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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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求见陛下!”
当了一任华亭县令回京后,王守仁便被天子擢升为兵部武选司员外郎。
这可是一等一的美差。
天下谁人不知,吏部的文选、考功司,兵部的武选、武库司是四大美差,无数人挣破了头就想进到这四司中。
便说这兵部武选司,负责武官的选调、升降、奖惩。故而无数武官都会给武选司员外郎、主事送上碳敬、冰敬以求受到照顾。
天子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王守仁,自然是相信以王守仁的私德不会做那等贪墨肥己之事。
眼下巡抚衙门已经充为天子行宫,一切自然得按照规矩礼制来。
那为一名锦衣卫千户沉声道:“王大人且稍候片刻,容某前去禀报陛下。”
王守仁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王守仁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睁开眼来看,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眼前。
“四明!”
王守仁激动的上前一步道:“你怎么也在这巡抚行宫之中。”
谢慎苦笑道:“陛下仁厚,要把我留在身边,我便住在单独的一套跨院里。这样陛下召见,我可以随时赶到。”
“原来如此!”
王守仁点了点头。
“守仁兄这次来的可够快的,应该路上没有停歇吧?”
“生了这种大事,为兄怎么敢停歇。”
“不说这些了,陛下召见,你快去见驾吧。”
“嗯。”
王守仁应了一声,随着谢慎走入巡抚衙门。
二人一路穿庭过院,绕过一池碧水一方假山,终于走到天子寝宫前。
谢慎吸了一口气告诫道:“陛下心情不好,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可千万别说。”
王守仁点了点头道:“多谢四明提点。”
随着御用监太监张永的尖声唱诵,王守仁迈步进入屋中。
此刻正德正在看挂在墙上的地图,神情极为冷峻。
“臣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王守仁叩见陛下。”
王守仁推金山倒玉柱行了大礼,这便等着正德吩咐。
天子仁义,免去几位阁老君前叩拜的礼仪,但其他臣子还是要行礼的。
朱厚照转过身来抬了抬手道:“平身吧。”
王守仁这才站起身来,恭敬的束手而立。
“没必要那么拘束,朕又不会吃了你。”
朱厚照笑了笑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回禀陛下,臣从京师乘船南下杭州,一路顺利。”
“嗯,这就好。其实是谢阁老叫朕诏你来的。他说你对平叛宁王贼党有大用。”
呃
王守仁一时哑口无言。他虽然早已猜到这是谢慎的主意,却没想到谢慎把他夸成了这个样子。
“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死命!”
“别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再说了,你们这些文官统兵有哪个真被伤了一根毛?”
王守仁被正德皇帝说的面颊一红,立刻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了。
“好了,既然来了就一起说说这宁王叛乱究竟如何平定为好?”
王守仁早已打过无数腹稿,等的就是天子这句话。
他理了理头绪,侃侃而谈道:“陛下请看,宁王叛党拿下南昌后便北上攻打九江,南康,眼下已经控制了整个江西。”
“这些朕都知道了,捡紧要的说。”
朱厚照微微有些不悦,蹙眉催促道。
王守仁笑道:“宁王叛军现在都在围攻安庆府,南昌基本没有什么守军。陛下若是派一只奇兵直捣黄龙,那宁王便将进退维谷!”
嘶!好计谋!
朱厚照欣喜不已,称赞道:“这个计策好,王卿继续说下去!”
直捣黄龙这计策虽好,但也得从长、从细计议。
并不是说王守仁说了一句直捣黄龙,正德皇帝就会毫不犹豫的兴兵去打南昌。
用兵没有儿戏,那是关乎万千将士性命的,必须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性都考虑到。
譬如派多少人去,谁来领兵,走什么线路。遇到抵抗策略是什么?
如果事先没有一个完整的规划,遇到状况军队就会慌乱不堪。
王守仁显然已经做过全盘的计划,待他把整个计划说与皇帝听后,朱厚照不由得感慨谢慎真乃鬼才,竟然连推荐之人都有这般才华。
最终朱厚照把这直捣黄龙的计划授予王守仁全权负责。至于安庆府,自然也是要救的。
总不能叫叛军拿下安庆,士气大涨吧?
