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大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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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认为应该如何防止?〃秦王政忧形于色地问。
“再用商鞅之法,并予加强,重农抑商,以维国本。〃李斯简要地答复:“发展国家经济,节制私人资本,以积国富。”
“愿先生助我。〃秦王政诚恳地要求。
“臣当一一拟定详细计划,再请大王过目。”
“好!〃秦王击案。
在讨论完敌我情势和内政得失以后,秦王政等三人共同得到一个结论——
整理内政与并韩同时进行,然后视情况先灭赵魏,再及燕楚;齐国地偏,与秦不接邻而最富强,于最后集中力量灭之。最重要的战略改变是:秦国不再像以前那样蚕食各国,适可罢兵,而是按先后次序,全力整个吞并。
11
中隐老人主动派侍僮找秦王政来,在秦王政坐下后,两者有以下一段谈话。
“听说你和李斯谈了一天一夜,而且很中你的意,是吗?”
“老爹真是隐者不出门却知天下事,谁告诉老爹的?”
“宫中正在盛传,何必要人告知?只是我要事先提醒你几句话——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凡事强求,必有恶果。”
“不过,如今诸侯自相征伐,财竭民穷,正是出兵统一天下的良机。〃秦王政信心十足地说:“老爹不也是常教我,统一天下,彻底根绝战祸之苦,解救天下人民于倒悬?”
“秦国不至于财竭民穷乃是凭藉巴蜀富饶的财源。但这几年的连年战争,十五岁以上壮丁死伤过半,你抚死恤伤还来不及,就想出兵征服天下?”
“时不我予,等到各国休养过来,再合纵对我,就后悔莫及了,我想乘机顺势,也应该是所谓顺其自然吧!〃秦王政带调皮意味地笑着说。
老人长长地叹口气,然后闭目说道:
“你眼前的神态,使我想起你的先祖秦孝公!”
“我们两人有何相似之处?〃秦王政显得非常高兴,与使得秦国由偏僻附庸一变为天下强国的秦孝公相比,本身就是很大的赞誉。
“我想起商鞅说孝公的故事。”
“哦,〃秦王政有点失望,但由于好奇,还是说:“愿闻其详。”
“当年商鞍以孝公宠臣景监求见,头次见面,商鞅言事,孝公不时打着瞌睡,等到商鞅走后,孝公怒骂景监,说他介绍来的人是个疯子,说的尽是狂言乱语。景监以此责怪商鞅,商鞅说,我向孝公说的是帝道,他听不懂。过了五天,孝公主动找商鞅去,这次谈话比较投机些,但还是不能合孝公的意。于是孝公责备景监,景监转过来怪商鞅。商鞅说他这次是谈王道,孝公还是听不进去,请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说不成他就回家去种瓜了。”
“你不是在睡觉吧?”
“老爹,怎么会!〃秦政王也笑起来:“后来呢?”
“孝公却不过景监的恳求,于是再召见商鞅。两人相谈,数日不厌,在谈话当中,孝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将头都伸到席案前面来了!于是景监问商鞅,这次怎么能使孝公如此满意。商鞅说,这次我谈的是霸道,孝公因此大悦。而孝公最后告诉商鞅说,行帝王之道,等得太久,他没有这个耐心,行霸道能及时看到国家富强,这才合他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问若有所思的秦王政说:
“让我考考你,何谓帝道?”
“好民之所好,恶民之所恶,天下共举,依然辞让,仆人之出,天下庆幸,尧舜是也。”
“何谓王道?”
“一心行仁,泽及百姓,万国景仰,莫不愿为平民,征伐一地,多地盼王师,如商汤周文等。〃秦王政回答。
“那霸道呢?〃老人笑着问。
“修刑厉法,富国强兵,使民怀刑畏威,以法服人。”
“你很懂治国旗天下之道嘛!〃老人叹叹气说:“尧舜以前为公天下,有德者居之,由天下选出来的共主,当然天下心服,这种制度应该行之有千万年,虽无史可考。所以行帝道时,天下太平,人民不知有帝,只在危难时才会想起。行王道已是家天下,为争王位虽然发生战争,但战争时短,太平日久,人民安居乐业的时候多,所以商能维持六百多年而后败亡,周能维持八百年而后崩溃,但行霸道以力服人,力消即衰,力尽则亡。”
“但自秦孝公行霸道一百多年,秦国却日益富强。〃秦王政不服平地说。
“要我说实话得罪你呢?还是要我编谎言让你心喜?〃老人睁大眼睛注视他,神情显得非常忧郁。
“当然希望老爹说真话。〃秦王政诚恳地说。
“自孝公变法迄今一百多年中,秦国对外发动多少次战争?秦国在国际上所得到的称号是强秦和虎狼之国。各国君主(炫)畏(书)惧(网)不说,各国百姓莫不痛恨,比之当时武王之师,各国盼望如久旱望云霓,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才有天下合纵与连横之议。合纵是合力对秦,连横是共同事秦以避刀兵,全都是(炫)畏(书)惧(网)的结果。至于秦国百姓如何,我不说,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老人闭上眼睛,脸色沉痛。
“老爹!〃秦王政恳求地喊着。
“秦国行霸道,力尚足控制秦国,但一推广到天下,不用等多久就会力竭而亡。”
“那我先以武力征服天下,然后行仁道呢?〃秦王政悚然而惊,想出折衷办法。
“有人向南方走,他告诉别人说,等我走到南方极处,我就会回向北行,你相信吗?”
