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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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头,所以经常出现伞衣打结、人变“粽子”的情况。
四秒钟之后,两位组员的降落伞都张开了,蔡组长这才亲自跳进了空中。
蔡智诚的背上没有系拉绳,跃出舱门之后,水平惯性和飞机气流的力量使得他接连翻了好几个筋斗,但这时候的蔡中校已经不是昆明军训时的那个小少尉了,他立刻张开双臂,很快就将不规则的翻滚转变成了垂直坠落。
从理论上讲,使用手抛伞时的最佳速度为每秒40—50米(也称平衡速度)。通常情况下,经验丰富的跳伞员应该能够通过调整身体姿态将自己的下坠速度维持在这个水平上,但蔡智诚这时却难以办到,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练习跳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背上正驮着一台通信机,那个挂着手雷的累赘弄得他在空中的动作十分别扭,也使得他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于是,在仓促之间,蔡智诚终于忍不住扯开了伞包的拉环。
手抛伞很快就打开了,开伞位置距离地面还有三四百米,时机的选择显然是太早了一些。但这样的高度已经比别人的状况理想多了,因为这时候,另外两名组员的降落伞还在八百米以上晃悠呢。
几乎就在开伞的同时,蔡智诚感觉到了强劲的风力,一股来自西南方向的气流正把他的降落伞向北面推去——从一般规律而言,冬季的华中平原通常是刮北风的,所以伞降小组在不了解地面风力的情况下就选择了从战场的东北角离舱。因为这样既可以利用飞机航行的惯性、也可以借助东北风的吹送向包围圈中心移动,正好可以落在空投点的附近——可谁知道,1948年12月10日的上午,双堆集的天空刮起的居然是西南风!
这下子可就麻烦了。抬头望去,高空中的两朵伞花正斜斜地飘向北边的共军阵地方向,蔡智诚一眼就断定他俩已经没救了。
40年代的降落伞虽然已经配备了方向操纵装置,但效果其实是十分微弱的,伞降的轨迹主要还是取决于空中的气流。特别是象绳拉伞这样的主伞,伞面是圆的,投影面积接近七十平米,遇到气流就乱飘,遇到上升气流甚至还会往上飞,抵御风力的能力非常差。所以按照当时的规定,风力4级(和风,每秒6米)以上就不能实施伞兵空降,而在12月10号这天,蔡智诚他们遇上的竟是每秒10米的5级劲风!
迄今为止,能够有效抵御每秒10米风力的只有翼型伞(这种运动伞是上世纪70年代才发明的,蔡智诚当然没有用过),而40年代的手抛伞是圆形的,它的伞面只有二十平米,受风力的影响不象主伞那么明显,而且由于伞面小,操纵索可以更容易地改变伞布的形状,所以操纵性能比大伞要好一些。
降落伞的操纵原理其实很简单——当拉下伞布一侧的时候,空气就会朝上翘的另一侧排出,降落伞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就朝着倾斜的一方飘移。所以一拉左边绳子降落伞就往左边跑、一拉右边绳子降落伞就朝右边跑(两边一起拉?你不想活啦?!)
也别说,蔡智诚当时确实就是两边绳子一起拉的。
由于风力过大,操纵方向已经失去了意义,降落伞无可控制地朝着北边飞去。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有可能避免被俘的办法就是尽量加快降落的速度,在飘到共军阵地上空之前就落到地面上,于是,蔡智诚只好孤注一掷地同时拉下了两侧的操纵绳。手抛伞的伞面本来就小,再把四角朝下一拽,空气阻力面就更小了,降落伞立刻呈半坠落的方式往下掉,并且出现了摇摆和旋转现象,这在伞兵的术语里叫做“侧滑”。根据条例,侧滑的速度不能超过每秒12米,而且伞降人员必须在150米高度以上改出侧滑,但蔡智诚这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在80米的高度仍然没有放手,下坠的速度达到了每秒30米以上。
说实话,蔡中校之所以如此玩命,并不是因为具有“党国文天祥,摔死不投降”的决心,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从飞机上蹦出来的三具降落伞中,只有蔡智诚最接近地面。人家步兵打伞兵的习惯从来就是“打低不打高”,所以地上的步枪机枪全都对准了这倒霉蛋,而蔡伞兵在空中的位置又正好处于共军阵地的前沿,等他下降到二百来米的高度时,解放军发觉想抓住这个俘虏恐怕有点玄了,当即就开了火,顿时,半空里的弹雨横飞,二十平米的伞面立刻被穿了十七八个洞,要不是降落伞正在侧滑、而且又摇摆又旋转的,蔡教官也许早就被打成了筛子,所以,在这么多催命的子弹面前,他怎么敢放松下降的速度。
虽然没有被打死,但弄不好却是会摔死的。伞兵规定的安全着陆速度应当控制在每秒八米以下,但蔡智诚此时已经超过了上限的三倍,他自己十分清楚这样摔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也在拼命地寻找着救命的方法,正当降落伞距离地面只有80米左右的时候,他发觉右前方出现一片反光,好象是个水塘,于是立即就松开了左操纵索,孤注一掷地朝着右边俯冲过去……
幸好,那里还真是个水深一米多的池塘。蔡智诚一头扎进了塘底,等他再从水里面爬出来的时候,从头到脚全是腥臭的淤泥,活象一只黑色的落汤鸡,先前的那副“能够代表陆军总司令部”的漂亮军容也就彻底地失去了踪影。
池塘边上围满了国军官兵,个个的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蔡智诚问:“这是什么地方?”
