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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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说一下赵普了。但是要先声明一点,宋史里这一部分的资料已经严重缺失,而且绝对地无从查考。这很遗憾,就像赵匡胤被突然终结的人生那样,既残酷,又无情,当年发生过的事,都被他的好弟弟赵光义、亲侄子赵恒一连两次从《太祖实录》里删除了。
毁灭一个人,再毁灭他的家族,做到彻底的干净利落名正言顺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些零星的蛛丝马迹了。千年之后,我们只能从这些残缺不全的碎片里勉强地看到一些当年的影子。
而赵普,是公认的和赵匡胤走得最近的人,他的事迹被抹平,就算是池鱼之灾吧。
一切皆在恍惚朦胧间,是耶非耶,凭君自测。
赵普,在人们的常规意识里是诤臣、正臣、名相,无论怎样划分,他都应该站在阳光下面,整个人都被照得金光闪闪的。
这有什么不对吗?但正因为他站在了阳光下面,所以也就难免的有了阴影。概括地说,从某些方面上讲,只要他再稍微往前走一步,或者赵匡胤再稍微往后退一步,那么他们就成了宋朝版的郭威和王峻。
王峻错在哪里?贪财、贪官、欺负郭威、压制柴荣。再看一下赵普,几乎完全复制。
赵普贪,不管他是真的贪,还是像后人猜测的那样,为了让君王对他放心,才在小利上贪婪,他都真的贪了。不说以前,就在公元971年这一年里,赵普就至少三次被赵匡胤抓了现行。
第一次,在当年的3月,南汉还没打下来,就有以前的三司使(高官,只比赵普理论上小半级)赵玭告发赵普违反禁令,贩运木料。史称赵匡胤大怒,不过这次他没像对雷德骧那样,拿斧子再去敲赵玭的门牙,而是罕见地把斧子对准了赵普。他直接问前宰相王浦——赵普当得何罪?
王浦却只一笑——赵玭诬陷大臣。
赵匡胤想了想,再没往下问,只是把赵玭下放,到汝州去当个牙校了事。
第二次,可以说赵普是奉命贪赃。首先是赵普爱钱之名,名扬国外,连南唐都知道了。于是李煜托人悄悄地送了赵普白银五万两。赵普没敢要,毕竟钱比命次要点,李煜现在可是敌人,五万两就让他挂上通敌的头衔也有点不值。他直接报告了赵匡胤。
赵匡胤的反应是——你收下,记得写封回信谢谢李煜,再拿点钱犒劳一下给你送钱的使者,这是规矩。
赵普不明所以,坚决不干。
赵匡胤说——别小家子样(大国之体),自己给自己难堪(不可自为削弱),收下,别让李煜乱猜(当使之勿测)。于是赵普奉命收钱,但是等到李煜派人再次朝贺时,赵匡胤在正常的赏赐之外,多给了一些金子,正好是五万两白银的数。李煜那边心知肚明,再不敢做小动作,而且对赵匡胤感恩戴德。
第三次,赵普丢了大人了。话说有一天,赵匡胤突然到赵普家,正好看见墙边一溜摆着十个瓶子。赵匡胤问是什么。赵普说是吴越王钱俶送的海鲜。结果打开一看,里面一片金光耀眼,是金子……赵普只好跪下来发誓说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像上次一样报告了。
这件事很大吗?赵匡胤可以让它大,只要结合一下上次李煜贿赂他的事,就完全可以上纲上线。所有的敌人都来贿赂你,你怎么解释?
可赵匡胤像平常一样笑了笑,说——收起来吧,钱俶这小子,以为宋朝的国家大事,都是你们这些书生做主呢。一句话,轻飘飘地放了他一马。
这是钱,至于官位,赵普十年独相,在宋史上只有后来的蔡京、秦桧等廖寥数人可比,而蔡京、秦桧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段才做到了这一步,相信中国没人不知道。
那么赵普呢?他具体强势到了哪一步?历史记载,赵普曾在自己的政事堂里明目张胆地放了一只大陶壶,无论中外臣僚奏章,只要他看不顺眼,就往壶里一扔,等到快满了,就一把火烧了了事。可就算这样,赵匡胤都忍了,那么在公元971年到973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赵匡胤不得不收回了侵略南唐的脚步,转回头梳理自己的内部,而且要耗时整整三年?