“……〃秦王无语。
“注意李斯,商鞅尚有两次不合王意,最后一次才作逢迎,而李斯一次逢迎就使你如痴如醉,他比商君更没有原则,更会见风转舵,善于投机者不可靠!”
老人闭目不再说话,秦王知道该告辞了。
第十二章 龙腾之前
1
室外西北风怒号,蕲年宫南书房却室内如春。
金盆兽炭,火势正旺,琉璃灯照明的四壁,也抹上一层淡淡的红。
秦王政的书案上,奏简文书堆积盈尺,他埋首其中,迅速地批阅,眉头却始终是紧皱着的。
丞相奏简上说,今年天时坏得特别,四月天气犹寒,路上竟发现冻死人。同时天大旱,到八月才下雨,农民春秋的收成全都落空,要不是为了军粮补给,在各地广设谷仓,紧急由巴蜀运来余粮,早就会闹大饥荒了。赵魏两国就已传出了饥馑,百姓吃草根树皮、易子而食的消息不断。
他在丞相王绾的奏简上朱批:
“粮仓应增设,道路要多建!”
他丢下玉笔,在室内走动,掀开南窗的厚重锦帘,看到的是满天乌云,与宫内未熄的少数几盏灯光,遥远得像是天边的寒星。
“快下雪了!〃他自言自语:“十月的天就这样冷,百姓的冬衣恐怕还未来得及准备!”
“陛下也该休息了。〃赵高在身后启奏。
他回头望了望这个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儿时玩伴,心上浮起些许愧疚。自从失去成蟜以后,他是他唯一可以吐露心事的人,虽然赵高过度拘谨谦顺的样子,常提醒他赵高是奴才自己是主子的事实,使他无法和他畅所欲言地交谈。
可是赵高的确可爱,他想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在身边,不想见他的时候,他一定不在;平时赵高很少开口,但他想听什么话,赵高总是会适时适地地说出来。
“什么时候了?〃他随口问。
“子时已过,陛下该休息了。〃赵高恳切地说:“要为天下人保重玉体。”
“寡人何尝不想早休息?〃秦王政苦笑着说:“事情没办完,只是想到民间缺粮,上床也会睡不着。”
“陛下英明仁慈,只怪王丞相等人不能为陛下分忧!”
秦王政看看这个神情猥琐的阉者,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赵高真是个会随时抓住机会恭维和挑拨的人,但奇怪的是他不会讨厌他!
“王绾、蒙武、李斯都是很能做事的人,但寡人不想再有吕不韦的事情发生,清除吕不韦和嫪毐的余孽已伤了国家不少的元气。〃秦王政笑着说。
“是,不过……〃赵高看了看秦王政微露倦容的脸,没有说下去。
“说啊,赵高,不过什么?〃秦王政微笑着催促。
“奴婢认为,陛下意在天下,统一天下指日可待。可是行之不易,守之更难,将来政务的多与繁,绝对不是君王一个人所独力负担得了的,陛下天纵圣明,精力过人,应付没有问题,但千万代子孙中,总会出一两个资质平庸精力不济的人。”
赵高说到这里停住,又观察了一下秦王政的脸色。
只要提及政事和千万代为王子孙,秦王政的精神为之一振,脸上些微的倦容立即一扫而空,他笑着说:
“赵高,来,坐下说!”
