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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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路是王守仁决定的,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用后世一句流行的话讲,自己选的路,含着泪也得走完
此时已经是五月下旬,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
适逢正午,日头高悬。江面晒的如同滚烫的笼篦一般,码头上相互连结的乌篷船被升腾起的水汽氤氲包裹着,时隐时现。
方才在江中行着,两侧有清风拂过尚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船只聚集在一起,谢慎方是感慨道热煞人也!
汗水顺着脖颈淌下来,浸湿了衣襟,十分溽热。谢慎再看对面的王守仁,亦是被溽热折磨的面色戚戚。
两人都是人,此刻总不能光着膀子乘凉吧。虽然这“三明瓦”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但天知道那个船娘会不会突然冲进船舱来
男女大防观念在大明朝还是很深入人心的,谢慎可不想为了图一时清爽被人骂登徒子。
不过那些在江河上讨生活的船夫可就顾不得这许多了。谢慎朝窗外望去,只见撑船摇橹的船夫纷纷赤着上身,盘腿坐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贼老天,还不到六月就能蒸死人。你看看这毒日头,一天烤下来咱们爷们还不得掉层皮。”
“若仅仅是掉层皮就好了,这么蒸上一天,非得熟透了不可。咱们爷们又不像他们人,冬寒抱冰,夏热握火。何必跟着遭这份罪。这样等下去得等到何时?”
“这可不好说,官船漏,官马瘦。说不准那大老爷坐的船碰巧出了问题。”
“我看是大老爷起了兴致,在宝船上和婢女做那香艳事呢”
船夫们兀自抱怨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谢慎皱了皱眉,还是凑到窗边将头探了出去。
“这位老伯请了,某借问一句,老伯可知咱们是给哪位大人避的道?”
“看公子的样子应该也是人吧,小老儿奉劝公子一句还是不要探听了。”
那赤着上身,肤色黝黑,一身腱子肉的船夫朝江面啐出一口黄痰,摆手道:“咱们就跟着做一些赶浪头的事好了,旁的事情问了也没用。”
又过了一阵,码头上来了一队兵卒,好生聒噪了一番。大致意思就是叫船上的人快点上岸。
谢慎这下彻底无奈了。
本来他还寄希望于这大人物快些乘船行过码头,也好跟着放开航禁。可现在看来,这大人物一时半会恐怕见不了影。
不然,这些军卒让众人继续在江面上乘船候着即可,何必把他们尽数赶上岸去。
谢慎暗叫了一声晦气,便冲王守仁道:“守仁大哥,看来是苦等无法了,我们还是先上岸吧。”
王守仁苦笑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出了船舱,踏着薄木板跳到临近的一只“梭飞”上,稳住重心后满吸了一口气。
周而复始,二人花了好大的气力才经过重重船只来到岸上。
那些兵勇个个凶神恶煞,仿佛这些船客都欠了他们银钱,玩了他们女人似的。一番呵斥下,那些脸皮薄的船客纷纷加快步子掩面离去。兵勇们得意之下却见得谢慎和王守仁不紧不慢的走着,一时怒火中烧。
为首的一名百户呵斥道:“你们两人不长眼吗?这里不能停留,速速滚开。”
军户在大明朝的地位很低,远远不如人。他们平日里受够了人的气,此刻狐假虎威,自然不肯错过羞辱人的机会。
正巧谢慎和王守仁步子慢了一些让他抓住了把柄,这百户如何能不借题发挥一番?
“怎么,没听见?是不是要爷爷我给你们几分颜色瞧瞧?”
谢慎冷哼一声道:“好臭的嘴巴,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某乃绍兴府余姚县廪膳生员谢慎,这位公子是去岁刚刚中举的余姚王家大公子王守仁。刚刚某没听清楚,你要给我二人几分颜色瞧瞧么?”
那百户听到这里,心中暗骂晦气。
方才他见二人年岁不长,估摸着该是两个没有功名的童生,便想着拿捏一番出出平日里受人欺凌的鸟气。可谁曾想二人一个是秀才相公,一个是举人老爷,都是有功名在身的。
。。。
第八十七章 巧遇陆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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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朝,武官地位十分卑微,三品大将见到区区一御史甚至都要下跪。
至于寻常的小军官见到有功名的人不被欺负就不错了,哪里敢太岁头上动土。
这百户灿灿一笑道:“两位公子误会了,误会了。某给两位公子爷赔罪”
“咳咳这件事便算了吧。”
王守仁不想把事情闹大,干脆做起了和事老。
谢慎虽然心中有怒气,但王守仁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既然要赔罪,便要拿出些诚意来。别的事情我也不问了,你只需告诉我是哪位大人要途径此处,竟然要封锁河道!”
