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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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等人这时反过来劝段随,一说大战过后兵马疲惫,粮草辎重也不曾备足,实不宜轻易追过淮北;二来,秦人在项城、荆襄、巴蜀、东路皆还有重兵压境,这战事可还没算完,须得总筹慎计,别的不论,光淮南这里既需整顿安抚,更要防备秦人卷土重来,一大堆事儿,还是徐图为妙。。。
段随说不过他等,大为憋屈,恨不得不管不顾,领了六千弟兄自个杀过淮水去。可他私心再重,总也不能把六千弟兄的性命随意押注罢?孤军深入,不带给养,那不无异于自杀?只得悻悻而去。
不久军令传下,北府兵暂驻寿阳,以待后议,而命段随率部轻骑驰援东路,往盱眙、淮阴一线去。段随没奈何之下,又想回盱眙总算不差,遂领命而去。
到了江北,却发现此地平静异常,毫无战事。原来秦国的东路军拖拖拉拉,半分效率也无,不久前才姗姗来迟。结果前脚才进彭城,后脚苻坚大败的消息就到了,呼啦一下,顿时跑了一多半。秦国东路都督,武都公、中垒将军苻鉴无奈,领着残兵又退回河北去了。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
这是许昌南边十五里的地儿,一支大军驻扎在此,人数众多,该有三万左右。其军容齐整,甲盔鲜明,将士的精神气也见昂扬,可称一支强军。
秦国南征大军在淝水一败涂地,项城那里又炸了营,驻兵逃散四处,照道理没可能在深处内地的许昌地界出现这么一支建制完整、士气高昂的兵马。若说是晋军追杀到此,怎么算也不大对劲。。。
若得移目四望,当可一目了然——就见营中将旗招展,“冠军将军慕容”、“奋威将军慕容”、“鹰扬将军慕容”、陵江将军慕容”。。。除了慕容,还是慕容。不消说,此军不是旁人,正是慕容垂麾下那三万兵马!
原来淝水大败的消息传到荆襄,顿起波澜。
慕容垂与诸子及家将们弹冠相庆,哪里还肯留在彰口与桓冲的西府大军对峙?立时定下退军之议。唯恐郧城的慕容暐坏事,他等招呼也没打一个,连夜自彰口北撤,只派出密使往郧城知会慕容德一声。计算苻坚逃窜路线,多半会在豫州或是东豫州地面相遇,因此紧赶慢赶,直往颍川郡方向而来,这时正到了郡中许昌县附近。
至于郧城那位后知后觉的慕容暐,被闻讯反攻而来的桓石虔与桓石民率部夹攻,大败而逃,单骑往长安去了。慕容德早有准备,弃了慕容暐轻装北上,赶来与慕容垂会合。桓冲遂四处出击,不久尽复国土,更一举攻取襄阳,让这座失陷敌手多年的当世名城再一次回到了晋室手中。
最后说下秦军巴蜀方面的姚苌。他率舰队自巴西顺流而下,本欲直取上明,结果才到巴东便给竺瑶堵住了。他兵马船舰虽多,却都是仓促训练而来,怎敌晋军百炼水师?见了几仗,毫无战果,徒损了百来艘船舰,士气就此低落。待淝水惨败消息传来,对面晋军士气百倍,擂鼓扯帆,汹汹而来。姚苌哪敢再战?丢盔弃甲,仓惶逃回蜀中去了。
至此,秦国巴蜀、荆襄、东路、前锋、项城。。。除开慕容垂这一支,诸路皆溃,声势浩大的举国南征就此覆没无遗。此皆后话耳,按下不表。
此刻中军帐内,慕容一家商议正烈。
慕容令道:“斥候回报,发现了苻坚一行行踪,已近许昌。统共不过千人左右,形容委顿,凄凄惨惨。哈哈!”
帐中众人一起开口大笑,反是主帅慕容垂皱了皱眉,殊无喜色。
慕容宝抢着道:“家国(指燕国)倾丧以来,天命人心皆归耶耶身上。惜时运不到,这才韬光隐晦。而今秦人大败,苻坚唾手可得,实乃上天赐予我等的良机呵!成大事者,不顾小节;行大仁者,不念小惠。纵使当初苻坚对耶耶有恩,又怎么能与光复社稷的大业来比较?请耶耶即刻出兵,擒拿苻坚!”
慕容垂冷哼一声,道:“在襄阳时,我不是说过了么?苻坚真个兵败来投,我不但不会杀他,还要保他回转关中!”
慕容令急了,叫道:“耶耶!此一时彼一时耳!我等当初设计,也不曾算到苻坚会一败至斯。本以为再如何他也有些许兵马拱卫,而此刻苻坚竟不过千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呵!”
慕容垂豁然提气,喝道:“若秦国已遭天弃,我不杀苻坚他也自会灭亡,何须多虑?倒不如护卫他回关中,也算报了他当初的恩情。我慕容垂不做忘恩负义之事,要取天下,当用一个义字!”
