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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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俞国振同意,那汪兆麟就给了齐牛一份莫大的恩赐,接下来他便可以向齐牛提出一事,想来齐牛必会答应。若是俞国振不答应,那么齐牛必然会对俞国振心怀厌憎,没准还会背主来投。
他这点小算计,隐藏在内心深处,别人是不知道的。
“哦?”俞国振看着已经沉下脸的齐牛,笑了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汪先生莫非是李太白一样的人物,见着了郭子仪于落难之时,便想要拉他一把?”
“哈哈,若是此人今后有所成就,也是阁下的佳话。”
“我才不要离开我家小官人,你这厮好生无礼!”齐牛终于忍不住,若不是俞国振用目光制止,他甚至会冲过去给汪兆麟嘴上来一拳,让这个家伙满地找牙。
“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你这般壮士,屈居于仆僮,如何对得起祖宗?”汪兆麟一愣,然后笑了起来:“我稍通面相之术,你以后必是大将军……”
“你……”齐牛脖子都粗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说的是,好男儿当志在四方,象我这般的壮士,如何能长久屈居于仆僮家奴!”
俞国振讶然向那说话的人看去,只见一个黑槁枯瘦的汉子蹲在棵树之后,他也是一身家仆打扮,衣裳褴褛,身上还有鞭鞑的痕迹,见着俞国振看,他怒瞪过来。
这人刀眉鹰顾,身材虽然没有齐牛那么高大,但也骨架粗壮显得孔武有力。汪兆麟见他这模样,脸色便是一沉,不待他说话,船上立刻有两个仆人上去,抬腿便踢:“你这厮什么模样,竟然胆敢胡乱插嘴!”
“就是就是,你这厮也想着飞黄腾达,何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住手!”俞国振喝道,那两个仆人哪里肯听到,还是齐牛忍不住,冲上去一手一个,将那两个仆人脖子夹住,生生拖了回来。
看到齐牛身手如此敏捷,汪兆麟更是眼前一亮,他拱手向俞国振道:“阁下贵仆,果然非同一般!”
那被打倒之人又站了起来,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可就是看俞国振,也没有丝毫感激之色,他冷笑了一声,转身便离去了。
“此人好生无礼。”齐牛都不满了。
“这人游手好闲,原是佃户,如今却没有谁愿意雇用,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汪兆麟回头看了自己管家一眼,那管家顿时上来道:“姓黄,名文鼎。”
“对,对,可惜了这个好名字!”汪兆麟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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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在陆山庄
笑了一会儿,俞国振却不接话,汪兆麟多少有些尴尬,他现在觉得这个少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只能坦然相待了。
“阁下,学生出自桐城汪氏,与方氏、叶氏、吴氏向来交好,不知阁下此来拜访长辈,是其中何人啊?”
“桐城方氏。”
“哈哈,那咱们来得就是一般了,我是随同桂林方的方应乾先生来此。”汪兆麟顿时亲热许多:“既非外人,学生还有一事相求,请教少兄高姓大名?”
“区区姓俞,名……济民。”
“可有功名在身?”
“并无功名。”
“那么,可曾入学?”听到俞国振并无功名在身,汪兆麟虽然脸上仍有笑,可是目光里多少有些轻视。
他自觉判断得不错,这个少年果然是小家小门出身,或许家里有十来亩薄田,勉强供应一家的衣食家用。
“也不曾入学。”
“不曾入学?”汪兆麟听到这,更是心中大定,若是家中有官宦,哪怕是多有几亩水田,哪有不送子弟读书的道理!须知这个时候就是徽商,都讲究一个诗书传家,不入学也就意味着不可能踏上仕途,一辈子都是平头百姓!
