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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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最多的,自然就是“知道了”。
之所以用“知道了”而不是“准”,含有极高的政治智慧。因为“知道了”只是表明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情,对臣下的奏请默许。
在有些事情上,默许和允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臣下做的有失妥当,天子还可以严厉责斥。但如果是允准后再责斥,大概天子也会没有面子。
至于具体的处理意见,内阁大学士们早就票拟好了,天子只要浏览一遍即可。
故而当一日后邸报传到都察院中时,谢慎直是有些无奈。
天子叫六科给事中把奏疏誊写在邸报上由百官去看,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那就是看看百官对这件事的反应。还有一个细节就是天子并没有命给事中把王华上的奏疏也誊抄一份副本,证明他对此事是十分犹豫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慎立刻便成了风云人物。都察院中,不管是什么品级的御史都就是否应该开海禁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御史干的就是耍嘴皮子的活,嘴上功夫自然了得。
一群御史老爷凑到一起,直是吐沫横飞,最后演变成了两方的骂战。
许多老资历的御史对此见怪不怪,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倒是谢慎十分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好在这轮骂战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便达成了共识,应该开海禁。
这让谢慎大为惊讶,心道大明的风宪官怎么都这么开明,却不知是王华提前放出风去,叫都察院的几位同僚暗中进行风向引导。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这件事就不简单是一两人上奏那么简单。
要想让天子、朝廷同意开海禁,必须得在舆论上获得支持。
都察院是这样,其他部寺衙门同样如此。
只不过与督察院不同,这些衙门中的分歧更大,迟迟不能达成一致。
这当然不是谢慎想要看到的,要知道分歧越大,天子的决心便越会动摇。
天子一旦决心动摇,这件事不了了之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作为一个穿越客,自然知道开海禁对大明发展的重要性。
只有通过海洋贸易才能弥补大明许多先天不足的东西,才能做到真正的中兴。
不然按照历史发展下去,所谓的弘治中兴也不过是个治标不治本的自我安慰罢了。
但他又不可能一一去诸部寺游说。大明没有这样的政治传统,即便游说也是依靠私人情谊在私底下进行的,绝不能搬到台面上。
这件事分歧如此之大,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使然。
大明朝的官绅,官商是不分的。
很多官员自己就是大地主,家族经商更是寻常之事。
浙商、闽商等海商基本控制了大明的海洋贸易,以走私的方式大笔捞金。
这些钱中有不少便被献给了部寺大员,他们当然要替海商说话了。
开海禁之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些原本靠走私垄断海贸的闽商、浙商了。
有了海经局,一切都要走流程,再想靠着以前那一套牟利是不可能了。
此次上书和谢慎以往上书都不同。
以往谢慎只是针对一个人进行弹劾,所受到的威胁也只限于那个人和他的盟友。
而谢慎请求开海禁,得罪的却是整整一个群体。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群体的数量还真的不少。
但是谢慎不打算后退,因为这是改变大明国运的一次最好的机会。
如果此时不能够开海禁,或者说海禁开的不彻底,通过海贸兴国的设想便成了泡影。
故而他联合都察院中支持他观点的御史联名又上了一封奏疏。列出了开海禁的十条益处,并对反对者提出的异议逐一驳斥。
果然,这封联名奏疏一经呈上,连内阁都大为震动。
以徐溥、刘健为代表的台柱子对此很是反对,而李东阳、谢迁为代表的少壮派则支持谢慎开海禁的奏请。
连内阁都有分裂的趋势,弘治皇帝再也坐不住了。
天子马上召见内阁诸大学士,就开海禁一事展开了一次御前讨论。
徐溥、刘健反对的理由是“禁海乃祖宗之法,祖宗之法不可废。”
而李东阳、谢迁支持的理由是“开海禁,增税赋,强国运。”
双方都有道理,弘治皇帝还是很为难,最终不得不宣谢慎进宫问询。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与首辅交锋
明代禁海,禁的是普通商贸。而国与国之间的外贸并没有被禁止。
相反,大明还设置了市舶司这一专门机构负责与各国海贸。
明代市舶司共设三处。
其一设在广东的广州、其二设在浙江的宁波、其三设在福建泉州。
在广东的市舶司是专为暹罗﹑占城、满剌加﹑真腊等国朝贡而设﹐最为重要。在浙江的是专为日本朝贡而设,后因为倭寇问题一度废止。在福建的是专为琉球朝贡而设,虽然佛郎机人也想经此登岸,但不是以朝贡的名义,是不会被允准的。
市舶司设提举一人﹐从五品。副提举两人,正六品。隶属于布政司管辖,所纳税额自然也都流入了布政司衙门。
谢慎在入宫面圣前,将这些背景资料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确保不会出问题。
作为一个研习明史科班出身的人,这些东西自然是早已印在了脑子里,但通过反复印证,可以使这些东西更为牢固。
天子是在乾清宫召见谢慎的,故而当佥都御史谢大人穿过整个外朝来到内廷时已经大汗淋漓。好在官袍是绯色的,晕透后并不明显。这要是浅色的,还真是够尴尬的。
谢慎奉召进殿后现一票内阁大学士都在,直是有些心惊。
这是召见内阁御前会议吗?
