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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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见过老师。”
唐寅微微扭过身来,亦是冲顾鼎臣见礼。只不过这次称谓却是从恩师变成了老师。
毕竟恩师只有一个,老师却可以有多个。
从开蒙的蒙师,到授业的业师,数不胜数。
“嗯,你的文章很有味道,希望你能不忘初心,报效朝廷。”
顾鼎臣拿捏了一番说辞,他既不能说的太强势,这样会抢了主考官谢慎的风头。但也不能太含糊,这样明显会失掉气场。
毕竟副考官是仅次于主考官的人物,若是跟个花瓶一样会叫人笑掉大牙的。
“多谢老师。”
唐寅虽然比顾鼎臣还要大上几岁,但在官场资历上却是实打实的小字辈,态度恭敬一些总归没有错。
谢慎和顾鼎臣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抽身离开了礼部,唐寅接着一一拜见了同考官。
同考官是阅卷官,虽然唐寅的卷子是顾鼎臣和谢慎亲阅的,但他并不知情,故而对同考官一一行了大礼。
其实他是十分想追上去和谢慎聊聊的。二人自苏州一别后已经大半年没有好好聚过了。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行的。
毕竟谢慎是主考官,若是让有心人得知他们私交甚好,恐怕会给谢慎惹来不小的麻烦。
还是等到殿试结束后再去拜见谢慎吧。到了那时,一切尘埃落定,即便有人想要嚼舌根子也张不开口了。
结束了拜师,唐寅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苏州会馆。
此时的苏州会馆大门前早已挤满了等候的同乡士子。
唐寅中了会元,为苏州争了一口气,几十年来被吉安、绍兴压制的恶气终于可以出了。
“伯虎回来了,伯虎回来了!”
“唐会元,你可一定要再夺状元啊。这样咱苏州也有一位大三元了。”
唐寅曾是南直隶的解元,后来因为卷入科场舞弊案被革除功名,解元名头自然也就除去。
但去年天子恢复了唐寅的举人功名,理论上来说称呼唐寅为唐解元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妥。
现在这个称呼又可以改一改了,唐会元,嗯,比起唐解元来似乎更拉风一些。
“老夫真是为伯虎感到高兴啊。”
贾和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
本来唐寅被自己内侄刘祜偷了文稿,弄的贾和心情很差。但现在这些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现在还有谁会去关注唐寅失窃这种小事情?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唐寅高中会元上。
那可是全苏州士子的大喜事,苏州会馆也会跟着火一把。
以后说出去,唐会元住过的屋子怎么也得是三倍,不,是十倍价格!
唐寅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他冲贾和拱了拱手道:“多谢晖宁兄,唐某初来京师时多亏了晖宁兄照拂。”
这话说的贾和乐开了花。
好嘛,他贾和果然没有看错人,唐寅不是个不懂感恩的人。
“来来来,咱苏州父老为你准备了一场庆功宴,今夜当是不醉不休!”
作为苏州会馆内年龄最大的人,贾和来说这句话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唐寅却是有些惊讶。
“这诸位的好意唐某心领了,酒宴就不必了吧?”
“伯虎啊,你这是哪里话。中了会元可是顶天的好事情,怎么能不庆贺呢?”
贾和上前一步,热情的拉起唐寅的手,阔步往里走去。
“朝廷不办酒宴,同乡们给你办!”
唐寅知道推脱不了,便咬了咬牙应允道:“既如此,唐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心中却道千万不要喝的烂醉如泥,现出丑态啊。
唐寅是这场庆功宴最大的主角,酒宴之上,吴中才子们纷纷冲唐寅敬酒,唐寅也实在一一喝了下去,没过十几杯便眼神迷离,醉意盎然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人诚不我欺,诚不我欺啊!
第五百三十七章 殿试连捷 【4000字二合一大章】
一夜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后唐寅醉到翌日正午才醒。
他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醉酒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了。
挣扎着坐起身来走到面盆前洗漱后,唐寅泡了一壶醒酒茶灌了下去。
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压住恶心摇了摇头,心道昨日的情况特殊,以后可不能这么喝了。
匆匆离开屋子,唐寅前去寻贾和叙话。
昨日聊至兴起他和贾和谈了一桩婚事,答应娶贾和的女儿。
可那是酒后醉话当不得真,现在唐寅有些后悔了想要去和贾和说清楚。
贾和此刻正在院子里舞剑,唐寅进来后便默然立在一旁观看。
等到贾和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舞完整套剑法,唐寅才趋步上前拱了拱手道:“晖宁兄好剑法!”
