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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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很疯狂,实施时加倍地小心。为了成功,章楶动用了他长期以来创立的谍报网,在这一点上,他几乎做得和种世衡一样好。老种相公当年借刀杀人,忽悠李元昊杀了手下最得力的大将野利兄弟,章楶则把情报工作做到了战争的最核心位置——敌人的前线指挥部里。
内线说,阿埋、妹勒等人在天都山的锡斡井。一来觉得很隐蔽;二来觉得自己很能打,他们身边带的人很少,机不可失,正是时候。
章楶没犹豫,几乎是立即就下令集合,出兵偷袭了。与之前不同,这次他没有交代任何作战细节,只有一个要求——快!有多快就多快,斩首行动必须一击必中,如果慢了的话,不是说能不能顺利杀人,就算杀完了人也跑不回来。
阿埋、妹勒身边没多少人,不代表天都山周边人少。那是西夏的最前沿也是最重要的防线,绝对是重兵驻守,只要稍微耽搁立即就是重兵合围。
那时远离大后方,全军只有1万人,就算岳飞提前出生二十年,也别想把人带回来。
说干就干,1万精骑分成6路,悄悄溜过边境线,向天都山掩了过去。话说这条路虽然是出国了,可是宋朝的大兵们还是很熟悉的。
天都山在李元昊时期不是一般的牛,李元昊把皇宫建在了这里,二姨太被安置在这里,每天每夜地泡在这里,总之这里是西夏集神圣、庄严、妖媚、糜烂于一体的集成地,不论哪一种都不许靠近不容侵犯。
可惜他的后人不止一次地丢了这座御花园,最惨的一次被宋朝的军神级大太监李宪带兵杀了上去,一把火烧成了一片白地。依照宋朝人的传统,收兵之后一路上的经过、地图都详细记录归档存根,成了每一个西北将官的必修课。
所以道儿是很熟的,尤其是还有折可适这个在血统上很标准的党项人,实际上他几乎每年都回老家探亲,每次都杀得全身血淋淋的。次数多了,还担心迷路吗?
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了天都山,绕过一个个明桩暗桩,折可适、郭成顺利抵达了锡斡井。远远地望过去,阿埋、妹勒的帐篷里篝火旺盛、人影晃动,很明显在进行冬天里男人最爱的社交活动——烤肉喝酒。宋军一见火冒三丈,士可忍孰不可忍,冲上去捆翻丫的!
嵬名阿埋、妹勒,这两个有理想有实力一直在盼望春天的西夏主将就是这样变成宋军的俘虏的,直到被抓住的那一刻,他们都没法相信这是事实,不是怕,实在是太冤了。
天都山沸腾了,6路宋军各有任务,阿埋、妹勒落网的同时,仁多保忠也被袭击了。他的运气比较好,继承了他父亲仁多零丁凶残谨慎的秉性,他的驻地稍微比阿埋的后移了些,这点平时不显眼的距离救了他的命。当李忠杰发起攻击时,这人的反应超快,一边把身边的亲兵往前派,一边掉头就跑。
等李忠杰把他的部下都杀光后,发现他跑得太远了,已经没法追上。
接下来的事是对宋军最大的考验,天都山周边的西夏重兵迅速合围,快得让宋军稍微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普通士兵什么样就不说了,连主将折可适的战马都因为劳累过度没法再跑。危急中郭成要把马让给他,要折可适突围,他来断后。
折可适明白,这是要舍一保一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要死就死在一起。这是个英明的决定,是宋军和西夏兵在本质上的区别。当折可适下这个决心时,他的士兵们疯狂了,全军在千里奔袭之后展开决战,战斗的结果让人无法置信。
在理论上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变成了事实,他们在天都山击败了西夏人数倍于己的驻军,押着嵬名阿埋、妹勒冲出重围,重新长途行军,返回了宋朝边境。这还只是一部分,他们还带回来3000多名俘虏、10多万头牛羊,外加一个西夏公主!