那百户哭丧着脸,有些为难的说道:“谢小相公,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这种事情小的怎么好多嘴呢”
谢慎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打算给某这个面子了!守仁兄,我们走!”
说完,谢慎便要拉着王守仁往乌篷船去。
“哎呦,谢小相公,祖宗爷,小祖宗,你可就饶了我吧。我说,我说还不成吗,这次沿河道而下的是按察司副使陆大人。”
眼见着谢慎就要走远,百户连忙追上前去,凄声说道。
“你说什么?沿河道而下的是陆渊陆大人?”
谢慎略微有些惊讶,虽然从时间上看,陆渊确实可能于此时离开绍兴乘船返回杭州。但通过与陆渊一段时间的相处,谢慎觉得此人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且行事低调的人。陆渊怎么这次一反常态,大动干戈的禁止航运了?
“对啊,就是陆大人。谢小相公您这次可以原谅我了吧。我就是个听人差使的,若不是陆大人的船驾要路过此地,我也不会做这个恶人赶大伙儿走啊。”
弄清楚了缘由,谢慎自然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和陆渊虽然算不上熟,但总归也是能说上话的。至于王守仁自然更不必多说,王家和陆家是世交,陆渊见到王守仁自然会闲叙几句。
“既然是陆大人就好办了,我二人正好有事要拜见陆大人,便在这里等好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家人不认识一家人。看看我办的这事,两位公子还请见谅啊。”
百户这下彻底无奈了。如果王、谢二人仅仅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人那倒也罢了,偏偏二人还和陆渊陆大人相识。刚刚他若是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二人驱赶走,误了大事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好了,这件事既然是误会我二人便不追究了。”谢慎心情大好,自然也不想和一个百户计较,便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那百户陪着笑脸拱了拱手,这才小心翼翼的带着手下兵卒前去驱赶其他船客了。
“慎贤弟,这沿河道而下前往杭州府的真的是陆大人吗?”
王守仁显然也很激动,他紧紧攥着拳头朗声道。
“这百户没有理由骗我们,来人肯定就是陆大人了。守仁兄也是好运气,说曹操曹操就到,遇到这么一个正主。”
既然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要来作为司法实际一把手的陆渊肯定是他们要拉拢的人。王守仁如果想和锦衣卫搭上话,通过陆渊牵线搭桥自然是个不错的法子。
“幸甚,王某幸甚啊!如果陆大人能够仗义出手,叔父便有救了!”
此时的王阳明在谢慎看来简直就是个热血青年,看来他最终决定跟在王阳明身边是对了,不然以王阳明的性格最终真不一定能把事情办妥。
等待是极为煎熬的,尤其是在这样一种溽热的天气下。五月末的时节,河道上升腾起的水汽被暖风一吹便晕到人脸上,让人汗水直往脖颈下淌。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有一艘“三明瓦”官船从上游驶下。
说它是官船,是因为上面有按察司的旗帜。一向低调的陆渊这次一反常态,封锁河道尚且不说,竟然在船只上打出旗子,生怕旁人不知是按察副使返回杭州似得。
这次不用谢慎和王守仁发声,那个之前冲撞了二人的百户抢先来到码头边冲官船上的人高呼,终于引得了注意。
说明了事情缘由陆渊乘坐的官船便在码头停靠了下来。
谢慎与王守仁对视片刻,便踏步来到船前。
“便是这两位公子要求见陆大人。”
百户陪着笑脸冲官船上的家将拱手,而回应他的不过是一声冷哼。
“叫他们上来吧!”
