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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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万岁爷圣明,若非万岁圣贤,哪里会有这等少年英雄降世!”曹化淳拍了一下马屁,然后又道:“以奴婢之见,也就是万岁爷去除魏奸励精图治,才有这般臣子,就连钱谦益那愚顽之辈,也为万岁爷所感化,暗募勇士,助俞国振立功。”
崇祯当然知道,曹化淳那句话实际上是提醒他不要忘了钱谦益的功劳。崇祯很反感臣下结党,这也是他将阉党踢翻之后,将东林党的钱谦益等人同样驱出朝廷的根本原因。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曹化淳一眼,曹化淳顿时跪了下去:“奴婢是有些私心,没料想却瞒不过万岁爷圣明,奴婢刚入宫时,是跟着原司礼监王安公公,学得他对万岁爷忠心耿耿……”
这位已经故去多年的司礼监大太监王安,崇祯还是很有印象,若不是这位大太监,他的父亲朱常洛、兄长朱由校都未必能顺利即位,就是他,也可谓间接受恩于他,只不过后来王安为魏忠贤所害死。想到这,崇祯道:“与王安又有什么关系?”
“王安死时,魏贼气炎正盛,后来是钱谦益为他写的祠文。”曹化淳道:“奴婢知钱谦益一党害国,并无为他意……”
崇祯哼了一声,心中有些得意,这些臣下的心思,果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讨厌钱谦益不是一两天,曹化淳敢提此事,倒也证明这个阉人不是一昧地迎合自己。
过了会儿,他略带惋惜地道:“起来吧,钱谦益身居江湖,却未忘国事,也是有功,可惜其母突逝,他只能丁忧……你让内阁拟个旨意,追赠他亡母一个封号,以彰其功。”
“是,是。”
曹化淳爬了起来,还没有站直,就听到崇祯又幽幽地道:“收了他的银子,便算是朕赏赐的,你这老货,下去吧。”
曹化淳慌忙又跪了下去,他听出崇祯并没有真正的怒意,涎着脸道:“奴婢无儿无女,就是贪些财,等有一日万岁爷觉得奴婢年老不堪用了,奴婢出去之后也可以当个富家翁。反正这些贪官的钱财,用在奴婢身上,也算是替万岁爷省了些……”
“滚滚,你这老货还得寸进尺了。”崇祯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容中却满是倦意。
东林也好,阉党也好,都是贪官,倒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温体仁,无论是言官还是厂卫,都未曾报上他本人的贪鄙。
“钱谦益这人,有才无德,可用,不可大用。”他心中暗想,至于俞国振,这个时候就已经完全被他忘记了。
“那些人把我们忘了最好。”襄安,细柳别院,俞国振微笑着想。
“今日这拍卖一办,他们想忘都难了。”俞宜轩也微笑起来。
他们二人向着外头望去,一大群的各式商人掌柜,正纷纷走进客栈。当看到走在最前的那人时,俞宜轩笑了起来:“没曾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最前的那一位,就是尚书坊鲍家当今家主鲍兴志。”
鲍家是徽商世家,向来与朝廷关系密切,到来的除了鲍家之外,尚有苏家、许家、汪家、王家各大家族的代表,但鲍家是家主亲来,身份自是不同,因此走在了最前。
另外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位于众人之末,俞国振看了那人一眼,此人眉宇轩昂,看年纪只是二十出头,面上没有多少商人的世故圆滑,倒是显得相当儒雅。
鲍兴志走在最前,众人相互推让次位,就在这时,远处又是一群人走了过来。看到这群人,徽商们突然间中止了推让,原本的一团和气,变成了隐约敌视。俞国振看了微微一愣:“五叔,这伙人……你可认识?”
“唔,这伙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莫非是闻讯而来的外地商人?”
用不着他们问,下边已经传来了争执声,徽商中一人冷笑着道:“你们晋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可是皖地,不是扬州城,更不是山西!”
“晋商。”俞国振听到这个词,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
“好,好,我正担心这些徽商联手压价,有晋商来,再好不过!”俞宜轩抚手笑了起来。
“我们只邀了徽商,未曾邀晋商,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也跑来了,二伯,你当出面招呼了,免得他们打起来……没想到徽商和晋商,关系竟然如此紧张。”
“那是自然的,就是去年,双方还因为徽商在扬州子弟是否能落籍参与科举闹过一回,偏偏扬州府主官是晋人。”俞宜轩当时正顺着运河前往山东招募人手,倒是知道这件事情。
“呵呵,他们来得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借他们之口宣扬出去。”俞国振目光猛然间变得森冷。
他在俞宜轩面前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俞宜轩分明感觉到,他神情中杀气腾腾。俞宜轩心中一凛:这些晋商,几时招惹了国振?