这样的战绩让人无言以对,用最简单的数字说话,假设宋军1万名骑兵满员都在,也是每三个人押着一个俘虏外加赶着30只牛羊赶路,这样的编制居然回到了本国国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有一个答案,宋军和西夏兵在本质上的区别。
近百年的宋、夏战争中,宋军无论处于怎样的劣势,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全军覆没,基本上也能拉上同等数量的敌人垫背;反观西夏兵,他们是五代十国时期中原部队的翻版。
一群土匪兵,打赢不打输。赢了,他们玩命地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输了,立即是一盘散沙只顾自己逃命,什么荣誉了、主将安危了都是笑话。十几年前仁多零丁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带着全建制的部队走在行军途中,遇到突袭说死就死了,除了宋军当时的决心、斩首欲望之外,西夏军队的缺陷也是主要原因。
总之一句话,在这段历史里,抛开感情谈实际,宋、辽、金、西夏、蒙古各国军队中唯有西夏人让人看不起。其他国家没器械有勇气,没战力有纪律,没计谋有决心,唯有他们,是战力低下不讲信用朝秦暮楚唯利是图尤其军纪涣散的一个。
要说它为什么能长期生存着,唯有一个原因——牛皮癣性质。藏在一片穷山恶水里,打它没油水,它打完了又躲回去,全部的国史就在重复这个过程,熬垮了宋朝磨金国,耗死了金国磨蒙古,直到彻底惹火了成吉思汗才把它在地球上抹平。
只留下几座孤零零的叫西夏王陵的黏土堆,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说远了,回到这次斩首行动成功后,宋朝方面不用说了,一系列的庆功受奖,哲宗在紫宸殿升座,提升章楶为枢密院直学士、龙图阁端明殿学士,进阶中太夫。折可适、郭成等边官将士各有封赏。
重点说的是西夏方面,大败之后的反应实在是太精彩了。在宋朝的史书里,只是记载了四个字——“夏主震骇”。
这实在是太春秋了,就算简洁也没这么概括的。把旧党写的垃圾扔到一边,看看西夏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知道这场胜利带来了什么。
它改变了一个王朝。
天都山被偷袭,嵬名阿埋、妹勒被俘虏,仁多保忠被击败,这意味着西夏都城兴庆府外围最近的一条防线也崩溃了。
火终于烧到了西夏上层的眉毛底下,各个靠抢劫发财生活的党项大佬都慌了,他们拥向皇宫,向梁氏要说法。到了之后发现,梁氏正火冒三丈地向辽国要说法。
她是彻底什么都不在乎了,生死关头本性勃发,什么是贵族、什么是脸面、什么是智慧,在她这儿统统消失不见。说来也是,发迹靠通奸、致富靠抢劫,这样的生活方式怎么能培育出聪明优雅懂得分寸的脑子呢?
梁氏不去思考局势为什么变得这样恶劣、她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而是把危机转嫁到辽国的身上。她一连三次向辽国求援,要求辽国向宋朝施压要求出兵要求粮草要求……没完没了地要求,根本不去想辽国会有什么感觉。
易地而处就对了,如果是辽国打了败仗,实力受损,向附属各小国施压要这要那很正常,这时凭什么上级听下级的话?输得倾家荡产还要向强盗世家伸手要钱,脑子被门框夹得不轻啊。
辽国皇帝没理她。
这已经很客气了,至少没趁火打劫。梁氏却更加愤怒了,面对她的请求,辽国居然不予理睬,这简直太伤人了,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愤怒中她习惯性地口吐莲花,在各种场合问候了辽国皇帝的人品……事情简单了,辽国皇帝很快就知道了这些,他想了想,这个女人真极品,得给她点赏赐。
在第二年春天快到时,一队辽国骑兵穿越大漠走进了兴庆府,给梁氏带来了一件小礼物——一杯酒。这杯酒放在梁氏面前时,她彻底地呆住了。不远千里带来了这东西,只有一种可能。
酒里有毒。
可是在西夏国内,毒死她这个掌权的皇太后,实在太天方夜谭了吧!她想反抗、想拒绝,却发现什么都变了。连她的儿子李乾顺都恨不得她早死,这样他才能有真正的皇权,才能把西夏从这群既疯又蠢的梁家人手里解救出来。
梁氏被毒死了。在她身后,李乾顺一边向辽国人示好,请求与辽国通婚;一边向宋朝示好,赌咒发誓他亲政了一定当个超级乖宝宝;一边把屠刀砍向了梁氏家族,和他们的同党。
西夏改天换地了,主动权掌握在宋朝的手里。局势从来没有这么有利过。漠视辽国的威胁、处在崩溃边缘的西夏,宋军连战连捷,握着这样满把的好牌,谁都知道要怎样打吧。
把战争进行下去,就算不能毕其功于一役毁灭西夏,也要乘胜追击进一步削弱它,让它再也没法给宋朝添乱。
理论与现实差得很远,宋朝居然答应了西夏的求和。两国的关系迅速回到了从前的老路上,西夏卑躬屈膝当孙子,宋朝每年给孙子送出大笔压岁钱。
郁闷啊,连年血战,章楶等前线将士耗尽了心血,可以说把西夏国的喉咙卡得死死的送到开封城里,只要大佬们肯为民族为安危为仇恨举起刀来,随手挥下去,西夏就别想好。就算不能灭国,至少能逼着李乾顺修改合同,把岁赐去掉。
可是,现实居然是走上了老路!除了向前方缓慢推进了堡垒所占据的土地外,什么都没有得到。如此结果真让人费解,宋朝当初何必要开战,何必把战争打到这个规模!
史书里给出的官方理由是没钱了。
说到钱,这是宋朝的生存命脉,更是1000多年来研究、喜欢宋史的人挂在嘴边的话题。宋朝有多少钱,各个时期有多少,每一仗花了多少钱都是说不清还必须说、找证据却没证据的东西。
为什么会没证据呢?《宋史》里食货志等栏目里有很详细的记录嘛,还有《长编》等文献里各时期的君臣对话、奏章都有据可查,流云你怎么敢乱说话?!
