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与剑-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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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子眼光一缩，不禁后退一步。此言一出，就连她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也无法再与李有财对峙。
对于以往的记忆，人总是会不由得发出两声感叹。
这不奇怪，因为人能记住的，往往是一些伤心事。
中年女子从成人之时便已成为穆门主的贴身侍从，而那时，穆门主也还是凝华派的掌门接班人。在她的记忆中，穆门主一直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自己也一直奉穆门主为一切。就连她也没想到，穆门主会有放纵自我的一天，那一天她们遇见了韩一柏……
她也还记得，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只一眼就让穆门主彻底的爱上了他。那时候他也远未想到，韩一柏竟有如此大的能耐，数十年后能在武林中一手遮天。况且凝华派门规甚严，所以她也没有将这个普通男人放在眼中。
可是，穆门主对他的爱近乎是疯狂的。在他们两人相处的一年中，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并诞下一子。而中年女子与其同门师妹做了两人一年的护卫，在中年女子的记忆中，这段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是她人生中最轻松的。
好日子往往过不久。穆门主带着两人下山，是为了经理一年半的历练。而这一年历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结束。穆门主毅然的放下自己的丈夫，放下自己的儿子，回到门中。在这之后，韩一柏曾数次来到凝华派，并与凝华派结下很深的交情。
交情是江湖中必备的东西。
中年女子起先不懂，后来终于懂了。数次见面，穆门主与韩一柏却形同路人，只当着派中众人讨论武林之中的事，而对两人的私事只字不提。
数年后，那个看起来永远坚强无比的穆姑娘终于坐上了门主的宝座。在她的经营下，凝华派仍然林立在江湖之上，她做的很出色，没有辜负上一任门主的照顾。而中年女子也一度以为，穆门主早已将那一段过往忘却，又或许她根本不在乎。
可是中年女子错了，在一次偶尔的情况下，她发现，那个铁面严厉的门主竟在以泪洗面，每一次，门主的手中都紧紧的抓着一块玉。
那是韩一柏最后送她的东西。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懂。什么江湖道义，什么大局为重，都是狗屁。她的眼中，只能看到穆门主的心。
竟是这么、这么的疼。
凝华谷是这么这么的美，但在门主的眼中，这一切如破败凋零之地别无两样。为了这个门派，为了不服先辈所托，穆门主毅然的放下了自己的一切，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因为这一切必定是穆门主的污点。
凝华派弟子中，虽有部分可以通婚，但有部分人，不行。绝不行！
作为一派之掌的掌门人，更是不用说。所以，穆门主只能努力的将这一切忘却，可越是想忘，却记的越深，渐渐地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所以，中年女子也只能默默流泪，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或许是这份记忆太过沉重，中年女子竟愣了半响没有说话。
而李有财也没有想到，这简单的一句话竟能对中年女子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这句话当然不是他自己想说的，韩一柏将自己曾经与穆门主发生的故事告知了他，也告诉了他这一句话。
“姑娘可否让在下进去？”李有财终于打破话匣子，问道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又是瞧着他，叹出一口气。才道：“好，你先随我来罢。”转过身，就要往回走，突然，她又停下脚步，转身对李有财说道：“既然你是去送信的，不妨将你的兵器交与我。”
李有财微笑着瞧着她，却不说话。
“怎么，你不肯？”
“不是在下不肯，只是行走江湖，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中年女子连连冷笑：“那还请阁下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罢。”
