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霸图-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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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近黄昏,夕阳从窗外照进暖阁的金漆镶边御案上,反射出点点金光。凑折还有一大堆没有批阅完毕,御案后的紫袍老者一脸倦色,揉了揉太阳穴又放下笔,拿起旁边几本凑章,打开细看一会儿又放下。
“官家!何大帅已等候多时了,老奴该如何回话?”一名年老的宦官躬身上前请示。中唐时,内廷宦官就称皇帝为“大家”,到如今,又改称“官家”。
“宣!刘从诲来了吗?恰好赶着明日崇元殿大朝,可一并赐宴!”御案后,郭威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心里却对这些官僚的作为很是恼火。
一个乡下屠子,却不知何等人,何福进报了斩将夺旗的首功,他是此战的主帅,这在情理之中。而刘从诲却未在报功表章上副署,自行上报却语焉不详。还有冀州刺史张廷翰,也为此人请功,为冀州乡兵请功!
这个张廷翰未出战,功在何处?此人乾佑年间为冀州牢城指挥使,杀刺史何行通自领州事,这个旧帐还没算,又迫不急待地跳出来抢功了,真是岂有此理。
看来,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王溥所上有关“甲料”的凑章必须颁发了。
强干弱枝,整顿吏治,势在必行!
自五月讨平慕容彦超,幸曲阜,谒孔庙后,郭威心中的理想治国方略,便已定下了基调。这样一来,又让他想到枢密使王峻,此人恐怕会成为极大的阻力。
枢密院的权力很大,不但参与军国机要,协助皇帝掌管禁军后勤及调动布防,还负责地方节帅的升迁调动。因为皇帝郭威就曾为后汉枢密使兼邺都留守,身兼朝官与方镇,让枢密使的权力达到巅锋。
现任的枢密使是王峻,也是“乾佑之乱”的受害者之一,皇帝郭威的从龙功臣,为人骄横,性情急燥,且有大权独揽之势,皇帝郭威也只能捏着鼻子忍着,还经常以兄、以字相称,表示敬重。
尽管如此,王峻还是十分不满,因为原为内客省使、恩州团练使的郑仁诲,在今年三月间被提拔为枢密副使;四月又被提拔为右卫大将军,依充前职;五月讨慕容彦超得胜还朝后,又被大量赏赐,让王峻感觉到了危机,再三上表请求解去辞去枢密使之职,这当然是以退为进了。
如此要求,郭威当然不允,王峻恼怒之下,干脆躲回家不再理事,于是,郑仁诲就成了枢密院的临时话事人,何福进入朝陛见,郑仁诲便亲自接待。当然,章钺可没这个待遇,只能在外干等着。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一名宦官前来传话,何福进父子二人从里面出来,叫上章钺一起前往金祥殿,因为皇帝在那里召见。
金祥殿是内殿,需过宣佑门入禁中,好在前面有宦官带路,否由绕来绕去头都转晕了。何福进父子在前面也不说话,跟着宦官一路低头疾走。
章钺一路走来东张西望,那高高的台基上,雕栏玉砌环绕,气势恢弘的宫殿群巍峨壮丽,令人目不暇接,更有成排的禁军士兵,甲光闪闪,戒备森严。
“这边是偏殿东阁,到了!”前面的宦官低声说了一句。
何福进父子二人连忙停步,整理衣冠仪表,随那宦官步上台阶。
“你稍等片刻!”何继筠回头提醒了一声。
“我好像还是白身,有什么讲究没有?”章钺心里有点忐忑。
“等会儿有人来教你入见的礼节……”何继筠眨眨眼,神秘地怪笑。
章钺莫明其妙,只好在外等着。
不一会儿,台阶上又下来两名小黄门,前面一人看了章钺几眼,板着脸问:“你就是阵斩高谟翰的人?叫章钺是吗?”
章钺只好又点头,小黄门转身就走,喊道:“跟我来!”
章钺只好跟上,左绕右绕的到了一个大房间,小黄门关上门,转身说:“把衣服脱了!”
“什么?”章钺差点跳起来。
“一惊一乍作甚?给你整理仪表,换身衣服,以免你见了陛下失礼!”小黄门没好气道。
偏殿东阁中,何福进父子见礼后,郭威先是问了镇州成德军边防情况,因为镇州与北汉、辽国边境接攘,接着又说起了河北战事。
“善长此战可谓大快人心,给了辽军狠狠一击,乐寿都监杜延熙又在赢州西南斩首三百级,可惜我朝骑兵不足,不然全歼来犯辽军,令其不敢再越境劫掠方为上策。”郭威侃侃而谈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以全部精锐北上拒敌,仍是惨胜。若非冀州壮士章钺,先是妥善谋划,解救被掠乡民,又火烧浮桥,飞车怒斩高谟翰,此战胜负未知。”
何福进表字善长,皇帝以字称之,让他心中很是感动,便顺势提了一句。本来之前所上凑章,就已表章钺为成德衙内军指挥使,枢密院也打算批准,但皇帝却派人传话拦下了,当然,这是刚刚在郑仁诲那里打听到的。
这时,那老宦官小跑进来,请示道:“陛下!刘从诲已带到!”
