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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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百般规劝,他只是充耳不听。铁甲军号称是“搜捕叛贼”,然而一日一夜之间,城中被冤杀错杀、或者无端被奸淫辱掠的民众何止百千?一时间京口城里怨声载道,民愤民怨高涨到了极点,几乎又要引发出一场规模宏大的暴乱来。
还是段随率领骁骑军及时赶到,以雷霆之势连杀三百名兽性大发的铁甲军,将桓熙与剩余的铁甲军一股脑赶出了京口,这才稍稍平息了事端。桓熙给骁骑军打得气焰尽失,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回转建康,竟然连夜率军逃往姑孰去了。
弹劾桓熙及铁甲军的文书如雪片般自四面八方飞来,几乎就要把整座建康宫都给塞满,这一刻皇室贵臣、世家大族乃至平头百姓同仇敌忾,矛头一致指向了桓熙他老爹——丞相大司马、南郡公桓温,甚而整个桓氏一党。
这几日宿卫殿中的右卫将军毛安之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桓熙这么一走,建康城里隶属桓党的军队便只剩下他的禁军与段随的骁骑军。大伙儿都是西府出身,待遇却是天壤之别。段随与骁骑军无论在京口还是建康都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可毛安之与麾下禁军却被当作了出气筒,整日价谩骂与弹劾不断,怒气冲天的清流、百姓汇合到宫城之外,“请诛国贼”的叫喊声震彻每个人的心头,到后来军心都有些不稳了,不少士卒乃至军头议论纷纷,直言桓党的不是。
姑孰城里,得悉详情的桓温气到吐血成升,大叫一声:“竖子安敢坏我大事?气煞我也!”当场昏厥了过去,幸得西府医官全力急救这才悠悠醒转。虚弱至极的桓温先是下令剥夺桓熙的兵权,送他去荆州避避风头,继而用颤抖的右手勉力写下多封书信,吩咐属下速速照章办理。
桓熙这次算是坑爹坑得狠了!在京畿附近大肆屠戮平民,这等罪状哪一朝哪一国都不能容忍。桓党的对手再也不可能浪费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卯足了劲力粉墨登场,引导全国舆论狠命打击桓党。桓温苦心经营起来的声望一朝崩塌、十去其七,这时候桓温若是敢冒然废帝自立,怕是连桓党内部都不肯答应!
桓温对此心知肚明,当下打出一套组合拳来。他第一封信便是急召自己的三弟桓豁与五弟桓冲前来姑孰议事。其时桓豁为荆州刺史、南蛮校尉,桓冲则是江州刺史、南中郎将,两人都是掌握一方军政的巨头,与桓温一起牢牢控制着晋国的半壁江山。他两个一到姑孰,当能稳定桓党内部军心,同时震慑建康君臣。
桓温的第二封信送去了郗超处。桓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桓温对他失望透顶,怕是已然生了易储之心,然而父子连心,终究不忍将他推出去治罪。于是让郗超上书朝廷,从铁甲军里头寻几个替死鬼送交朝廷,借以堵住悠悠众口;另外要郗超使出浑身解数,帮助毛安之稳定禁军形势。
第三封信则是给段随的。到了此时此刻,不论桓温心中对段随生了疑虑或是依然信任有加,他都必须对段随及骁骑军大加赞赏,以安其心。桓温在信中痛斥了桓熙的种种不是,又承诺对段随及骁骑军加倍赏赐,最后要求段随与毛安之齐心控制好建康情势。
又有书信送至皇帝司马昱以及当朝重臣那里。桓温在信中以少有的谦逊口气自承御下不力,愧对皇帝百官乃至天下苍生,请辞丞相之职。这是以柔克刚、以退为进之计,此时桓党不宜与天下舆论强抗,先认个错、卖个乖,对手便不好步步紧逼了。果然建康为之震动,皇帝司马昱当廷批了个“不准请辞”!
不得不说,桓温不愧为一代枭雄,老而弥坚,几剂猛药下去,顿时将风雨飘摇的形势扳回不少。
第四十八章 赢家
晋国咸安二年七月初,京口之叛平定,叛首庾氏兄弟、武沈父子皆被送至建康斩首示众;整整十名铁甲军将领给揪出来砍去了脑袋,由是民怨稍息;桓熙与郗超以功过相抵,不赏不惩。
段随与骁骑军将士成了真正的大赢家——朝廷特旨加骁骑军一幢,全军增加到五幢计五千人马,此事并非桓温授意,明眼人一望即知这是朝廷在着意笼络段随;置骁骑将军一职封与段随,秩第四品,加乐乡侯,并领骁骑军骑督;费连阿浑积功得封第八品的明威将军,领骁骑军副督;刘裕因功授武猛校尉之职,秩第九品,直升为骁骑军第五幢幢主;其余大小将领皆有升赏,士卒们则赏钱无算。。。全军上下一片欢呼,此刻无论胡汉,军心尽为段随所得。
如今的骁骑军独领西府风骚,又在建康朝廷与晋国民间颇有好评,端的是左右逢源,风头一时无两。不觉间传言四起,说是桓温已然失势,连段随都靠向了建康朝廷。
好景不长,七月中下旬的时候,桓豁与桓冲各领一部精兵到达姑孰,兄弟三人谋划一夜,决意一起上书建康。其奏表措辞严厉,要求连诛庾武乱党,名单列了长长一大串。建康重又人心惶惶,皇帝司马昱慌了手脚,大笔一挥,通通准奏。消息传开,桓党人心为之一振,到底这大晋江山十分里头桓氏还占着七分,谁言桓公已然失势?
