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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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黄牛儿点点头,心中一热并一动,开口推理道:“定是师兄知道师弟与万家,还有黄花荡的浪里子有了牵连,这才前去打探。得知余八儿等人又掳了她姐弟后,便拿了万娘子的珠钗来引俺入彀,虽然理有些不通,可事却是对了,不错吧?”
公孙正的眼神越来越亮,笑道:“不错!前几日你救万小娘只是师兄也不知情,后来知晓便托了绿林中的朋友帮忙打听,谁知道今日一早却探到了黄花荡的老七飞鱼杜仲买了内奸要绑万家姐弟,某便跟了去瞧了瞧。至于珠钗,却是做内应的陶二从万小娘房中顺出,某便顺了过来。”
顿了顿,公孙正继续道:“随后,某瞧见余八儿将万家姐弟藏在牛车,却与同伙商议,要待午后出城,那时相熟的城门守卒当值,方才好走,某便提前一步去了城门口的脚店用些吃食,却不想师弟一家竟做偶遇。”
“这最后嘛!”公孙正用眼悄悄一瞧黄牛儿身后,笑道:“之所以用珠钗引你,却是想看师弟与这万家娘子,有没有缘分!”
“啊!”黄牛儿一呆,却是不明所以,便问:“如何叫有没有缘分?”
公孙正想也不想,快口答道:“师弟不知,某曾夜探万府,倒叫某听见那万小姐拿着珠钗说话,说的是什么钗儿钗儿,险些用你扎了恩人,也不知恩人如今在做些什么,却还认你不认……于是某就将珠钗来试了师弟一试,瞧师弟认是不认。”
黄牛儿当即目瞪口呆,随后就听晒的衣衫后面传来跺脚之声,万金宝喊道:“四姐儿,你又跑甚?”
待万金宝好说歹说,将四姐儿劝了回来,却发现这万春奴和黄牛儿两人的脸面竟同如烤熟的河蟹一般通红,万金宝瞧着一脸常色的公孙正,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坐下之后,只听腹中咕叽一声,万金宝便道:“四姐儿,俺饿了。”
四姐儿面红如花,却是没理,倒是黄牛儿也摸了摸肚子苦笑道:“俺也饿了,要不待俺去寻一寻,看看能弄些什么吃食。”
“咳咳!不用了,师兄这里有些干粮,倒也能用。”公孙正将腰下的招文袋一解,从里摸出了大小两个荷叶包来,大包里装的四个炊饼馍馍,小包里却是小半斤的羊肉羊杂。
黄牛儿一看,便笑着接过:“师兄的招文袋,竟好像百宝囊一般,却不知还有些什么?”
公孙正笑着将口袋一翻,笑道:“这次真的没了!”
黄牛儿看着手中的炊饼和羊肉羊杂,又看了看土灶中燃起的火光,便一拍脑袋道:“冷肉冷炊饼也没甚好吃,待俺整治一下,师兄可有小刀?”
当即公孙正取下背上的松文宝剑,将剑柄一拔,取出了一柄小刃来,黄牛儿拿了小刃削了四根竹枝串了炊饼让三人放在火上烤,又借了宝剑寻了竹林砍了几节竹筒来,破开其中一节架在火上做锅,将羊肉羊杂放在其中翻炒,其余几节却是拿到江边汲水,回来放在火边烧煮。
不一会儿,炊饼烤得两面焦黄,羊肉羊杂也在竹锅里炒得香热,黄牛儿就拿小刃把炊饼破开,将羊肉羊杂夹在饼中分与三人道:“这便是俺老黄家的不传之秘……馍夹肉!”
万金宝最是急切,张口一咬便吃了个满嘴流油,连声道:“好香!好脆!好吃!”