有俞宜勤出面,双方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徽商和晋商都是好耐性,进了酒楼之后分成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彼此之间,绝无一语,但自己内部,却是谈笑风生。
只不过徽商谈的是诗词歌赋,哪家子弟学业如何,晋商谈的是楼阁馆轩,哪家的婊子活儿高明。
这倒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两地豪商巨贾的风俗不同,南方文风极盛,至于晋府,大同姑娘可是天下闻名。
过了好一会儿,看着这些巨商也没有露出焦躁,俞国振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因此示意俞宜勤,可以开始了。
见俞宜勤又走出,酒楼中安静下来,俞宜勤拱手做了个团揖:“今日原本是邀了一些相识的朋友来谈生意,不曾料想来了这么多,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好说,好说。”
一片皮笑肉不笑,在商言商,无论徽商晋商都是如此。
“有件事情,先得给诸位一个交待,俞家种珠之术,是老朽侄儿国振在主持,故此今日之事,也全由国振作主。”俞宜勤又道。
徽商、晋商,各有势力,徽商背后与皇宫中的嫔妃、太监甚至一些皇亲国戚关系匪浅,而晋商在官府中也有各自己的势力。到场的众人大多对俞家都做过一番调查,自然知道,俞家的这个俞国振是什么人物!
因此,他们对俞宜勤这番话没有什么惊讶。
但当俞国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还是一个个露出惊色。
只因为俞国振显得太年轻,十六岁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稚气,双眸大而有神。想到这个少年手下,少说也有十条以上的人命,徽商晋商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文质彬彬,看上去与一个小童生没有什么区别的,竟然做出这么多大事!
“诸位先生今日来我襄安,无非是为种珠一术而来。”俞国振做了个手势,在他身后,小莲与柳如是两人各捧一瓷盘上来。
她二人中柳如是自然是长得靓丽绝伦,小莲也同样是清丽可人,又经过俞国振的指点,打扮得倒象是后世的两个洋娃娃一般。当然,她们身上的珠饰,也为二人平添了几分光彩。
柳如是款款大方,小莲却带着几分羞怯,原本俞国振是想让别的使女来做这个,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她们更合适。
而且,他也有意让柳如是、小莲多经些事情,小莲自然是完全值得信任的,柳如是自从放脚之后,便也将命运捆在了他的身上,也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了。今后俞国振也需要借助她二人之力,如果两人根本不敢面对陌生人,哪里谈得上帮他。
徽商晋商们虽然惊于二女的姿容气质,但更引得他们注意的,还是那个瓷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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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利益联盟
产自景德镇的瓷盘,此时正是盛行于世,徽商中就有人贩卖这种瓷器至海外致富者。
俞国振又做了个手势,齐牛与罗九河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过来。那木盆之中盛着半盆水,除此之外,便是几十个蚌了。
大商贾的目光顿时从两个少女身上转移到了那木盆子里,难道说,就是这些河中常见的蚌贝中会生出珍珠来?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俞国振微微笑道:“诸位请看,这是我们俞家去年的收获。”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两个布袋,来到了柳如是与小莲身前,打开了袋子。
珍珠入盘的声音,听得是如此悦耳,那些商贾,几欲痴醉。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那一袋珍珠,运作得好,少说也能值千两!
俞国振倒完两袋珍子,柳如是与小莲将之放在了桌上,俞国振道:“诸位今日来,应该有珍珠业的行家,不妨上来鉴定一下这珠子的成色真伪。”
顿时有五六人走了过来,另外还有几人想要站起,但看到人多,便又坐了回去。
上来的都是徽商、晋商请来的珍宝鉴定大师,他们一一看过那些珍珠的品相,甚至还对着室外的光线端详许久,然后小声议论了一番。
“这些都是河珠,虽然不是最上品的,但也品质不凡。”过了会儿,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受众人之托道:“难得,难得!”
