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唐-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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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
史敬忠一进书房,后面的杨管家就顺势将书房门关了起来。书门的光线一暗,透过东窗映进来的天光,史敬忠看清了杨慎矜正迎上来,他连忙长身拜道:“杨公,何事急召卑下?”
杨慎矜年过四十,长相儒雅,往日总是一副温和淡定、宠辱不惊的样子,此时却有些神情焦躁。他很快扶起史敬忠道:“史先生,此番,事大矣!”
“还请杨公告知详情。”
“昨日晨时,太子妃回娘家;午间,太子游东市,与刑部尚书韦坚于市上相遇,私谈片刻;晚间,韦坚与皇甫惟明私会于崇仁坊景龙道观………”
“嘶!”史敬忠听了,不禁倒吸一声凉气,差点惊呼出声。他定了定神,问道:“杨公,这些事杨公是如何得知?除了杨公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杨慎矜叹道:“坏就坏在这,这几件事,都被右相的人侦知。如今右相派人过来,让本官上书弹劾韦坚与皇甫惟明。本官这弹劾表章一上,势必掀起惊天巨澜啊!兹事体大,史先生可有良策?”
杨慎矜是真的急了,神情颇为不安。
韦坚是刑部尚书,韦氏一门在朝为官者多达数十人,依附于韦坚的官员更难以计数;
皇甫惟明出任一方节度使多年,手握重兵,部下门生无数。
这弹劾表章一上,恐怕就是一片腥风血雨,牵连无数啊!
史敬忠心如电转,思索了一下说道:“前番杨公代韦坚出任水陆转运使一职,不管杨公怎么做,为韦坚所忌已是在所难免;再者,韦坚私会皇甫惟明一事若是属实,就算杨公不上书弹劾,右相同样会让他人上表,而杨公却白白得罪了右相,来日处境堪忧啊。何况韦坚身为太子内兄,私会军镇节度,这本就是违旨之事,杨公如今兼为御史中丞,也有弹劾之责。”
杨慎矜叹道:“史先生,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李林甫真正要对付的是东宫太子啊!换而言之,我这弹章一上,就可能成为置太子于死地之人。”
史敬忠说道:“杨公,这倒也未必。”
“哦?史先生认为此事之后,太子还能幸免?”
史敬忠点头道:“今上雄才伟略,然随着年事渐长,又新得美人,已显倦政之意。在这种情况之下,今上需要一个谦恭听话的太子,放眼诸多皇子,没有比太子更适合的了;
另外,今上需要把政事托付于李林甫,而李林甫又不能没有制衡。李林甫与太子是死敌,这一点想必今上也是了然于心。如此,太子加上一个支持太子的高力士,对李林甫便能起到很好的制衡作用。
若是太子倒了,遂了李林甫之意,换上一个与李林甫亲近的皇子入储东宫,今上还能放心安享晚年吗?综合以上几点,若我所料不差,此番太子少不了会受到责罚,但保住东宫之位应该不成问题。”
杨慎矜依然愁眉不展,再次叹道:“太子保住了东宫之位,未必是好事啊!”
杨慎矜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韦坚是太子的内兄,皇甫惟明少时与太子从游,交情深厚,二人可谓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把二人弹劾倒了,将来太子一旦继位,岂会放过他?
结果史敬忠却说道:“杨公不必过于担心,我夜观天象,不出十年,天下必将大乱。此事过后,来日杨公可退居临汝,购买田产为将来做打算。”
史敬忠说得很认真,杨慎矜听了不禁一惊:“史先生,不出十年天下果真会大乱?”
史敬忠也可算上一个怪人,他幼年即出家当了和尚,成年之后又蓄发还俗。他精通周易八卦和阴阳术,能测人生祸福,驱鬼除邪,还能勘断世之治乱。
认识杨慎矜之前,他在长安就很有名气了,时常出入于权贵之家,人称“史半仙”。史敬忠在长安城内也有宅子,不过他厌烦都市的喧嚣,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隐居在临汝山。
杨慎矜的身份也比较特殊,他是隋炀帝杨广玄孙,齐王杨暕曾孙,隋王杨政道之孙,弘农郡公杨崇礼之子。为人深沉刚毅,富有才干,且相貌堂堂,尤善理财,政绩卓著。
因为他是隋朝皇族后裔的身份,史敬忠有意接近他,一来二去,两人过从甚密,可谓是无话不谈,彼此推心置腹。
杨慎矜对他的本事也深为佩服,但大唐如今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盛世,对史敬忠的推论,杨慎矜还是有些难以尽信。
杨慎矜无意中表露出来的怀疑态度,让史敬忠暗暗有些失望,他说道:“杨公,此乃天机,不可不信也。不过,此事可容后再作打算,眼下杨公不可犹豫,须得即刻上表弹劾韦坚与皇甫惟明,否则得罪了李林甫,杨公大祸不远矣!”