先说两件事。第一,在宋朝开宝四年,也就是971年的11月间,很不幸,黄河又决口了,这次是在澶州地段,山东大片的农田被淹,损失惨重。
赵匡胤大怒,追究地方官责任。其结果是澶州的知州杜审肇被免官,知州的副手澶州通判姚恕,却被身穿官服当街砍头,死后尸体还被抛入仍在泛滥的黄河里。
很不公平是吗?但没人敢说什么,第一,那位知州姓杜,赵匡胤他妈杜太后的杜,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第二,稍微知道些内幕的人都有多远躲多远,别说多嘴多舌,就连眉毛都不敢多挑一下。
因为那位被砍头后还抛尸的姚恕在两年前曾经得罪过一个人。这个人在当时普天下都知道绝对惹不得——唯一敢惹的还不爱惹。
对,赵普。据正史记载,在两年前,也就是宋开宝二年,有一天赵普正在家里大宴宾客,这时姚恕在门外求见。请留意,姚恕那时的官职是判官,说实在的,京官多如牛毛,小小一个判官真是毛都不算。而赵普是当朝响当当的唯一的宰相大人,于是相府门房六品官,也就没把姚恕放在眼里,表现得颇为傲慢。但万没想到,姚恕的表现更加出格,他立即大怒,转身就走。而赵普知道后马上派人就追,追上之后还诚恳道歉。
很反常,是吗?判官敢对宰相这样牛,而宰相居然这样伏就。可是后果更让人瞠目结舌,判官姚恕面对宰相的道歉居然傲然不理,径自离开,在万众瞩目下让赵普下不来台。
赵普当时的反应是没反应,之后不久澶州通判出缺,他还主动地推荐姚恕去应职。直到两年之后,黄河终于泛滥决口……是否觉得我有点牵强附会?别急,再看第二件。
第二件,时间再往前移,到宋乾德三年,也就是公元965年。赵匡胤曾经对宰相赵普感叹——冯瓒这个人好啊,真是“当世罕有,真奇士也。”
赵普的反应是——您说得太对了,所以,要对他升官。
那时候宋朝刚刚平定后蜀,西南方面需要大量的官员去管理,于是当时的枢密院直学士(赵普当宰相以前最后一个官职)、右谏议大夫冯瓒,就被派出京知川东重镇辛州。一年之后,突然有人从川东偷跑回来,直接找赵普,说冯瓒贪赃枉法的证据终于找到了。于是赵普带着证人去见皇帝,赵匡胤就命令冯瓒火速进京对质。
对质的结果是问不明白,即冯瓒可能枉法,也可能没枉法,证据,缺乏足够的证据。
赵普立即命人到潼关去截留冯瓒的行囊。结果在行李里发现了大批的金银珠宝,上面的封皮上还写着刘嶅之名。于是罪名成立。其结果是赵匡胤大怒,把他亲口许为“当世罕有之奇才”的冯瓒免官流放,发配到沙门海岛,并且遇赦不还,准备老死海中。但行贿的刘嶅,却不过是罢官,需要注意的是,这个刘嶅的官职,也跟当初的姚恕一样,是个判官。
回顾一下,从四川往回调人,再从潼关截留证据,这真是天下大搜捕了,而最后却只是贪赃而已,还是由赵普这个大赃官来揭发的,赵匡胤至于这么抓狂吗?或许说,赵普至于这么小心眼,睚眦必报吗?
但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也许有人会说,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连时间都差了那么远。是的,看上去的确风马牛不相及,如果一定要说其中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就是姚恕和刘嶅的官职——他们都是判官。
宋朝开封府判官。
宋朝开封府,又称南衙,随便翻一下宋史,这个衙随处可见。似乎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它的房子在五代的后梁元年时盖起来的,它的官职就相当于现在的开封市市长。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职位无比敏感,因为它曾经是柴荣以下四位皇帝的专有头衔,但是其间也有像寇准、包拯、欧阳修、范仲淹、苏轼、司马光这些人不停地倒班。所以它的具体权力和每一个时期的影响力也都随时浮动,各不相同。
在公元971年时,它的主管名叫赵光义。
这个人超复杂,无论是概括地说,还是分析地说,现在都说不清他。
这时,赵光义的开封府尹已经当了十年了,他的权限很模糊,当他哥哥在开封时,他管市长该管的事,当他哥哥出征时,他干国王该干的活儿。他最初的定位,就是他哥哥最信得过的人,是帝国稳定的一块基石,是赵匡胤的影子。
所以最开始时,赵匡胤用了很多的手段来把他扶持起来,而到了后来,赵光义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没让他哥哥失望。从历史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里,能查到他与当时宋朝京里京外大小官员都过从甚密,其势力已经无孔不入。
这就碍了一个人的事——赵普。从正常的官职分类上看,皇帝以下就是宰相,当时的中书门下平章事,而开封府尹,无论潜台词是什么,不过是一个知州,可赵光义以自己独特的身份,把这个市长无限制地做大了。姚恕当初是什么人 ?'…'开封市长手下的小秘书而已,就敢对宰相如此无礼,他仰仗的是什么?这是赵光义和赵普两个人私下里尊卑关系的体现吗?这是公然以下犯上,侵凌相权!