俞国振淡淡笑了起来:“最上品的也有,但需要挑捡,这两袋之中,总有十余颗最上品的吧。”
那位鉴定的当铺朝奉老脸微红,他受诸商所托,免不了要有些贬低,好将价钱压下来。不过俞国振一句话揭穿了他的用意,让他有些赧然,讷讷地道:“那是,那是。”
“诸位请看。”
俞国振说完之后,又指了指那个盆,罗九河从中拿出一个蚌,然后熟练地用刀剖开,从蚌内取出五颗珍珠,其中有两颗品相极差,被他摆到了一边,另三颗则放在了瓷盘之中。
几位珠宝大师又上去鉴赏,在他们鉴赏过程中,罗九河不停地剖蚌,转眼之间,盆里十余枚蚌全部被剖开,每枚体内都取出了一到三颗品相可以的珍珠!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中,都是呆了。
此前听说俞家有种珠之术,众人虽然相信,却也料想不到,拿出来的蚌里,竟然每个都养成了珍珠!
“这是……这是金山啊!”有人梦呓般地道。
“现在诸位可是相信,我们俞家确实有这门奇术了,其实这门奇术,乃是我看古人之书偶有心得,摸索了三年,然后才有成。诸位如果愿意自己摸索个三年五载,倒用不着在我这儿买了,可以省一大笔银子。”
俞国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很真诚的笑,可是下面的商贾却一个个暗骂他狡猾,如果真象他说的那么容易,众人还用得着跑来么?
只有徽商中比较年轻的那一个突然开口:“俞少兄,你说的古人之书,不知是何书啊?”
“宋人庞元英《文昌杂录》中有载:据礼部侍郎谢公曰,有一养珠法,以今所作假珠,择光荧圆润者,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饲其开口,急以珠投之,濒换清水,夜置月中蚌蛤来玩月华,此经两秋即成珠矣。”
俞国振说完这个,晋商有些莫明其妙,徽商中不少人却已经眼睛直转。比较年轻的那人却是灿然一笑:“想来俞少兄要卖的技艺,不是这么简单,若是这么简单,为何宋以后至今,再未曾听闻这种珠之术?”
这人说话很是凑趣,俞国振看了他一眼,抱拳拱手:“兄台说的不错,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姓徐,贱名林,字仲渊。”
“徐兄说的不错,宋人虽有记载,可惜失之过简,我们俞家用了三年时间,才将这古之技艺复现于世。”
俞国振之所以强调人工养育珍珠之术古已有之,就是因为闻香教放出的所谓“鳖宝”的故事,他知道当今天子可是个心胸不太宽阔的,以传言杀人的事情,他可没有少做过,若是得知自己与什么鳖精有牵连,没准就派人来收拾了。
“诸位都是聪明人,我俞家守着这座金山,原本是世代吃穿不尽,可如今不得不拿出来。”俞国振略微点了一下自己为何要卖种珠之术的原因:“我们只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害人,所以这种珠之术,我们俞家准备卖出十二份,加上准备送给他人的两份,我们俞家自己一份,总共是十五份。也就是说,今后天下会种珠之术的,便是十五家。”
他这话一出,无论是晋商还是徽商,顿时轰然有声!
原本以为种珠之术只会有一份,价高者得之,所以无论徽商还是晋商,其内部都有默契,就是一家得之众家分润,绝对不将价格抬起来。可俞国振这个安排就轻易将他们的计划破解了,这样看上去出卖的份数多了,价格必然会下降,实际上却让诸商家的联盟破裂:一个俞家好对付,可是其余买了种珠之术的商家联起手来,就绝不好对付!
哗然之后,就是警惕的目光和隐藏着的敌意!
原本的盟友,瞬间就变成了对手,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俞国振的手段造成的,可他们还不得不吃下这手段!
如果只有一家得到了种珠之术,没得到的众家联手,可以逼得他将种珠之术吐出来,而有十二家得到种珠之术,也就意味着他们到场的诸家中,会有三分之一左右形成利益联盟。他们必须要避免自己被排除在这个利益联盟之外,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出高价。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俞国振又笑吟吟地转向他的右手,坐在这的都是晋商。他目光在晋商中扫了一下,然后淡然道:“我们俞家并未请晋商来此……”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骚动,徽商都是面有喜色,心说这俞小官人不愧是皖人,果然还是偏向他们一些,而晋商则脸色有些难看了。
俞国振稍缓又说道:“不过,远来是客,既然来了,自然诸位也有权投标。”
于是晋商喜笑颜开,而徽商则咬牙切齿。俞国振慢悠悠地又道:“但是,我听闻晋地商贾中,有私通东虏后金者,其中以范永斗、王登库为首,不知诸位当中,是否有这两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