他上下打量了齐牛一番,心中暗暗觉得有些可惜,同时也生出一个念头,这个仆人,自己或许可以夺来。
“济民兄,贵仆生得威武雄壮,如同门神一般,实不相瞒,我欲去方家求亲,已请应乾先生为冰人,有意向阁下借此仆一用,还请济民兄勿吝勿惜,哈哈,事成之后,少不得请济民兄一杯喜酒。”
想到这里,他满口就极亲热,仿佛与俞国振有极深的交情,俞国振看着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此人是典型的此时书生,口是心非,装腔作势,而且从他身上,俞国振也看到了此时苏皖浙北一带士绅中豪劣者的骄横。俞国振沉吟了好一会儿,方家虽是文章世家,可也是良萎不齐,象与这个汪兆麟交好的方应乾,俞国振听方以智稍稍提起过,方以智虽然称赞他学问非凡,但对其私德却是避而不谈。
而俞国振既与方家结友,哪有不调查方家主要人物的,他得到的消息,方应乾颇有抢男霸女纵仆欺人之举。
就是方以智自己也有带着豪奴横行城乡的事情,在桐城甚至整个长江下游,这几乎成了常态。
俞国振自己当然也有不法之事,但俞国振自问,在这个时节,通过合乎此时律法体制之手段,想要达成他的目标,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就是崇祯皇帝那般勤勉,最终还是挂在煤山松树之上的结果。
“济民兄,这在兄台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我汪家在金陵经营绸缎,若是得兄台相助,汪某必有重谢!”汪兆麟看俞国振迟犹,便又开口道。
在他看来,俞国振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随从,都只能算勉强中等人家,与他这桐城富户没有办法相比,自己许以重谢,俞国振理所当然应该同意。
“不知汪先生是向方家哪一房求亲?”俞国振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微笑问道。
“是向仁植先生这一房求亲。”
俞国振心念电转,仁植是方孔炤的号,而方孔炤这一边适龄的女郎几乎没有,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方子仪。
他这次来,主要目的还是拜访方孔炤,同时与方以智讨论一下复社。俞国振需要借助复社在舆论之上的力量,宣扬一些他的道理。但是,他也想与方子仪多接触一番,这个少女与他相识还在柳如是之前,当时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书信往来不绝,更是让他颇有相知相惜的感觉。
眼前此人,竟然想向方子仪求亲!
而且出面做主的,是桐城方氏一族中声名最恶的方应乾。
俞国振心里冷笑了一声:“非是在下吝啬,我这仆人,最是憨拙,不大会说话,怕会误了汪公子的好事。”
“无妨,无妨,他只是替我充门面,又不是媒人,要会说话做什么!”汪兆麟见他嘴松,大喜着道。
俞国振便向齐牛道:“既然如此,老牛,你就暂且陪这位汪先生先去,我过会便至。”
“小官人!”齐牛虽然反应不是很快,顿时不情愿地嚷了起来。
“去吧,去吧,莫乱说话,我随后就到。”俞国振微笑道。
齐牛气呼呼地看着汪兆麟,汪兆麟心中有些奇怪,看这少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这个身材高大气势非凡的仆人为何就如此忠心耿耿?
“小官人果然不厚道。”待汪兆麟他们离开后,石敬岩哈哈笑了起来。
“石翁何出此语。”
“哈哈。”石敬岩笑了笑,却没有再说。
俞国振目光转了下,却看见那个被汪兆麟管家称为黄文鼎的汉子,一把扯了自己的衣裳,露出被鞭笞过的背部,嘶声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慢慢走远了。俞国振微微皱起眉头,汪兆麟那番想要激励齐牛的话,却被这汉子听去了。
他们在码头雇了一个脚夫,用担子将齐牛留下的行囊挑起,然后缓缓走向方以智的山庄。
方以智所居之所,要翻过浮山,位于西麓的丹丘、黑历两岩之下。这是方以智祖父方大镇所建,后来方大镇将之送给了方以智之父方孔炤,而方以智成亲之后,方孔炤又将之给了方以智。方子仪喜这里清静,远离城中家族中的繁冗,因此跟随兄长住在这里,而方孔炤自己也偶尔会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
象方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在整个桐城各处都有山庄别院,方孔炤所居的白鹿山庄,更是规模宏大,有山有地有河有湖,比起俞国振的细柳别院要大得多。就是方以智所居的在陆山庄,也远要比细柳别院更大,俞国振每每来此,都是心生羡慕。
他们到时,汪兆麟与齐牛正在院门前等候通禀,齐牛不停地往俞国振这里看来,而汪兆麟则只是远远拱手示礼。
“济民兄与我一起在此稍候,门房已经前去通禀了,想必不用多家,便有人出来迎接。”
听到汪兆麟这话语,俞国振笑了笑没有回答。汪兆麟最不喜的就是他这种神情,因为根本不能判断,俞国振的不回是不屑还是腼腆。
庄门前站着的仆人倒是认识俞国振,一见俞国振来了,顿时迎上来:“原来是俞少爷。”
这个态度让汪兆麟微微一愣,紧接着,他就惊讶地看到,俞国振领着石敬岩和那脚夫,径直就走了进去,门房的仆人根本不拦!
“这……这是为何?”汪兆麟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错误,不等他说话,跟在他身边的管家便拉住殷勤地想给俞国振引路的那门房仆人:“为何我家公子不能进,他却能进?”