“传!还有那个……章钺!”郭威说到这里笑了笑,自语了一句:“这名字倒也不错!”
片刻,刘从诲先进来了,已卸去盔甲,换了一身常服,上前就躬身见礼。郭威挥了挥手,示意在旁边矮榻上坐了。
看这情形,何福进心下嘀咕,河北战事的来龙去脉,皇帝可能已经完全知道了,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0024章 散指挥使
章钺可不知道,火烧浮桥也成了自己的功劳,他现在由两名小黄门拾缀停当,送到了偏殿东阁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迈开大步就走了进去。
他心里还在想着,见了皇帝该怎么说话的事,之前小太监教的礼节,什么步子要正,什么目不斜视,被忘得一干二净。猛地一抬头,见里面已坐了三四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他,顿时心里就有点慌了。
何福进父子和刘从诲,之前就认识,对面条案后,坐着一名面色微黑,蓄有短须的紫袍老者,想必就是当今皇帝郭威了。
“冀州乡野小民章钺!拜见吾皇万岁!”章钺两手在前互搭,九十度躬腰,这个他可不敢忘了。之前还一直担心要下跪,脑门磕得砰砰响,还好没这种事,这时代还是开明的,没那么高压奴役的礼节。
无人应答,寂然无声,章钺的腰微微抬起了一点,但又不敢完全抬起来,眼睛继续盯着脚下的军靴,顿时十分难受。悄悄抬头看了对面紫袍人一眼,见他正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吓得赶紧又低下头。
“免礼!”
章钺如蒙大赦,立即直起了腰,感觉舒服多了,但好像没叫我坐啊!
郭威面带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只是眼神有点复杂,对面的年轻人,躬腰行礼时动作铿锵有力,活像一头按爪待扑的猎豹,沉稳而不失敏锐,但眼神飘忽,内心明显紧张不安。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有军人的杀气,还有市井痞气,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仿佛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父亲兵难,母亲病逝,他应招从军到昭义节度使李继韬麾下做了牙兵,他好斗、好赌、好酒、还爱打抱不平,然而时运不济,一事无成,直到在广顺客栈遇上柴氏,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谟翰此人朕知道,擅使连枷,心性狡诈,辽军连年入寇河北,此人多半在列,你能阵斩此人,想必非是浪得虚名,有何本事,可否展示一二?”作为一个精通骑射的马上皇帝,郭威对武艺高强的人很感兴趣,有点期待起来。
“小民擅拳脚枪棒,骑术一般,步射勉强能行,骑射没练过,娘去得早,家里穷养不起马。”章钺老实地回答。
“据说你给高谟翰做狗肉羹得以活命,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呐?”
“是的!家里还有老父和一个弟弟,都是以屠宰为业!”这思路也转得太快了吧,章钺一惊,连这个都打听到了,干脆老实交待。
“你这样的屠夫,那也太剽悍了!来日让朕看看你的枪棒手段如何,今日就算了!章钺……姓好,名也好!文章的章,节钺的钺,可谓是文武双全,看你如此年轻,可有表字?”郭威一脸戏谑地笑道。
“小民愧不敢当!尚未起字!”皮厚如章钺,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皇帝问起表字,他还没意识到****运临头。
旁边的何福进父子和刘从诲三人听了,都有些动容,前者是既羡慕,又觉得古怪;后者是嫉妒。
“既如此……朕为你起个吧!听说你在冀州连士兵都募齐了,可见你胸怀大志,这也没什么不好,但做人做事要诚实,就叫元贞吧!元者,大而始也,贞,意喻行事中正,这两个字应该适合你。”
“是!谢陛下赐字!”章钺可不傻,虽不懂起字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是好事。
“明日去殿前司报到,先做个散指挥使吧!”见章钺荣宠不惊的样子,郭威越发觉得,此子可堪载培,意味深长地一笑,授予了职位。
“谢陛下恩典!”