听史敬忠如此说,杨慎矜不敢再犹豫,很快写了一份弹劾奏章呈送入宫。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就此被引爆。
如此是李林甫的亲信首先上表弹劾韦坚和皇甫惟明,皇帝或许还有些怀疑是李林甫挟私怨而为之,但杨慎矜上表弹劾,情况就不同了。
在皇帝眼中,杨慎今一向是个正直的大臣,政绩卓著。他的弹章可信度高,皇帝顿时龙颜大怒。
李林甫之所以让杨慎矜先上表弹劾,正是原出此因。得知皇帝大为震怒之后,李林甫立即狂追猛打,让手下的王鉷等纷纷上表弹劾韦坚和皇甫惟明。
成败在此一举,皇帝午时急召李林甫问策时,李林甫对皇帝说道:“坚为戚里,不合与节将狎昵,二人避人耳目,寅夜私会于景龙观,必是要里应外合,构谋规立太子也。”
太子李亨为储君,对李林甫来说是如芒刺在背,做梦都想把太子扳倒,眼看良机已至,不免有些急于求成。
皇帝本来对太子已心生猜忌,然后李林甫这番剑指东宫的话,反而让他想得多了一些,他当即下旨缉拿韦坚、皇甫惟明下狱,对太子却只字未提。
李林甫警惊过来,心中暗惊,也不敢再行进言,连忙告退。
好在,身为太子李亨左膀右臂的韦坚和皇甫惟明是在劫难逃了,若能让二人供出太子,就还有机会扳倒东宫。
皇帝圣旨一下,大批禁卫立即出动,直扑韦坚与皇甫惟明府上,不由分说,破门而入,将二人以及家小尽数押入天牢。
李林甫更没闲着,也迅速着手布置,指令心腹手下王鉷、吉温和杨慎矜一起,立即到天牢刑讯韦坚与皇甫惟明。
其中吉温很值得一提,他是洛州河南人,故宰相顼从子也。性阴诡,果于事,是有名的酷吏。往天牢前,李林甫还特意把他叫到跟前吩咐,不管用什么手段,务求让韦坚与皇甫惟明供出太子。
吉温对李林甫说道:“相公,要让韦坚和皇甫惟明供出太子,恐怕不容易,二人不会不知一旦供出来,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是以,卑官以为,只能从韦坚与皇甫惟明身边的亲信着手,严之以刑,诱之以利,或能奏效。”
李林甫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便如你所言,快去。”
韦坚与皇甫惟明双双被打入天牢,太子李亨本已是心惊肉跳,坐立难安,再听说由吉温主刑,更是魂飞魄散。
当此之时,他知道能救自己的,只有一个人了。
李亨可谓是争分夺秒,立即派人去求见高力士。
除了太子李亨心惊肉跳之外,左相李适之同样是心神不宁。他与韦坚的关系一向比较亲近,一旦韦坚定罪,可以想见,李林甫肯定也不会放过他,利用韦坚攀咬于他是在所难免。
李适之性情简率,在政治斗争方面没什么谋略,遇到这样的事,顿时就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长子李霅提醒他道:“大人,李昂心机精巧,善于谋事,前番曾轻易帮助父亲大人化解李林甫的奸谋,如今事急,不若再请其过府问策。”
“对对对,霅儿,你快去请李昂过府,快去。”
李霅连忙退出,吩咐下人备车,然后匆匆赶往崇仁坊春风街。
李昂已经预计到近期朝堂会有一场风暴,他正在计算着,这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影响,毕竟如果李适之受到牵连的话,今年的春闱主考官很可能会换人,那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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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6章弃卒保车
对于李霅的到来,李昂有些意外,毕竟堂堂的当朝左相,竟来求助于自己这个小小的举人,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不禁让李昂心里有些紧张,生怕李适之已受到连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李昂将李霅迎入门内,不待进入正堂,杨霅就说道:“日之,刑部尚书与陇右节度使今日双双被打入天牢,此事你想必已经听说了吧?”
李昂点点头说道:“少卿此来,莫不是为了此事?”
“正是!日之,家父有事与日之相商,不知日之可有闲暇,随我回府一趟?”李霅已经尽量保持镇定,但李昂还是从他的语速中,感觉到了他的急切。
李霅亲自上门相请,这个骨节眼上,李昂肯定不能拒绝前往相府,否则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不管能不能帮上忙,至少也要去表示个精神上的支持。
“既是左相见召,少卿请吧。”
李昂让李七把马牵来,当即与李霅一起往前左相府。
李适之与客卿徐惊鸿商议了许久,也没能拿出可行的对策来,听到李昂到了,立即召入中堂。
在李霅的引领下,李昂脱去鞋子,上身长身拜道:“学生李昂,拜见李相公。”
“日之快快免礼。实不相瞒,今日请日之过来,本相是有事想问策于日之啊。”李适之还是原来那样坦率。
别的不说,光是他这样的性情,跟李林甫斗,李昂就敢肯定他不是对手。
李昂谦逊地说道:“李相公此时见召学生,是对学生莫大的信任,学生感激不尽,只是学生年轻识浅,恐怕…。。”
“好了!”李适之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这是徐惊鸿徐先生,都是自己人。日之啊,眼下不是客套的时候,你且说说,对韦坚、皇甫惟明之事,你有何高见?”