秦王政先在正中的几案前坐下,摆手示意要赵高坐在下首几案。
“奴才怎么敢?〃赵高躬腰屈膝,诚惶诚恐地说。
“赵高,私下不要太过拘礼,不坐下怎么议事!〃秦王政用命令的口气说。
“是,奴才遵命。〃赵坐在下首几案前,依然是半跪姿势。
“继续刚才的话,说下去。〃秦王政看到他半坐半跪的姿态,心想这不比站着还累人?但他不方便再管。
赵高侃侃而谈,提出了一套完整的做法。
他的建议是建立一套权能分开的制度,丞相和国尉率领属官办事,分掌军政事务,但决定权在君主。换句话说,君主只要提出构想和要求,丞相和国尉就应按照君主的意图拟订详细计划,待君主批准后执行,不再有独揽政事的权力。而国尉在军政方面不再经过丞相,直接向君主负责。
同时加重御史大夫的职权,要他不再是丞相伴食的副手,而是独立行使职权,考核和监察百官,包括丞相在内,另外对君主也有劝谏的权责。并且御史体系应由中央到地方,形成一个整体。
为了防止吕不韦事件的重演,应设置一个秘密机构,掌握在君主自己的手上,随时侦伺中央大臣及地方首长的言行举动,使君主耳聪目明,能够知道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有事可预先防止。
这些侦伺人员又可分明派和暗插。明派方面,朝中重臣和地方首长或分封君侯的机要人员,必须由君主指派,而暗插人员则不暴露身份,分置在各便于监视的职位上。
明派可以震慑大臣或地方首长不得有异心,暗插人员则是要受监视的人时时事事戒慎恐惧。
再有就是扩大廷尉的职权,虽然廷尉属于九卿之列,地位不如丞相、御史大夫、国尉等三公,但秦要以法治国,就必须将廷尉和地方的郡尉、县尉、亭尉接连在一起,形成一张完整严密的法网,由廷尉负责管理执行,而网纲掌握在君主手上,收发顺心,运用自如,用来对付所有不法之徒,只有君主个人例外。
听完赵高这一套做法,秦王政不得不对他另眼看待,以往只知道赵高深通刑名狱政之学,还了解他为人深沉富于机心,却从未想到他的思考也是如此周密。
“赵高,寡人很同意你这套构想,先去拟订详细的组织体制,拿来寡人看,然后再决定那个秘密机构的首长和廷尉的人选。”
“是!〃赵高恭敬答应。
秦王政忍不住想:赵高也真是天赋异禀,精力过人,他白天主持国际情报工作,晚上还得陪侍他,却一点也不显AE1态。何况他已去势,照说阉掉男性象【炫|书|网】征,身体会女性化,精力也会衰退,但他却超乎常人。
“陛下早点休息吧。〃赵高正要出外找人掌灯笼送秦王回寝宫,只见一近侍慌慌张张地进来跪禀:
“太后驾到!”
“赵高,你先回去休息,太后如此晚来,不知有什么急事。〃秦王政皱着眉头向赵高说。
2
“母后驾到,儿臣未能远迎,请恕罪。〃秦王政拜见了太后。太后在上首席案前坐下,摆摆手要秦王坐回正中的主位上。〃母后深夜到来,不知有什么紧急事?〃秦王政关心地问。自地道重逢的悲喜剧发生以后,秦王政才发现到母亲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十几年时间里,连死三个男人和两个儿子。除了庄襄王以外,全都是直接死在他的手上,他不免怀有内疚。
自从迎接母后返居甘泉宫后,他更感觉到世上只剩下他是母亲唯一的亲人,母亲对他有种相依为命的依赖。因此他从内心怜惜她,不但按照体制每天晨昏定省,而且只要抽得出时间,他都会尽量陪她,可是他抽得出的时间实在太少。
“没有事,〃太后像怕打扰了别人的小女孩,脸上有点腼腆地说:“年纪大了,睡眠少了,往往会半夜醒来。刚才问绣儿,她说你南书房的灯未熄,我想你还未睡,所以过来看看。”
她看了看秦王案前成堆的奏简文书,而露关切地又说:
“寅时都快过了,还不睡,小心坏了身子!”
“事情不做完,上床也睡不着。〃秦王政笑笑说。
“君王的事,什么时候会做得完?多分点给下面做。我见过你先祖孝文王办事,也伺候过你父王庄襄王治国,没见他们这样从早到晚地忙,国家还不是治理得好好的。〃太后很显然不赞成他凡事躬亲的作风。
秦王政在心里想,吕不韦和嫪毐事件就是孝文王和庄襄王治国作风所造成的恶果。要在以前,他就会直言出来,但现在看到母亲出现了皱纹的脸,以及已经发胖的臃肿身躯,他不忍伤她的心,便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是,母后。〃秦王政恭敬地说:“儿臣刚才和赵高还在谈论权能分开体制的事。”
“赵高?〃太后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阉者不能重用,历史上、传闻中,寺人乱政的事,比比皆是。”
“是,母后。〃秦王虽想说赵高此阉不同,但他仍然没说出,只要牵涉到这方面的事,恐怕会触及母亲的旧痛。
“好了,我不是来和你谈这些的!〃太后微笑着说:“第一,我要你爱惜身体,别的太后劝儿子爱惜身体,多半是劝少喝酒,对女色要有所节制,我这个太后劝你这个儿子,却是要劝你少操劳政事,多做点消遣和娱乐。过犹不及,儿子,你应该懂。”
“母后教训得是,体制建立好,政事分层负责,儿臣也许就不会这样劳累了,到时候去多陪母亲。〃秦王政刻意讨母亲的喜欢。
“你这样大了,自有主张。〃太后开心地笑:“第二,你也该找个人伺候你了。”
“伺候我?〃秦王政惊诧地微笑:“宫中服侍我的人好几千,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专人司职。”
“你扯到哪里去了!〃太后笑着说:“我是以普通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