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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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慎来到县学时已经到了不少生员,谢慎一一过去拱手算是打了招呼。新人嘛,自然最重要的事情是混个脸熟。
在这个讲究论资排辈的大明朝,资历便是一切。谢慎是新人,自然不能太高调了。
“哈哈,谢案首快这边坐。”
王章坐在学堂左侧靠窗的位置,抬首便是修竹小径,位置极佳。
他见谢慎来了,便十分热情的起身迎了过来。
谢慎苦笑一声,心道这王章看来在县学之中地位颇高,不然也不可能坐在这么好的位置。
“章兄莫要再以案首相称了,某实在是汗颜。若论才学,在座各位都是前辈翘楚。”
“是啊,堂兄!你和慎贤弟之间不必这般拘束,若是要亲切一些,唤他慎哥儿也行。”王守文显然心情不错,笑着打趣道。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王守文这才识趣的收起了话匣子。
“咳咳,慎贤弟昨日考虑的如何?愿否加入海棠诗社?”
王章一脸期待的望着谢慎,让谢慎好不尴尬。
他也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何况是县学这样的地方。王章这么明着“逼问”他,不就是为了在众生员面前扬名吗?
谢慎昨日想了一整夜,还是决定加入这海棠诗社,不为了别的,只为了在县学中站稳脚跟。
王章再怎么说,也是王守文名义上的堂兄。虽然实则两家关系淡漠,但王章和王守文的私交却是不错。
秘图派王氏和上塘王氏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想要彻底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
在县学这种地方肯定有很多家族势力角力,孤身一人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诗社便是各大家族角力的一种体现。既然非得要做一个选择,那谢慎宁可选择和王守文关系匪浅的王章。
再者说了王章可是允诺帮他推广诗作刷声望的。
以上塘王氏的影响力,要想帮助谢慎扬名是再轻松不过了。既然加入海棠诗社益于己,利于人,谢慎又何乐而不为呢?
“某自是愿意加入诗社。”
谢慎此言一出,王章直是兴奋的拍案而起。
他早就关注此次院试,余姚学子上榜很多,但真正像谢慎这样诗也作的极好的却凤毛麟角。
如今他能够让谢慎加入到诗社,此消彼长于对手也是一大打击。
“太好了,以后慎贤弟有什么需要为兄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我上塘王氏能办到的,为兄绝不推辞!”
他得意的扫了一眼学堂,满是一股老子天下第一,你们谁敢不服的王霸之气
“肃静,是谁人在县学喧哗聒噪!”
这声音极为阴冷,吓得王章一个寒颤,下意识的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年约三十,身着墨蓝色直裰,头戴黑色幞头的儒士踱步走了进来。
“学生参见郑训导!”
众生员齐齐冲那男子行礼,谢慎亦跟着做足礼节。他心道这男子看来就是县学训导了,只是怎么不见孔教谕现身?
“王章,县学重地,你兀自聒噪什么!”
郑训导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王章,冷冷说道。
“学生,学生一时失态,还请恕罪。”
王章显然很怕这个郑训导,竟然直接服软。
郑训导冷哼一声道:“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他便拂袖走到桌案前,撩起下摆沉然坐定。
“今日孔教谕有恙在身,便由本训导代讲!”
