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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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令说完自有长随取了状子恭敬递到谢慎手上。
谢慎接过状子展开来看,面容却是不起一丝波澜。
状子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告谢方、谢慎两兄弟无视人伦亲情,对族亲呵斥辱骂。
这状子名义上是谢家族亲一起写的,但谢慎知道肯定是谭芳执笔,还很可能有大幅度的修改。
谢家族亲世代居住在句余山中,别说秀才了,恐怕能把字认全的人都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找人代笔就是一定的事情,区别就是找谁而已。
要说最恨谢慎的人,这谭芳肯定要排在前三名,谢慎不由得感慨这谢七叔眼光确实毒辣。
状子里将谢慎写成了一个无视人伦亲情,宗法纲常的不孝子,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
怪不得吴县令要先找谢慎来,如果直接开堂审理,恐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冲吴县令拱手说d县尊恐怕不知缘由。这些族亲来余姚后便直奔学生家中要求住下,并给他们一一寻个营生。”
“这”吴县令听到这里也不知该怎么评说。穷亲戚无疑是最难处的,若是这亲戚再无赖一些就更难办了。这些人仿佛你欠了他多少钱似得,死皮赖脸的贴过来你还赶不得,若是赶了很可能便像谢慎这样,被人狠狠咬一口。
“便是这样,贤生你也不该不让他们进门嘛。事情可以慢慢谈,贤生又何必闹成这样呢。”
吴县令现在已经基本肯定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亲族纠纷,远没有状子中说的严重。但他作为知县却是要好好将道理和谢慎讲清楚。
不然还要他这个教化百姓的知县作甚?
谢慎早知道吴县令会这么说,便把地契田契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县尊恐怕有所不知,十一年前,大兄就已经和族中叔父分家了,这是我们这房分得的田地,这地契也算个凭证。”
“哦?”
吴县令闻言一怔,还有这一出?如果谢方、谢慎真的和族中各房已经分家,名义上便不算一家人了。
既然不是一家人,自然没道理进一家门。
那么谢慎拒绝这些已经分家的族亲住进来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所谓儒学
吴县令接过地契看了一遍,频频点头。
“既然有这地契在,自然能证明你们已经分家。”
最难处理的问题得到解决,吴县令自然是心情大好。
这个谭芳实在太不识趣,屡次三番的给他找麻烦。
吴县令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既如此,这件事也不用再议了,本县会把状子打回去。若是那谭芳再纠缠,本县便直接点明。”
谢慎闻言自是大喜。
他虽是知道吴县令有意和他修复关系,但不曾想到吴县令会表现的这么有诚意。
一旦吴县令这边表了态,事情就好办多了。
谭芳也是急昏了头,连事情都没有问清就急着替谢氏族人“出头”,这下好了状子直接被打回去,他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只是县尊这里会不会有为难之处?”
既然吴县令想要修复关系,谢慎也没道理不示好。
二人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最多只是处世哲学有些不同罢了。
多条朋友多条路,谢慎可不想弄得苦大仇深,跟谁都过不去。。。。。。
“这倒不会,那谭芳便是再跋扈,也不敢冲撞县衙吧?”
吴县令淡淡笑道:“谢贤生就放心好了,他们本就和你不是一房,而且早就分了家,是端然没有理由叫你奉养的。”
有本县县尊大老爷拍着胸脯作保,谢慎还需要担心什么?
在他看来这自然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虽然对簿公堂他也不怕,但那毕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至于这个影响会不会对谢慎的科举之路产生负面效应谢慎可不敢肯定。故而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稳妥的。
谢慎又陪着吴县令闲谈了一会。吴县令执意要留谢慎一起吃晚饭,谢慎推脱不得只得应下。
却说酒足饭饱之后,谢慎拱手请辞。离k县衙回到家中已经天色漆黑。
开门的自然是书童陈虎儿,见自家少爷归来,陈虎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十分欣喜的道:“少爷,你可是回来了,两位娘子都在厢房等你呢。”
谢慎摇了摇头道:“不是叫她们早些睡吗,真是不叫人省心。”
没有法子,谢慎只得走进二女居住的厢房,咳嗽道:“怎么还不睡啊。”
水芸和小萝莉都心不在焉的绣着荷包,闻言纷纷欣喜转头朝谢慎望去。
“公子!”