望眼欲穿,终于名正言顺了,章钺大喜,但散指挥使,貌似还是杂牌部队啊。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识趣地退到外面等着吧。
一会儿,刘从诲先出来了,不过面色有些不好看,路过章钺身边时,冷冷瞥了一眼,脚下带风,大步而去。
“你以后得提防此人!”何继筠随后出来了,低声提醒。
“你是内殿直都知,不是有你罩着吗?”章钺笑了起来。
“啧啧……小子!前途无量啊!老夫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天快黑了!去我家小酌几杯!”何福进感慨了一句,笑眯眯地催促道。
天色渐渐昏暗,三人由小黄门带路出了宣德门,外面已有何家亲兵守着一辆双马大车等在这里,车厢装饰简朴,但很宽大,坐三个人丝毫不显拥挤。
大概到了下值的时间,街道上车水马龙,显得有些拥堵,两边的楼阁房舍,都亮起了灯光。章钺探头看着车外,心绪万千,以后就要在这汴京任职了,也不知好是不好。
“东京的夜景是不错,但你有的是时间看看。殿前司散指挥使啊,这可比内殿直自由多了!”何继筠有些羡慕地说。
“怎么说?有什么特别的?比如说,我报名就职后,该去哪里上值?”章钺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懂。
“都说了自由,你还不懂?就是不用上值,遇有战事,从征上战场就可以了。”何继筠解释说。
“这么说是个闲差罗!那军需供给呢?”章钺一脸惊讶,果然是杂牌部队啊。
“散指挥使是直属殿前司的,自然是殿前司负责供给,无战事你就在家呆着,但以老夫看来嘛!你恐怕是没这种好福气。”何福进看不下去了,接口说道,心里暗暗可惜,两个女儿都出嫁了,长孙女今年才十岁,不然倒是一门好亲事。
“哦……我明白了!”章钺恍然大悟。
看来……我这个散指挥使,就相当于中央警卫司令部下属独立营营长了。还不错啊,平时练练兵,有空把把妹,怎么叫没福气呢?章钺还想再问问,但何老头已经闭目养神了。
次日一早,何福进父子去崇元殿上朝赴宴,章钺一个散指挥使,为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当然没这资格,在何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想等何继筠回来,一起去殿前司办理入职手续,估计要等到下午,便找到宗景澄、李德良等亲兵的住处,打算带上几个人,上街逛逛,说不定就有艳遇了呢。
“要不叫个何家的奴仆带路吧,咱也没来过东京呐!”宗景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倒是来过一回,就到过开封府衙那边街上,东京城大着呢,不找个向导怕是会走丢。说起来,逛街没钱可不行,咱们好像没多少钱呐!”李德良立即展露出商贩本色,先想到了钱。
“他们不是将缴获的战利品卖给卞三郎后,分了点给我们么?”宗景澄奇怪地问。
“还剩下多少?老实交待!”除瓜分的部分,卞三郎送了两百贯,章钺也没理会钱的事,都托付给李德良了。
“嘘!嘘!四百五十多贯!五百号人的吃喝,我都不敢再花用了。”李德良一脸的肉痛之色。
“行!你们准备一下,最多五个人!我就去找何管家。”章钺点头答应,转身去找向导。
第0025章 玄鹿枪
此时的东京城尚未经过扩建,虽比地方州城要繁华得多,人口密度也相对拥挤,但在章钺看来,还是显得寒酸破败,甚至有些土气,底蕴不足,没有一国都城应有的厚重。
坊市规划,界限已没有唐时那么严谨,虽也存在,但多按街巷分区。一行六人出了景明坊,过梁门大街,转大内东角楼前街南下,沿途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倒是两边的商铺甚是热闹,卖米面布等衣食杂货,门前也多有摆摊的,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沿途叫卖。
李德良总是吊在后面,看到店铺总要进去逛逛,问问货物来源以及价格,见章钺几人走远,又飞快地追上来。
“诸位贵客是要出门游玩呢,还是要购买日常杂用之物?再往前走就到汴河大街了,回去就远喽!”带路的是何府一名管事,显得没什么兴致,有点不耐地提醒。
“都说说……要买点什么?”一路走来,都没看到感兴趣的东西,章钺也没心情再闲逛了。
“置办一身新衣吧,瞧这成德军那儿领来的旧军服,都退色了。”宗景澄一直没回家,也没带衣服。
“那我也要一套,最好再买双新鞋,还有就是日用杂物了。”李德良想了想,也跟着说。
“衣服都不急,等办好手续,去禁军大营,可以领新军服,有住有穿都省了。我看还是找个铁匠铺,置办一件趁手的兵器吧!”个个都要买,那可是价值不菲,章钺担心钱不够用了。←百度搜索→
“说得也是啊,不过也要一两套新衣出门见客啥的……你现在是指挥使,那更要穿得体面一些。”李德良还是坚持要买。
“说到兵器,我也想买把朴刀,马战步战皆可用的那种,就不知有没有现成的。”
“有有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