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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一百双眼睛里的战争:南疆集团军在1979---1987-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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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老苏,我倒八辈子霉呀!他现在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家务事我一人担,原来我是公社副书记,现在在杂货公司收酒瓶子,我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七、守备篇

老山………如今她已成为者阴山、扣林山、八里河东山等著名山头的总称。因她创造了显赫战绩,培育了无数英雄,代表着80年代中国国魂而受到亿万人民的景仰,这是她当之无愧的!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这几个大山上参加过进攻战斗的,以后在各山头及其间隙和它的两翼几千里漫长而荒芜的边境线上长期守备的部队,论战斗之频繁、论环境之艰苦恶劣,论战果之丰硕决不下于这几个著名山头。和其他部队比,人家打一阵子,是轮换着的,而他们是十年一贯制,虽有调动,但总离不开边防,上千的阵地,战斗无时停歇,流血牺牲也无时间断;他们的干部,有连续蹲猫耳洞七年之久的,他们的战士,有服役三年从未进过有墙有盖的房子的;我去过他们的阵地,虽然建设得大为可观,今非昔比了,但许多人依然是风餐露宿,在最简易的掩体里度过大部分时日。有的走路时腿都变形了,他们的模样令我也难相信这全是二十郎当的小伙子!

我原来偶然想到的这本书名《南疆3000昼夜》很使他们高兴、感动,认为这书必是专写他们的。确实,“3000”昼夜的见证是他们,唯有他们!

由于有另几位同志应诺写我这个部分,后来他们因有其他任务,尚未完成,我只好将我蜻蜓点水式的采访记录抄述几段,以表达我对他们的崇敬之情。

他们是谁呢?云南省军区所属的守备部队。

 

告别时,我要向战友们们深深三鞠躬

………龚文进(团政委,已确定转业)

离队前,很高兴你们来,很愿作一次回忆。

我当年二十年,在好多部队、几个兵种待过,我看数边防军最苦,边防军里又数这几年守卫中越边境的部队最苦。

过去,我们一直把越南当“同志加兄弟”,以为我们的友谊会“永世长存”,摆在这一线的部队好长时期都以支援越南抗法、抗美为主要任务。我们天天讲、时时讲国际主义,讲我们是越南的坚强后盾、可靠后方,直到越南反华排华,我们仍没想到要打仗。多少年,我们对越南有边无防,连巡逻也不巡逻,连简单的防御工事也没有。

现在,全线都建成了坑道与堑交壕相结合的基本配套的永备性工事,边防战士不再在山上当“野人”。我说我们有多苦多苦,你现在不易看得到实景了。但也只是近一两年来才得到改善的。

我们不知修了多少里地下“长城”!现在你到阵地上去,在坑道、掩体、台阶……蹲下来细看,你会看到每块石头、水泥砖上有战士们的汗斑,有的还沾着他们的血迹。成千上万吨施工物资器材………风镐、油料、水泥、钢筋、钢钎、大锤、推土车,都是战士们双肩扛上去的。

越是最重要最紧急的工程,越受越南人注意,因而在那里施工也最危 3ǔωω。cōm险,战士们一面挥汗如雨地劳动、一面还得随时防止敌人炮火袭来。

有的地段雨水多,地质复杂。老实说,我们也没有足够的懂建筑的专门人才,材料供应也不那么充足。工事修好了又被敌炮炸塌,雨水冲塌,不明不白坍塌的事常有发生,也不知埋下、砸伤过多少人。

有个战士,十七八岁,坐在雨水冲塌的工事前哭,哭得两脚不住地踢蹬,就像闹着要什么的娃娃!可他不是闹着要玩啥吃啥,是为他们班几个月的辛劳白费了哭,为没能完成上级的任务哭,为边防建设的大事哭。

我问明了他的哭因,我也哭了。他奇怪:“政委,是不是全团塌了很多阵地?”我搂住他,和他脸贴脸,泪伴泪,说:“不,我是为你哭,为你这么早懂事感动得哭,为我们军队有你这么好的青年高兴得哭。”

我们团部这个地方,原来是座大坟山,这一座座楼房、水泥地、石头台阶、大操场都是这几年我们边打仗边修建的,是干部、战士们一镐镐地开出来的。

原来我们团部是在河谷地上搭起一片牛毛毡帐。

说到住牛毛毡帐的苦,我给你讲个例子。我在阵地看到一个连长带着他三岁小男孩一块住猫耳洞,我狠狠批评了他,他还没说话,孩子哭了:“伯伯,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问孩子为什么?他说:“家里有耗子,耗子看着我,我怕!”

我的鼻子一下子酸了!

孩子所说的家,就是牛毛毡帐。这个连长爱人是个售货员,她上班了,就只好把孩子锁在家里。那地方耗子确实多,牛毛毡被它们咬得千疮百孔的。那时,孩子也跟着我们遭罪呵!据说这个三岁孩子听觉最灵敏,敌人一发炮,他最先喊:“爸爸,炮!”最先钻进猫耳洞!