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哪个都是风云人物啊。
不得不说,弘治中兴还是有其道理的。有这么多名臣辅佐,想不做出些政绩都困难。
弘治皇帝满脸愁容,见谢慎入殿,眉宇间才稍稍露出一丝喜色。
“谢卿,朕宣你来是为开海禁一事。”
谢慎叩拜行了臣子之礼后,拱手回禀道:“臣恭听圣训。”
弘治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开海禁一事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分歧。诸部院寺就此事争论不休,有支持开海的,也有坚称必须禁海的。就连诸位大学士也意见不一。谢卿,且说说你主张开海的理由是什么。”
说完,弘治帝刻意的顿了顿,将目光落在了辅徐溥身上。
作为弘治帝钦点的辅,徐阁老已经在内阁阁揆的位置上做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来,内阁上下一心,为弘治帝分忧不少,端是让人满意。
可就是这位天子宠臣,在开海禁一事上言辞激烈,反对开海,加之次辅刘健也持反对态度,这让弘治帝的态度犹豫了起来。
弘治帝本身也是倾向于开海的。
不过他是个典型的老好人,不希望看到朝臣尤其是内阁分裂,故而在这种时候往往会出来和稀泥,直到一方被劝服为止。
这一次他希望站出来和稀泥的自然就是谢慎。
谢慎对帝王心思的把握已炉火纯青,当即拱手答道:“臣主张开海禁,是因为其一可以增加朝廷税赋,其二可以减少走私。其三可以宣扬我大明国威。”
这三条他在奏疏中都已经写明过,只不过当着皇帝和诸位阁老大学士的面说出来,却是别有一番味道。
他注意到此话一出徐溥的面色大变,但碍于皇帝就在旁边不好作。
弘治帝点头道:“谢卿说的这后两条,朕都明白。可开海禁怎么就能增加税赋了呢?”
在弘治帝的印象中,朝廷对商贾征收的商税统一都是十税一,也就是说不管怎么征收税率是不变的。加之平日里市舶司呈递的贡品数量极为有限,给弘治皇帝的印象就是海贸不赚钱。
虽然谢慎在奏疏中写明开海禁可以使朝廷税赋大量增加,但弘治皇帝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
“陛下,海贸不同于一般商贸。不必一定遵循十税一的税率,可以十税二、十税三。这个可以视具体的情况而定。且市舶司呈递的贡品大多是番国精选的礼品,数量自然不可与普通海贸相比。”
谢慎顿了顿,继续说道:“据臣所知,南洋的香料、波斯的地毯都是极值钱的物什。这些番国海商将其贩运到大明可以赚取数倍的利润,他们再将我大明的瓷器、丝绸运送回国又可以大赚一笔。故而即便是十税三也不算高。”
谢慎这一番言辞显然打动了弘治皇帝。
天子眼眸微微转动,沉声道:“徐卿以为如何?”
