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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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亲?亲戚族人是说认就能认的?
即使谢慎对这位七叔没有什么印象,但光看他面相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鹰钩鼻、三角眼、溜溜肩。。。。。。
这不是小说中反派的标准配置吗?
问题是谢慎不认为这厮配的上反派二字,最多也就是混混罢了。
谢慎冷冷道:“七叔?并未曾听说过。”
谢家现在是富足了,但穷困时大哥给吴掌柜扛大包卸货的场景谢慎还历历在目,那时这些族叔、族兄在哪里?
无非他们是看谢慎现在考了秀才,前途无量想要来攀附。
但谢慎心中却是有一杆秤,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慎哥儿怎么这样说话呢!这里多数都是你的叔父,兄长!”
谢家七叔眉头蹙起,用一种长辈训斥小辈的口气呵斥着。可是他忘记了这里不是句余山的山沟子而是余姚城谢家!
这偌大个宅邸都是靠着谢慎一个人挣得的!
“虎儿送客!”
谢慎却是不想和这些厚脸皮的亲戚废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谢家七叔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明白谢慎是不想和他修复关系,登时大怒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怎么,现在考上了秀才,就不打算认穷亲戚了?你这般嫌贫爱富,符合圣人教化吗?”
谢慎听到这里已是忍无可忍,大笑了一声道:“嫌贫爱富?到底是谁嫌贫爱富?如果不是你们当时处处排挤大兄,我们又怎么可能离开句余山祖宅!就连你也配提圣人教化?”
听到这里,那谢家七叔面颊涨得通红。
他虽然无耻,但还没无耻到被人指着鼻子斥问还嬉皮笑脸的地步。
何况如今指责他的是他的族侄。
“你,慎哥儿你。。。。。。”
那谢家七叔气的面色惨白,手指发抖,指着近旁的谢慎却是一句话都说将不出。
许是急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竟然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一众谢家族兄弟纷纷围上前来,一边数落着谢慎“忘恩负义”,一边骂谢方是“白眼狼”。
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场面,倒是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来到大明朝后,他一直是以读书人的身份处理问题。无论是孙若虚、孙传,还是宁波府诸士子都是读书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的礼义廉耻还是会顾及的。
至于吴县令,刘巡抚,陈提学、陆按察副使这些朝廷官员则是更加注重脸面。
故而谢慎只要略用些手段就可以控制住局势。
偏偏眼前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族叔族兄是一副无赖嘴脸,仿佛一心吃定谢慎,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当一群人不顾脸面不知廉耻的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很难应对,处理的稍有不妥就会被他们狠狠咬上一口。
谢方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快步上前冲一众族亲赔礼,并招呼人手把谢七叔抬到废旧门板上送到邻近医馆就医。
而此时此刻谢慎却是一直冷眼旁观。
这个口子不能开!
如果他今天松动了立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所谓族亲来投靠。
一个人一张嘴,谢家的经济实力哪里负担的起。
若这些族人勤劳肯干倒也罢了,但看模样都是些眼高于顶挑肥拣瘦之辈,这样的人要来只会是负担和拖累!
谢慎前世治明史,研究过不少地方志,对明代宗族研究颇深。
在他印象中有不少名臣名士就是被所谓的族亲坑死的。
故而等大哥谢方回来后,谢慎当先一步上前道:“大兄,以后这些族人若再来绝不能把他们放进来,权当没有看见!”
谢方这下可犯了难。
自家事自家知,他当初离开句余山来到余姚闯荡也是无可奈何,其中缘由十分复杂,加之谢慎当时还小并不记事故而他并没有给谢慎讲。
可如今事情闹成这样,谢方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其实小郎你猜的不错,大哥我当初之所以离开句余山确实是被族人所逼,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能看开些吗?”
“看开些?”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兄你认为这些人是善辈吗?我们看开些他们便会以为我们良善可欺!现在咱家可不是原先了,有书坊有茶铺,若是这些族人要插手干预怎么办?”