缓过神来的桓温重拾强势,邀集寿阳、建康、江北等各部西府将领前往姑孰议事,说白了就是要他等跑去表忠心。段随这里自然也不例外,一封桓温亲笔所写的书信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案头,看来分外刺眼!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段随陷入了沉思:若说桓温对自己毫无芥蒂,那纯粹是自己糊弄自己——以桓温的为人,对待下属定然是说一不二,若非生了疑虑,之前如何会专门修书一封痛斥爱子以讨好属下?这么看来,此一去吉凶未卜啊!然而不去肯定也不行,那不摆明了自己心里有鬼?骁骑军虽勇,到底兵少将寡,真个撕破了面皮,桓温决计不会容自己存于世上!
段随有心摆脱西府、投向晋廷,这事儿他同帐下心腹早已沟通过了,费连阿浑、昌隆兄弟、染干津等鲜卑人自然无所不从;刘裕当他是兄长,张威感激他救命之恩,两个都没意见;皇甫勋虽然有些迟疑,可也觉得奉晋朝正朔并无不对,既然大伙儿都是这个意思,自己只好跟着走一步算一步罢。
眼下桓温邀段随去姑孰议事,不知是福是祸,段随拿捏不定主意,当下喊来几个心腹商量。可他等到底只是武夫,争论半天也拿不出个办法来,最后染干津大声嚷嚷起来:“不去不去!大不了姑孰遣军来攻,大伙儿拼个鱼死网破!”
段昌喝道:“胡说八道!姑孰有西府几万精锐,你拿什么去拼?拼完了恁地让秦人笑话!”
染干津嘟囔道:“打不过跑路就是!我等全是骑兵,四条腿还怕跑不过两条腿不成?”
费连阿浑气得直摇头:“跑?跑到哪里去?先前我等在北地时还能南投大晋,如今若是恶了桓公,天下之大,我等却到哪里去寻那容身之所?”
张威点点头,插口道:“桓公来信只是邀将军往姑孰一行,也没说便要对付我等。。。我瞧这姑孰将军还是要去的,只是要寻思下,如何才能保得万无一失。”
“要不然我领一幢人马相随罢了!万一有事,我拼了性命也保得将军平安!”刘裕大声道。
“不妥!若是有大军同往,反倒落了形迹,桓公必然生疑!”皇甫勋赶忙接口。
场中吵成一团,段随听了一阵头痛,摆摆手示意大伙儿安静下来,继而说道:“罢了罢了,今日到此为止,我有些头昏,先回府去了。”说罢起身而去,留下厅中诸人面面相觑。
脑中存着心事,段随回到府中依旧坐立不安,在屋里发了好一阵愁。正自看着窗外发呆,一双柔薏静静按上了他的额头,轻轻按摩起来。温暖的指劲与淡淡的体香带来说不出的舒缓放松之感,段随觉着全身都舒坦起来,不自觉闭上了双眼,飘飘欲仙。
好一阵过去,段随身心俱都为之一松,霍然睁开了双目,柔声道:“好晴儿!这当儿得你这么一按,真是再舒服不过!头也不昏沉了,气也顺了。。。”
果然是晴儿俏生生站在那里,闻言蹙眉道:“郎君有什么烦心事么?”
小夫妻两个感情甚笃,段随也不瞒她,当下将事儿说了一遍。晴儿听完,眉头越发紧蹙起来,半晌道:“郎君不是与那安石公交好么?此事晴儿也拿不定主意,郎君不若去问问那安石公的意思?”
段随眼睛一亮,喃喃道:“不错!安石公老谋深算,想必有那万全的主意。”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回身一把抱住晴儿,叫道:“还属我家晴儿最聪慧,我真是欢喜死你啦!”
晴儿吃他紧紧抱住,挣脱不得,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顿时如山花灿烂,映得满屋子生辉。段随看得呆了,连声喃喃:“真美!我家晴儿美得没边了!”