小心乱讲被雷劈。
但是谁能告诉我下面这个关于钱的问题呢?宋朝的钱从仁宗时代就一直告急,到了英宗达到最穷,进入神宗之后突然暴富,可是官方记载,到哲宗时又没了。
高滔滔前九年的折腾,不创新只废除,不经营只花费,的确让宋朝的家底空了。章惇努力恢复新法,可是局面一直没达到熙丰、元丰时期的水平,又打了不少的仗,从理论上讲,旧党写的官方记录似乎没有错,真的是没钱了。
那么哲宗之后的神奇皇帝徽宗,他大兴土木穷奢极欲无所不为,把开封城当成后花园,把整个宋朝当成玩具加工店,蔡京都喊出了“丰亨豫大”这四个字,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只有两个方面。一是蔡京等人的能量超强,一边在宋朝全境刮地皮,边刮边玩,供养着整个上层建筑空前的糜烂生活。这是主流说法,可是按照主流们的记载,宋朝民间的地皮早就被王安石、章惇刮到地核了,根本一点油水都没剩下,这是变法派的最大罪证,不容更改的。
前后矛盾,哪个准?总不能一种罪杀两条命吧。
第二个可能是宋神宗的钱流传了下来。宋朝的官方记录是相当的混乱,在主流说法之外有各种版本的坊间传说,其中就有神宗新政产生的金钱一直到北宋灭亡还有余存。
那么到徽宗时还有,哲宗时怎么就空了呢?
既然发动了这么大规模的战争,连辽国都得罪了,在大好形势下怎么会轻易就放弃了呢?一定是有原因的,原因绝对不是钱!
那只是一个掩盖、一块遮羞布而已,用来挡着一个个不足为外人道的丑闻。而年轻的哲宗皇帝就生活在这些丑闻里,耗尽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丑闻之一,哲宗的婚姻。
话说这世上为什么要分出男、女两种人呢?各种答案都有,流云的看法是,这是上帝为了阻止男人变成新的上帝,给男人下一个套儿。这个手脚做下后,男人们的生活就彻底变样了,至少北宋男性的皇帝们,被女性的皇后、太后们不断地折磨。
要命的还是总用一种手段。
当年刘娥给仁宗包办了次婚姻,结果很不幸福;高滔滔有样学样,也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哲宗娶了个老婆,这件事从开始到结局就是个闹剧,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可思议。
第一,选人。
皇后是一国之母,与皇帝为一体,何等的崇高尊贵,选谁来当,简直是件天大的事。高滔滔也真的很重视了,她命令在京各级官僚家庭都要把适龄女孩儿的名单资料上报,由她率领的以各大宰执人员组成的核审团挨个挑选。
忙了大半年,终于有一位女孩儿杀出重围,站在了命运之巅。这位女孩儿真是太出色了,首先她长得好,花容月貌;其次她品德好,贞洁贤淑;最后她出身好,是已故军方第一人,战功卓著的枢密使狄青的孙女。
这好那好,可惜高滔滔看不上。她以一个女人的直觉第一瞬间发现了问题,这个女孩儿无论如何不能当皇后,当了肯定天下大乱。
因为实在是太彪悍了,这位狄小姐居然有三个妈妈。分别是狄青长子狄谘的夫人、狄青次子狄咏的夫人、狄咏的妾。
有点乱,说白了也简单,她是庶出的,最后那位妾才是她的亲妈。这种社会地位让她出生就很郁闷,被虐待后老爸一时心软把她送给大伯去抚养。
这样的情节一般来说对老年妇女很有杀伤力,如果女孩儿再长得柔弱婉约些,简直就是她们的宠腻掌中宝。可惜这对高滔滔无效。高老太婆第一时间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妈妈多,等于外戚多,等于对皇家权力的侵犯,后患无穷啊。作为对皇家权力正在进行时的侵犯者本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让她敏感了。于是她下令,这次选的作废,重新再选。
这一次她调整了选人的标准,给出了明确的条件——出身要低,家庭要小,为人要低调。只有这样的孩子才好管理,才不会造反。
三个月之后,人选出来了。完全符合她的要求,女孩儿姓孟,爷爷是已故马军都虞侯孟元,外公是非常罕见的被新、旧两党共同鄙视的王广渊。
王广渊没文凭,官却当得不小,原因很简单,他是高滔滔丈夫宋英宗的贴心人,鉴于宋英宗本人完全被高滔滔彻底贴心了,于是贴心数值被无限延伸,薪火相传,孟家的女孩儿让高滔滔很放心。
元祐七年五月十六日,哲宗大婚。这个婚礼简直处处透着诡异,在旧党这些号称最正宗的儒学家的主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