万春奴多少还有些矜持,便小小咬了一口,却只咬了炊饼,没咬到肉,倒也咔嚓咔嚓吃得香甜。而公孙正也不客气,大口一咬倒也吃出味来,便吃边含糊道:“这般吃法,也不稀奇,某当初在西北老种相公麾下时,军中伙头也有这般做法,只是并不把炊饼和肉烤过,不如师弟做的香脆好吃。”
黄牛儿大吃一口,笑道:“所以啊!这将炊饼和肉食烤过的办法,正是俺老黄家的不传之秘。”
炊饼也不过成人手掌大小,众人自然几口就吃了,倒是万春奴担心弟弟不饱,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便都给了万金宝。见大家都吃了干净,黄牛儿这才拿了烧水竹筒分与众人,待整理了情绪之后,便问公孙正:“师兄,适才听你说与绿林道中之人相熟,却不知这万家之事的始末,还有这黄花荡对付万家的内情究竟如何。”
公孙正看了万家姐弟一眼,想了想道:“内情始末,倒也简单,就怕……”
黄牛儿瞧见公孙正的目光看向万家姐弟,也猜到些许,便道:“师兄但说无妨,万家娘子和万小弟叫俺瞧来,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公孙正便直言道:“先说万老爷,明面上是善人,暗地里却不良。他手下管家万福原名王贵年,有个外号叫震三江,因其背有罗锅,也被绿林道上的人戏称做震三江王龟年,乌龟的龟,早二十年间是这江上行走的巨盗悍匪,却不知道如何被万老爷收做了管家。”
公孙正拿起竹筒喝了口水润喉,继续道:“而后,万家与黄花荡的纷争也不复杂。这伍洲岛下去二十里便是散花洲,这散花洲乃是火烧赤壁时孙权劳军之处、往北有个策湖,传言也是三国时孙策练兵之地,策湖地广,东南连赤龙湖,西南接青龙湖,纵横二百里有余,湖中水道四通八达,沿岸滩涂多生芦苇、水蓬、黄花蒿,所以当地人又称黄花荡。内有浪里子十余股结成七座水寨,平日打鱼,寻机便扮做盗匪打劫江上往来客船。”
第二十六章 【来龙】
公孙正折了一枚竹枝,在地上画出了黄州至江宁府的长江水线,娓娓道来:“这万家有粮船在江上行走,自然是浪里子的眼中肉口中食,且沿江各地山头林立,若无依仗岂敢走船,所以这万家的粮船从江宁府到黄州这一线的水路,便请了黄花荡大当家浪里鬼白呈一路看护,这般往来怕有十来年了,也未出过什么事故。”
“谁知……”公孙正话语一带,用竹枝在水线中央的地方写下了蕲县二字,并圈道:“今岁四月,正是青黄不接时,万家从江南购得八千石米粮,雇了江宁府的漕船托运黄州,因是应承了官府这批米粮到埠后用作平抑黄州粮价之用,因此黄州、江宁皆都重视,各自出了差役、班头押送,谁知就在这蕲县,却是遭贼截了。”
“奇怪!”黄牛儿听了,道一句:“万家不是请了黄花荡的水寨看护,想来别处的绿林也都知道,何人敢在蕲县下手?分明有鬼!”
这蕲县所在位置,正是二百里黄花荡的中心位置,黄花荡北是策湖、东南是赤龙湖、西南是青龙湖,长江从这三角地带中心穿过,也就是说这蕲县根本就是黄花荡一众绿林强梁的后院一般,附件的绿林岂敢冒此风险?
“不错!的确有鬼!”公孙正笑了笑,在蕲县以北的地方写下了寿州二字,继续道:“据悉,此次行劫的贼人,乃是寿州八公山落草的贼寇,来了怕有二百余人,趁夜就在蕲县江边的埠头抢了粮船俩艏,掉头往东而去。蕲县得了消息,急忙派了衙役捕头和一百弓手去救,结果就在下江不远的磨盘山下寻着了两艏砍坏了船帆搬空了米粮的漕船,船上还躺着十几个受伤的民伕,直道都是万家的帮佣,贼人已经卸下米粮逃了。”
公孙正将手中的珠枝一丢,便拍手道:“可谁知道,这蕲县的公人里却有人认出这些民伕之中,有一人竟然是黄花荡大当家的二子,号担山牛的白牛儿,当即便将他索拿下了大狱。”
黄牛儿听了,却道:“竟也叫牛儿?如此说来,这之后传什么万老爷去认匪首之事,便是去认这白牛儿了?想来万老爷定不肯承认与黄花荡的贼人有勾结,便就只能指认这白牛儿与自家粮船被劫脱不得干系。”
“不错!”公孙正拍拍手,笑道:“这白牛儿手上也有几条性命,早上了海捕文书,随后蕲县便要将白牛儿转送江陵,于是这大当家便领了人半道去劫,谁知混战之中却是叫人一箭穿心将白牛儿了账,所以这浪里鬼白呈才一怒之下将万家灭了满门。”
黄牛儿扭头瞧了瞧听得心惊肉跳的万家姐弟,倒也无奈叹道:“说起来,这也是祸福无门。万老爷虽与黄花荡里的浪里子有所勾结,可平日也算行善积德,施衣赠药,修桥铺路,好事也算做尽。就是这八千石米粮,也是用来解救黄州夏荒,谁想却是叫八公山的贼人们坏了好事。而且万老爷不认那白牛儿也是对的,只是白呈救不下儿子,却迁怒与万家,还灭人满门,真是岂有此理。”
公孙正听了,却笑道:“还有一事,师弟不妨猜猜,这远在寿州的贼人,是如何得知万家粮船的消息?”
黄牛儿一拍脑袋,却道:“定然与那王龟年脱不了干系。”
公孙正双手一拍,大笑道:“不错!事后绿林道上传言,此役八公山不过得了一千余石粮食,却折损了怕有百人,才传出乃是早了两月就知道了万家这次购粮的消息。”
“这又怪了……”黄牛儿搔搔头想了想道:“按理说,王龟年是万家的管家,早年又是巨寇的底子,除非有什么大持仗,否则轻易不敢坑害了主家……不对,俺明白了!”