见唐寅来了,贾和笑了笑道:“伯虎啊,你今日起的可真晚。原来昨晚你都是装的,你的酒量还不如老夫呢。”
唐寅面上一红道:“唐某确实不胜酒力,让晖宁兄见笑了。”
“你也该改改称呼了,反正你与老夫马上也是一家人了。”
唐寅还没开口,贾和便主动往婚事上攀扯,急得唐寅连忙道:“咳咳,实不相瞒唐某此次来就是为了这桩婚事。昨夜酒宴唐某喝的大醉,说出的话晖宁兄不必当真啊。”
贾和面色大变,不悦道:“伯虎莫要说笑了,这桩婚事可是你亲口答应的。酒宴之上当着那么多的同乡士子应允婚事,难道你要反悔吗?”
唐寅就知道贾和不会轻易松口,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是唐某的错,但唐某真的是喝醉了啊。”
贾和冷笑道:“我还当伯虎与旁人不同,没想到也是这么的势力。你是不是考中了会元便看不上我贾家了?”
唐寅连忙摆手道:“晖宁兄,你多心了。咱们相交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唐寅绝不是那种小人。”
贾和摇了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又怎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再说人都是会变得,你唐寅也不例外。”
稍顿了顿贾和接道:“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唐寅现在是新科会元风头正劲,想要借着机会攀高枝,老夫无话可说。可你昨夜酒宴之上为何要答应婚事?现在你翻脸悔婚,叫老夫父女如何自处?”
“”
一番责问让唐寅直是抬不起头,良久才叹息一声道:“那晖宁兄说怎么办?”
贾和思忖片刻道:“自然是得如期完婚,老夫可丢不起这个脸。”
“难道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吗?”
唐寅绝望的问道。
“绝无可能!”
“好吧。”
唐寅叹息一声道:“那唐某便遵守诺言。”
贾和转怒为喜道:“这便对了嘛,老夫就说伯虎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这段时间你便住在会馆里吧,咱们翁婿俩也好多叙叙话。”
“”唐寅只得点头道:“便依晖宁兄所言。”
贾和双眼一瞪:“该改口了!”
唐寅只得硬着头皮道:“小婿谨遵老泰山之命。”
贾和哈哈大笑道:“好女婿,好女婿啊。”
转眼间便到了殿试的时间,所有会试高中的贡士都聚集在奉天殿前的丹陛下准备考试。
明代殿试不淘汰人,所以这些准进士已经功名到手心态极为放松。
皇帝陛下朱厚照端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只觉得无奈无聊无趣。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事情但又没有办法,必须得来主持。
别的大朝会他可以借口推脱掉,但殿试却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
“发卷!”
随着御用监太监的尖声唱诵,书吏开始给贡士们发卷。
丹陛下考案前,诸考生皆是精神一振,准备走完鱼跃龙门道路上的最后一段。
考完殿试一切便尘埃落定,他们也将彻底进入官僚阶层,从此光宗耀祖被乡里亲朋艳羡。
但当展开题目后,几乎所有考生都眉头紧锁起来。
“天下大同。”
题目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是极难破题。
何为大同?这真的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若是解释的不合天子心意恐怕不会有好的名次。
坐在这里的都是读书人中的翘楚,行文都很有一套,有时候比的就是一个切入点或者说立意。
唐寅看到这个题目也是愣了一愣。
这个题目要说简单确实很简单,要说难也很难就看如何理解了。
他是会元,万众瞩目,作出的文章自然不能水准太差,不然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唐寅并没有急着动笔,而是闭上眼睛打起了腹稿。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唐寅才睁开眼睛,此刻他心中已有了成文,只需要把文章誊抄在纸上即可。
唐寅深吸了一口气提笔蘸墨,疾书开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把一整篇文章写完。
接下来便要等着殿试结束了。毕竟是天子御前,提前交卷太过装了,还是随大流的好。
好在殿试只考一场策论,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书吏一一将准进士的卷子收好,接下来众贡士一齐冲天子跪拜行礼,殿试便算结束了。
朱厚照巴不得殿试赶快结束,故而当贡士们冲他叩拜行礼后他大手一挥直接走人。
这把丹陛下的贡士们惊的目瞪口呆。
唐寅愣了一愣这才随着同考的士子一起离开了奉天殿。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煎熬的,虽然不会有人被淘汰但名次对这些将来的官场新人来说也很重要。
有求皆苦,好在唐寅有自信拿到二甲前十的成绩,能够成为庶吉士便足够了。
终于在八月初十殿试正式放榜,唐寅不出意外的获得了状元,跨马游街琼林宴饮自不必说,他还受到天子的特别接见。
正当唐寅踌躇满志准备向天子表忠心要大干一场时,天子竟然压低声音问他索要春宫。
唐寅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的名气竟然已经如此大了吗,连天子都喜爱他作的春宫图?
