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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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哪里料到在路上遇到山匪,抢劫一空不说,还将他打得半死,以致沦为乞丐,又一路乞讨南下回苏州。当时正值冬天,李彧又冷又饿,竟昏死在了路边。眼见将死,却与开拔北进的魏国公徐达碰上。魏国公也是穷苦出生,见他还有一口气息,便将他救了下来,而后时常提拔,如今竟被调入北平做布政使了!
承宣布政使可是掌管一府钱粮的从二品要职啊,也是世人眼中的肥差,不知多少人挤破头巴望着要谋这个差事呢?用李彧来掌管北平的布政之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都指挥使陈亨就算再跋扈,只要捏住了钱粮,那就无异于掐住了他的命门了。
如果说迁流民来北平,朱棣不甚了了的话,那以流民事将李彧调入北平掌管布政,则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妙招了,也是一个奇招、杀招。朱棣心下暗服,却也好奇——莫非自己的这个岳丈知晓了自己在北平的处境?所以魏国公要借这次北平用兵之际,来给自己解围?
想着,朱棣只觉得千头万绪难以理清,便随手将邸报递还给了邱福。邱福在一旁不禁问道:“殿下,魏国公的大军眼看就要到了,咱们是否也该做些准备呢?”
“准备什么?”朱棣不禁一愣,问道。
邱福也没想到朱棣是这个反应,犹豫了一下,思忖着自己所虑之事并没有什么差拗,并说:“魏国公乃是殿下的岳丈,他领着大军来北平,殿下于礼似乎也该有些表示,去迎接一下才是啊。再说回来,魏国公来了,他住哪儿呢?是在军营里,还是住在隆福宫?若是隆福宫,又该如何安置?”
第五章 【国丈失礼】
朱棣素来知道邱福这个人——虽然勇武,却与朱能不同,朱能是忠勇有余虑事不足,邱福则是有勇有谋、且极为心细。
听着邱福的建议,朱棣也觉得话说得在情在理,不禁抚额沉思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本王身为皇子,魏国公纵然功勋昭著,也是国丈,可也不至要本王去迎接于他。这。。。。。。于礼不合。况且父皇极重礼仪,若是本王去迎接他,只怕还要给他惹祸呢。再说了。。。。。。”,
朱棣若有若无的一笑:“该劳心这件事的,应该是陈亨才对。我们又替他着个什么急呢?朕就藩近一年,可还从没见到过这位都指挥使呢。嘿嘿,兴许,过一阵子,咱们就能见到他的真容了呢!”
燕王此话说了不足三日,北平卫都指挥使陈亨就来到隆福宫求见,却被在门外戍卫的朱能给拦住了。陈亨身为正二品都指挥使,掌管一府军权,且身为国丈,竟连燕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气得脸色煞白。朱能粗性汉子,见来人摆谱,撂下一句“泾国公、北平卫都指挥陈亨求见燕王殿下”便站在原地凝神看着自己,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朱能也早就火起了,又听说是一直在背地里做耗的那个都指挥使,更不愿给他好脸色,因而只横了陈亨一眼:“你说你是陈亨,你就是陈亨啊?!官凭!”说着伸出了手往陈亨跟前一摊,竟真的索要官凭。
要知在明朝初年,洪武皇帝极为讲究士农工商的服饰,你是否为官、是否有功名在身,服饰都是有定制的。因而一个人的身份,只要从他的服饰就可以看个**分了。更何况,官凭乃是官员为官的凭据,不会随意带在身上,顶多也就带个拜帖以示谦恭。而且官宦人家一般也不会真收拜帖,只是礼节性的接过来看一看,或者看都不看便迎了进去。
如今倒好,这个守门的卫士居然向陈亨这个国丈索要官凭,陈亨怎能不气?
陈亨抬脚便要往回,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很是不愤地瞥了朱能一眼,从怀里掏出拜帖递了过去:“呶,这是本官拜帖——”
朱能哪里识字啊?却面无表情地看了陈亨几眼,就像看贼似的,这才缓缓地打开官凭,像模像样的看了起来。陈亨见他将自己的官凭倒着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强忍着怒火嗔怒道:“你。。。。。。你拿反了啊——”
朱能情知露了馅,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很快又镇定了心神,白了陈亨一眼,强辩道:“你懂什么?我在看你官凭里是否藏了暗器。若是要刺杀我家燕王,瞧我不扒了你的皮”。
“你。。。。。。你。。。。。。。”,陈亨哪里受过这等气啊,便要伸手去夺自己的拜帖。不妨从里面忽然窜出一个孩子来,伸手就将朱能手中的拜帖夺了过去,随手就是一丢,说来也是巧了,拜帖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廊下的臭水沟里。
陈亨转头要骂,却见那孩童已然拉着朱能的手跑了开去,一边跑还不一边说:“朱大哥,你字都识不了一箩筐,在这里看什么文啊。走走走,陪我去掏了东门大槐树上的那一窝老鸹去。这老头,爱进去就让他进去呗,里头还有邱大哥把着呢——”。
说话间,二人已是去远了,留下陈亨呆立当场,又是气又无可奈何。里面的邱福早把一切看在眼里,那孩童不是别人,正是燕王的贴身太监郑和来故意恶作剧。邱福看了暗叫过瘾,眼见着作弄这个陈亨够了,忙忍着笑,假做诧异地迎了出去:“哟,这不是指挥使陈大人么?您怎么站在门外啊,这大冷天的,万一着了凉可怎么得了?来来来,大人请进来用茶”,说着忙不迭地给陈亨让开了一条道儿。
陈亨与邱福打过几次照面,故而认得。陈亨因方才被作弄了一番,此时兀自站在门外有些发愣,盯着恭敬的邱福端详了半响,也瞧不出这邱福知不知晓方才的事,莫非门口那名傻头傻脑的护卫真是个愣头青,无意为之?
