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大传-第9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因此,许多白发苍苍的老学究,平生第一次拿起锄头或泥锹,弄得满手都是水泡,但他们为了保存传统文化,只有兴奋和喜悦,没有半点怨悔和恐惧。
这类行动以齐鲁两地进行得最为积极,也是若干年后古文(大篆)经典出土的唯一来源。
还有的人怕藏书迟早会被找到,干脆将自己的脑子变成书窖,三十天内日以继夜地背诵,能记多少算多少。他们也有集体合作的,大家分配你背《周礼》,我背《诗经》,他背《春秋》、《易经》……等等,这是日后由他们自行写出,或他们口述,而别人用今文(小篆)记载的古籍众的多来源。
当然,他们为了怕其中有人背叛,全都经过神前发誓、歃血为盟等郑重的仪式。
不过,也有更多的人按照规定将书简交出去。
于是古籍竹简,羊皮、丝绢手抄卷,以城、乡为单位集合起来焚烧,岂止是汗牛充栋,简直是堆集如山。
北自辽东,南至南海,东自平地,西至临洮,只要是大秦统治权能及的地方,只要是中原文化所流到的处所,这三十天内,每天日夜都在焚书。
在眩目的火光下,几千年来先圣、先贤的智慧结晶,无数工匠巧艺体力的付出,全化成飞烟灰烬。
群众有的就近围观,有的含泪忍住心痛,远远看着多少代遗留下来的传家之宝,花费了多少祖先心血和时间才能保存完美的宝贝,顿刻之间变成乌有。
本来群众多数时间是对立的,一件事有人喝彩,一定有人会怒骂,但这些围观焚书的人,全都是一个模样,一种心情,他们沉默含泪,在心头流血。
没有人愿喝彩,更没有人敢怒骂,他们只是沉默,只是心头流血。
三十天内,朝廷、郡县使者奔驰不断于途,有报成果的,有请求叙功的,但也有要求罚罪的。
原来,始皇诏命刚下,不但民间,连很多官员都心存观望,认为这只是一声迅雷,响过了就没事,因为焚尽天下古籍,这就跟下令天下都不准吃杂粮只准吃面一样荒谬!一样无法执行!连李斯派出的监御史都大部分存有这种看法。
更重要的是,无论大小官吏都是读过书的,多多少少对这些古籍都有一份浓厚的感情和甜美的回忆,毁掉这些古籍也等于否定了自己所有的过去,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向一般不识之无的平民、略通文字的商人自傲的?
结果是李斯看到大小中央地方官员都在虚应故事,他动用了最可怕的特务组织,查报了一些执行不力的官员,处以抗命罪名,处斩的处斩,下狱的下狱,这下大家才相信是玩真的了,再也不敢松懈,都认真执行了。
三十天内焚书虽然热闹,害了不少的官员定罪,但事情的最高潮还在三十天限期过后。
各级政府组织成搜查队,挨家挨户的搜查古籍,不但翻笼倒柜,而且也拆墙毁室,遇有可疑的地方,更是掘地三尺。
清廉的官吏是含着泪忍着心痛执行命令,不肖官员正好借此机会大发焚书财。收贿赂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没钱送,目不识丁的人家也可以整个翻过来。
更恐怖的是各级政府厉行检举及连坐措施,检举者有重赏,知情不报者同罪。于是邻居检举邻居,同事告发同事已不算稀奇,父亲举发儿子,儿子举发父亲,兄弟互相告发的情形更是层出不穷。
这种时候最危 3ǔωω。cōm险的是枕边的妻子,哪天你说梦话无意中泄漏了秘密,过两天你们吵了架,或者是动了老拳,妻子一气之下就出去检举。
在这个时期里,各级政府忙着抓人、审问,接受检举,再追捕犯人所招供牵连出来的人,这样株连的范围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不但监狱人满为患,有的贫苦县连囚粮都发不出来,只有下令自备囚粮坐牢,等待押解到北边修筑长城。
这样造成妻离子散的破碎家庭不知有多少,各地解往北边筑城的犯人更是络绎于道。
秦国本部早已习惯了这种严法酷刑,虽有怨言,还不至于公开反抗。齐鲁等地却是自由惯了的,文风最盛,藏书也最多,株连的人当然也多,他们感到无法忍受,总要采取点行动让始皇明白民怨,稍事宽容收敛一点。
无视于偶语弃市的禁令,有些学者仍秘密集会,他们集合在地窖里,上面派出把风者,夜夜讨论对策。他们派人到齐、鲁、燕、赵各地联络,筹划来一次全国的示威运动。这些学者不只是儒生,还有杨、墨、阴阳、杂家等等各派,甚至包括了不读书的市井游侠,因为他们的组织为秦所彻底摧毁,现在真正成为无墓的游魂。
这里面主持鼓动和联络的,正是那班因〃装神弄鬼〃判罪,遣返原籍限制居住的儒生兼方士。他们最恨嬴政,而最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彼此熟悉,联络起来也方便。
这些人的行动尚未酝酿成熟,一点星星火花却点燃了反焚书的野火。
6
鲁地曲阜,孔府大成殿前,一千多名县卒和两万多名民众对峙。县卒有骑马的,也有徒步的,全副甲胄,如临大敌,全都静肃地等待上司进一步命令。另外,在他们背后还有数百名拆除工人,手执拆除工具,有的站着,有的蹲着,不耐久等的咕哝着。
两万多民众席地而坐,将大成殿多层团团围住,一个个俯首低眉不说话,却个个紧咬着嘴唇,脸上流露与大成殿共存亡的决心。群众有孔家子孙,也有闻风来增援的外姓人,男女老幼全有,还有怀里抱着孩子的妇女。
带队的县尉正在和群众代表,也是孔家族长的孔鲋理论。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对满头白发的孔鲋倒算恭敬,他说:
“孔先生,这两名牧童拿着竹简玩,上面刻的是易经部分文字,可说是人赃俱获,抵赖不掉的。而且他们也招认了,当天晚上看到很多人搬重东西进去,这还有什么话说?”