八十年代,恐怕世界上再也难找像他这么小就能辨炮声的孩子了。

大家都住牛毛毡,外地的家属来了,常常是找不到地方让她们住,而阵地上的干部也下不来,怕阵地出事。怎个办?把家属送上阵地,猫耳洞内庆夫妻重逢!部队上笑话性快板不少,其中有句叫:“你打你的炮,我睡我的觉……”还有:“一天分四季,两里走半天……”等等,虽俏皮,但贴切。

在一般人想象中,守备部队大概就是守卫,其实我们照样拨点,打进攻战,许多阵地是我们自己收复的。我们有个军委命名的“边防钢七连”就是进攻战中打出来的。老山作战,七连为保障左翼安全,在逼近敌人的一个高地上潜伏七天,后来打退敌人多次进攻,又参加了八里河东山进攻战。他们的战功有材料,也有报导。但材料、报导里写不出我这个政委在看到他们时心里涌动的感情,七天七夜的敌前潜伏,不说别的方面忍受什么样的艰难困苦,单看他们每个人一身都肿了,头脸成了个大蜂窝………被虫虫蚂蚁咬的,我到现在也说不出当时心里的滋味。

我们还有个一等功榴炮连,7。12反击敌人大反扑,每天打出几千发炮弹,被称为“炮兵之最”。一喊停止射击,一个个倒下了。堆积如山的炮弹壳旁是罐头,没人动,不是他们不饿,是连开罐头的力气也没有了。指导员王惠毅,常年在炮阵地指挥作战,身上无伤,但却是个废人了,他不仅听力不行,连正常男人的功能也丧失了。医生集体诊断结论是:长期劳累紧张过度……

我们还出了个龙伟,他负了伤,顺坡滚向雷场,又多处负伤。他住院时,我们报了他“滚雷英雄”。命名快批下来了,他知道后,坚决拒绝,说他是失脚落坡,不是有意滚雷。我觉得,他的这一举动不亚于他真正滚雷所能展现一个革命者的高尚情怀!

有个昆明兵,来队130斤,走时105斤!欢送会上,他说:我舍了25斤肉,值得!同志们不要以为我指的是换得了一个工作安排………原先我确实为这来当兵的,现在我认为我换得来了人生最珍贵的东西………信心,对于今后生活里我没有吃不下的苦,克服不了的困难的信心!同志们,告别时,让我脱下帽子,向军旗三鞠躬吧!我感谢部队!从心里感谢!

我也将离队了,我也将学习这个战士的作法,在我走的那天,向全团战友深深三鞠躬。我要说:同志们,我感谢你们,你们给了我充分信心,对我们党倡导的改革必然成功,我们四化建设定能完成,我们的人民一定能走出困难,冲破价格体系风险的信心,因为我们有像你们这样的忠于人民的千千万万的战士!

 

希望老师们原谅我

………吕江增(某守备团营长,当年“红卫兵”)

在驻麻栗坡守备团,我们刚好碰上从北京来的一个慰问演出团。演出结束后,慰问团长提议部队歌手登台表演,于是全场同志同声喊起“二营长,二营长!”一个很精干的军人健走上了舞台,唱了几只歌,全场欢欣若狂。他唱的也许比不上训练有素的专业歌手,但他表达出的军人气魄与豪情,我觉得是许多专业歌手不可比的。剧场效果可以说是这次晚会的最高峰………那位慰问团长也是这样评价的。

第二天,这位二营长坐到了我的面前,话题是从唱歌谈起的。

我从小喜欢唱歌,谁问我将来干什么,我连答几个:唱歌,唱歌!

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我读高中一年级。它很快改变了我的志向。我“懂得”了,唱歌演戏的没有几个“好人”。

我当了红卫兵,还选成了一个头头。

1971年我开始觉得闹来闹去没好大意思,就当了兵。开始在团、分区宣传队,后来宣传队解散,我下连当兵,不久就当了副连长,1978年从军事学院回来,上级一直不分配我工作,后来被告知,由于我参加文化大革命,搞打砸抢,打伤的人至今还住在医院,决定给我严重警告处分,处理转业。后来又要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坦白不好,党藉都难保留。

我哭了,说:“我有教训可吸取,参加过对老师的围攻起哄,但我没打过人。”我也说了:“文化大革命的错误不该让当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承担责任!全国多少大人物,大学问家,有几个当时站出来说一声:孩子们,你们错了,受骗了……现在都站出来了,指着我们………就是他!而且,也不会没有人夸大自己受害的事实,想捞好处……”

领导拍了桌子,大骂了我一通。

我感到委屈,只认为在劫难逃了,我准备了冲锋枪,压满了子弟,准备干掉那些不让我说话的人!