李有财也“哼”了一声，才道：“好，那我的剑就交予你罢。”右手一探，将银丝宝剑递给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道：“算你还是识相。进入谷中后，切记不得离我一丈远，否则，丢了小命可别怪我们。”
这般多苛责条件，李有财本应恼怒才是，可这会他的脸上却又挂起了一层层的笑容：“姐姐说怎么做，在下就怎么做吧。”
中年女子低头看了看手中宝剑，心想此人也不过如此罢，没了兵器还是同常人一般任人宰割。同那些曾经痴心妄想的男人一般，不足为惧。
谷中风物，不同于外。
一走入山谷，只觉凉气沁鼻，兰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侧目望去，四周风色绝美，世上也绝无可能再有相同的地方。从外头望进来，只有细长的山道，看起来地方不大。可一到里头，李有财才发现，山道之后是一大片的平底，四周群山环绕并建有不少质朴的房屋。
无数植物攀爬在山壁上。其中还有一片泥沼，而在泥沼的对面却是一条长河。河水不宽，却细长无比，从遥望不见的远处缓缓流来。
这一切都让李有财不禁想到陶渊明所说的绝境。若说此地势人间仙境，也不足为奇。
中年女子带着李有财穿过谷地，谷中有不少女弟子，都向李有财抛来惊奇的目光，李有财则一一对她们报以微笑。
中年女子穿过房屋走向河流。
李有财突然停下脚步，道：“这是要去哪儿？”
中年女子回过头，对李有财冷声道：“当然是去见穆门主。”
李有财将视线穿过中年女子，望向其身后的河水，还有河水旁松软的泥土。对中年女子道：“姑娘，房子都在这儿，穆门主不在这儿又在何处？”
中年女子道：“门主金贵之体，怎能和我们这些下人住在一处？”
李有财点点头，赔笑道：“还是在下疑心了，姑娘莫要怪罪。”
中年女子不再理李有财，只顾自己向前走。可当她再转过头来的时候，李有财早已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踪影。可她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缕浅浅的微笑。
她当然知道李有财来此的目的。因为她就是在扬州城的湖上，与其交手的两名白衣女子中的一位。
那日，李有财为了寻柳伤琴而上了小船，结果却被船头的女子以一剑结尾。那一剑没有刺伤李有财的身子，却刺伤了他的心。
船头的女子呢？她是凝华派的少门主，也就是凝华派未来的门主。江湖中人都以为凝华派只有女性，其实这只是凝华派的一部分。凝华派其实分为内门与外门，内门便是众所皆知，尽是女性的门派。而外门中既有男性，又有女性。
外门之所以不被人所知，是因为这是凝华派的秘密。外门的作用便是，从内门中挑选合适的女性，再在各地挑选合适的男性，派出女性与其结合为宗派传宗接代。结合之后，夫妻双双加入外门，虽然仍然生活在自己的故乡，却要遵守着凝华派的外门的所有门规。
男女结合所生下的男婴便作为凝华派外门的骨干力量，而女婴则要待其长到十岁时，挑选其中相貌端庄的进入内门之中。并且每代宗主，会在其中挑选一名女孩定为少门主，也就是未来的门主。
这么说李有财那日找错人了吗？
他没有找错，正如他所说的，就算柳伤琴再怎么变化其样貌，他也能一眼就认出她。船头的女子便是柳伤琴。
可是柳伤琴又为什么会成为凝华派的少门主呢？
柳伤琴不是柳伤琴，她本是外门中一大户的女儿，并且在十岁的时候被定位下一任的少门主。这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可是夫妻两却因此愁眉不展。因为他们知道，作为门主继承人，虽能拥有无上的权利，却一辈子都不能拥有爱情，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门派的阴影之下。
他们当然不愿自己那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未来过上这样的生活。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常常的过完这一辈子。所以他们做了一件极度冒险的事：隐藏女儿。他们拜托自己的在点苍的好友柳一清来照顾小女，并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化名柳伤琴，拜入点苍门下。
只是另夫妻两没有想到的是，柳伤琴终究还是回到了凝华派。
凝华派在这数十年中，一直没有放弃对柳伤琴的追查，并且早已把眉目落在了点苍门的身上。直到聚义盟大婚那日，她们寻到了柳伤琴，并将她“请”了回来。
韩一柏将凝华派的这些规矩都告诉了李有财。而李有财也自然能将这一切猜的七七八八。只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透的却是柳伤琴的心意。
看起来，她的心意变了。
李有财此行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给穆门主送上一封韩一柏的信。他想得知柳伤琴真正的心意，想要正视自己的情感将她带走。
可这一切看起来都不顺利。守门的中年女子似乎早已摸透他的心思，知其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刻意将其带入没有人的河边。