谢慎走到近前道:“不过是县尊唤我去叙叙话,瞧把你二人吓得。”
小萝莉胸脯一挺,娇躯一颤道:“公子说的倒是轻巧,那县衙岂是随意去的,若是没有要事,县尊大老爷也不会叫公子去罢。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谢慎没好气的刮了一记小萝莉鼻子道:“男儿家的事情,女孩子不需管。”
小萝莉委屈的转向水芸道:“水芸姐姐,你看,公子又欺负我!”
水芸摇了摇头道:“你没听到公子说吗,男儿家的事情不用奴家管呐。”
谢慎见水芸都这般气恼,只得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来咱们府上的族亲将事情一番渲染,闹到了谭芳那儿。谭芳便替他们写了个状子递到了县衙去。”
“呀,这还不算大事啊?公子,你可得小心了!”
“怕什么,大兄和我早已与族中各房分家,便是按照大明律他们也招惹不上咱们家!”
谢慎耸了耸肩淡淡道。
“那县尊大老爷是什么意思?”
水芸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追问d县尊决定把这件事压下去。当然,若是那谭芳执意为他们出头,可能还需要对簿公堂,但我和大兄没有输的可能。”
“唔。”
听到这里,水芸悬着的心才是放了下来。
“既然如此,奴家可是能够睡个好觉了。”
谢慎闻言心中一暖道:“放心好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族人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余姚返回句余山了。”
这些族人明显是来打秋风的,谢慎态度坚决,县尊也不站在他们那边。长时间耗下去他们非但打不了秋风,还得白搭银钱进去,以这些族人的心态是不可能接受的。
“那就好。”水芸点了点头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公子终于脱难了。”
谢慎直是哭笑不得。
看来“不孝”这顶大帽子还真是有些威慑力,连一向沉稳的水芸都坐不住去拜观音了。
“早些睡吧。”
从二女的房间出来,谢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蜡烛准备温书。
这些时日一直为各种事情分心,倒是没有时间温书了。
科试在即,可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翻开了朱子集注论语卷七,谢慎看到了一句十分熟悉的话。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这是论语原文,在这下面还有蝇头小楷抄着的朱子注解。
“有德者,和顺积中,英华发外。能言者,或便佞口给而已。仁者,心无私累,见义必为。勇者,或血气之强而已。”
对于朱熹这位儒家集大成者,谢慎并不怎么推崇。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从他老人家开始,儒家的很多经义变得僵化。
就拿论语来说,可能有很多种注解、理解。
但朱子注解一出现,百家之言都成了末道,唯有遵奉朱子集注为正统。
思想的僵化是很可怕的,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没有文化创造力。
这一段论语,本身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有德行的人未必能言善辩会讲道理,同样的能善辩讲道理的人未必有德行。仁者不一定勇,勇者亦不一定有仁德之心。
朱熹的注解乍一看没有问题,但他限定死了方向!
所谓“能言者,或便佞口给而已。”
难道能言者就真的是“佞口雌黄”吗?
论语中并没有明显的感情倾向,但到了朱子这里,虽然也用了一个“或”字,但却给出了明显的感情倾向。
所谓程朱理学,其实在谢慎看来只是说是一种对儒家的过度注解。
这种过度注解使得无数读书人按照朱子老人家的思路读儒家经典,也算是贻害无穷了。
。。。。。。
。。。。。。
第二百章 超越时空的棉花种植技术
可惜,本朝考的实际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正是朱子集注。
光读懂原文并没有什么用,要的是理解朱子他老人家的意思。
这一点很关键,这就相当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升级版,准确的讲应该叫独尊朱子。
谢慎只得感慨朱子的思想更迎合统治阶级的需求,便是把亚圣孟子放到朱熹的那个时代,官家也会选择更实用的理学。
按下这些闲话暂且不提,却说谭芳的状子被吴县令打回去后恼羞成怒,当即就要给干爹李太监写信。
若不是幕僚何纶极力劝阻,那封信就送出去了。
谭芳之前就因谢慎挨板子受辱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只是何纶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也不好驳斥。
最终谭芳决定等有机会进京当面向李太监哭诉。
至于谢氏族人则被谭芳当作发泄对象赶了出去。
谢七叔为首的一众谢氏族人直是云里雾里。
来时那谭员外分外热情,怎么才几天的工夫态度就发生了急剧变化?
余姚城里的贵人,还真是捉摸不透!
