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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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很简单,前进是江水,是宋军的固防;后退是陛下的屠刀。前进后退都是死,那么谁去死?这个答案只有一个——完颜亮!
哪怕他是皇帝。
说做就做,挡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有两个。一个是士兵,需要立即鼓动起来。耶律元宜先从本部士兵下手,他宣布了完颜亮的“最新命令”。
令全军明早出战,都下马游过江去,攻击南宋江防阵地!
军营立即爆炸了,谁听见谁反。
第二个是完颜亮的护卫亲军。那是金国军队里最强、最精锐的五千名兵,他们精于骑射,万里挑一,身披名贵的茸丝软甲。其中紫茸为上,青茸为下,对外统称为“紫茸军”,又称“硬军”或“细军”。完颜亮常说,平定江南有这五千人就足够了。
几十万军队造反,五千人当然不算什么,可拖延时间制造混乱出现变数却不得不防。为此耶律元宜于傍晚时分亲自去了亲军营,对精锐们说,宋人在江东的财产全都集中在海陵城,皇帝有诏命你们马上去取来。精锐们马上信了,皇帝的钱当然要由他们去取,取时自然要收取车船劳务费。这是特权,更是本职,向来都由他们来干。
精锐们马上出发。
这时完颜亮的御营被孤零零地晾在了瓜洲镇龟山寺附近,漂浮在夜幕下数十万军队的海洋里……
当天晚上,完颜亮像往常一样入睡,没人知道他在南北受敌、前进受阻、后退无路的局面下能否入睡。
但是他熄了灯,上了床。这本身就是很强的素质,很强的心理修养。可以考证的是,当天晚上他的床上没有女人,他并没有用发泄来抵御焦虑恐慌。
夜幕渐深,直到晓色初现,光明就要重临大地了。据说这个时段正是人类睡得最深沉的时候。就在这时,完颜亮突然惊醒。
他听见了喊杀声,声音迅速逼近,几乎没有阻碍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下一刻弓弦的嗡鸣声大作,有羽箭射进了他的大帐内!
完颜亮愕然,他起床亮烛,拿起那支箭,震惊于那是他的军队、金军士兵使用的羽箭。史料记载他叹息了一声,说不是南宋劫营,是自己人造反啊!
他的内侍劝他逃跑,完颜亮苦笑,能跑到哪里去?皇帝不是富有天下,就是贫无立锥,今天他十死而无生。这样想着,他没有束手待毙,而是摘下壁上的弓箭,准备拼死一搏。
他没有机会,那天他的大帐外聚集着近两万金军,人手一弓,向大帐内射箭——每人只射一箭,也足够让他千疮百孔。
神奇的是,当叛军冲进皇帝的御帐时,完颜亮还在地上抽搐着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这让叛军们惊喜且满意,这些人用手里的弓弦送了皇帝最后一程。
以弑君得位,以被弑终局,中间贯穿以无数杀戮,这就是完颜亮作为金国皇帝的一生。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词汇评价他,一个典型的只以满足个人欲望为目的的独夫而已。可以说,在他的心灵深处,皇帝的定义是很怪的。
皇帝自称“寡人”,意思是寡德之人,这是古代贤君时刻提醒鞭策自己不要缺德的称谓。而在完颜亮的心里,他肯定是这样定位的。
皇帝之所以称寡,是因为天下无双,只此一位。所以他为所欲为。
第十三章 南渡以来仅见的锐气
这是完颜亮一个人发动的战争,也随着他的死去而烟消云散。剩下的都是些收尾工作。
于金军的前线部队而言,收尾工作是迅速向南宋军队表示善意,重申和平,快速向北方撤退。同时有一支部队要火速脱离主阵,赶往开封,去杀完颜亮十二岁的儿子——金国皇太子完颜光英。
这是向新皇帝效忠的最好表现。
于南宋而言,完颜亮突然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江南,很多人猛醒一样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只是由于太突兀了,做得很生硬。
前线立即组织人马渡江追击。这是对的,两国刀兵相见,你死我活。谁说你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南宋军方没理会金军谄媚讨好的笑脸,第一时间在淮河流域展开反击。
只是物资、心理准备双不足,追击搞得像护送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金军渡过了淮河,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战斗。更大的举动出现在后方。
赵构亲征了。
皇帝陛下带着皇太子一行人从海边的御舟旁出发,勇敢地进抵与完颜亮死亡地点很远的建康府,在那儿享受欢呼,展示威武。
这些都是应有之事,不足为奇。当时眼光独到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江北齐鲁一带,那里才是天下大势所在。
这时距离靖康之变北宋灭亡已经过去了三十四年,江北沦陷已久,可中华汉民族无与伦比的向心力并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完颜亮的南征,引发了风起云涌的民间起义。这股浪潮趁着金国内部空虚迅速地发展壮大了起来。
主要代表人物是山东一带的耿京。
耿京,山东济南人,出生日期不详,农民。他起义的过程比前面的魏胜还要传奇。魏胜需三百余人才能渡江立功,耿京起步时只有六个伙伴。
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莱芜、泰安……这些都是山东境内的名城。尽管完颜亮几乎带走了全部的金军,可就凭六个人就想攻占这些城市?