赵匡胤就算再宠着弟弟,也不会放任到这个地步。所以后来杀姚恕,动用的是政府皇权。
至于刘嶅和冯瓒的金钱关系,这就更敏感了,赵光义的手越伸越长,不仅在京城里培植党羽,连远在西川的知州都要收买,这样下去,天下到底是谁的?
就算宋史被一再地修改,赵光义的一些活动还是被留存了下来。他不停地送礼,可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先是御史中丞刘温叟,赵光义连续两年给他送钱送东西,可他都用封条封好,既不当面拒绝,可也绝不动用。赵光义发现之后,只好派人都收了回来。
另一次他的不轨之心就再难推脱了,他居然去贿赂禁军殿前司控鹤指挥使田重进。田重进是什么人 ?'…'那是赵匡胤晚上睡觉时守大门的人!
用当时赵匡胤的眼睛来看周围的世界,相信他会突然间感到寒冷。在公元971年之后,史称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普的“堂贴”——由宰相颁行的书面命令,“与诏令无二”,甚至重于诏令。而且他还突然发现亲弟弟的院子里龙盘虎踞,深不可测,要命的是他还不好一刀把它连根砍掉,这是个怎样的局面?
一国之内,政令三出。这种时候还能再发兵江南,去图谋别人吗?赵匡胤要怎么办?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来都没有杀他弟弟的心,而说实话,这时他早已把江山坐稳,再不必像最开始时那样需要一个帮手了。他在犹豫,可有人已经忍无可忍,要替他出手了……
赵普躲到了一边,在仔细掂量自己手里的那根棍子,同时也在评估赵光义脑袋的硬度。其核心内容就是如果这一棍子真的砸了下去,是赵光义的脑袋开花?还是他自己的棍子会断?
这问题很实际,而且非常的普遍。其实从古到今,每一个生活过的人都是人手一棍的,无论是在职场中,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庭生活里,这根棍子每时每刻都得准备好去砸人,不然你就挨砸,就在砸人与挨砸的过程中,以及手法判断等水平的高低里,你的人生就被定位了。
赵普砸过太多的人了,砸得越多,经验越丰富,下一次实战前所需要衡量的东西就越多。尤其是这一次,他先问了一下自己,第一,非得砸不可了吗?
回答是苦笑,他可真不想砸赵光义,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当赵匡胤的老母亲杜太后还活着的时候,还时常吩咐赵光义说——出门“必与赵书记同行仍可。”而且还约定好赵光义回家的时辰,由赵普来监督。可以说在那些年里,他是赵匡胤家族的一分子,曾经多么的温馨和谐啊……但这时再想这些,就极其可笑。结论是只有一个字——砸!
狠狠地砸!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更得小心考虑了——有把握吗?
赵普为之放平了心态,详细分析。先看一下朝臣们的拥护意向。那就得先看一下三省——中书省、枢密院、三司的意向了。毕竟这是百官之首。
中书省,没有问题,这是他自己的地盘,一切都由他说了算。虽然有薛居正、吕馀庆等几个参知政事的副手,但是他们“不宣制(敕书)、不押班(每天上朝没资格像赵普那样引领百官)、不知印(相印)、不升政事堂(赵普的办公厅没他们的份)而且工资也只有赵普的一小半。”这让赵普可以完全放心。
再看枢密院,赵普不禁会心一笑,这时的枢密使是李崇矩。他和李崇矩好到了什么程度,用一个事实来说明比什么都有力度——他的儿子和李崇矩的女儿很快就要结婚了。还要再往下说吗?
最后是三司使了……赵普的心突然变乱。这时的三司使是他的老熟人楚昭辅,按说这是在赵匡胤还是个后周的将军时,就和他同在幕府里当差的老伙计了,就算两个人平日里处得不怎么样,总是你喊我叫的,但大面上总还过得去。尤其是互相都知根知底,他楚昭辅是不简单,但比起敢把活人扔锅里煮熟了再吃下去的李处耘怎样?哼哼,在赵匡胤的幕府里,楚昭辅和李处耘的资格都比赵普老得多,可是赵普进去后就能把他们挤到一边,把他们当手下人一样使唤,再加上这十年里官场唯我独尊,想来楚昭辅没有敢对他造反的胆子。
但是,这是在一年之前。时间截止到开宝三年,也就是公元970年的秋天以前,这之后,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话说公元970年,也就是宋朝开宝三年,入秋之后的某一天里,三司使(计相)楚昭辅突然去见赵匡胤。当时赵匡胤正坐在讲武殿里想心事,他一方面得想着北边的契丹,“三千打六万”的事情刚过,契丹人会不会马上再来;一方面他还得关心一下潘美,那时的南汉还没有打下来。
不过总体来说,他的心情非常好,尤其是秋天,收获的季节又到了,这意味着他的国库会变得更加充足。无论如何,有钱有粮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就在这时楚昭辅跑过来告诉他——陛下,完蛋了,现在国库里的粮只够吃到明年二月份的。没办法,得把禁军都解散,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