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灿兮-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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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衾灿兮》
作者:蓬莱客
文案
“锦衾灿兮,得汝同眠”,
这样一个原本再简单不过的愿望,王的有生之年,如何才能实现。
……
1。背景类周,周室为天子,下分封公侯伯子男等不同爵位的诸侯国,周室地位依旧为尊,但威信开始瓦解。架空,不考。
2。主言情,苏文,女主穿越,男主非处。
3。不喜请弃。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姬,庚敖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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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玄
秋麦甫收,农事终于暂告结束,但世代居于秭国赤葭这块地里的农户们却依旧不得半刻的空闲。男人进山樵猎,妇人在家捻麻纺织,就连稍大些的孩童也奔走于林田捡麦穗、寻野果,忙于为过冬做着准备。
虽忙忙碌碌时刻不能得闲,但只要能填饱肚皮,免于战祸,于寻常人看来,便是难求的清平日子了。
但这几日,这样的宁静却被打破了。
北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广袤林野里,远处似有野火升腾,远远望去,升空的团团黑雾犹如云霓黑鸦鸦地笼罩着四野,伴随着隐隐的虎啸狼嗥,有战车擂鼓和士兵列阵的呐喊声随风传来,虽断断续续,距离听起来也极远,却依旧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可以想象,倘若靠的近了,这声浪当是何等的雷霆震耳。
今周室天子,御宇天下已经数百年了。
从前王室祲威盛容、天下太平的时候,天子照制每年进行四次田猎,为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众诸侯国则举行春秋两次田猎,势力强大的诸侯国,譬如晋楚,动辄出动千乘战车,人员数万,声威之浩大,可媲美战争。
而事实上,田猎在当下,既是王公贵族的娱乐活动,也是国君的讲武之礼,将野兽视为假想敌人,投入实战般的阵列,听金鼓进退围散,以此,检阅军队的阵列、骑射、驭驾、技击的作战能力。
秭国去周室都邑洛邑西南千里,被归入东夷、西戎、北狄、南蛮的“蛮”之属。在周天子和中原正统诸侯国的眼里,连楚人也被视为南蛮,何况是西南的秭人?
秭国就夹在西北穆国与南方楚国的中间,从前还能安生度日,但最近这几年,随着穆楚冲突渐起,每至春秋,甚至在冬夏,秭国人都能听到边境传来田猎响动,有时来自穆国的方向,有时来自楚国,每每田猎,声势无不浩大。
这样的田猎,目的也很明晰,不过是在向对方施以军事压力,或是借机刺探边情,你来我往。
作为一个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周天子视线受分封的西南附庸,秭国因天然的地理,夹在了穆楚两国的中间,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国君两边都不敢得罪。哪边车乘大军开到边境田猎,国君必具礼派人赶去拜会,无不例外。
赤葭位于秭国北的边境,这一带山林丰茂,过了赤葭往北数十里的那片林地,便是穆国的地界。
今日这犹如大战的来自北方的响动,当是穆国的王公贵族又在举行秋狝了。
赤葭人虽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但穆人前来田猎的消息一传开,即便是再勇猛的猎手也立刻归家,不再入林野活动,家家闭门闩户,直到数日后,北边林子那头的响动终于彻底消失,隗龙也回来告诉村民,穆人已经离开了,人们才放下心,一面抱怨着,一面恢复往常的生活步调。
……
穆人来边界田猎的那日,阿玄本是要入山的。
入山除了采药,另有一件事叫她挂心,耽搁了几日,终于可以出发了。
一早,她便带了简单行装出村。
一路行去,所遇的村民无不用敬畏的目光望着她。
她才不过十六岁,但在这一带人的眼中,她的身份非同寻常。
僰父是一位令人敬畏的巫祝,她是僰父养大的女儿。
上古尧舜的时代,唯智慧者才能为巫,他们不但禳病去疾,而且被认为能够交通神祇、洞察天地、通达魂灵。
如今周王的王宫里,便设有专门掌管占筮的司巫。各诸侯国下,虽也有不奉巫觋者,但依旧有不少国君崇巫,交战之前,必要请巫官占卜吉凶,举行祭礼。
僰父已经很老了,老的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他的年纪,赤葭人之所以敬重感激他,除了他那些传说里的能力,他还为人治病去疾。
阿玄继承了他的衣钵,虽然才十六岁,但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医士了,尤其最近这一年,僰父因为老迈,深居不大露面,那些求医问药的事,已由阿玄代替。
“阿玄!”