耿京成功了。
成功之后环顾四周,数一下壮大之后的队伍,得出的部下人数是一百多个。耿京不惊慌、不气馁,继续向周边发展。三个月,也就是完颜亮发动战争至瓜洲渡灭亡这一段时间,耿京的起义军数量增加到几十万。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当这股力量核裂变一样迅速膨胀之后,金国慌了,耿京自己也迷茫了。
刚上任的完颜雍惊慌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手边有一些兵,可是完颜亮刚刚死,他根本不敢动。连北边的契丹大起义正在进行中他都不敢理会,更何谈什么派出重兵远赴山东平定汉人的叛乱。他像之前的完颜亮一样南北受敌,再加上南宋这个固有的世仇,局面之恶劣,可以说在江边的完颜亮之上。
耿京也一样不适应。
他有胆魄造反,却没有掌控像滚雪球一样壮大至梦幻般的部队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有尊严、敢反抗的农民,就像另一位农民出身的天才将领岳飞一样,拥有战争天赋,可是他没有和岳飞一样的成长经历,所以他迷茫,他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很符合自己身份的办法——找上级。
既然不能开发一片新天地,自己做主人,那么只好去找名义上最正统的那个主人——南宋朝廷,也就是赵构。
完颜亮死后一个月左右,耿京派人渡江,主事者名叫辛弃疾。
辛弃疾,字坦夫,改字幼安,别号稼轩,生于公元1140年,历城(今山东济南)人。辛氏家族庞大,累世为官,可以追溯到唐朝初建时。
靖康之乱,宋室南渡,辛氏为家族的庞大付出了代价。他们没法迅速转移,被迫在金国的统治下生存。辛弃疾就是在这之后出生长大的。
他长在敌占区,家族里还有人当着金国的官,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把女真人恨到了骨头里。他抓住一切机会造反,终于在二十岁刚刚出头时,站到了耿京身边。耿京非常看重他,把起义军全体人员的命运都交托给了这个热血沸腾、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辛弃疾南渡长江找到了赵构。赵构当时在建康府心情良好,问了一下事态经过后,来了个原件抄送。也就是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
起义时耿京自称天平军节度使,赵构让这个官儿在官方注册。至于起义军下一步做什么,赵构的命令是,过江到他身边来。
江北,尤其是淮北,仍然必须放弃。这个消息让辛弃疾愕然,让虞允文愤然,这位刚刚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帝国英雄再一次忍不住向赵构提出异议,得到的回复是:先不说,等起义军的事告一段落。辛弃疾壮志而来,郁郁北归,除了一些官职之外,他没带回来任何实际有用的东西,而迎接他的是乱成一团分崩离析的起义军。
耿京死了,他被叛徒张安国刺杀,队伍立即乱了,跑路的、投降的、观望的比比皆是,每个人都被打回原形。
没经过深层次思想培训的起义者是需要领导的,这是一个真理。辛弃疾也不是个领导人物,但他有志气、有血性,敢于去做他心里想做的事。
他决定立即展开报复。
辛弃疾带着几十个义军出发,沿途追了下去。他带的人是如此少,追的人是刚刚叛变的亡命徒,而且有可靠情报显示,张安国的目标是金营。也就是说,辛弃疾很可能会直面数量众多的金军。
他没管,一直追了下去。哪怕途中知道张安国已经进了金营,都没有停下来。
辛弃疾冲进了金营,数十骑马踏连营一直冲到了叛徒的面前。当时张叛徒正和金将喝酒庆功,辛弃疾就在这次的酒宴上杀金将、擒叛徒,又重新冲了出来,带着活生生的张安国一路向南,渡江到达南宋,重新回到了赵构的身边。
想当年,气吞万里如虎!
张安国在建康府被斩首。耿京的仇报了,辛弃疾的名扬了,他的壮举、他的诗词像一道狂飙突进桀骜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久在昏暗中茫然度日的宋人的眼睛,激起了很多久违的血性志气。这很可贵,并且持久,真的是辛弃疾为家国作出的大贡献。
可是奈江北何。
回到前面虞允文的愤然质疑。赵构在这样大好的局面下,弃江北、淮北如敝屣,完全不屑一顾,更视金国新皇帝内外交困南北皆敌,内部整合前很容易就跌倒的事实于不顾,习惯性地继续为曾经的宗主国服务,实在是把虞允文给气晕了。
虞允文再三再四分析目前的情况,要求帝国哪怕不趁机出兵进行军事常识上必须进行的报复,也得合理利用在敌占区自动出现的反抗力量。想一想以辛弃疾才完成的壮举为号召,以南宋官方为依托,怎么样都可以给金国制造出更大的麻烦……
他说了很多,赵构回答得很少,只有一句话:
“知道了,你且去吧!”