“杨围子”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第十四军”
“这里离兵团部有多远?”
“四公里,可是现在过不去”
虽然暂时去不了第十二兵团部,但毕竟只有四公里的距离了。
蔡智诚解开身上的背囊,发现里面的发信机完好无损,可当他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却看见那收信机、共用器以及收缩天线之类的东西已经飞得越来越远,渐渐飘到共军那边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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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伞降和气象的关系,想说几句题外话:
大家都知道,前不久的汶川地震期间,解放军曾经在茂县实施过伞降。当时有报道说,15名伞兵使用“翼型伞”在茂县实施了空降,而装备“圆伞”的其他93名官兵则随机返航了。
——就这件事,马甲我胡乱分析一番。
“翼型伞”是新型滑翔伞的一种(现代跳伞运动都使用这种伞),它也属于手抛伞。而所谓的“圆伞”则是传统的绳拉大伞,现在都带有牵引伞。
从现场的电视画面上看,先期跳伞的15名伞兵其实都配备了两副伞包,胸前带着小伞、身后背着大伞,而且舱门处还挂了牵引钢索,伞兵出舱0。9秒,牵引伞就打开了……这说明先头分队在伞降开始时使用的也是绳拉的圆伞,只不过这些圆伞在随后的下降过程中被甩掉了,伞兵们最终还是抛出了翼型伞。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估计,多半是因为遇到了强劲的气流。
茂县空降是在无地面指引的环境下实施的,伞兵对地形和气象条件在事先并没有准确的预知,因此,先期跳伞的分队就要担负两项任务,一是调查地面情况,向中央报告灾情;二是侦察空中气象,向后续部队发出行动指令。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条件许可,先头分队肯定会坚持使用主伞(圆伞)完成整个空降,而一旦他们不得不抛出抗风性能更好的翼型伞,也就意味着后面的大部队不可能再实施空降了。
翼型伞是目前各类降落伞中抗风性能最好的一种,但和其他手抛伞一样,它的伞面小、负载能力比较弱。先头分队执行的是侦察和联络任务,空降时只需要携带电台就行了,所以丢掉圆伞改用翼型伞是可以的,但后续的93人却不能够这样了。
这不是说那93人不会使用翼型伞(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们的解放军了),问题的关键是这93人应该属于真正的救灾应急部队,他们必须配备相应的救援工具,这就非得使用圆伞不可。圆伞的伞面大,负载能力强,但大伞抵御风力的能力差,如果地面的风速过大,他们就没有办法了——通常情况下,从4000米高度开伞后的滞空时间大约为十五分钟。茂县空降的高度是4900米,圆伞如果遇到四级以上的侧风,在这十几分钟里会被吹出去五六公里远,这在崇山峻岭之间几乎就是一整天的路程。而如果遇上了乱流,降落伞群更会飘得七零八落,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集中起来,所以,是气象条件决定了使用主伞的后续人员只能返航。
退一步说,即便放弃救援工具,让后续的93人轻装上阵、全都使用翼型伞降落,这也是不现实的。因为翼型伞的抗风能力强、机动好,但它需要的活动空间也就特别大。大家知道,在跳伞运动中(用的全是翼型伞),十人以上的集体项目都属于世界级高手的动作,而且还必须在气象条件非常好的条件下才敢玩,持续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秒钟……大家也能注意到,茂县空降先期跳伞的15个人虽然技术绝对是全军最顶尖的,但他们也必须分成两拨出舱,这是因为翼型伞遇到强劲气流时是必须在天上“乱窜”的,如果队形密集、拉不开层次,就很容易出现搅拌、碰挂现象,在空中打起架来,这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事——15个人的先头分队尚且如此,93人的大部队就更加麻烦了,因此,上级让后续人员返航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说起来。伞兵的空降行动总是与气象条件有着密切的关系,现在如此,过去就更是如此。所以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蔡智诚这家伙虽然干的是国军,但在当时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呵呵