安庆方面的正面战场,朱厚照决定叫谢慎督战。谢慎虽然不是武将,但对战局的把握以及大略上都远胜旁人一筹。
而且谢慎是现在朱厚照身边可用人中最信任的。叫他统率大军,朱厚照才能安心。
他自己则想和王守仁一道奇袭南昌。只不过这还只是个想法,并没有提出来。大概朱厚照也担心谢慎和王守仁滔滔不绝的劝阻吧。
七月二十八,谢慎集结浙省、南直隶卫所官军共五万人,增援安庆。
这当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要在正面击溃宁王叛军。
朱厚照之所以允准王守仁的奏请奇袭南昌,并不是为了围魏救赵解安庆之急,而是要断了宁王的退路。
这样一旦安庆府正面战场上,朝廷军队取得了优势,宁王就会像丧家野犬一般四处逃窜。
这正是朱厚照希望看到的!
宁王越慌张,朱厚照便越兴奋。他会像猫逮耗子一样慢慢玩宁王,直到他玩腻了才会逮住宁王。
如果宁王逃回了南昌死守,那朝廷打下南昌也得费些气力,最关键的是朱厚照那种畅快的感觉没有了,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谢慎自然明白朱厚照的心思。在原本历史中他就是在擒获宁王后“放虎归山”。在宁王逃窜一阵后再收网重新擒获。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朱厚照的玩心有多么重,若不是谢慎在一旁督导其早就朝历史方向展了。
五万人的军队行军起来度自然不会太快,但谢慎命先锋军只携带十日口粮急行军先抵达安庆增援,这样可以解除燃眉之急。
宁王的军队此刻已经将安庆府围住,并封锁了水道。
故而谢慎的援军只能从6路走。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不必直接面对宁王的水师。
宁王谋逆之心早已有之,故而很早就开始训练军队,其中最精锐的便是一支水师。
江西河道纵横,又有鄱阳湖这样的大湖,训练起水师来十分方便。
反观南直隶、浙省等地,因为海禁的原因,寸板不得下海,导致此地的兵勇反而多是旱鸭子。
现在虽然开了海禁,但那才几年完全改变不了这种囧状。
谢慎带的这只军队,其中水性好的恐怕连十分之一也没有。真要是比起来别说宁王那只水师了,恐怕就连安庆府的水兵都比不了。
通往安庆府的6路并没有宁王的叛军阻截,故而走起来还算顺利。
待谢慎带领大军抵达安庆城后,安庆知府周越直是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个老哥苦啊,本来好好的在城中做知府享福,结果宁王一拍桌子他娘的反了。
他这一反不要紧,连带着安庆府跟着遭殃。
没办法,宁王出了江西之后正对着的就是安庆府。
如果不拿下安庆府,水6要道被锁死将十分被动。
安庆府的位置太险要了,宁王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争夺。
但这样也就为朝廷赢得了更多的反应时间。只要宁王的兵力被牵制在安庆府周围,朝廷便可以从容布兵。
安庆知府周越要给谢慎安排接风宴,被谢慎严词拒绝。
开什么玩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搞那虚头巴脑的。
谢慎不禁怀疑起周知府的人品来。
不过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大敌当前,一定要同仇敌忾。
安庆府一下涌入了五万军队,压力着实不小,但勉强也能住下。
谢慎则是带着亲兵住进了知府衙门。
稍稍洗漱休整了一番,谢慎便来到二堂和周知府讨论战况。
二堂本是府衙办公之地,现在却充为临时的军政决策地。
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副巨型地图,安庆府周围每处河道都清晰的秒绘了出来。
谢慎指着安庆府外几十里的一处河湾道:“此处乃是天然河湾,谢某觉得宁王叛军一定在此驻扎。”
宁王带来一只强大的水师,故而便需要给战船选择停泊之地。
安庆府周围虽然水系纵横,但河湾却不多,此处河湾应该是最适合驻军的了。
“小阁老英明!”
周知府送上一记马屁,幽幽道:“不过眼下我们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啊。”
谢慎摇了摇头道:“非也,只要不在水道上和叛军交锋,我们便不会落下风。”
不与叛军正面交锋?那还叫什么主动出击啊?
周知府暗暗腹诽道。
谢慎当然不知道周知府的这些心思,继续说道:“本官要做的就是一把火烧了叛军的战船!”
宁王叛军强就强在水师,只要把他的战船焚毁,宁王就似乎被断了臂膀一般,再无法嚣张。
嘶!