想着,陈亨又不好发作,可也并不给邱福好脸色,眼角瞥了他一眼便大踏步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势地说道:“嗯!你们燕王今日可在府中啊?”
邱福听着心头也来气,却不便发作,跟在只淡淡一笑:“燕王殿下正在府中读书。陈大人找燕王殿下有事?”
“嗯——”,陈亨嗯了一声,却不说来此何事,显是觉得邱福位卑品低,不够格罢了,只是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隆福宫里的陈设,顾盼之间十分倨傲无礼。
邱福瞧着他模样儿,真恨不得一脚将这个指挥使踢出门去,着实不愿跟这等样人多打交道,因而加快了步子,将陈亨领至会客厅,说了句“我这就去禀燕王殿下,陈大人且稍候片刻”便匆匆走了。
陈亨又只“嗯”了一声,看也不看邱福,径自到上首客座便坐了下去,本想着丫鬟便该给自己上茶了,可左等右等,半个时辰过去了,竟一个人影也没见着。陈亨气急,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去又站起来,时而在厅内踱步,时而又来到门口便要拿脚自去了。可一想,自己已然入了府,邱福也说去禀报了,万一燕王什么时候真来了却不见自己踪影,那就太失礼了,若是被御史一本奏到皇帝那里,自己也是理亏,免不了要吃挂落。怪只怪自己不该进来,既已进来,便不能轻易出去了。想着,陈亨也只得颓然落座儿。
如此这般,直等了近两个时辰,原本怒气冲冲的陈亨早等得没了脾气。这许久连杯茶都没喝,陈亨只觉得头有些发晕,身上也有些发冷,真真个有苦难言。
正当陈亨将手拢在袖子里打着瞌睡,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震喝——“陈大人,燕王殿下到了,你兀自坐着瞌睡,也太胆大了吧”。
陈亨双手支着下巴,被这突如其来的断喝惊得手一松,头差点跌撞在硬邦邦的红木椅把手上,呆了呆,抬眼看去,果见一个敦厚威仪青年男子背着手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脸上像结了冰一样,一丝表情都没有。
陈亨被此人威压的气势摄得无端慌乱了起来,心中暗暗吃惊——这人就是四皇子朱棣,怎得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呢?太子朱标,秦王朱樉,自己都是见过的,就更别提自己的女婿晋王朱棡了,却只这位燕王素未谋面,只听说此人好武而已。原想着肯定与其余几个皇子并无二致,虽性格各异,可毕竟都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定是位不知人间疾苦、世间险恶的公子哥儿罢了。可如今见了,竟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若用其他几个皇子与他比,还真是逊色不少。难怪近年来,这位四皇子声明日隆,就连洪武皇帝都越来越对他宠信有加了。
第六章 【戏斗陈亨】
燕王府将北平都指挥使陈亨撂在了会客厅足足两个时辰,直等得陈亨昏昏欲睡,不妨燕王这时闯了进来正冷冷地拿眼看着自己。陈亨被燕王慑人的气势惊得一阵慌乱,忙起身站了起来,却有些发愣。年轻的燕王面无表情,径自来到上首坐了,仍是不言声儿,刀子一样的眼睛在陈亨脸上瞥了瞥。
朱棣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国丈,只见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紫棠色的国字脸上被风吹得有些发干,额上的三道抬头纹如山渠一样深深地凹了进去,显得十分的沧桑。再看鼻梁,十分高挺,甚至有些内弯,与洪武皇帝朱元璋倒有点像,都是传说中的鹰钩鼻。只是眼小如豆,有些不搭。双唇也有些肥大,嘴巴总是一张一张的,就像金鱼一样,很是破相。鼻梁挺拔,甚至鹰钩鼻本是主意志坚定,可是双唇难闭又主此人无骨,这两个截然相反的相术相语同时印在同一个人身上,也算稀奇。
陈亨被朱棣威压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毛,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却并不下拜,只拱手道:“下官泾国公、北平卫都指挥使陈亨,拜见燕王殿下千岁!”