池塘里的水不深,污水的底下是厚厚的一层淤泥。蔡智诚从空中扎进泥塘,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右手的尺骨却骨折了。当他从乌黑腥臭的泥浆里爬出来的时候,四周围已经聚满了好奇的眼神——这也难怪,“从天上掉下个大活人”的景象毕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够见到的。
“这是什么地方?”蔡智诚问。
“杨围子”……“杨圩子”……“杨家庄”……池塘边的人七嘴八舌地报出了一大堆地名。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十四军的”,这次的回答倒很干脆。
“咦?你们是贵州人?”,蔡智诚忽然发觉这些士兵讲的是自己的家乡话。
“那当然,我们是八十五师二五五团”
……
池塘所处的地方叫做杨围子(或者杨圩子、老杨家、杨庄……),这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当时并没有确切的行政名称。在1948年的12月初,这里是黄维兵团第14军军部的所在地。
国民党第14军的首任军长是卫立煌,在国民党的嫡系部队中,这路人马与共产党的关系算是比较特殊的——抗战之前,他们追剿红军十分卖力,愣是把鄂豫皖根据地的首府整成了“立煌县”;抗战时又和八路军非常友好,不仅给115师提供弹药而且还跑到延安去搞慰问,害得卫立煌被戴上了“亲共”的帽子;抗战之后却再与解放军杀得你死我活,从西北、华东一直打到华中、华南,共产党的四大野战军全跟他们交过手(4野在广西打的是重建的14军)。
在淮海战役期间,第14军其实并不满员,他们虽然号称一个军,实际上只有四个团,是黄维兵团中人数最少、实力最弱的一支。
——PS:
14军原本下辖第10师、第83师和第85师,共计三个师九个战斗团另一个补充团。48年9月,83师调往陕西榆林(后转山西,在太原战役中被全歼),国防部因此另给了一个303师的空番号,指定的编练地点在湖南耒阳县。而当时的14军驻扎在河南省驻马店,所以就派遣10师30团、85师253团和军直补充团到湖南去整训新兵,计划是“派去一个师,带回来两个师”。但到了48年11月,14军受命紧急驰援徐州,正当部队集结的时候,“华中剿总”白崇僖长官却扣住了湖南耒阳的人马不肯放回来(这些部队后来编进桂系集群,在广西战役中被歼灭),新上任不久的熊绶春军长无可奈何,只好带着10师的28、29团和85师的254、255团披挂上阵。
区区四个团顶着一个军的大帽子,自然是很不经打的。战至12月10日,杨围子村里建制完整的部队就只剩下了85师的255团。
85师的老底子是黔军第43军(李燊),首任师长是遵义人陈铁(黄埔一期生,49年起义),官兵也大多来自于贵州。蔡智诚的表姐夫刘眉生(遵义人,黄埔五期生)在抗战期间担任过这个师的团长,在忻口会战中牺牲了,所以他对这支队伍并不陌生。
255团团长李剑民上校也是遵义人,他和蔡中校交谈了几句,发现两人之间居然还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老李是小蔡的妻子的姑父),当即十分开心,立刻就用棉被裹住蔡智诚,把他连人带电台都送到军部去了。
14军的军部设在一所民房的背后,这是一个七八米深的地洞,洞口被前面的房屋遮挡着,共军的观察哨看不见、炮火也打不进来,既隐蔽又安全。地洞里面十分宽敞,墙上挂着煤气灯,桌子和椅子上摆着军用地图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旁边还有几张行军床。14军副军长谷炳奎就在这些桌子椅子和行军床之间转来转去,一边听着蔡智诚的汇报、一边不停地报以冷笑:“哼哼,说得好听……风往共军那边吹,你管不了,人往共军那边跑,你也管不了。天上和地下一个样,你们都能找到借口……”
谷副军长的猜疑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就在头一天的晚上(12月9日夜),据守小王庄一线的85军的五个团以及军直属部队在23师师长黄子华的带领下全体投诚,把阵地移交给了解放军。这样,连同11月29日起义的廖运周110师,第85军的三个师八个团(216师只有两个团)居然在十天之内就全部“叛变”了,只给吴绍周留下一个尽是伤兵的军医院。
部下集体叛逃,身为12兵团副司令兼85军军长的吴绍周当然难咎其职。吴绍周是贵州人,蔡智诚也是,但蔡贵州并不认识吴贵州,跳伞的人与85军也没有什么关系。吴军长的部下跑了属于“人祸”,蔡教官的部下飞了属于“天灾”,两者根本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