说到这里,他用脚踢了踢跪在前面、全身五花大绑的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说:
“你们在哪里捡到这几块竹简?”
“在大成殿后面的草堆里。〃两个满身是伤的孩子说。
“当天夜里你们好奇,又守在这里看,看到什么?”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都不肯说。县尉踢了其中一个孩子一脚,大声叱喝:
“告诉你们族长,你看到些什么?”
“很多人……很多人搬东西进去,〃孩子嗫嚅地说。
“孔先生,现在你亲耳听到了。〃县尉得意地说。
“就是搬东西也不一定就是搬古籍,里面摆设先祖的旧物甚多,而且前两天你们也搜查过,没有什么古籍,你们该放手了。〃孔鲋挽着花白胡子沉着地说。
“所以我们怀疑这里面有夹壁,要拆开看看。〃县尉诡异地微笑。
“拆大成殿?绝不可能!〃孔鲋坚决地说:“先祖孔子去世第二年,鲁哀公于旧居建大成殿祭祀先祖,历代鲁君及各国诸侯莫不视为圣地,只有历年修建,从没有人动过这里一砖一瓦一小撮土。连中原视为南蛮的楚人亡鲁后,楚王也是年年派人来祭祀,你想拆,你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孔先生,你要讲理,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们为难,〃说到最后,他语带威胁地说:“不要逼在下动武!”
孔鲋仰天哈哈大笑,随即又脸色凝重地说:
“那很简单,要拆大成殿,先杀了老朽,然后踩着这两万多人的尸体过去。”
“不错,放马过来,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静坐的一层层民众全都站起来怒吼,吼得县尉震耳欲聋,紧皱着眉头,他向后走到队伍前面,小声对左尉说:
“这件事很棘手,本乡本土的事怎么忍得下心动真刀真枪?县令倒躲得快,就是不亲自露面!”
“大人别忘记县令也是孔家子孙,要他来主持拆祖庙,当然不敢来。”
“派去报告郡守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他是秦地人,事情比较好办些。〃县尉紧皱的眉头一直打不开。
“就是朝廷派来的监御史亲自来办这件事也很难,别忘了县卒大部分是本地人,而且姓孔的特别多!”
“你不要说话老是教本官'别忘了',你才要'别忘了',虽然你姓孔,等下行动你也得先带骑卒打头阵,这是命令!〃县尉没好平地说。
“遵命,但大人别忘了还是等郡守指示来了,再行动比较好些。”
“本官知道!〃县尉不耐烦地用手上马鞭击打着皮靴。
就在这时,一部汽车后面跟着数十七护卫向这边驰来。县尉松了口气说:
“看样子是郡守大人亲自到了,这个烫手山芋终于丢得掉了。”
但等到车子到达面前,下来的头戴高冠、身穿红色锦袍的不是郡守,却是朝廷派来的监御史。
县尉这下心情更为轻松,连忙上去行了个军礼。还未等到他开口说话,这位军人出身的监御史早就怒吼起来:
“怎么到现在还不采取行动?”
县尉苦笑着,指指狂呼嘈杂的群众。
“你有千余兵卒在手,还怕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幼?〃监御史不屑的说。随即他又叱喝:“要你的人开路,让工匠好进去工作!”
县尉连声称是,转身下令骑卒开道,却没有一个人理他,原来八百名片卒中间竟有一大半是姓孔的。
监御史见状,气得哇哇大叫,抽出佩剑指着县尉的胸口说:
“阵前不进,按军法从事!”
县尉急得向左尉说:
“孔鲢,按照先前计划,你带骑卒冲锋带路,违令者斩!”
县尉也拔出佩剑指着左尉孔鲢的后心。
孔鲢哭丧着脸大声喊着:
“兄弟们,成冲锋队形冲开一条路来!”