“今日讲的是大学,诸生翻到第六章。”
郑训导一板一眼的讲道:“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穷其理也。盖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于理有未穷,故其知又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于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己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念完这一段,郑训导停顿了片刻,一边捻着下颌短髯,一边沉声道:“谢慎,你来讲讲对这篇的见解。”
众生员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谢慎的身上,少年心头苦笑,这郑训导还真是认真负责啊,一上来就给自己这个新生“特殊照顾”。
谢慎前世好歹也是科班出身,文史不分家,他对大学也是有过通读的。
至于这一章的内容,谢慎早已烂熟于心。
他起身冲郑训导拱手一礼,继而朗声道:“依学生所见,所谓格物致知,即需要研究万事万物的原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接触天下万物,做到切身感知。若是死啃书本,所得也终归是纸上浅见。”
谢慎说完,笑吟吟的看着郑训导,显得极为自信。
格物致知的理论是中国古典哲学的重要部分,谢慎当然有过研究。
从认识论的角度看这一理论有实践论的重要思想。格物致知,分解看就是唯有格物才能致知。
要说把大学倒背如流谢慎可能不如一些明代儒生,可要搞理论研究,他还真是没有什么对手。
郑训导听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早听说谢慎被大宗师点选为院试案首,此子童生三试连夺案首,想必实力不俗。故而郑训导便想要考校一番谢慎的才学,看看他的实力如何。
诗文什么的郑训导是不想考校的,那太偏,既为生员,四书五经自然烂熟于心。以大学为题策问当是最合适的。
。。。
第一百零三章 县学第一课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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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生讲的不错,那为师再问你,第七章何解?”不知不觉间谢慎已经给郑训导留下了不错的印象,郑训导对谢慎的称谓也悄然改变。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这一段是说要使意诚,必守其心。小人独处无恶不作,君子则能做到慎独。”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道:“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这是说掩饰是无用的,一人所思所想都会表露于外,被众人所见。所以君子当慎独!”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谢慎咽下一口吐沫,继续道:“家财万贯不过装点广厦,修身立德才是正道。意诚,念谦进而慎独才是君子所为。”
郑训导感慨道:“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为师心甚慰。汝等皆需如此章所言,修身立德,克己慎独,使得意念纯正。”
谢慎的县学首演近乎完美,他在诸生间留下的估计是学霸的印象。短时间内估计是没人会就学问挑衅于他了。
“王守文,你把大学第九章背出来!”
郑训导无意间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王守文,见其昏昏欲睡直是怒不可遏。
王守文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连忙起身背诵道: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背的不错,此章何解?”
郑训导微微颌首道。
“要做好修身,其关键是一视同仁。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王守文摇头晃脑,兀自兴起的说着,却被郑训导猛然打断。
“扯那么远作甚,捡紧要的说。”
王守文有些委屈,他不过是想例证一下,怎么就跑偏了呢?
“就是说感情不能有偏私,这样才能修身,才能进而齐家。”
谢慎心道王守文的底子不差嘛,难不成这个郑训导对王守文有偏见?
不过谢慎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尽然。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以看做古代士子儒生人生追求的四个阶段。
其中修身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难做的。
难怪郑训导要让王守文解这一段,看来是对其略带纨绔的作风不满啊。
进学时间却倒头大睡,这也太不把郑训导放在眼里了。
“那你做到修身了吗?”
郑训导目光似锥子,直直钉入王守文的心里。
“学生,学生知错。”
王守文早已是面颊通红。他能够院试上榜,全亏了谢慎的点拨。
入了县学,他便觉得无欲无求,直到被郑训导呵斥,受到当头棒喝才幡然醒悟。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好自为之吧。”
郑训导长叹一声,兀自摇了摇头。
他又连着讲了几段经义,便到了下学的时间。
谢慎心中苦笑,这明县学授课还真是全看训导教谕的个人风格啊。
像孔教谕就喜欢在授课中稍稍停歇,给学习们足够的空间时间思考。
但这个郑训导明显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了。
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倾囊相授,期间连一口茶水都不喝,还真是敬业
谢慎环目四望发现诸生都是面容憔悴,一脸疲惫,心道这种大连堂的授课模式真是够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谢慎忽然开始怀念慈眉善目的孔教谕了
一般而言,县学教谕都是举人出身,府学教谕多是进士出身。不过这只是一般情况下,不是绝对的。孔教谕就是进士出身,却屈尊在县学任教谕,让谢慎很是钦佩。
世人多追名逐利,不过也有那么一些人不被名利羁绊。
至于郑训导嘛,恐怕就只是个举人出身了。毕竟训导就是一般的授课老师,没有必要对学历作太高要求。
即便如此,郑训导也是高出所有县学生员一级的。
别看只有一级,却是质的差距。
举人可以候补做官,秀才却不行。
虽然候补需要等多年,还不一定出缺,但人家至少存在为官的可能。所以说,乡试才是决定能否跻身大明官场的关键。
要想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谢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下学之后,诸生陆陆续续的往县学外走。
王守文一脸愁容,戚戚然道:“今日以后,我一定要发奋苦学,定不能叫人看扁了去。”
对此谢慎自然是不置可否。
这种话王守文不知说过多少遍,大多是在考试前一个月。那时他确实发奋苦读,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都不为过。不过现在看来,那最多只是临时抱佛脚罢了。
“怎么,慎贤弟不信我?”