“这。。。。。。”
谢慎的质问让谢方难以作答。
这一点确实十分麻烦,宗族的影响力很大,如果这些族人真的要以宗族名义插手谢家书坊、茶铺的生意他是很难找出理由拒绝的。
“而且等清明后我们就要在海涂种植棉花,我先跟大兄交个底,这也是个赚钱的营生,他们更会觊觎垂涎。若是给他们开了个口子,他们肯定会蹬鼻子上脸!”
谢方听到这里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确实没有考虑到小郎说的这些,但当真有这么严重吗?
谢慎心中慨叹,大哥真的是太善良了,也难怪当年被族人排挤离开句余山。
“那,那现在可该如何是好?如果不接纳这些族人,恐怕会影响小郎你的名声吧?”
谢方反复搓着手掌,无助的看向谢慎。
谢慎不由得心中一沉,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办。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硕鼠 2
要知道恨谢慎的人很多,譬如李太监的养子谭芳、譬如孙若虚、再譬如吴掌柜。
若是他们得知谢慎和族中叔、兄起了冲突,肯定会插一脚。
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只会像苍蝇一样扑过来,将谢氏一族争取到少年的对立面去。
冷静了下来,谢慎便考虑如何处理这个隐患。
虽然他占着一个理字,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好歹前世也是研究明史的,无数名臣都是倒在了倒霉亲戚这里,谢慎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在大明朝,名声或者说名望对读书人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
国朝以孝治天下,若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基本这个人的前途也就废了。
这个孝自然不仅仅局限于一房一户,对整个宗族的长辈也需要行孝。
其实谢慎现在面临的情况还不算糟糕,如果他来年乡试考中举人,估计还会有更多的亲戚赶来,争抢着把田亩挂靠在他的名下。
在大明,士大夫享有一系列特权,最重要的特权便是免除赋税徭役。
举人老爷作为半官,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自然可以享受士大夫的特权。
谢慎前世治明史,也对明朝的土地问题进行过一番深入研究,在他看来对士大夫名下的田亩免除赋税绝对是一个糟糕无比的政策。
这个政策乍一看来起到了笼络人心,激励读书人奋而求学入朝为官的作用,可实际上却给大明朝的覆灭埋下了隐患。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放在明朝读书人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大量族人将土地挂靠在士大夫身上,从而免除赋税。朝廷收不上税,地契也被这些士大夫控制。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士大夫只会对族亲收取象征性的税赋,再把土地“租给”族亲,但从大明律的角度看,土地已经完成了过户,换句话说完成了所有权变更。
一旦这些士大夫反悔或者说他们的子孙反悔,那些原本拥有土地的族亲就只得破产沦为真正意义上的佃农。
没文化真可怕,口头的契约是不具备法律效益的,这也是为什么晚明的土地全部集中在士大夫、皇室宗亲手中,而真正种田的百姓破产难以为继了。
当然,这些是闲话了,谢慎现在首先需要应对的却是舆论的压力。
有道是三人成虎,即便不是真的也能传成真的。。。。。。
谢慎可不认为以这七叔和一干族亲的无赖做派会就此罢手,如果真的把他们逼到对手那里,可就难办了。
但若是叫谢慎就此低头,是绝不可能的。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这些族人当年能把大兄逼得离开句余山,就不要再想着到谢慎这棵大树下乘凉。
虽说有族亲相助容易成事,但那也得看是什么族亲。像谢家七叔这样的族亲,能不招惹上就是福分了。
“大兄,他们若是再来叩门你就权当没有听见。我出门一趟,你不必担心。”
这件事情有些复杂,谢慎要去找王守文商量一番,虽然不见得当即就能想出办法,但多个人总归是多个思路。
却说谢慎离了谢府径自朝王家而去,此刻王守文正自在书房中温书,听管家禀报说谢小相公到了自然放下书本起身迎去。
谢慎进了书房见到王守文在读书,惊讶道:“守文兄,你今日怎么转性了,竟然在读书?”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慎贤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明明是个好学的人,在府中读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何况科试在即,我要是不能一次拿到乡试资格,少不了要被父亲大人呵斥。”
谢慎点了点头道:“守文兄能有这般志向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距离科试还有数月,倒也不至于如此突击。”
王守文引着谢慎坐下,便挥手示意管家去准备些点心茶水。
“怎么,慎贤弟是不是见为兄发奋苦读,怕抢了你的风头?你放心好了,明年的乡试,解元还是你的,我拿亚魁就好!”