一旁的邱福看了不禁火起,觑着端坐的燕王,却见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也不叫起,晾着陈亨,自顾自地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清茶呷了一口,许久方缓缓道:“你就是陈亨?找本王有事?”
陈亨兀自拱着手,原以为燕王会说一声“免礼”,岂料他竟单刀直入,直接问自己有何事,这明显是不欢迎自己啊。想着,陈亨也自是生气,便自顾自地收了手,直挺挺地站直了身子,却并不敢走,也不敢落座儿。
见陈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在生气,朱棣心头冷笑,便又冷冷地觑着他,威压道:“怎么?陈亨?没事么?那你来寻本王做什么?”
“我。。。。。。”,陈亨哪里受过这等气啊,想发作又不敢,结结巴巴的已是说不出话来:“我。。。。。。下官。。。。。。下官征战沙场多年,你。。。。。。你。。。。。。”,说着想用手指朱棣,刚抬到一半,又觉得太不敬,便又气呼呼地将手甩到了身后。
邱福看着想笑,又忍住了,也学着朱棣的口吻,冷冷地打断:“哼,陈亨,寿州人,元末时乃是扬州万户。后从圣上于濠州,为铁甲长,擢千户。洪武元年从大将军徐达北征,守东昌,败元兵数万。洪武二年守大同,积功至燕山左卫指挥佥事。后从曹国公李文忠数出塞,曹国公回调应天掌管五军都督府,亨则迁北平都指挥使,掌燕山守军。”
说着邱福冷冷笑了起来:“哼哼哼,陈大人,你的履历和战功,我可有少说一件?”
陈亨不禁呆住了,实在不明白这个邱福数落起自己的履历来做什么。
却在这时,燕王朱棣猛的一拍桌案:“哼,陈亨,你就凭着这些战功,就敢倚老卖老,在本王面前无礼放肆吗?”
无端传来“啪”的一声,陈亨惊得双膝一软,犹豫了一下,仍旧十分勉强地跪了下去:“这。。。。。。这。。。。。。下官岂敢?下官。。。。。。下官何曾无礼了?”
朱棣狞笑着冷哼了一声,一扶椅背已是站了起来,绕着陈亨踱了两步:“哼,你没有?你不敢?本王瞧着你的胆子大着呢——”,朱棣蹙眉就要发作,原想着数落起他为何就责打了陈珪,又为何将房胜等人调离了燕山,又为何自己入城时勒令众将不得出营,等等等等,满肚子的不乐意都要一股脑倒出来,好好问问这个都指挥使。
可是朱棣转念一想,这些事可都是陈亨职权之内耍的伎俩,谈不上无礼,也不好挑剔,只得无奈地咽了口唾沫,却仍是不愿放过,咬着细牙盯着陈亨,冷冷道:“你是本王二哥的岳丈,本王本该礼敬于你。可是本王就藩已半年有余,你身为北平都指挥使,竟不见你来迎接,也从不见你来隆福宫来拜见。就算你是国丈,可你也是人臣!本王是你半个主子!你竟丝毫无半点人臣之礼,本王又岂会对你客气?”
陈亨本要解说,朱棣却越说越气,断然一摆手止住了:“你且不用狡辩,你无非仗着国丈身份,仗着过去的军功,仗着如今掌着兵权罢了。可本王告诉你,你的兵权是朝廷给的,你的军功大?哼哼哼,看看胡惟庸,看看汪广洋,再看看廖永忠和宋濂,他们哪一个不是功臣?哪一个功劳不必你大?如今怎样?死的死,贬的贬。哼哼,你要步他们后尘么?”
这话说得已是重了,饶陈亨嚣张跋扈惯了,想想廖永忠、胡惟庸等人的下场也难免胆寒,不禁冷汗就流了下来。
朱棣却仍不愿放过,转身一屁股坐了,怒斥道:“哼,难得你过府来拜,居然擅自就坐了主位,你这不是无礼放肆?你这不是目中无人?本王入厅时,你更是胆大妄为,居然兀自坐着瞌睡,这还不是无礼放肆?哼哼,你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见了本王居然不拜?这是谁教你的规矩?又是谁给你这个胆子?”
听着朱棣声震屋瓦的怒斥,陈亨哪里还能反驳?早已是被问得哑口无言,拜倒在地,不敢言声,就连大气也不敢喘啊。也直到现在,陈亨方才见了这位年轻燕王的颜色,这才知道过去自己是太小觑了他了啊!
眼见将陈亨逼入死角,邱福看着过瘾,燕王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举杯又呷了一口清茶,示意邱福将陈亨扶起,却仍不赐座,语气却忽然缓和了下来:“泾国公,你是国丈,你是长辈,也与本王算是一家人了。本王本当要敬你,也是要依仗你。在这北平风寒之地,不靠自己人,不靠自家人,还能去靠谁呢?过去的误会就让他过去罢,本王也并非刻薄无情、睚眦必报之人。今日本王说话是重了些,却也是为了你、为了本王,为了北平安宁。如今内忧外患,咱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