面对天子的索求,唐寅直是欲哭无泪。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大明天子竟然也对春宫如此喜爱。
只能说食色性也,天子也是人也不能免俗。
但唐寅觉得还是不应该给天子留下这种印象。
虽然做到了简在帝心,但天子一想起来唐寅就是“哦,那个画春宫的。”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唐寅好歹也是解元、会元、状元三合一的大三元,虽然中间隔了十几年不是连中的,但那也是实打实的成绩,是抹杀不掉的。
皇帝陛下难道不应该记住他这个形象吗?
唐寅幽怨的看着朱厚照,发出无声的抗议。
这把朱厚照看的有些毛了,他心道唐状元不会想为他画春宫吧?这种事情朱厚照可从没有经历过,想想还有些刺激,不过一想到群臣慷慨激昂的反对,朱厚照还是咽了一口吐沫,唉算了吧。
当然,朱厚照不会放弃管唐寅索要春宫的,虽然做不了主角但欣赏一番总归是无伤大雅吧?
唐寅不会知道天子的“险恶用心”,只觉得天子一直冲他笑,很和善近人啊。
天子接见了唐寅后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便把他留下在宫中用午膳。
这可是天大的恩赏。
要知道能和天子一同用膳的只有内阁三位大学士。唐寅这次算是感受到皇恩浩荡了。
因为皇帝是在文华殿接见的唐寅,故而午膳也便设在偏殿。
一同用膳的还有李东阳和谢慎。
谢迁老爷子身体不好告了病假,皇帝陛下总不能为了一碗水端平再把谢迁从病榻上揪起来不是。
谢慎是由衷的为唐寅感到高兴。唐大才子确实有才,不然也不会一复出便碾压天下学士,独占会元、状元。
人的命运有时候真的是变幻莫测,假如他没有遇到唐寅,也许唐寅就会这么蹉跎下去,整日纵情声色麻痹自己。
而现在,唐寅却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虽然四十岁入仕有些晚了,但晚有晚的好处。官场考验的是处理人情世故的能力,在这一点上唐寅肯定比那些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要强。
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在处理事情时也会更为冷静。在官场靠的可不仅仅是吟几句诗,写几篇道德文章。
唐寅这样的僚机正是谢慎需要的。
顾鼎臣固然也很不错,可顾鼎臣毕竟有些腐儒的倾向,只可用重不能重用,真正能明白谢慎心中所想的恐怕也只有曾离经叛道的唐寅了。
天子的午膳很繁复,各式珍馐轮番摆盘。
谢慎和唐寅却没有什么胃口,在领导面前大快朵颐那也太不注意形象了,心得有多大?
正德皇帝却不担心这些,这里是他的主场,他想怎么来就可以怎么来,连吃相都不必顾忌。
今天朱厚照的心情很不错,每样菜式都夹了一筷子,一旁侍候的御用监太监张永直是喜笑颜开。
陛下好些时日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吃的多些他们做奴婢的也可以安心啊。
吃完午膳君臣四人便开始闲聊。
聊着聊着朱厚照便兴奋的冲谢慎道:“先生,上次那个佛郎机人又来京师了,还带来了先生口中的玉米、番薯。”
谢慎闻言大喜,心道左等右等终于把他等来了。
“这是好事情啊,陛下。看来大明再也不会闹粮荒了。”
朱厚照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谢慎的话。
上次佛郎机人带来的土豆已经让朱厚照尝到了甜头。这土豆不但高产对土地质量也没有太高要求,即便是贫瘠的薄田沙地一样可以种出来。
而且土豆的饱腹感很强,吃过几个后就会觉得饱了,很适合高强度工作的贩夫走卒,庄户人,卖力气的杂役。
“嗯,朕其实很喜欢土豆,这道醋溜土豆丝朕每天都会吃上一小盘。”
谢慎心道还不是我献出的方子,不然你能吃的到如此美味?
人有时就是这样,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吃家常菜便会觉得十分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