无奈之下谢七叔和一干族人只得愤愤不平的离开了余姚城返回句余山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四月中旬。
谢慎发动了王守文,谢丕家的一干佃农到海涂尝试种植棉花。
关于海涂种植棉花的具体技术谢慎也不算十分清楚,只能说知道一个大概。
他将一些重要点讲给佃农听,佃农纷纷表示赞叹。
想不到瘦弱斯文的小相公对农事也有了解,当真是叫人钦佩!
人总是喜欢于划分群体的。
原先谢慎在这些佃农的心中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只读圣贤文章的小相公,但现在他却是一个可以值得交心的朋友。
至少在棉花种植这一块,谢小相公懂得比他们都多!
能和两家的佃农交流感情,谢慎自然也十分乐意。
他也存有私心,便是从这些佃农中选出个身材健硕魁梧的作护卫。
上次谢家的护卫被大哥谢方辞退后谢慎又去牙行了几次,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照理说护卫从族人中选是最为合适的。但谢家那些族人的性子谢慎可是领教了。他们不来吃白食谢慎就谢天谢地了,实在是用不起!
故而谢慎只能退而求其次,从两位好友府上佃农挑选。
王守文和谢丕自然是拍着胸脯作保,自家佃农都是品行良好的,可放心挑选。
但佃农毕竟不是奴仆,还得他们本人同意才是。
谢慎一一问过去,发现有意向到谢家做护院且符合谢慎用人条件的只有一人。
这人名叫鲁种田,名字倒是十分符合庄户人的身份。。。。。。
谢慎和他简单交流了一番便表示他明日起可以来家中任职了。
这鲁种田身材魁梧,足足有小山一般高,硬件条件实在是好。
加之鲁种田家中只有其一人,没有亲戚子女拖累,可以一心扑在护卫事业上。
毕竟护卫是个搏命的活,平日里没事还好说,一旦出了事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大事。
有家室拖累的人很难做到拼命,那谢慎雇佣他们做护院也就没了意义。
从沿海滩涂回到家时谢慎心情大好,当即给小萝莉讲了一段儒林外史,望着小萝莉如痴如醉的眼神谢慎十分得意,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公子我好有才华?”
小萝莉这才回过味来,哼道:“才不是呢,明明是这故事好,和公子有何关系。”
谢慎摇了摇头不与小萝莉斗嘴,而是铺纸研磨准备写一封信叫郑训导托人捎给宁员外。
这些时日一直被琐事缠身,疏忽了和宁员外的交流很是不该。
既然是合作伙伴就要保持频繁的交流,只有这样才能维系感情。
生意无外乎人情,这点是谢慎两世为人总结出的精华。
何况宁员外不仅仅是合作伙伴还是竞争对手。
如果谢慎对他表现冷淡,很可能会被宁员外误以为是心存戒备,从而淡化和谢慎的合作。
在生意的初始阶段谢慎还没有能力甩开宁员外独自经营,抱大腿是最正确的选择。
何况宁员外这个人还是蛮有意思的,至少在眼下谢慎不用担心背后被人捅刀子。
谢慎在信中提了一些自己对茶叶经营的看法并询问了宁员外这些想法的可行性。
当然,谢慎还向宁员外对大哥谢方照拂表示了感谢。
一封信写好谢慎便直接到县学而去。
这件事太过特殊,叫陈虎儿去他还是不太放心。
此时郑训导正自在堂屋内打盹,被脚步声惊醒后四下张望一番见来人是谢慎苦笑道:“谢贤生来的真是巧,为师刚睡下没有盏茶的工夫你便进屋了。”
对于这位郑训导,谢慎的感观发生了一些改变,总体观感还是不错的。
“学生叨扰了。”
谢慎拱手赔礼道:“学生这里有一封书信,还想请恩师代为转送给宁员外。”
“哦,放下吧。”
郑训导点了点头,轻声道。
其实一封信由谁送是很有讲究的。
谢慎当然也可以自己派人去送,但效果绝对不会有郑训导来送的好。
宁员外既然在信中告诉谢慎郑训导的过往,就是希望他能成为一座桥梁连接二人。
这样二人都不会觉得突兀,可谓美哉。
“正好明日为师要去一次杭州府,便帮你把信捎去吧。”
“哦?恩师要去杭州府?”
对此谢慎还是感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