“师弟明白什么?”公孙正忙问。
黄牛儿脑中一转,想起了下午偷听到的谈话,便道:“先说一事,今日一早俺和俺娘去给舅爷做吃食,想要跟舅爷借些银钱赎回祖传的老店。后来舅爷的管家姚伯去昌隆号取来了二百两银子,却都是崭新的银判,说是昌隆号里有客人要使飞钱,便将压仓底的散碎银子凑在一块也熔炼了,想来这笔飞钱数额肯定巨大。”
黄牛儿想想继续道:“再来,就是下午俺在船上听王龟年与那七当家谈判,王龟年先说大当家灭门当日已经清空了万家的家产浮财,万家手上再无活钱,后来却又丢出了百贯昌隆号的飞钱,与七当家等人吃酒,如此一来这要在昌隆号里使飞钱的人,只怕与王龟年也脱不了干系。甚至……白牛儿的死怕也与他相干。”
“嗯!王龟年与那杜仲谈事,某也在旁听了。如此想来,师弟之言,很有些道理啊!”此节公孙正也没想到,当然他并不知道昌隆号熔炼银判一事,却是的确见了王龟年随手拿出了昌隆号的百贯飞钱。
想了想,公孙正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东西,递给黄牛儿道:“师弟瞧瞧,这果真是昌隆号的飞钱?”
黄牛儿接来一瞧,入手的竟然是褚纸制成的飞钱票子,抬头写着大大的昌隆号三字,中间写着凭票兑付市平纹银十贯,公孙正嘿嘿笑道:“适才与那杜仲过手,便顺来了,权作师兄的见面礼吧!”
“这……”黄牛儿听了讶然,这百贯钱的见面礼,却不敢承受,因此黄牛儿忙站起来想要推迟,可公孙正却道:“师弟休要多言,这本是不义之财,人人得而取之,再说师弟如今家中为难,正是使钱的时候,再要推辞便是瞧不起某这个师兄了。”
“唉!师弟便谢过师兄了!”黄牛儿见推脱不得,只能谢过。
待要说些闲话时,却听万金宝道:“哥哥且听,江上有动静。”
黄牛儿急忙拿了一旁的压火石将土灶压住,随后便转出衣衫帐往江边瞧去,果然看见两条挂了许多灯笼的渔船正在沿江逆水而上,船上之人不用猜也知,定是来寻众人的黄花荡贼寇了。
第二十七章 【功德】
也不知贼人是怎么想的,又张满帆又使人操桨,急急往上游行去,却不想正主儿却是在岸边树林里烤火歇息。
目送走了贼船后,四人又转回火边,黄牛儿试了试衣衫是否烤干之后,却是道:“师兄,如此说来,这黄花荡、万家还有王龟年三方,都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师兄可有破解之法?”
“难!”公孙正摇头一叹,却看着万春奴道:“不过如今,某却探得,这白大当家带人将万家灭门之后,气却是消了,如今这一绑万小娘的是王龟年,二绑姐弟俩的却是七当家,如此说来想要破局也是不难,师弟以为如何?”
被公孙正这么一点,黄牛儿倒也想明白了,显然这王龟年所图的是万家的家产,而七当家的想法却是弄个三百贯花销,便道:“如此说来,若是回了黄州,将此间事情报与俺舅父知道,派人拿了王龟年便将万家的内患去了,再让万家寻些好手看家护院,倒也无虑七当家等人再次寻上门来,便算是治了标。”
公孙正听着一乐,笑问道:“莫非师弟还想标本兼治?”
黄牛儿摇头苦笑一声道:“师兄说笑了,俺还没有头绪,想来此时俺的爹娘和舅父怕也是急坏了,回去了之后还需要师兄担下了名头才是。”
“师兄理会的!”公孙正当然明白他所指之事,当然应承下来。
看看一旁悉心聆听却不做声的姐弟俩,黄牛儿本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沉默了一会,瞧着衣衫都烤得了干了,便各自穿好。与公孙正说好轮替守夜之后,黄牛儿便靠着柴垛和衣而睡。
这一入眠,黄牛儿恍惚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客舟的舱底,一个背影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还没等黄牛儿反应过来,那背影就突然转身,模糊不清的脸上一双贼眼直盯着黄牛儿嘿嘿冷笑。
一声声冷笑,好似刀兵敲击出的金鸣一般直刺黄牛儿的耳膜,吓得他想也不想转身就逃,可却是一头撞进了一团浓雾之中。浓雾铺天盖地,且伸手不见五指辩不出东西南北,黄牛儿便只能在浓雾中乱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便渐渐有了声音。
人喊、马嘶,还有不知多少马蹄擂地的巨响,鼓声、角声,掺杂着山崩地裂一般的雷鸣,一切来得突然又去得突然,眨眼间这种种声音如潮水般褪去,而眼前的浓雾也渐渐亮了起来并缓缓散开。
急不可待的黄牛儿快走了几步,终于穿过了这团浓雾,抬眼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以及在夕阳余晖斜照下烽烟血染的城头上东倒西斜的旌旗,这些旗上或有污迹,或有破洞,可无一例外都做迎风招展的模样,上面分明写着一个个大大的宋字。
“唏呖呖”一声马嘶,将黄牛儿的目光吸引到了城前的一座小山上,待黄牛儿仔细瞧去,这哪是土山,分明就是一座由死马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