李昂向那位年过五旬的徐惊鸿拱了拱手,然后对李适之说道:“李相公,韦尚书及皇甫大使下狱之事,学生虽然有所耳闻,但有关圣上及右相的反应,却不得而知,是以,学生不敢妄言。”
李适之上身微倾向李昂,似是叹了口气,紧皱双眉,说道:“还能有什么反应,圣上龙颜大怒,李林甫正指令心腹党羽王鉷、吉温等人前往天牢刑讯韦坚和皇甫惟明。此番韦坚与皇甫惟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随后,似是终于坐不住了,李适之起身,负着手在堂中来回踱着步,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他那位卿客徐惊鸿倒是显得颇为淡定。
他对李昂说道:“眼下,在朝中,也只有左相公能以封驳大权制衡李林甫。李林甫一直处心积虑想将左相公排挤出朝堂,加上左相公素来与韦尚书相善,此事一出,李林甫必然会借机攀咬,是以,如何救出韦尚书与皇甫大使,实为当务之急。”
李昂不敢肯定徐惊鸿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如果不是,那他作为李适之的心腹幕僚,真该去吃屎了。
这个鬼时候,还把心思用在救韦坚和皇甫惟明上,这是嫌李林甫攀咬的理由不够充分,自己洗净脖子送上去让李林甫砍啊!
李昂不动声色地说道:“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李林甫真正图谋的是谁,想必李相公与徐先生心里有数。学生想问李相公,圣上对太子可曾有什么旨意颁下?”
李适之心中一动,说道:“目前倒还没有,圣上下旨之时,只字未提太子。”
“李相公,太子才是关键。若学生所料不差,李林甫眼下首要的目标是太子,对于李林甫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绝对不甘于错失这样的良机。因此,李林甫眼下主要的精力,应该是用在太子身上,太子不倒,李林甫暂时恐怕无暇顾及相公您。”
听了李昂的分析,李适之暗松了一口气。
李霅也觉得李昂所言很有道理,太子对李林甫来说,就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扳不倒太子,新君继位之时,恐怕就是李林甫伏诛之日。
所以,毫无疑问,扳倒太子才是李林甫的重中之重。
不过,李适之虽然和太子之间没有往来,但与韦坚的关系却比较密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李适之追问道:“日之,眼下可有良策,还韦坚与皇甫惟明清白?”
清白?说韦坚与皇甫惟明是清白的,连李昂都不相信。
皇甫惟明已经连番上表弹劾李林甫,摆明了车马要跟李林甫硬干。如果二人只是想共谋扳倒李林甫,还用得着寅夜私会吗?
当然,李昂不会傻到在李适之面前提这些,他摇头说道:“相公,如果韦尚书与皇甫大使昨夜私会于景龙观属实的话,学生敢断言,神仙也难救矣!”
李适之一脸失望地说道:“日之,真的救不得了吗?”
那徐惊鸿插言道:“我看也未必,宫中的高公公,向来与太子善,必定不会坐视太子被李林甫陷害,若能与高公公取得联系,有高公公于内力保,相公再联络群臣,于外进言,未必不能救得韦尚书和皇甫大使。二人无事,则相公无忧矣!”
如果可以,李昂一定会直接过去把这丫的掐死,尽出馊主意,累死李适之不要紧,好歹等我过了春闱再说吧。
放眼大唐,若说现在还有能力,且有动机救太子的话,那就是高力士了。李林甫何许人也!这个时候,会放松对高力士的监视?
你作为外朝左相,这个敏感时刻去找内侍省的高力士,不是洗净了屁股送上去让李林甫干吗?
也就二十天的时间了,李昂不能让李适之在这期间出什么意外,因而不惜得罪徐惊鸿道:“宫闱之中,向来是步步杀机,有些事情,为君者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信其无;
眼下韦尚书与皇甫大使之事,已经让太子瓜田李下,饱受猜疑。若是李相公再与高公公私下联系,无异于火上加油!当此之时,李林甫一定对高公公的一举一动予以高度关注!与高公公联系想瞒过李林甫的耳目,难于登天。”
一直没有插嘴的李霅,也忍不住说道:“父亲大人,日之所言有理,此时与高公公联系,且不说有没有用,恐先授李林甫以柄啊!”
李适之颔首道:“日之言之有理,然眼下该如何是好?”
那徐惊鸿被李昂当场驳了面子,很是不快,此时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