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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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姨手上拿着一个木盆,本是要来收碗碟的,瞧见黄牛儿全身润湿满头大汗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少爷,你却是怎么了?莫非发了酒汗?”
黄牛儿啊的一声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师兄早不知哪里去了,听了齐姨的话语,伸手往额头一摸,搽下了满手的汗了,忙起声道了一句:“没事……天热的缘故,俺去冲个凉,劳烦齐姨收拾了。”
说着急匆匆去了偏院的天井,脱了身上的衫子,裤子也不脱就从水井里提了水来浇头淋下,冰凉的井水浇在身上,先是一种异样的痛感,随后便是难言的冰爽,连续冲了好几桶水后,便感觉身上的暑气消了不少,头上自己胡乱梳的发髻也被冲散了。
又提了一桶水上来,黄牛儿蹲下身子,瞧着荡漾的水面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口中喃喃道:“打算……俺该如何打算?那鬼的鬼话……若真不是谎言,又该如何是好?”
良久,黄牛儿回了自己的卧房,随手擦了擦身子脱了湿裤,便又倒床睡了。
待他再次醒来时,却是被二娘掐着耳朵给叫醒的,听二娘喝道:“好哇!昨夜吃醉了酒不说,今午还敢吃酒?”
黄牛儿神色委顿,却也不敢争辩,只能痛叫道:“俺错了,可不敢了!”
姚二娘当然知道自己手劲,见儿子痛苦表情,急忙放手道:“还不起来,你爹把家搬来了,快去帮手。”
随后却是丢来一套衣服,喝骂道:“听齐姨说你吃出了酒汗,也敢去冲井水,不怕伤风么?都这般大了,还叫老娘担心,快快换了衣衫。”
黄牛儿不敢搭话,急忙换了一身短衫就去了前院,果然看见自家的骡车上各种杂物快堆成了小山,两头骡子一身热汗,只怕累得不轻。孔云、田四正领着福寿在搬车上的东西,大将军却是早就飞到了大门的檐顶上,雄赳赳的左顾右盼,似在巡视自己的新领地,而老母鸡却是被月梅抱在怀里,眼神中都是惊惧。
瞧着黄牛儿过来,正在搬东西的福寿瞧了,一脸惊喜的搬下一个坛子道:“少爷,俺听了夫人的吩咐,把皮蛋带来了。”
黄牛儿嗯了一声,让福寿将坛子拿去灶房放了,便搭手搬起了车上东西。虽然破家值万贯,可老黄家能搬过来的东西真心不多,几个人花大半个时辰就归置好了,这才想起没见到老倌,问了一句,还是福寿答道:“老爷去了店里,正领了人修葺。”
想来家里的老店还是赎了回来,心中刚要高兴起来,却再次想起了那“划江而治”,不由顿时泄了气去。
当夜老倌在店里盯着装修,并没有回来吃饭,黄牛儿和二娘也不像往日那样和福寿月梅一块儿吃饭了,毕竟换了大宅也要有相应的规矩,娘儿俩坐在饭厅,在齐姨和月梅的伺候下用了饭后,黄牛儿就被姚二娘叫回了屋温书。
期间黄牛儿说了师兄要在家中住下教导自己武艺之事,姚二娘自然幸喜万分的答应下来,忙叫齐姨收拾房间,在她看来这公孙正怎么说也是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当然不会怠慢了。
初更的时候,舅父却是来了,温言勉励了几句之后便去找二娘议事。黄牛儿在灯下翻看了几页《左传》后,日间与师兄的对话,脑子一片混乱,不久便靠在书桌上假寐起来。
第三十七章 【嚯哈】
身边依旧是朦胧迷雾,但黄牛儿却是轻车熟路的走了两步,眼前便豁然开朗。
城仍然在,人山也在,但身穿金甲的那未来的黄牛儿却不在了,黄牛儿左顾右盼后喊道:“是你,可对?”
周围无人应答,黄牛儿却笃定的又上前几步,看着地上一个血迹斑斓的胡人首级,便抬脚踩了上去,却是一脚踩空,那首级在眼前化作青烟四散无踪。
“出来吧!俺知道你没魂飞魄散!”黄牛儿心中明悟起来,便扬声道:“俺以前认为你说的都是鬼话,是俺不对,俺现在信了你的话!”
有了这句话做引,就感觉周围的景物一变,整座人山如青烟一般消失了,却显出了一颗古松、一方竹席、一架矮案上摆着几件茶具,一个穿着白色直裰的中年人坐在席上,正抚须而笑。
“来!坐下吃茶!”中年人招了招手,拿起茶壶倒出了一碗碧绿的茶水。
黄牛儿想了想,却是恭敬的行了个弟子礼,这才盘膝坐了下来道:“先生有礼了!”
