全然放下了,这一晚他连连干了十余盏,现在干脆反客为主为曹操满酒。
曹操恭恭敬敬举起,回敬之后只微微抿了一小口。已经喝了不少了,他怕自己再喝下去会不小心吐出不该说的话。
“兖州绝对不能有闪失。”袁绍却一口把酒灌下,他是极为深沉的世家子弟,这样饮酒的情况很少有,“我现在要干的是击败公孙瓒统一河北之地。如果在我跟公孙瓒交手的时候,黄巾贼从背后捅我一刀,那愚兄我就完了。”
愚兄……多长时间没听过的称呼了,我都习惯他自称“本将军”了。好吧,就冲他这句“愚兄”,我也得说几句好话……想至此曹操又轻轻抿了口酒,缓缓道:“本初兄,小弟有几句真心话想对您说。”
“瞧你说的,此时这般情形,你我二人还不能推心置腹吗?”今晚的袁绍果真与平时不同,竟还戏谑地白了他一眼。
曹操环顾自己这空荡荡的大帐:除了他与袁绍对坐案前,连一个伺候的小卒都没有。袁绍只身过营饮酒,看来他真是想推心置腹,但当年我家遭宋皇后一族连累,二次入京为官去找你的时候,我何尝不想对你推心置腹呢?那个时候你可曾真心真意对我?算了吧,过去的事情不计较,今晚且说今晚的吧……
“本初,不管谁对你提议攻打哪里,你都要慎重。”曹操喘了一口大气,“东进青州也好,西取并州也好,北伐公孙瓒也罢,暂时都不要考虑。”
“哦?”袁绍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你的冀州还不那么稳。”这次曹操把酒喝干了,“黑山之众终是你心头大患。”
“那些土包成得了什么事?”袁绍心里明白,但还是故意把话说得不屑。
“他们虽成不了事,却足能败你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在你赶走韩馥的那天,董卓已经任命了一个叫壶寿的人担任冀州牧,这个人现在就在黑山军中。如果有一天他们趁你与公孙瓒交恶,暗地里偷袭冀州,拿下你几座城池,然后把壶寿往里面一摆——你是顾前还是顾后呢?”
袁绍无奈地抹了抹脸颊。
“所以,黑山军一定要打,而且要把他们打散,打得溃不成军。一者是为了你的位置考虑,二者收纳百姓民夫,为你充实户口,积蓄粮草,我想三五年内就可以大有改观。”曹操笑盈盈地看着他。
“三五年内……”袁绍突然显得有些伤感,“愚兄已过不惑之年了,还有多少个三五年?鬓角都开始转白了。不过……”他停顿了一会儿,“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意思。”
曹操起身为他满上酒:“本初,有些事情急不得。”
“那你还提议叫周去打豫州呢?”袁绍拿起刚满上的酒就喝,“周仁明远远不是孙坚的对手,若不是周家兄弟和刘表在荆、扬帮忙扰敌,他早就被孙坚击溃了。”
“你得设法叫仁明坚持下去,即便打不下豫州,也得打。”
“哦?”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曹操含蓄地说,“孙坚若是完全打通了豫州,便会有个人长驱直入杀到兖州之地,到时候咱们全完。”
“有个人 ?哈哈哈……”袁绍仰天大笑,刚刚舀起的一勺子酒全撒了,“你就直说袁公路就好了。”
“你敢说我可不敢说,疏不间亲嘛。”曹操咕哝道。
“哈哈哈……我的好兄弟……弟弟……哈哈哈……”袁绍笑着笑着,眼角突然流下一滴泪来,“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可以让着他。他抢我的陀螺,我让着他。他要坐正席赶我坐末席,我让着他。他要当虎贲中郎将,我舍着脸去求何进!谁叫他是正妻生的,我娘是小妾,能忍我就都忍了。可是到今天,他……”
“本初,你醉了!”曹操皱起眉头。
“没有,我就是有点儿难过……但是不后悔,因为我不欠他的。”袁绍抹抹脸,“我什么都能容忍,就是不能容忍他说我不是袁家人,他不能侮辱我娘!”
娘亲……那个萦绕在两人之间,使他们成为朋友的情愫又回来了。十八年前,在胡广的丧礼上,两个人畅谈国事彼此交心,那时还都是九卿之子,两个潇洒风流的青年……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朝廷没有了,家乡没有了,当年那两颗自由自在的心也没有了。所剩的是两个胡须就要转白的中年人,两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将军……
沉默了一会儿,袁绍清醒了不少,道:“公孙瓒已经派他弟弟公孙越领兵援助孙坚了,周仁明那里将会更难打。”
“怎么回事?”
“刘伯安有一子刘和,在朝廷任侍中,他偷偷逃出长安,打算到幽州请他父亲出兵救驾……”
曹操苦笑道:“刘虞父子有其心也无其力,自己都快叫公孙瓒逼死了,哪还顾得了皇上?”
