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唐-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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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太子起来吧。”
“多谢父皇!”李亨再叩首,含泪起身退回班列。
李隆基看着他萧索的身影,心里又暗叹了一下。他一向对王忠嗣很信任,说王忠嗣有谋逆之心,李隆基是不信的,至少现在不信。
但大臣们的弹劾的事。也并非没有道理,经历过惨烈的宫廷斗争的他,深知要维护皇帝的权力是多么的重要。
他对王忠嗣的信任,结果却换来了王忠嗣的抗旨不遵,不管王忠嗣有多么个理由,对他而言。这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身为皇帝,特别是象他这样文治武功赫赫的帝王,最容不得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对手握重兵的边帅,尤其希望他们能绝对的忠诚,对自己的旨意不打任何折扣。
王忠嗣的做法,等于是用他的正确来证明自己这个皇帝的过失,想到这些,李隆基里心又不禁有气,他望向王忠嗣冷声说道:“王忠嗣,对御史们的弹劾,你作何解释?”
王忠嗣铁甲铿锵,出班拜道:“陛下,臣自幼丧父,托天之幸,得陛下接入宫中亲自抚养,在臣心里,陛下不仅是君王,也是父亲……”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违抗圣旨?”李林甫一看李亨和王忠嗣配合默契,都想以亲情来打动皇帝的心,他不等王忠嗣说完,立即出班大声驳斥道,“陛下!自古以来,圣旨之所以称为圣旨,是因为它神圣不可抗拒,否则若是人人抗旨不遵,君王权威何在?政令如何颁行天下,如何号令天下臣民?
王忠嗣为陛下亲自扶养成人,岂能不明白不这道理?然却还给边帅开此抗旨不遵的先例,实在是不忠不孝,罪不可赦!
陛下,为了我大唐江山社稷,为了祖宗基业的传承,请陛下严惩王忠嗣,以儆效尤!”
李林甫一出面,朝堂上顿时站出大批官员,齐声疾呼:
“请陛下严惩王忠嗣,以儆效尤!”
“请陛下严惩王忠嗣,以儆效尤!”
“请陛下严惩王忠嗣,以儆效尤!”
至少有半数在上官员站了出去,黑压压一大片,同声请求严惩王忠嗣,根本没给王忠嗣自辩的机会。
即便是李隆基这样的皇帝,也不可能膜视这么多大臣的意见,更何况李隆基本身对王忠嗣抗旨不遵也相当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李隆基当廷下旨,将王忠嗣下狱,命刑部尚书公孙谨、御史中丞杨慎矜、大理寺卿吴尊儒一起,对王忠嗣进行会审。
王忠嗣,终于还是被下狱了,这个结果,有李林甫群起而攻之的原因,但谁又能说,杨贵妃那番话没有起作用呢?
在内外夹击之下,王忠嗣能扛过去才真是奇事。
这个结果,李林甫还算满意。
太子李亨则感觉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满心惶惶地回到东宫,这个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象一只待宰羔羊。
李昂刚刚出了宣政殿,就有宫里的太监过来叫住他:“陛下有旨,宣通议大夫、陇右都督府长史李昂前往延英殿觐见。”
在朝会上站了半天,李昂两脚发麻,又累又饿,正准备回去大吃一顿,结果却被小太监叫住了。
他只得停下,跟着小太监转过宣政大殿,经中书省过延英门,进入延英门后便算是进入大明宫的后廷了。
延英门内有延英殿,因离中书省比较近,是皇帝接见大臣常用到的便殿。李昂被领进延英殿时,里面除了太监宫女,却不见李隆基的影子。
看来皇帝也饿,先用餐去了。
李昂在殿中等了许久,才有小太监拿着些点心来,说是御赐的。
李昂管它是谁赐的,先镇饱肚子再说。
堂堂的大唐皇帝,真是小气,拿来的点心才够李昂吃个半饱,好吧,总算肚子不再咕咕叫了。
他又在殿内等了许久,甚至还发现了殿角的一只蚂蚁,并经他仔细研究确定,唐朝的蚂蚁和后世的蚂蚁没有什么不同。
殿内的太监宫女象看新奇玩意的观察着他,李昂的名声可太响了,宫女太监们闲来没事总喜欢谈论他的英雄事迹,多少春心寂寞的宫女把他当成了梦中情郎。这下终于有机会见着真人了,哪能不多看见眼。
等得李昂快要睡着的时候,延英殿外才传来动静,李隆基带着一大群太监宫女和护卫,浩浩荡荡的来到殿外,李昂赶紧起身参见。
李隆基又仔细看了他一眼,才说道:“平身吧。”
“谢陛下!”
李隆基走到上首的坐床前,脱靴坐好,他的身体看上去还很健康,但终究敌不过岁月的风霜,脸上的肌肉松弛了,皱纹满脸,还长了几小块老年斑。
“李昂,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召见于你?”