他一马当先冲入民众群中,其余骑卒亦十马一排接着冲上来。孔鲢一边冲一边在喊:
“族内父老兄弟姐妹,拜托让条路出来!”
百姓一看骑卒真的冲锋起来,全往两边逃散,大人叫,小孩哭,乱成一团,很快就有人被马踩伤踢死,或是逃走时被人挤倒在地,众人就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
“孔鲢,你欺祖叛宗,一定不得好死!〃人群中有认识他的齐声痛骂。
但冲到第二层时,里面的人早就有了准备,他们有的带着绊马索,有的拿着木棒,齐心合力将这些冲进人群的马绊倒,将马背上的人击昏后绑起来。冲入人群的孔姓子弟骑卒不等他们打,早就跳下马来束手就擒,口里还不断叫着伯伯叔叔,拜托他们在身上敲点伤痕出来,等下好交差。就这样半真半假,打打绊绊,八百名片卒全当了民众的俘虏。年轻好玩的孔家子弟,很快利用他们族兄弟骑卒的马匹和兵器,成立了一支〃孔家骑兵队〃,来到最外层抵拒剩下的一千多名步卒。
“反了!真的反了!〃监御史气得怒吼,转向身后的护卫说:“快去找郡守调动大军,孔家人抗拒官军,造反了!”
护卫奉命掉转马头正要走时,只听到耳边有人说:
“不必去找,本官已经来了。”
原来郡守在半路得到消息,汽车换马,只带了几名随众赶到。
郡守邓铿在马上和监御史见了礼。
“邓大人对这件事如何处理?〃监御史问。
“平息民怒为先,〃邓铿坚决地说:“让下官先和他们的族长谈谈!”
“看你对主上如何交代?〃监御史愤愤地说,随即登车而去。
“下官自会交代。〃郡守不理他,下马自行去找孔鲋。
两人达成协议,只要邓铿任郡守一天,绝不动大成殿一草一木;孔家交还八百骑卒和马骑兵器。
军队撤走,民众回家,但很多百姓不放心,仍露宿在大成殿附近的树林中。
郡守和监御史回到薛郡,两人都上奏简互告对方。
7
始皇在接到薛郡郡守和钦派监御史的互控奏简同时,也接到来自……齐、燕、赵等地各郡的紧急报告。
曲阜孔子大成殿事件已引起一连串浪潮,主题已不在焚书,因为书已经焚了,再反无益,而是只要求不要再追捕人和拆房子查搜。
在这些因〃装神弄鬼〃事件被遣返原籍的儒生的联络和策划下,首先是儒生带首民众向当地郡守县令请愿,郡守和县令的答复是抓更多的人,拆更多的房子。
于是民众发动罢市抗议,三三两两闲逛街头议论时政,正好符合偶语弃市的要件,于是更多的人下狱。
原先已消声匿迹的市井游侠,如今又出来展开活动,他们袭击官员和执行焚书令的办案人员,一天数起,弄得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各地郡守都要求更大的生杀之权,甚至有要求朝廷派遣大军以防民乱。
始皇那天召集李斯和蒙毅到南书房商量对策,正好长子扶苏有事来见。他见南书房有客,正想退出时,始皇唤住了他。
“抚苏,你也坐下来听听,看看有什么意见,这样大了,也该学习一点政事了。”
扶苏奉命坐下,始皇免不了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长得和自己极为相像,只是嘴唇稍厚,红润有如涂丹。在一般人来说,这是忠厚仁慈的好相,但始皇认为,当一个天下的统治者,忠厚只是表示无能,而仁慈更是软弱的表现。
他应该是二十八岁了吧?始皇对儿子、女儿的年龄始终弄不清楚,在他自己二十八岁时,已当了十五年秦王,经历了重重政潮、征伐等国内外大风大浪,而扶苏还在过着后宫的公子生活,没经历过战争,连政事都没碰过一下,这是他的幸还是不幸,很难说。
但他决定,从现在起,扶苏必须接触军国大事。
于是他首先对李斯和蒙毅说:
“天下一统将近十年,赵齐等地却传来不安的消息,这种现象很不好,你们两人负责执行这项焚书政策,应该检讨一下哪里出了毛病。”
李斯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说:
“这项政策是为了千秋万世作打算,原则上是绝对不错的,只是执行上发生偏差,这是下级人员的问题。不管怎样,这项政策必须贯彻到底,养成黔首守法的习惯,不然,今后任何法令一出,黔首先是议论,然后抵制、甚至是反抗,这会造成整个行政的瘫痪,所以臣主张严厉处罚所有肇事的人。昔日商君变法之初,大家都说太严厉,然而十年后,秦国大治,这些批评的人又改口对商君赞扬,但商君却将这些人都调配到边疆去,以后就没有人敢议论法令了,可见政令是用来要人民遵守的,而不是用来讨论的。”
他的话刚说完,蒙毅发言表示反对:
“焚书令已经执行了,当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