“你听我说完了。”袁绍摆手示意他认真听,“刘和逃出长安却过不了河南,只能取道迂回至南阳,结果叫公路扣留了。他给刘伯安写了封信,说你儿子在我这儿,咱们共同举兵勤王。刘虞没办法,就派给他几千人,结果公孙瓒叫他弟弟公孙越也带兵前往,暗地里串通公路把刘虞的兵收编了。现在这支队伍自南阳开拔,已经与孙坚合流,一起跟周仁明玩命呢!”
“挟持人家儿子,也真够无耻的。”曹操这会儿已经不再顾及袁绍与袁术的兄弟关系了。
“现在公孙瓒已经与公路结盟,孙坚又是他的杀人利器!”袁绍叹了口气,“咱们这一边呢?幽州刘虞太柔弱,我看早晚会被公孙瓒吃掉。荆州刘表太远了,只能够制公路掣肘于后,而且他自己在荆州还不算稳固。本来可以请张邈或者鲍信分兵豫州,帮咱们抵挡一时,可是……这帮可恶的黄巾贼,把所有计划全打乱了!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到南方去闹呢?”
曹操觉得这酒喝得差不多,该办些正事了,马上试探道:“本初,你以为兖州诸郡战事将如何?”
“不甚乐观,”袁绍撇撇嘴,“陈留郡张邈太柔、张超太刚,他们兄弟治民理政尚可,用兵打仗就不成了。至于那个东郡王肱,想起来就有气,龟缩在东武阳,连一仗都不敢跟贼人打,真不知道当初刘岱怎么挑中他的!”东郡太守原来是桥瑁,可是酸枣县驻军之时,兖州刺史刘岱为了抢夺粮食将其杀害,私自立了亲信王肱为东郡太守,此人甚是不堪其任。
曹操按捺着紧张的心情,看似随口道:“我去东郡灭贼如何?”
袁绍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那一刻,曹操的心都不跳了……
“也好。”顿了良久袁绍点点头。
曹操长出一口,盼了这么长时间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不过……”袁绍似乎又有所怀疑,“孟德你离开河北,我就少了一条膀臂。”
“本初兄,小弟此去不单单是为了平灭黄巾。”曹操恐他再改变主意,赶紧把日夜思考的说辞搬了出来,“我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那刘岱不经表奏私立王肱为东郡太守,似有独专兖州之意。”
袁绍听他这样说,马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刘公山不会吧?”
“他自专兖州还是好的。如果此人被袁术拉拢,大河之南化友为敌,那兄长将祸不旋踵。既然如此,不如让小弟我去打东郡的黄巾。待平定之后,东连张邈,西和鲍信,我们三人合力护卫兖州。”曹操又要给袁绍满酒,却见还有大半盏,便又放下了,“自豫州北攻冀州,必然要经过兖州之地。倘若日后周战败,豫州尽失,北上之路被袁术、孙坚打通……那么我就与张邈、鲍信合力,把他们阻于兖州之外,为兄长再设一道屏障!这样把河北之地隔绝起来,兄长就可专心对付黑山贼与公孙瓒。”
“好……好……这办法太好了!”袁绍腾地站起身来,绕过桌案紧紧抓住曹操的肩膀,“张邈治民、你来治军、鲍信善战,你们三个各拥一郡联手据河,袁术、孙坚有何惧哉!哈哈哈……”这次他是真正的开怀大笑了。
曹操瞧着他笑,一个字都没敢多说,因为他太了解袁绍的性格,自己只要有丝毫的夸张举动,心事马上就会被他看穿。所以仅仅是低头饮酒,故作愁闷状。袁绍见他皱着眉,不禁发问:“你又愁些什么?”
“唉……虽然这办法是我提出来的,但是我本人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当年平定宛城反贼之时,我亲见孙坚之勇,此乃劲敌也!”曹操一边说,一边故意摇头晃脑。
“你怎么又自疑了?兖州东郡之事舍你其谁?”明明是曹操求他的事情,现在反成了袁绍央求曹操了。
“小弟……勉力为之!”曹操起身向他施了一礼。
袁绍微笑着点点头:“这样吧,王肱那厮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我任命你接任东郡太守!”
“啊!?”事情顺利得连曹操自己都不敢想象。
他本意是到东郡平定黄巾之后,再回头干掉王肱,现在袁绍一句话,他名正言顺省了不少事。
“只要你能阻挡住公路与孙坚,便是我平定河北的第一大功!”袁绍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愚兄日后得志,定不会亏待你。”
“谢将军栽培!”什么时候称他兄长,什么时候称他将军,曹操拿捏得很到位。袁绍拉他坐下,把两个人的酒都满上:“咱们干!”
曹操豪爽地照办了。
“愚兄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