“是么?比那谢家咏絮女如何?”晴儿眼珠子一转,轻笑着问道。
“呃?”段随的脑门上一瞬间起了不知几多黑线,讪讪笑着,那表情要多尴尬便有多尴尬,突然叫道:“哎呀!想起来了,还有要紧军务在身!好晴儿,我去去就回!”跳将起来,狼狈逃窜而去。
“贪心鬼!”身后响起晴儿银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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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桓冲
晋国咸安二年八月初,自建康往姑孰的官道之上,两骑马得得疾驰,激起一路的泥土,这是骁骑将军、乐乡侯段随与其亲兵队主段隆正行在去往姑孰的路上。
那一日得晴儿提醒,段随当夜便兴冲冲地跑去乌衣巷找谢安相商。谢安见是段随来访,赶忙引进内室详谈。
段随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舔着脸等谢安替他出主意。不料谢安听完连连摇头,苦笑道:“从石啊!你素来年少英雄、胆气极为豪壮,几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桓公不过叫你去趟姑孰罢了,且小心应付着便是,如何担忧成这副模样?”
段随愣了一愣,随即讪笑着说道:“段随也知此次桓公见召,我必去无疑。只是前番得罪那世子桓熙还有郗景兴狠了,也不晓得他等如何算计于我。这不是想请安石公指点迷津,琢磨个万全之策嘛!”
谢安语气突然一冷:“此事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倘若你非要老夫出谋划策。。。嘿嘿,事关从石身家性命,老夫也不劝你非要走上这么一遭。举兵反抗定然是不成的,到那时不单单西府,便是建康也要视你为贼寇,多半落个兵败身死,还要牵连到整个骁骑军。这样罢,你这就回去收拾细软,带上你那夫人,再拉上几个心腹,且往南边寻个山窝子躲将起来,再也不要出来,如何?”
段随脸面上抽搐不已,心道:好你个安石公!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这算出的什么馊主意?我若是这般做了,别说我丢不起那个脸,骁骑军几千兄弟还要不要了?
谢安见他发懵,叹了口气道:“从石不是糊涂之人,想必听得出来老夫这番话原是气话。从石,你是北来之人,又屡败秦军,听说连苻坚都在悬赏你的脑袋,你想想,你哪里还有退路?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
段随心头如遭电击,寻思道:不错!我哪里有什么退路?我千辛万苦跑来建康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苟且偷生么?这一关都不敢面对的话,何谈淝水之战?还谈什么攻打长安?又怎么能救出燕儿?
想到此生挚爱,段随胸中豪气顿生,拱了拱手,朗声道:“安石公!段随受教了。既然铁了心要做这大晋的忠臣,段随又怎能惜身?天道朗朗,定然会助段随过关!”
段随嘴里抹油说了番漂亮话出来,谢安听了,不由得肃然道:“从石此言得之!天道朗朗,邪必不胜正也!”
这下子段随算是打定了主意,是死是活去了姑孰再说罢,只是心里不免嘀咕:老大你好歹说些实在的行不行?说什么狗屁的邪不胜正!前番桓温大开杀戒之时,殷庾两家人头滚滚,也没见哪个逃了性命,或者胜过了桓温。诶!没办法,这无间道一旦开演起来,总是我等卧底最为倒霉。想来我要是真个送了性命,你安石公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还不是安安稳稳地做着你那天下名士?一瞬间脸上尽是悲壮而又不羁的神色,仿佛天皇巨星梁朝伟附上了身。
正自胡乱寻思间,耳畔又传来谢安的声音:“从石,此去姑孰,你不妨与桓幼子(桓冲表字幼子)多多结交。。。”
段随一愣:“桓幼子?莫不是那江州刺史、南中郎将桓冲?”
谢安抚髯笑道:“不错,正是此人。桓幼子文才武略,最得桓公器重。他外镇一方,大权在握,实乃桓家第二人也!”
段随愈加迷糊:“安石公,请恕段随愚钝,这却是何意?”
谢安左右瞅了一眼,突然凑了上来,直撞到段随耳边,倒把段随吓了一跳:安石公几时变得这般鬼鬼祟祟?只听谢安低声道:“桓幼子虽是桓氏中坚,却与其兄大不相类。其人心怀晋室,并不赞同其兄篡国之举。。。”
段随眼睛大亮:“果然如此?”
谢安并不答话,眯起眼睛在那里摇头晃脑起来,脸上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俨然一个老神棍的模样。
安石公所言岂能有虚?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桓家兄弟的父亲桓彝在东晋苏峻之乱的时候,以孤城抵拒叛军,守死节而不降,最后血洒泾县。他死的那一年正好桓冲出生,作为遗腹子的桓冲自小就被家人长辈灌输乃父的忠节思想,对忠君报国之道深以为然。成人后桓冲学识渊博之余,更屡立战功,虽然遵从其兄桓温,但内心深处并不附和桓温篡国的念头。魏晋时候的人物旷达不羁,哪怕是仇家也经常会说出对方的好话来,谢安与桓冲又素有交往,是以知晓桓冲之志。
须知魏晋时候最重门阀,世家大族与皇族共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