好危 3ǔωω。cōm险呀!幸喜,一个领导找我谈:你别激动,我们准备派人去调查,不能凭一封揭发信就下定论。

我至今感谢这位领导,他一句话救了我,也救了好多人。

很快调查清楚了。当时我们边防团属德宏军分区。分区结论是:与本人所写情况汇报(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误,所以不写检查,只写汇报)一致。吕江增参加过当时遍及全国学生的红卫兵组织,并任队长。未发现别人揭发信中列举的行为,不予处分,不转业。

我很激动,很高兴。1979年4月部队开到老山这边接防,我一路歌声。

接防不久,连长触雷牺牲,我当了连长。

连队守在一个河谷间的1175。4高地上。高地很陡,从山下背水到山上要一个半小时,下来只要15分钟。下面闷热不透风,湿度大,山上大风呼呼,晚上冷得人打抖。一座山都是露岩地,没有土,到处是快刀石,想找个坐的地方都不易。

高地前两面山上都是越军,最近距离50米,他们说话吹哨都听得到。1979年打仗,这个方向没打,我们刚来时,彼此都相安无事。

后来我们去布雷,被越军打死两人,一个叫高永年,他掩护大家撤退被手榴弹炸伤,等我们把他抢救回来再送下山,他的血已流尽了,死在战友的背上。

从此,越军露头我们就打。中间是密林,看不见,只要树林摇动我们就猛打。越军向我们喊:解放军,不要打嘛。我们不理他。这样一来,我们自己当然也不敢露头。

越军嘴上喊不要打,其实是麻痹我们。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在洞子里唱歌。哨兵报告:“敌人!”大家都静下来了,我叫大家使劲唱,同时指挥大部份人钻出洞,绕到敌人后面去。快出发了,我故意大声喊:唱什么,睡觉了!

可惜,在我们离敌人还有20米的时,一个战士蹬响一块石头,被敌人发现,吓跑了。

后来我们自编了一个快板叫三十七计………唱歌计。

在这个地方我们守了五年。正如一个拍电视的记者所说:一般人住五天也受不了!

就说喝水吧,每天每人一杯水,只供喝。什么洗脸嗽口全说不上。为什么水这么珍贵,因为全连分散在几个点上,每个点有那么多哨位,只能轮流分出一个人背水,一人一天背两袋,每袋25公斤,一袋分给大家,一袋给炊事员。炊事员用水的原则是,先淘米,澄清后再洗菜,洗了菜的水给大家洗碗。

由于长久不洗衣,大家的衣服都成了油亮油亮的。不洗澡,皮肤上结了一层垢泥,可以一块块揭下来。

轮到党员、干部背水,要求至少背三趟,也有背四趟的。不是一袋25公斤吗,怎不能一次背两袋?不可能!许多路段是陡崖,沿崖打上桩,吊上线,得攀援着上下,还有几处断崖,用几根木头搭了天桥,很窄,又倾斜,不小心,就得掉进深谷底去。

景颇族孙勒腊,是我们连三排长,一贯以身作则,他背过两袋,还爬得很快,但没到地方,身子卡在一个树杈上。战士们以为他开玩笑,装死,走近前才发现他昏过去了,将他摇醒,他还要背,战士说:“排长,得了吧,创造这个纪录,体育界也没这个项目。”

倾盆大雨天,就是我们阵地的节日。大家都脱光了,洗澡,洗衣。什么都拿出来接水,脸盆、钢盔、塑料布……

在这种环境里,没有不生病的。普遍的是皮肤病,阴囊炎,走路都得叉开腿,坐下就扇裤裆。副连长李世荣一直在顶峰,得了面部神经麻痹,脸歪了,就是不下来。有个阵地,一次得流感,全病倒了,哈尼族战士张德学一人站岗,背水作饭。

还有自然灾害。一天晚上,哨兵听见了轰轰声,马上鸣枪告警,大家忙钻洞………帐棚都搭在大石上,石下挖空作防炮洞。在洞内,只听得外面山摇地动,出来才知道是山顶滚下一块大石,压倒了帐棚,砸断了床板。

有一天,雷雨交加,一个大炸雷劈下来,在帐棚外淋雨的几个人没事,在帐棚内睡觉的几个人被掀到了床下。副指导员在写信,只觉得身子一麻,钢笔掉到地上,回头见战士罗正雄还在睡,便骂:扯鸡巴蛋,快起来!拉开被子,才看清他卷缩着身子,一脸乌青。他死了。

还有泥石流。先是大风,把帐棚吹跑,接着暴雨冲刷下半匹灰山崖。战士们站在及腰的泥水时坚守阵地。那天一个拍电视的正好在,拍了半夜,什么也没拍上,原来有泥巴糊住了镜头。

我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写进你的文章?如果你写,请不要忘记代我向昆明三中的老师表示个意思:他们过去的学生吕江增,在校时年幼无知,对不起他们。上级说他没有责任,但他心里至今很悔恨。他在阵地上守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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