行出村口,身后有踢踏追赶的脚步声,一个浑厚嗓音传来。
隗龙来了。
阿玄每月都要入山走林采药,对这一带的山林熟悉的如同自家后院了,但每次,只要她背着药篓出了村口经过隗龙家门前,隗龙必会现身送她一道进山,等采药完毕,再一道归来,从未落下过一次。
阿玄便停了脚步,转头看向隗龙:“阿嬷身体还没痊愈,你留下照看她便是,我自己进山无妨。”
“阿母让我陪你去的。”
隗龙话不多,一如平日,说完就拿了阿玄肩上那只装了工具和干粮清水的篓筐,自己背着,大步朝前走去,仿佛唯恐被她夺了回去似的。
隗龙是这一带最勇猛的猎手,箭法超群,力大无比。三年前他才十七岁,有一回独自入山狩猎,因为走的远了,竟遇到一只成年的斑斓猛虎,最后靠他自己一人之力打死了猛虎,从此无人不知他的名字。
阿玄望着他的背影,一笑,跟了上去。
她经常走的这一带山林,从未听说过有危险猛兽出没,但一旦入了山林,保不齐就会有什么意外,有隗龙同行,也是好的。
何况,她也习惯了他的同行陪伴。
隗龙起先走的很快,阿玄被远远地落在了他的身后,等出了村,两人走在那条被世代的樵夫和猎户踏出的野径上,他的脚步渐渐便放慢了,直到两人中间,隔着四五步的距离。
隗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阿玄平日话也不多,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无话地朝前走去。
但是每当两人中间的距离渐渐拉大,隗龙便会再次放缓脚步等她走近。
日头渐渐升高,走了十几里的崎岖野路,阿玄感到有些热了,鼻尖微微沁出一层细汗。
她抬手擦了擦。
“你口渴吗?”
隗龙仿佛脑后有眼,立刻停下脚步,转头问她,又去拿箩筐里的水罐。
“不渴。”阿玄摆了摆手,笑道。
隗龙便默默地停在原地,望着她,直到阿玄上来了,两人自然地改为并排行走。
还没进入蔽日老林,秋日的一道丽阳,正从头顶那簇落了大半树叶的金黄冠盖中间筛了下来,洒在阿玄的面庞上,光影斑驳跳跃,她的双瞳宛若两粒曜黑流转的宝珠,目光愈发晶莹。
阿玄见隗龙扭头看了自己好几眼,似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
隗龙迟疑了下,轻声道:“你的病,真的治不好吗?”
阿玄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微微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隗龙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发问不妥,慌忙解释:“你莫误会,我不是说你难看。你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我没有骗你!”
他的面上露出后悔的神色,停下脚步费力地解释,见阿玄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更紧张了。
“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以前好看,如今也好看!天上的云霞也比不过你!我刚才那么问,只是想知道,若你想治病,需要用到什么药,哪怕再难找,你只须告诉我就好,我会为你采来……”
“我只是怕你难过。”
他的脸庞涨得通红,终于嗫嚅着唇,再说不出话了。
是啊,十六岁的碧玉年华,又有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
何况,她曾是如此的美丽。
阿玄笑了,再次摸了摸覆在面庞上的那层粗糙皮肤:“谢谢你,我知你出于好意,等哪日我若需要,我会告诉你的。”
隗龙松了一口气,点头,脸依然有点红,不敢和阿玄对视。
“前头不远就入老林子了,你跟紧点我,小心草丛里的蛇。”
虽然这条路,两人已经一道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他还是叮嘱了她一声,说完方转身朝前而去。
……
阿玄曾经肤色玉曜,眉如月,眸如星,乌发如墨,生的极美,陌生人第一眼见到她,无不驻足,即便她人已走远,也依旧望她背影,恋恋不愿挪开目光。
她名玄,也是当初小时,僰父因她生的一头黑发曜丽,才起了这名的。
但是两年前,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楚王好色。秭国在向楚王例行进贡的时候,被命送上美女十名。