“你说俞公子?他可是我家大公子与姑爷的至交,登堂入室的好友,若是将他拦在门口,我少不得要挨一顿棍棒。”门房讪笑道:“他自然能进,莫说这边,就是我家大公子的书房,他都能进!”
“咳咳,我与俞公子也是一见如故的至交,不知可否进去?”汪兆麟心里发慌,隐约的不安让他迫不及待想要进去见到方家的主人。
“若是至交,俞公子自然会发话,若只是点头之交,哈哈哈哈……”门房仆人这一下笑得就有些轻蔑了。
汪兆麟心里哼了一声,门房仆人话语中的嘲弄,他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他心机较深,也知道这不是发作的时节。他对俞国振又是极好奇,一路上多次试探齐牛口风,可是齐牛却是一个闷口葫芦,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不回应,这让他心里原本就有些郁闷。
到这个时候,他隐约觉得自己被耍了。
不一会儿,一个管事匆匆而来,见着他拱了拱手:“阁下可是汪兆麟汪公子?”
“正是。”
“我家主人请你进去。”
出来迎接的只是一个管事,方以智自己并没有亲自来,汪兆麟定了定神,想到自己奉与方应乾的重礼,便又问道:“应乾先生可在?”
“叔老爷在后堂,正陪老主人叙话。”那管事的道。
听到方应乾在,汪兆麟觉得心中有些底气了,方家在桐城也是大家族,方家挑选女婿向来较为严格,或许,这是方家给自己的一种考验吧。
他跟在管事后面穿过一重院子,便进了方家在陆庄的正堂,才进门就听到里面的笑语之声,紧接着,他看到了俞国振与另外两个人站在廊前。
他慌忙赶前两步,一揖到地:“学生桐城汪兆麟,拜见密之兄。”
方以智笑吟吟地与他一揖,而方以智身边的另一个长相与他相似可是年纪却要小许多、最多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却哼了一声。
“汪兄请勿多礼……咦,这不是老牛么,今日你也随国振贤弟来了?”
原来齐牛也跟着进了院门,方以智是认得他的,而且还甚为熟悉,他也曾经打过齐牛的主意,想要俞国振将齐牛赠他,却被俞国振婉拒,而齐牛自己更是嚷嚷着死活不肯。
齐牛收腹束腰挺胸,猛地给方以智行了一礼,这是俞国振的家卫抱拳礼,他行得极标准,这个动作做得干净利落,方以智还没有说什么,他身边那十三四岁的少年却是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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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木头竹子、甲子缘打赏)
八二、仓皇离去(求收藏推荐)
“大哥,济民哥哥,这就是你的家卫少年?”
“如何,其义觉得如何?”
“果然生得雄壮,个子好高……济民哥哥,你方才怎么不带他进来?”
“老牛是随这位汪公子进来的,他说要向方先生提亲,路上强与我家小官人借了老牛。”齐牛是憨人,却不是笨人,闷男有闷骚,憨人有憨智,他知道俞国振很瞧这个汪兆麟不上眼,而那个少年虽然他初见,听口气也能猜出身份,应该就是方以智的弟弟方其义,既然问到他,他如何不乘机开口,给那汪兆麟弄些事端!
要知道,齐牛可是与高二柱带出来的,与罗九河、叶武崖这两满肚子歪点的家伙常年厮混于一处,怎么会没有点小手段!
此语一出,院子里一片寂静,汪兆麟窘得几乎可以钻入地中,而方以智回头看了一眼俞国振,笑得更加畅快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眼前这个汪兆麟,同为桐城的仕子,二人此前虽无多少交情,却也认识,可是方以智却根本不想将自己的族妹嫁给此人。
器量狭浅,好为短智,这是方以智对此人的评价。
“路上偶遇这位……俞兄,见他这家仆雄壮,借来充作门面。”汪兆麟尴尬了好一会儿,心中对俞国振更是怨恨,他勉强拱手道:“这位俞济民兄与密之兄是至交好友?为何不曾听过其名呢?”
“莫非我交之人,汪公子都听说过?”
“呃,密之兄结交的都是豪杰才子,学生虽孤陋寡闻,却也听说过,听闻这次虎丘之会,我桐城有二十余人参与,学生原本也想去的,家中却有些事情……”
汪兆麟说得有些颠山倒四,方以智哈哈一笑,打断他道:“这位姓俞是姓俞,大名国振,家父赠字为济民……汪公子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汪兆麟脑子里猛然转了一圈,俞国振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可是遍数当今少年才子,特别是复社里那些出名的少年才子,根本没有俞国振这个人,因此想了好一会儿,他默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