“臣不知。”
“对王忠嗣抗旨之事,你怎么看?”
“此事关系重大,自有陛下与朝中相公定夺,臣职位卑微,不敢擅议。”
“朕让你说你就说,你也想抗旨不成?”李隆基突然加重语气,斥责了一句。
李昂连忙说道:“启奏陛下,石堡战役之前,微臣曾向王大使建言,石堡天险,不宜强攻,当以歼灭吐蕃有生力量为主,皆因存人失地,人地两存;存地失人,人地两失。与其以惨重的伤亡夺取石堡,不如调集精锐,精心部署,多歼灭一些敌人,是以,臣实则也是不赞同强攻石堡的。
但另一方面,正所谓军令如山,更何况圣旨呢?如果臣是王大使,进谏不成,定会依旨照办,全力以赴,因为陛下的圣旨重于一切,特别是作为边帅,抗旨不遵,损害了君威,所造成的影响甚至可能超过死伤数万士卒。”
李昂的话,让李隆基怔了一怔,诚然,王忠嗣抗旨不遵,保存了许多将士的性命,但此风一起,却损害了皇帝的权威。而皇帝之所以能统治天下,靠的就是无上的权威。
御史言官抗谏一下,那是皇帝赋予他们的特权。作为武将,就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管对错,必须做到指哪打哪。
王忠嗣的抗旨,确实开了一个很恶劣的先例,今后各镇节度使只要认为圣旨不合时宜,便拒不执行,那天下还不大乱?
李昂所说的此事造成的影响甚至可能超过死伤数万士卒,指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李隆基所忌惮的何尝不是这个,李昂的话,简洁明了,却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让他对李昂的好感大增。
“来啊,给李昂赐坐。”
“谢陛下隆恩。”李昂坦然地坐下来。
李隆基示意高力士把李昂那枚玉扳指还给他,李昂接过轻声说了句:“多谢高将军。”
“给朕说说你这扳指的来历和自己的身世。”
第0365章延英对
“给朕说说你这扳指的来历和自己的身世。”
李隆基没有再询问怎么处置王忠嗣,当然,李昂那番话其实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他把话题转到了李昂的身世上,或许这是他更关心的事情吧。
延英殿里静悄悄的,坐床边的龙涎香袅袅地升起成了一条直线,李昂跪坐着拜了一拜,说道:“启奏陛下,微臣的先帅姓丘,讳处机。据先师所言,他是在路边捡到微臣的;
十九年前,先师在剑南灌口镇一带,无意中看到路边草丛里一头狼叼着一个襁褓,先师便追赶上去打伤了那头狼,救下微臣,当时这枚玉扳指以及一把金刀,就放在微臣的襁褓之中;
先师自称是山东人,但自我懂事开始,从未见他回乡过,他带着微臣四处漂泊,有时以道士身份给人算命,没有生意上门时,便只能乞讨为生;
在微臣十三岁那年,先师老了,走不动了,就带着微臣归隐剑南四姑娘山,一直到先师去世,微臣才离开四姑娘山。”
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高力士这时插了一句:“李长史,我听说你识狼语,身边养有一头狼,非常听话,可有此事?”
李隆基听了很是好奇,民间有言,养不熟的白眼狼,宫中养虎养豹,并驯得很听话,可就没有养狼的。他忍不住问道:“竟有此事?”
李昂答道:“微臣或许和狼比较有缘,小时候被狼叼去没有死,随恩师归隐四姑娘山后,和山中狼群也能相安无事,而且时间久之后,狼群竟不时叼些野物送给微臣;
山中寂寞,微臣读书之余,不时模仿狼群的嗥叫,尝试与之交流。臣在山中那些年,全靠狼群叼来的野物以及采些野果野菜维生;
先师仙逝之后。微臣离开四姑娘山时,有一头小狼跟着臣,赶也赶不走,便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微臣带着五十轻骑深入敌后时。多靠这头狼在前头探路,才能避开吐蕃兵马;
攻破伏俟城后,我们被吐蕃五千大军围追堵截,被逼进了天峻山,在山林间休息时。被五百吐蕃兵马发现,拼命的追击;
在那最艰难的时刻,微臣身边那头狼于山间长嗥,很快招来上百头狼,对吐蕃兵马发起攻击。咬死咬伤上百吐蕃追兵,吓得几百吐蕃追兵落荒而逃;
后来臣带着几十人马向北突围,快要达到祁连山南麓时,再次被吐蕃追兵发现,当时敌人有一百多骑兵,臣身边只余下四十人。一旦被敌人缠住,恐将再难逃脱;
臣只得采取分兵战术,引敌人也不断的分兵,最终分成了五股。这个时候,微臣身边的那头狼再次长嗥召来狼群,缠咬住其中一股吐蕃追兵;
这样微臣才能摆脱出来,汇合另一股手下士兵合击其中一股吐蕃追兵,一番血战下来,击败了三倍之敌,顺利突入了祁连山。可以说微臣养的那头狼。已不止一次救了微臣的命了。”
朝廷的军报上,是没有这些细节的,即便李隆基身为皇帝,此刻听李昂娓娓道来。也不禁听得入神,殿内的那些太监宫女就更别提了,个个听得如痴如醉。
这也太神奇了,李昂难道真是神仙下凡不成?