这下谢慎倒真是被逗乐了。
若论八股文功底,他和王守文都不如谢丕。谢慎之所以能得小三元其中多少有运气的成分。但小三元毕竟是小三元,是任何人都抹杀不了的。谢慎只要发挥不失常,乡试上榜考中举人还是不难的。
但要是想考中解元就十分艰难了。
一来乡试极为正规,不仅有主考、副主考、同考官,还是糊名考试!
谢慎和大宗师陈方垠的关系很不错,但既然是糊名考试关系再好也是白搭。少了这层助力,谢慎只能依靠自己的硬实力。可少年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明朝人,若单论文章质量,便是再努力也是和那些文魁有差距的,用个术语那就是无限趋近且不平行。。。。。。
而且乡试的阅卷官是同考官,这是从各州县的教官中抽调出的。也就是说同考官口味的差别也很可能影响到考生最终的名次。。。。。。
只能说王守文的心态很好,竟然想着拿亚魁。。。。。。
“咳咳,说说吧,你来找为兄所谓何事?不会真的是闲来无事来找为兄吃酒的吧?亦或是。。。。。。为了沈娘子?”
王华老爷子和王守仁都不在府中,也确实没有什么人可以管得了王守文,他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畅快一次。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别扯那些,我和沈娘子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王守文却是似笑非笑的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慎贤弟当日作出如此绝美诗作,恐怕不会对沈娘子一点心思都没有吧。”
谢慎心中无奈啊。当时不过是为了助沈娘子夺得花魁这才拿出了压箱底的诗作,现在看来确实太高调了。。。。。。
见谢慎沉默不语,王守文更是以为猜中了少年的心思,一面拍着谢慎的肩膀一边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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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硕鼠 3
“其实也没什么可尴尬的。 你们年轻人嘛,总会想的多一些。”
谢慎连连摇头道:“守文兄怎么想那是守文兄的事情,可谢某与沈娘子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道:“此次来本是想和守文兄商议一件要事,如果守文兄再在这种事情上闲扯,我也只能告辞了。”
见谢慎面容严肃,王守文微微一怔。
不会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吧?
“咳咳,不说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瞧把你急的,说出来让为兄帮你商议商议。”
谢慎也没有什么心情谈笑,就把事情的经过都跟王守文说了一遍。
王守文听后皱眉道:“若真的如慎贤弟所说,倒是有些难办了。”
谢慎叹息道:“是啊,当时我也没考虑这么多,可现在看来确实是疏忽了。”
王守文在书房内踱了几步,忽然喜上眉梢道:“有了,为兄有妙计了!”
王大公子示意谢慎附耳过来,随即低声细语了一番。
谢慎闻言皱眉道:“这样真的行吗?”
王守文笑道:“放心好了,照为兄说的做保准不会出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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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谢氏族人离开谢府后,在谢七叔的带领下寻了个客店住下,却是暂时不准备走了。
这谢七叔单名一个乔字,在族中行七故而人称七叔。
其实他除了年岁辈分长一些是别无长物,既不能读书考科举,也不愿意风吹日晒的种茶叶。
这样的人,本该是人见人厌的,可谢乔有一点旁人没有的拿手绝活,那就是能侃。
在他谢乔嘴上,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活人能说死,死人也能说活!
谢慎得罪了他们,谢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这次从句余山下来进到余姚城中,是吃定了谢慎的。谢慎若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们,再给他们谋一个营生活计自然是什么都好说。
可谢慎却冷着脸把他们这些亲戚族人赶了出去。
谢乔哪里是能受窝囊气的人,当即决定跟谢慎对抗到底。
要说这谢家的名义主人肯定是谢方,但以谢乔对谢方的了解,这厮一闷棍打不出一个屁来,绝不可能置办出这么大的一个家业。
谢乔深吸了一口气,兀自想道。
一定是谢慎这个鬼头鬼脑的小贱种出的注意,这才让谢家在余姚城站稳脚跟,慢慢有了今天的家业。
要么怎么说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多呢!
客店酒肆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