徐溥脸已经憋成了酱色,听皇帝主动问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臣以为万万不可开海。”
徐溥果然不出意外的跳出来唱反调。
他早已在邸报中把谢慎所进奏疏的内容翻来覆去看了数遍,终于现了突破口。
“谢御史所言,开海禁可以抑制走私。那些与番国做生意的海商会转而通过朝廷下设的衙门进行贸易。可臣却认为,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很难控制。若是这海经局的官吏与海商勾结,中饱私囊所造成的危害比走私更甚。”
贪墨问题一直是困扰大明的顽疾。
虽然太祖皇帝反贪的决心十分强烈,但贪腐情况却并没有得到遏制。
海贸这一块如果真的开了,谢慎提议创建的这海经局便当其冲,要面对诸多海商的贿赂。
如果内里烂掉了,最终海贸这一块并不会给朝廷带来多少税赋,相反还会将许多大明优质的商品如丝绸,瓷器流往海外。
徐溥的观点就是,既然无法避免贪腐情况的出现,不如索性一刀切禁止开海。这样虽然会少了一点税赋,但却可以保证弘治朝官场清正廉洁的风气,其隐性收益更高。
他这一番说辞显然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里。
要知道,弘治帝是一直以上古明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他要中兴大明自然离不开文官这个群体。如果文官内部腐化了,还谈什么中兴?
谢慎心道徐溥还真是个老顽固,看来不使出撒手锏是不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冲徐溥拱手道:“阁老此言差矣。官员贪腐与否和开海禁并不关联。况且设立海经局的目的就是为了不与市舶司产生关联,这样海经局受巡抚节制,直接对朝廷负责,不必和地方产生瓜葛,又怎会有贪墨生?就算真的有贪墨,朝廷也会严查,但这并不成为拒绝开海的理由,阁老切莫要因噎废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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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内阁更替
阁老切莫因噎废食啊!
这一句话简直直击徐溥心门,让他十分难受。
谢慎抓住徐溥话语中的唯一漏洞,且丝毫不给徐溥反击的机会。
他能怎么说?只要他一反驳,便证明谢慎所说的因噎废食是对的。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已经让徐溥的争辩显得苍白。
至少在弘治皇帝那里,徐溥已经处于下风了。
徐溥却不想放弃,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刘健,希望次辅兼好友能够站出来替他辩驳。
可刘健却低垂着头束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件事完全和他无关一样。
徐溥心中又急又气,可又作不得。
好嘛,到了关键时候果然信不得外人。
弘治帝又问了问李东阳、谢迁的意见,两位群辅自然是站在谢慎这一边的。这更使得徐溥被动。
隐约之间他才现自己竟然已经被孤立,而天子的态度也生了明显的改变。
虽然天子并没有直接作出决定,但徐溥知道今日之后开海禁是不可避免了。
从乾清宫出来时,徐溥第一次觉得那么的无奈。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位同僚,才现他们都比自己年轻许多,和他十年前二十年前一样充满斗志。
而那个提出开海禁的谢慎谢谨修,更是意气风。
徐溥觉得自己瞬间苍老了不少,只身朝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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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年,九月十三。
天子下诏开海禁。
不仅在原有市舶司所在地广州、泉州、宁波设海经局。还在余姚、福州设立此处机构,直接由各地巡抚统管。
这意味着长达百余年的海禁政策正式寿终正寝。
五处港口开埠,意味着走私海商将无利可图,不得不转型为正经商人。
其带给大明的影响之深远,是不可估计的。
而就在天子下诏的次日,内阁辅,华盖殿大学士徐溥上书辞官。
这显然是天子没有料到的。
要知道自打徐溥代替刘吉主政内阁以来,朝野上下一心,大明朝廷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在这种情况下,徐溥要撂挑子不干,弘治皇帝哪里会允准。
天子直接批复不准,徐溥再上奏。
天子依旧不准。。。。。。
对徐溥而言,开海禁就意味着他的政治诉求无法实现,证明他的政治理念是错误的。一代阁揆,自然无法忍受这种侮辱。隐退致仕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天子不放人。。。。。。
徐溥无奈之下只得告病假回老家袱溪养病,实际上就是变相的隐退。
这一次天子不能再拒绝了。
因为徐溥今年已经七十岁高龄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
徐溥真的老了,这一点即便是内阁辅也不能例外。
在这种情况下,徐溥便真的有些大病小病也是正常的。
天子只得允准徐溥的告假,但保留他的一切官衔和俸禄。
也就是说,如今内阁辅还是徐溥,只不过实际政务由次辅刘健代领。
这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是内阁中主张开海禁的李东阳、谢迁。他们入阁不过两年,属于徐溥的附庸。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出施政理念。
此次开海禁的争论便是个契机,他们抓住了机会,便成功摆脱了徐溥阴影的笼罩。
忧的自然是刘健。
虽然他看似接过了徐溥留下的辅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