拿过茶碗一看,茶水碧绿而透亮,不似如今的煎茶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茶香清新扑鼻,不由暗暗惊奇,但也大着胆子喝了一口,感觉这茶水先苦后甘,别有风味。
之后,两人却是对视无语。
此时的黄牛儿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人就是之前那想要夺他肉身的鬼,可今日听说真有阿骨打这人后,黄牛儿也意识到他之前所说的大宋将要破国灭亡的事情,极有可能都是真的。他不想被人夺舍取了肉身或许是因为自私,但对于这个大宋将要灭亡的未来还是有所触痛的,毕竟若是大宋真被金国破灭,长江以北被金人划江而治,那么自己的父母、舅父一家还有一切与自己相熟之人都难逃劫难,取舍之间他还是有些想法的。
良久,黄牛儿扭头看了看并未消失的那巨大城池,主动发问道:“那便是东京城了?”
“对!”中年人开口答了,便也问:“想明白了?”
黄牛儿摇头道:“不全明白,又有些明白……”
中年人笑问:“哪些明白?哪些不明白?”
想了想,黄牛儿答道:“若天机是真,如何能改?俺不过一个贫家小子,又该怎么打算?”
中年人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我也不知道天机能不能改,但毕竟我来了,总要试一下才知道。至于你该如何打算,这就是你的事了,我如今只能帮你参谋策划,实际执行的人还得是你。”
毕竟跟着朱桃椎混了几年,在许多方面黄牛儿要比同龄的孩童要强许多,当即便翻身拜倒道:“黄牛儿愚钝,还请先生教俺!”
中年人笑了笑,却也不废话,反倒说:“好!我说,你记!”
黄牛儿当即按照师尊教授的礼节正襟跪坐,而后中年人却是突然张口道了一声:“嚯!”
“哈!”不知怎地,黄牛儿便张嘴答了一声。
“嚯!”
“哈!”
“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
随着中年人突然而起的高歌,黄牛儿不知何故突然起身手舞足蹈起来,可将这一句歌词来回唱了两遍之后,中年人却是抚掌大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黄牛儿愕在当场,不知所措,中年人笑了一会才道:“哈哈!将这个桥段演出来,我可是想了好久。好吧!坐下,我们说正事吧!”
待黄牛儿一头雾水的坐下,中年人便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叫做为官不可贪,为商不可奸。要想做善事,必须先有钱。”
接着话锋一转,问:“所以,拉面好吃吗?”
“好吃!”黄牛儿如实答道。
中年人继续道:“你师兄的话我也听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已经驱逐纥石烈部的完颜阿骨打,最多还有两三年就会反叛辽国建立金国,再过十年之后就会南下破宋。所以,统共算起来,你应该还有十二年的准备时间。”
“十二年?”黄牛儿心里算了算,那时自己该有二十五六岁了吧!
“要想抵抗金国南侵破宋,大宋的朝廷自然是靠不住的,所以你必须要有实力,这实力就包括了钱粮、装备、人手,简单点说你需要有一支属于你自己的军队。”
“啊!军队?难道先生让俺去造反?”黄牛儿听了一呆,不由问道:“不说俺舅父是朝廷命官,只怕俺爹娘就不会答应。”
中年人笑道:“且先不说造反该不该,为何你会认为这是造反?”
黄牛儿想了想,问:“难道,先生是想让俺投效朝廷?”
中年人先摇头却又点头道:“算了,先不说这事。这金国之所以能灭了辽国又打破汴梁,是因为金国的军队非常骁勇,士兵的战斗力极强,这是因为他们都是从小就开始训练骑马、射箭、冷兵器作战等军事技能。所以想要跟金国的军队对抗,就需要一支战斗力同样强,甚至比他们更强的军队,这强军都是练出来的,不管你将来是想投效大宋还是造反,这样的军队都不可能凭空出现,大宋或许有这样的强军,也未必会给你指挥,因此你就需要自己练兵,懂了吗?”
黄牛儿似懂非懂,但还算是能听明白意思,中年人这才道:“所以,这练兵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个普通人训练三个月或许能勉强能叫做军人,但想要达到精锐的标准,至少得训练三年。如果是想要达到,甚至超过金国那样的强军,没有十年是不可能的,这你明白吗?”
“十年?”黄牛儿听了十分惊讶,可想想自己这都练了一年的武了,却还使不了沥泉枪,也拉不开一石的弓,倒也明白了。
中年人点头道:“不错,而想要训练出一只军队,首先需要的不是人,是钱粮。也就是想要做大事,必须先有钱,所以你眼下要做的打算就是如何赚钱。拉面的想法很好,但只能赚些小钱,想要养起一只军队远远不够,只能作为一个不使人怀疑的起点。所谓开门七件事,赚钱不过盐酒茶,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谋划的就是如何从盐酒茶下手赚到这第一桶金……”
第三十八章 【食汇街】
夜深了些,姚二娘与弟弟姚政商量了一些家事之后,便送他回去,又绕道儿子的房间瞧了一眼。
看着儿子趴在案上睡了,姚二娘眉头一挑正要呵斥,却一想这几日种种事故,倒也不忍只能上前摇了摇道:“我儿,倦了便上床去睡吧!”