李有财自然能辨别出那条河的远处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走过了，中年女子带他走到这里，明显是不怀好意。所以他在中年女子转身的一刻便悄悄的离开了，此刻他又回到了谷中，躲在隐蔽的地方观察着四周。
谷中的女弟子仍然在忙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被李有财的到来打乱节奏。她们一个个井然有序的从屋中步出，出去谷外取材。
天色已经暗下来，李有财在原地也已经待了有三个时辰。这些女弟子们打着水，捧着怀中装满水果与鱼肉的篮子，又一个个从原来的屋内进去。
这儿有许多的屋子，可所有女子出来的只有一间，走进去的同样也是那一间，而这间屋子恰恰是靠着山壁的。李有财轻轻一笑，已知端倪。确认四周没有人后，他才瞧瞧的从遮蔽出走出，潜入了那间屋子。
第九十一章 喜从天降
李有财走过许多的山道。
这些山道都开在山腹之中，四周具是坚硬无比的岩石。骷髅山、环幽山庄、月潭……
但李有财可以保证，这一次所走的隧道，是最磅礴，最恢宏的。几乎没有人能相信，仅凭人力便能在大山之中凿出一个地下宫殿。殊不知这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又要加以成百上千的年头才能完成。
而在这之前，李有财也万万不能相信。
可走到这里，李有财的眼睛已经顾不得闭上，身子也因眼中的震撼而变得迟缓无比。巨大的山体中，坐落着三座气势磅礴的大殿，在无数火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让人瞧了目不暇接。
而三座大殿的周围却什么都没有，除了坚实的山壁，便是一条条小隧道。与方才李有财走来的这条隧道不同，这些隧道看起来十分狭小，显然只能并肩通过一人行走。在这些隧道外的正上方，都有一块牌匾，匾上各自写着一些优雅的名字，想来是为区分各弟子所住之所。
李有财靠着墙，观察着四周。自从他踏入此地后，便未看到凝华派的任何一名弟子。这很奇怪吗？
非常奇怪。
其一，势力如此庞大的门派竟然没有派人在险要地区把手，就算该派对自己的势力再过自信，也不应当如此的放松警惕。
其二，那中年女子明知李有财已消失其中，且早已猜到李有财的来意，却不带人严加搜寻，其中必有古怪。
李有财暗自思索，突然发觉不对，拔腿就要向回跑，却见来路上一块巨大石门从天而降，堵在了石道之中。
“糟了。”这是李有财心中唯一的念头。此刻不得走，恐怕已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
其实自从李有财走进宫殿之内，再到思索其中古怪，也不过就弹指一瞬的时间。但当李有财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身后的石道却已被巨石所封堵住。
进退两难。
但李有财临危不乱，经历过这般多的风雨，再大的困难在他面前也不是不能化解。他提起上乘轻功，要突向那金色殿堂。
可身形刚刚提起，但见三道白影在眼前一闪，眼睛一花，立时顿在原地。只见一瞬的时分，自己面前就已经站着三个人。
三个老妪。
她们身上都穿着凝华派的普通服饰，她们看起来苍老无比，显然是凝华派中的前辈高人。但她们的服饰同凝华派的普通弟子别无一般，只是在她们每人的胸前绣着一朵鲜艳无比的兰花。
李有财还记得韩一柏对他所说，凝华派中武功最高的三个人。
“兰花三老。”李有财对三位老妪报以微笑，并拱手敬礼。
三个老妪呈扇形站在李有财的面前。最左边的那位满脸怒容的盯着李有财的面目，道：“没想到你这小娃娃还知道我们的名号。”
李有财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小娃娃，但这三位老前辈的岁数就是十个自己也比不上，被她们叫上一百声小娃娃也不为过。
李有财跟着赔笑道：“三位前辈大名虽在江湖上少有人提，但若论本事江湖上也鲜有匹敌的。”
左侧的老妪厉声道：“既然你知道我们的名号，还敢来送死？”
李有财收回笑容，道：“三位前辈有所误解，在下此番前来不是来惹事的，而是替人送一封信。”
那左侧老妪的面目瞧起来慈祥无比，但脾气却是暴跳如雷。她猛地向前一踏步。厉声喝道：“送什么信！”说完，伸出手就打向李有财的脑袋。
另有一只苍老无比的手突然袭出，拦下了那左侧老妪。仔细一瞧原来是站在右侧的老妪出手拦住了左侧老妪，左侧老妪对着站在右侧的慈眉老妪急道：“师姐，你别拦着我。”
那被称呼为师姐的右侧老妪轻轻一笑，又是一挡，其师妹挡了回去并劝道：“师妹且别动怒，我们先听听这小娃娃如何说。”
李有财自然看出是那右侧老妪救了他一命，随即朝那老妪深深一鞠躬，才对三位老妪道：“如今江湖上知道三位前辈名头的人并不多，就算有些人知道也一定以为你们早已死了。”
那右侧老妪道：“你说的不错，我三人年纪加在一块已经有三百岁了，而且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归隐江湖，如今还知道我们名头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