秭国君不敢推拒,如数送去美人,楚王却不满收到的美人,称素来听闻秭地多美,如今不过索要区区十美,何以胡乱送来女子充数。
国小民弱,长久以来,也习惯了以附庸的地位在大国的倾轧间苟延残喘,秭国君无奈,只得命人重新在境内遴选美人。
随着阿玄慢慢长大,赤葭玄姑的美貌,闻名遐迩,王使有心带走玄姑,却又忌惮僰父之名。
说来也巧,阿玄那时忽就生了一场病,一夜之间,原本如玉的面容肌肤竟变的焦黄而粗粝,犹如附上了一层晦暗的皮壳,虽不至到丑极的地步,但原本的美貌顿失。
王使原本不信,亲眼查验过后,终于离去。
一晃两年过去了,阿玄至今仍是病后的那副容颜,再也没有恢复成原本的美丽容貌。
乡民都为阿玄感到惋惜。但她每日依旧为前来求医问药的病人看病,偶尔也代替僰父为人占卜吉凶,对自己的容貌似浑不在意。
她无父无母,身世颇是奇怪。
十六年前,她尚在襁褓之中,不知被何人因何故放置在了一段中空的漂木之中,随了南下的秭水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赤葭野渡的一片芦苇丛中。
是隗龙的母亲隗嫫发现了她,将已奄奄一息的她抱了回来,送去僰父那里求救。
僰父救活了这个濒死的女婴,随后不知为何,凝视她许久后,出乎意料地将她留在了身边,抚养她长大。
☆、2。白鹿
阿玄和隗龙入了密林。
头顶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
虽然是深秋了,但老林子里的草丛依旧茂盛,随了两人的脚步声,不时现出一两只被惊动的獾或野兔的身影,它们在近旁飞快地逃开,如一道离弦的箭,还没来得及看清,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玄今天过来,并不急着去采药。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一只母鹿。
那只鹿,是她三年前入林采药偶然遇到的。
它是只没有成年的母幼鹿,竟然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
在赤葭人的图腾崇拜里,鹿是能带来祥瑞的用以祭拜的神物,他们猎杀野兽,却从不伤害鹿,至于白鹿更是传说中的灵物,从来没有人能亲眼见到过。
当时,那只白色幼鹿的腹部开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似是在搏斗中被对手用锋利的爪角划破了肚皮,血裹着肚肠,流了一地。
阿玄来到它面前的时候,它躺在地上,已经快要断气了。
它的四腿抽搐着,睁着一双仿佛充满了泪水的湿润大眼睛,用绝望而无助的目光看着她。
阿玄用尽全力,救活了这头小白鹿。
后来,这头白鹿就成了她在老林里的朋友。白鹿并不群居,引她到过它自己的居穴。她来林中采药的时候,它仿佛也能感知,时常出现在她的身边。
虽然是只母鹿,但它成年之后,体型竟比寻常的公鹿还要大上几分,并且,它还长了一副丝毫不输雄鹿的美丽鹿角,配上通体宛如银雪的皮毛,罕见的神骏。
数月前,白鹿却忽然消失了,居穴附近也不见它的踪影。
这让阿玄感到有些惴惴,疑心它是否又遭遇了伤害,已经死去。
幸好只是虚惊,上月她入林,它终于再次露面了。
阿玄惊喜地发现,原来它怀孕了。
母鹿怀胎很辛苦,通常要七个月才足孕生产,阿玄心疼它,又担心前些天穆人那场声势空前浩大的田猎,所以今天一进林子,立刻找了过去。
……
阿玄和隗龙来到白鹿的居穴,不见它的身影。
两人在附近寻了良久。阿玄以叶哨呼唤,却始终不见白鹿现身。
阿玄未免怏怏。但转念,想到或许怀孕的母鹿性情改变,出于保护腹内胎儿的天然母性,加上前几天受到那么大的阵仗的惊吓,去了另外更深僻的密林里另觅居穴也不定。
这样一想,才觉得舒心了些,见大半个白天过去了,匆匆采了些急需的药材,两人便循原路出林,行至树木疏阔一带,渐渐出林之时,隗龙忽然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的头壳。
“我的刀还忘在鹿洞里!”
白鹿喜吃板栗和野山楂。刚才虽然没找到白鹿,但隗龙还是爬到树上,斫了许多白鹿够不到的长满肥美野栗和山楂的枝条,阿玄和他一起搬到鹿洞里,忙忙碌碌,离开前竟将腰刀忘在了那里。
铁器金贵,何况腰刀还是隗龙亡父留给他的遗物,阿玄让他回去取。
“我先送你到前头不远的那户猎户家中歇脚,你等我,我取了就回来。”隗龙想了下,说道。
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