陆大人府上的家将百户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得罪这样的人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慎和王守仁先后踏着木板跳上了官船,在陆府家将的引领下走到船舱内。
陆渊此时正坐在中舱内捧着一本书闲看,见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哦?贤侄怎么在这里。”
陆渊见到王守仁颇是有些惊讶,放下书本冲身旁点了点。
“快来这里坐,坐下让伯父好好看看。”
陆家与王家虽然是世交,但陆渊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王守仁了。他上次见到王守仁的时候,王守仁不过是个还没参加乡试的县学生员,这一晃两年过去王守仁已经中举。若不是李东阳在会试时刻意打压,没准王守仁现在已经是进士出身了。
“尊者在上,小侄不敢。”
王守仁冲陆渊躬身行了一记大礼,朗声回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礼法,伯父让你坐,你便坐嘛。”
陆渊捋着下颌短髯,云淡风轻的说道。
“噢,谢家贤侄也坐下吧。”
陆渊这才想起来谢慎也在场,让少年好不尴尬。
“尊者有命,安敢不从。”谢慎冲陆渊恭敬一礼,继而冲王守仁道:“守仁兄,你便坐吧。”
谢慎心中直是苦笑,这也就是陆渊和王守仁相熟。若是换做锦衣卫总旗乔震,遇到王守仁这般推辞,估计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王守仁与谢慎甫一落座,陆渊便当先问道“两位贤侄怕是在此处久等了吧。”
。。。
第八十八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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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聪明人打交道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绝对不要耍小聪明。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颇为凝重。
陆渊能够做到按察副使的位置果然不一般,竟然看出二人是有所图。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不难理解。
以王守仁的个性,没有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回到zj的。
陆渊恐怕从见到王守仁的第一眼起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还弄不清王守仁回到zj的真实目的罢了。
至于谢慎,恐怕陆渊根本就不敢兴趣,只是出于礼貌捎带提及罢了。
“回世伯的话,小侄和慎贤弟准备前往杭州府,在这码头被兵丁拦了下来,说是有大员经过,河道按照规制需要进行封锁。我二人一番探听才知道是世伯的船驾,自然便等候在此。”
王守仁的这番话滴水不漏,总归没有让谢慎失望。
陆渊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和老夫同行吧。”
“多谢世伯!”
“多谢陆大人!”
二人齐齐冲陆渊拱手致谢,陆渊则是点了点头算是受了这份礼。
三人行到船舱之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欣赏着河岸美景。陆渊乘坐的这只官船比谢、王二人之前的那只“三明瓦”就要大上许多了。船舱之内非但可供休憩,就是办一个小型宴会都不为过。
当然,此时的陆渊没有什么心情招歌妓来享受丝竹管弦之乐。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乔总旗可是跟他通过了气,这参奏巡抚刘德的第一封奏疏必须得由他这个zj按察副使来写。
陆渊虽然算不上什么圣人,但一直也努力使自己保持儒官的形象。
他与zj巡抚刘德说来还私交不浅,甚至在前年给家中的小辈定下了婚事。一旦他的长子陆相进士登科,便迎娶刘德的嫡女。这在旁人看来最是门当户对的婚事现在肯定无法成行,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刘德性子太刚直,得罪了太多的人。
盐运使卢仲景案只是一个由头,如今朝中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盯了上来,肯定是要拉出一人顶缸的,刘德是当时案件的主审官,必然是顶缸的最佳人选。
陆渊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看清这其中的关节,自然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至于两家小辈之间的婚约只能就此了断。即便他陆渊的脊梁骨被人在背后猛戳,他也绝不能拿自己家族的命运开玩笑。
锦衣卫北镇抚司乔总旗离开陆家老宅后,陆渊也想了很久。究竟为何锦衣卫的人会盯着他不放。最后太才明白,锦衣卫的人也是看中了他和刘德的私交。以他这个刘德密友的身份站出来检举刘德的劣迹,肯定更有说服力。
官场之上,从来就是尔虞我诈,陆渊此刻已经被锦衣卫的人裹挟,自然也没有旁的选择。
站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亲家刘德去死,一个是检举刘德偷生。
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后者。同样,陆渊并不为自己的这个选择感到羞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陆渊又何尝不想做一个单纯的人,但在大明朝的官场中,这样的人是没有前程可言的。
陆渊便是不为他自己着想,也得为他的孩子们着想,也得为陆家这一百年家族着想。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无奈,但这个选择必须得作
从绍兴走水路到杭州十分顺畅,进入运河后船道便繁忙了起来。
大运河自从隋炀帝杨广下令开凿修筑以来,已经近千年,几经改道修筑,但主体仍然得以保留。
进入到运河后,陆渊便不能再下令封锁河道了。不然若是误了漕运,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御史台的那些老匹夫,可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的任务就是参奏官员,让他们抓到了把柄那还了得。
何况现在正是非常时期,陆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