周知府倒抽了口凉气。好狠的心思啊。
那宁王如果真的寻找河湾做停泊处,战船肯定是连着的。
谢阁老这是要学那火烧赤壁啊。
“不过,本官需要周知府的配合。”
“小阁老请吩咐。”
周知府冷汗直流。他心道你是内阁大学士,又是天子钦命的统帅,还谈什么配合直接下命令好了。
“嗯。”
谢慎对周知府的态度很满意,继续道:“周知府不妨派出一人出城假意与宁王议和。”
眼下宁王叛军对安庆府呈围攻之势,战船都用来封锁河道了。只有用议和拖住宁王,谢慎才有机会派出军队出城焚毁宁王的战船。
第四百九十章 将计就计
王守仁所带的这只三千人军队,基本都来自浙东卫所官军。 。
因为同乡的缘故,王守仁在与他们沟通的时候更是觉得亲切。仿佛他们不是将领和下属的关系,而是兄弟亲人。
从战斗力上来讲,浙东卫所官军显然比浙西高一筹。道理其实也很简单,浙东卫所临海,有时官军要去平剿劫掠沿岸百姓的倭寇。
倭寇可都是穷凶极恶的主,战斗力也是十分恐怖。
这些卫所官军即便一开始战斗力再绵软,在和倭寇几番较量后也会有所提升。
而浙西卫所的士兵因为久疏战阵的缘故,战斗力基本为零。
与其说他们是大明卫所的官军,倒不如说是一群扛着锄头为卫所军官耕地的农夫。
更可悲的是,这几乎是所有大明卫所官军的现状,只有九边和极少数卫所是例外。
王守仁此行既是奇袭,所带士兵必须是最精锐的。
正德皇帝降旨,允准王守仁亲自挑选士兵。
王守仁本就是余姚人,对于家乡士兵的实力有清楚的认识,故而毫不犹豫的从浙东六府卫所中挑选出这三千精锐。
虽然这三千人比不了戍守九边的老兵,但已经是眼下能挑选的最强士兵了。
时不可待,失不再来。
若是调集九边戍军来平叛,毫无疑问会贻误战机。
船只停靠在河湾后,士兵们纷纷跳了下来。
他们本就是浙省人,水性都不差,来到江西没有适应性的问题。
这也是王守仁主要考量的地方。
按照主帅的吩咐,士兵们解开包裹,以最快的度换上了百姓的衣服,并用葛布将佩刀包好背在身上。
有些士兵还取了些泥巴糊在脸上,使自己看起来更像是逃难的难民。
江西今年大旱,几乎全省的粮食都歉收。
偏偏这个时候宁王举兵造反,完全无视百姓疾苦。
王守仁命士兵假扮成逃难的灾民,就是想要尽量避开宁王留守在江西的守军。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一路混到南昌城中,在叛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夺下城来。
从现在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王守仁最想看到的。
沿着官道往西走,黄尘滚滚,将王守仁麾下士兵涂抹的满身泥灰。
渐渐的有些零散的灾民出现在眼前,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也是要去逃荒的。
“老伯,您也是往南昌城逃荒去的?”
王守仁凑上前去,沉声问道。
那老头子背着一个背囊,佝偻着背正自赶路,听闻有人喊他便转过身来高声道:“你这后生刚才在说什么?小老儿耳朵不太灵光,你大声一点。”
王守仁无奈只得提高了些声音道:“老伯,您也是去南昌城逃荒的吗?”
这下老头显然听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叹气道:“村里遭了旱灾,一粒粮食都不剩了。不逃灾难道等死吗?眼下也只有南昌城里有粮食了。小老儿去讨个活命啊。后生你也是逃灾的吧?”
王守仁点头道:“是啊,小子家里米缸也没米了,便跟着乡亲们一起来逃荒。”
“唉,要说今年真是天灾不断啊。老天爷生气了降下旱灾,这便不提了。偏偏宁王爷还造了反,唉。”
老头儿显然很失望,无奈的摇着头。
“老伯,宁王爷会让咱们进城吗?”
“进城?这可说不准了。小老儿我可不敢奢望啊。若是往年肯定会开仓赈灾,但今年不一样啊。宁王爷造了反,所有粮食肯定紧着军队用,未必会把我们这些草民的性命放在心上啊。听说江西巡抚和江西按察使都被宁王爷给杀了,这次宁王爷看来是铁了心要争皇位了。”
王守仁面露苦色道:“那我们往南昌去有什么意义?”
老头瞪了王守仁一眼,用教训晚辈的口吻教训道:“你个后生怎么那么笨啊。去南昌我们还有一线生机,留在村子里就是等死。你是没见过二十几年前的灾荒啊,那真是惨啊。到最后村里的耗子都吃完了,纷纷易子而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