上面一幕证明了虞允文的历史功课没有做足。他要赵构珍惜,这个命题本身就不存在。赵构一生都是超级挑剔的美食家,连岳飞提供的食材都不惜罕,怎么会珍惜一伙骤聚骤散的民间力量呢?
虞允文只好走远点。
此时此刻,赵构很忙,他真的对虞允文的喋喋不休很不耐烦,因为他在想“正事”。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陷入了深思。思考过往,展望将来,为他一生的幸福绞尽脑汁。
他没法不去想,但凡是个人都有点脸皮,哪怕很少很薄。他苦恼,虽说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些虚的,可他毕竟是皇帝,对于彻底不要脸的事还是有点小心理障碍的。近二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鼓吹友邦亲切论、女真可爱论,用杀岳飞散军队来保证绝对不会发生战争!
结果完颜亮这个耳光抽得无比响亮干脆。
这让赵构颜面尽失。想到以后的艰辛岁月,想到只要有事他就会再次被摔在风口浪尖上,他害怕了,觉得必须得想办法了。
生活不外乎享乐,地位不外乎稳固。此两点是赵构的思想核心,这么多年以来,南宋发生的所有事都为这两点而服务。那么可推理出,如果出事了别人担着,享乐、稳固由他来做,这日子是多么理想啊!为此,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身边那个一直把他当亲生父亲的孩子。
赵玮。
这个孩子早就长大了,一直恭谦谨慎,没有半点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当然,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是有过那么一点点的例外。当时赵构逃跑的本性发作,连四川都因为有理论上被捉的可能性而不敢去,一心一意想着重新漂到海上去,脚不沾大陆才安稳。赵玮突然爆发,申请率领一支军队出征。
赵玮身上流的是源自宋太祖的骄傲血脉,对逃跑、怯懦、投降、自毁等龌龊行为有天然的厌恶。这时他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逃?他一次次地问自己。难道他也要这样做下去吗?不,他要的是反攻。
皇太子请战,对南宋的冲击比完颜亮打过来还严重。赵构当时就火了,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赵玮是他从小养大的一条小狗,怎么能违背主人的意思自作主张呢?简直是大逆不道。好在他的愤怒并没有保持多久,一份赵玮的最新报告打过来了。
赵玮不再请战,而是请求跟在他的身旁,他去哪儿赵玮就去哪儿,继续当最恭顺的那道影子。赵构老怀大畅,觉得又坐在了世界的中央。
多年以后,当赵玮去世后,世人为他定的庙号之所以是“孝宗”,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赵玮的一生都是矛盾的。他的理想是对的,无论是站在列祖列宗还是民族大义上,都没有谁能反驳这一点。可是,他还是个“儿子”。
赵玮陪着赵构向北推进至建康,一路上江南的深冬飘着雨雪,赵构坐辇,赵玮骑马,雨雪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表情始终安静平淡。
在建康,赵玮亲自照料赵构的生活起居,每天无微不至,夜里还要亲笔给后方的皇太后、皇后写平安信。
当一切结束,赵构回到临安皇宫之后,皇后指着一个小箱子给他看,里面全是前线的平安信。由此可见,儿子这份工作已经被赵玮做到了什么程度。
赵构缓缓坐下,继续深思熟虑。很久之后,他觉得可以做下面这些事了。
赵构决定退位。
把赵玮推向前台去遮风挡雨,他退到后方只管逍遥享乐。这不仅符合他的个人利益,还能缓和眼下的政府信任危机。
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说,之前对金国的妥协政策的确是错的,而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连皇帝都不当了,你们还有什么怨气?
有百利而无一害,唯一的隐患是存在于理论中的安全问题。赵玮这个便宜儿子到底能把“孝”字做到什么份儿上?
经过长达三十年左右的观察,赵构对(“kanshuba。org:看书吧)此还是很(“炫)放心的。可是(“书)要怎样实(“网)施呢?权力的交接过程是政客生涯里最重要的课题,这一步做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变了味道。
李世民是百分之百的优秀储君,拥有一切上位资格,可屠兄、杀弟、逼父,让他千古一帝的光环总有抹不去的黑子耀斑,算是不及格。
赵光义于风雪之夜在万岁殿登基,两个皇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