被二娘一摇,黄牛儿就惊醒了过来,朦胧着眼睛瞧了瞧二娘,却大叫一声道:“啊!娘却何故来扰俺!”
二娘只道是惊了儿子,倒也没生气,道:“夜深了,还不上床去睡!”
黄牛儿被从梦境中强拉出来,虽然有火但对自己娘亲却也不敢造次,便道:“俺理会的……对也!娘,老店修葺好还需多久?”
二娘便答:“修葺倒也简单,三五日就好,不过你爹却要在下月初六开张,是要借着你拜师宴的喜气,还有给你表妹下聘的喜气,做个三喜临门。”
“下聘?倒是好个三喜临门!”黄牛儿听了,倒是觉得老倌好算计,竟然懂得借势,便也起身请了二娘坐下,道:“娘,俺晚间思想一事,想得倦了这才瞌睡,如今正好给娘说说。”
“何事啊?”二娘见儿子正色,倒也不敢小看。
黄牛儿理了理自己的思路,便道:“就是俺家老店重开的事情,光是卖个羊汤拉面和皮蛋是不是太少了?”
二娘皱眉道:“却也不少了,虽说那皮蛋还没好,但想来定不比拉面差,还要如何?莫非我儿还有从老神仙处学的吃食?”
这之前提到黄牛儿的师尊,二娘多用的是“你师父”三字,在这次经历了险难之后,却是突然改口叫做“老神仙”了,倒也不让人意外。
黄牛儿点头道:“不错,俺细细想来,多不敢说,二三十种也是有的。再说俺也想到,这南门一里之内只有俺一家脚店,为何不将周围也谋划下来。”
谁知二娘却白了儿子一眼,道:“这事你却不知?这靠了城门的地,都是官府的公地,可不准买卖。再说这平日里不打仗还好,若是打仗,城下一里之内都是险地,俺家老店当年建时,也是离了城墙整整三百大步,亏了这些年黄州风调雨顺,不然早被祸害了。”
二娘这么一说,黄牛儿倒也醒悟过来,他也随师尊朱桃椎走过不少地方,都瞧见各地城池的城门后面必然有大片的空地,城墙脚下既没人建民居,更不会有人在上面种粮食,之前因为对此不感兴趣,所以也就没问。
如今听了倒也明白了,这平日不打仗是好,若是打仗,靠近城墙的房屋和田地自然也就首当其冲遭了殃不是?
“也就是说,这些公地官府是不卖的?”黄牛儿搔搔头,要是官府不卖,还很是个难题,因为他就是看着自己老店对着南门口这几百步的路边两侧都是空地,所以打起了主意。至于老店向北的主街两旁早已店铺林立,想要插上一脚投资也就大了。
“不但不卖,路边还不许摆摊!”姚二娘可要比儿子聪慧多了,自然悟出了儿子想法,不过她也动了动脑筋道:“不过,老店宅地可是三亩,牛儿若是有把握,可将店面再扩上一扩。”
黄牛儿忙问:“能扩多大?”
姚二娘笑道:“黄家老店占地也不过三分有余,再说往东面去也都是私地,若按着宅地大小都建成屋企,再扩上十间正房也是无碍。”
黄牛儿一想,便将老店周围地势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然而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就冒了出来:“娘,往东再走二百步,是不是吴门巷的巷尾?然后过了大路往西一百多步有小巷能进菜街的街尾?”
“是啊!”姚二娘想了想,脑中倒也把地图勾勒了出来,不明白儿子这么问的缘由。
黄牛儿拍手道:“成了,俺听爹说过多次,当年老祖买下老店的宅地也不过统共三贯钱,就算如今翻上一翻好了,娘算算俺家以老店的南界为边线,要是把东到吴门巷的巷尾,西到接着菜街的街尾的小巷这两块地买下来,一百贯钱够是不够?”
姚二娘眉头一皱,便心中一算,当即点头道:“够!还多了!统共也不会超了十亩,就算这几年涨了些地价,也不会超了五贯一亩。”
黄牛儿谋算的这些地毕竟是靠近城墙的险地,聪明人可说不会去打算买来建房,因为如果一担打仗,就算不毁于战火,说不定多半是要被拆掉征用砖木石块御敌。
“好好,这些钱便拿去把地卖了就是!”说着黄牛儿从怀里摸出了一叠褚纸来,点了五张交给二娘道:“娘,这是俺师兄今日给的礼,有一百贯,拿来卖地正好打算。”
这钱是当初在伍洲岛上公孙正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