能让狼群帮着自己作战,这样的事听起来就象神话一般,大家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崇拜感。
李隆基啧啧称奇道:“连朕也不禁想看看这头神奇的狼了。”
“陛下若想看。等陛下闲暇之时,臣再带它它进宫来就是。”
李隆基颔了颔首,接着问道:“李昂,你就从未找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回禀陛下,自然是找过,只是人海茫茫,光任一枚玉扳指和一把刀,又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先师曾说过,从当年的襁褓以及这枚玉扳指和金刀来看,微臣当是出生于富贵人家;
说实话,微臣跟着先师四海飘零,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能找到自己的父母,能有个富足的家庭,不用再忍饥挨冻,不用再忍受别人的白眼,不用每天被人骂做小乞丐,不会再被别人家的看门狗狂追乱咬;
好几回,微臣饿得不行,差点忍不住要把这玉扳指和金刀当了换吃的。但心里总还存着那么一丝念想,希望能通过仅有的两样东西,能找到自己的父母,才强忍住没有当掉;只是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微臣也查问过很多地方,却一无所获。”
说到这些,李昂情绪显得很低落,犹如一个彷徨无助的孤儿,让人看了心酸。有殿中的小宫女听完后,甚至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了。
李隆基看着他,慨然一叹,从相貌上看,李昂确实和自己那次子有几分相似,甚至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神韵。
刚刚他已经让高力士去查过了,那玉扳指确实是出自宫中,雕刻这枚玉扳指的工匠叫许大仓,虽然人已经死了,但还能清楚的查到,正是这个叫许大仓玉匠在开元十三年,为他那刚刚改名为李鸿的次子雕琢的。
从玉扳指上的两句话,不难看出当时自己那身为太子的儿子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只可惜……往事不堪回首啊!
每每想起赐死三个儿子的事情,李隆基心里就有些发堵。
他已经让高力士接着去查,看看这枚玉扳指怎么会落在李昂的襁褓之中,如果李昂真是自己的孙子,怎么又会被遗弃在剑南路边。
还有太多的疑问,让他无法确定李昂就是家自的骨血,但光从相貌上看,那种亲切感却已油然而生了。
“李昂,令师姓丘,捡到你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他为何没有让你跟着他姓丘,而让你姓李?”
“据臣的先师所言,让我姓李,是因为当时襁褓上绣有一个李字。所以后来我们在剑南道寻亲时,重点打听的也是李姓人家。只是没有哪家十九年前丢失过婴儿的。”
“李昂,王忠嗣在朝堂上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的身世恐怕非同一般,你对朕所说的每一次话,都不能夹有谎话,否则就是欺君大罪,朕定不轻饶!”
李隆基的脸色突然凌厉起来,身为九五之尊,他的气势非同一般,李昂立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连忙说道:“陛下,王大使所提到的关于微臣相貌之事,微臣以为,那只是王大使错误的猜测,当不得真。微臣的先师是在剑南道灌口镇外的山道边捡到我的,若真如王大使所猜测的那样,微臣当时根本不可能被遗弃在那样的地方;
再说了,单凭襁褓上的一个李字,微臣到底是不是姓李都难以断定。更何况,这世上相貌长得近似的人多的是,这一点更不足为凭;
臣以为,陛下不可把此事当真。臣就是一个弃子,从小四处飘零,饥一顿饱一顿,时常被人骂做小乞丐的孤儿,身份卑微,有如草芥,和皇家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牵连;
现在蒙陛下天恩,赐臣以进士出身,不管臣的生身父亲是谁,臣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其他非分之想,臣不敢有。臣一心只想为陛下尽忠,为大唐尽我的绵薄之力。”
李昂疾口否认自己是皇家血脉的可能,态度非常坚决,这是李隆基没有想到的,他这是要自己争一口气吗?或者对当年三庶人之事,还有忌惮?又或者根本不愿再和皇家沾上什么关系?
李昂似乎不愿在自己的身世上多作纠缠,他随即转开话题道:“陛下,吐蕃向来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其拥兵六十万,虎踞于高原绝域之上,我大唐即便举全国之力,恐怕也难以真正奈何得了他,否则以太宗皇帝的英明神武,也不会送文成公主前去高原和亲了。
不过时过境迁,在臣看来,吐蕃虽地处绝域,占尽地利,但也并非完全拿他没有办法。陛下,光凭我大唐的外力,确实难以根除吐蕃这个心腹之患,但这世间再坚固的堡垒,也抵御不了来自内部的破坏;
如果我们能从内部着手,分化吐蕃各部,然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