王守文十分委屈的上前一步,幽幽说道。
谢慎下意识的向后撤了一步,苦笑道:“我怎么可能不信守文兄。对了,我们先去吃点酒菜吧,听了两个时辰,却是粒米未进,都要饿死了。”
王守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唉,忍一忍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一旁的谢丕则道:“去哪家酒楼?”
王守文冲旁边的王章点了点道:“有堂兄在,自然是听堂兄的。”
王章翻了一记白眼,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他这个堂弟真是吃定他了啊。
“好,今天为兄便带你们去好好吃一顿,也算是给诸位加入海棠诗社聊做庆贺。”
王章摸了摸腰间有些空瘪的钱袋,十分无奈的说道。
“堂兄真是正己正人的典范啊!”王守文笑吟吟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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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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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王章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醉春楼中,人声鼎沸。王章与三五县学好友坐在一起,赏月品酒好不美哉。
可他望着一桌珍馐,再瞥一眼瘪瘪的钱袋,却忽然生出一股念天地之悠悠,独创然而泪下的感慨来。
王章虽然贵为上塘王氏长房公子,但并没有自己赚钱的能力,所挥霍的无非就是府里每月的月钱。从这一点看,其绝对消费能力是不如谢慎的。毕竟谢慎靠写书赚了不少,现在又和冯家书坊合作有稳定的收入进项。
但既然王守文都替王章大包大揽的应下了,谢慎自然也就乐的吃顿白席。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勤俭持家的优点还是能够保持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章打了个饱嗝,醉醺醺的说道:“慎贤弟,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有你参加海棠诗社,十日后的诗会为兄就放心了。”
谢慎微微一愣道:“诗会?什么诗会?”
王章摆了摆手县学之中分了几大诗社,为兄是海棠诗社的社长,另外还有两个诗社,一个是孙传那厮创建的醉翁诗社,一个是卢霖那厮创立的岳麓诗社。每三个月我们都会举办一场诗会,大家以文会友。六月末便是今年第二次诗会。以往总是被那两家诗社抢尽风头,这一次我们海棠诗社总算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谢慎恍然大悟。怪不得王章那么急迫的拉拢自己进海棠诗社,原来是为了对付另外两家。
文人嘛总归互相看不起的,王章不服气倒也正常。
不过那两家诗社的名字都挺风雅,相较而下王章王公子起的名字就有些俗气了。
“那个卢霖倒也罢了,他家族在余姚并不算什么。可孙传那厮就不能忍了。他可是烛湖孙家的人。若是被他比下去,我们上塘王氏还怎么抬得起头!”
烛湖孙氏吗?
谢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孙若虚。这厮自从被自己打压后便一蹶不振,杳无音信。
“章兄可知这个孙传和孙若虚是什么关系?”
王章呼出一口酒气,笑道:“孙传出自孙家七房,是孙若虚的七叔。只不过若论年岁他比孙若虚还小上一岁呢。”
谢慎理了理思绪,心中了悟。
在烛湖孙氏这样的大家族,出现叔侄年岁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