声若雷霆,震得帐中一众脸色大变。诸子家将们嚅嚅不敢言,这时慕容德上前道:“兄长!我等一路而来,但见溃兵作乱,盗贼丛生。人心已然背离,这秦国离亡不远矣!天道如此,秦强时灭燕,秦弱时自当图秦!此所谓报仇雪恨,绝非忘恩负义也!”顿了顿,又道:“兄长!以前吴王夫差不听伍子胥之言,放过了越王勾践,终至身死国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呵!”
慕容垂沉默半晌,开了口:“我岂不知你等说的在理?只是我慕容垂一生坦荡,怎能加害穷途之人?当初我在燕国无立锥之地,亦是穷途往投长安,结果他苻坚以国士之礼待之;其后王猛陷害于我,又得苻坚赦免。。。将心比心,我慕容垂所作所为,难道还比不得苻坚么?那以后又将以何取天下?”
说到这里慕容垂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等不要再劝了。我意已决,不杀苻坚,不取关中。只回关东,复我大燕社稷!”
第九十九章 木屐
许昌城下,苻坚的千余散骑与慕容垂三万大军撞个正着。一路风声鹤唳而来,这千余人早成了惊弓之鸟,这时突叫几万严整之师围将上来,顿时个个色变。
满眼的“慕容”旗号,恍惚间好似燕国往事重现——只是时移势易,当初是踏着慕容家的降幡一统北方,眼下却满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权翼、张蚝、毛当、杨定、石越。。。个个露出紧张与警惕之色,不由自主将苻坚遮在了身后。
苻坚颇显不快,叫道:“这是道明的部众呵!他辛辛苦苦前来迎驾,你等这是做甚?”
权翼道:“诸部皆败,怎的就他慕容垂一军得以保全?此刻又突兀现身许昌城下,正堵上天王归途。。。难保这里头有什么蹊跷呵!”
众人纷纷应和,张蚝更道:“不如你等护卫天王先走,我留在此处断后,以免万一!”
“胡闹!”苻坚怒道:“孤家待道明一片赤诚,就不信他是狼心狗肺之徒!走什么走?再说,又能走到哪里去?”一边说着,已是拨开众人,大步走到了队伍前端。
当是时,对面“哒哒”马蹄声起,一人单骑而来。来者眉目疏朗,颌下蓄一部美髯,浑身上下气势惊人,正是冠军将军慕容垂本人!
慕容垂马速不慢,直冲着苻坚而来,让苻坚身后一众秦国文武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苻坚纹丝不动,一双细眼则眯作了两道缝,叫旁人再也看不到他眼眶里其实正急剧缩小的瞳孔。
离着苻坚数丈开外,慕容垂一跃下马,扑通倒地,哭喊道:“得见天王无恙,慕容垂心安矣!微臣接驾来迟,望天王恕罪!”
不为人察中,苻坚轻轻呼出了一口长气,继而开口说话,声音颇为沉稳:“道明!孤家观汝部阵容严整。。。怎么?回撤途中不曾有损么?”
“微臣见机得早,听说淝水。。。淝水。。。淝水那里事有不谐,便即刻撤兵。天幸晋人不曾追来,我部三万兵马几无损伤,尽数在此!”
“孤家也是后来在回撤途中才下令诸部皆退保国境。。。道明怎会这么快到了许昌?”苻坚的双眼又眯了起来,语气听着有点生硬。
“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如今时局不利,路途艰险,天王若无强军护卫,慕容垂寝食难安也。故此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总算天不负我,叫我在这里迎到了天王!”说到这里,慕容垂自怀中掏出一把物事,高高举起呈在苻坚面前,朗声道:“虎符、印绶在此,请天王亲领此军!慕容垂心愿已足,从此自当护卫左右。”
苻坚豁然圆睁双眼,盯着慕容垂看了又看。良久,他喟然长叹:“道明!孤家不曾看错你也!”忽然上前,一把搀起慕容垂,把臂大笑。
权翼张蚝等伸手拭去额头冷汗,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于是两下里汇合一处,在许昌稍作歇息。这一下三万兵马在手,苻坚心中大定,不再似从前那般急促跑路。由是下令,先至洛阳驻跸,又四处派出使从,一为联络诸路残部,收拾残局;二为昭告国中诸州郡他苻坚还活着,以安人心;三是沿途收集溃兵,征缴粮草——好歹回头到达关中时,还有足够人马震慑时局。
。。。。。。
建康,东山,谢家山墅。
墅外泉水冰冻,冷风呼号,墅内却温暖如春——炉火旺盛,檀香冉冉,四壁以锦缎遮护,地板铺毛毡辟寒,又有丝竹弦乐隐约,奢华之余,亦雅致哉。
厅中坐着的,正是清隽秀达又不失威严的大晋征讨大都督谢安。此刻他拈棋观枰,正与一来客对弈不休。
忽而一阵声响传来,叮叮咚咚,仿佛有人击瓮叩缶。谢安听得分明,那是木屐踩在厅外木板上发出的回响,这般密集,想必来者跑得甚急。果然下一刻屐声停止,有人在外叫道:“郎君!淮南急报!”
“拿进来!”
厅门打开,一个从人恭恭敬敬呈上一册公牍。客人不经意扫了一眼,就见盖在尺牍外头的木检上清楚写着“征讨大都督敬启,八百里急报”等字样。
客人暗自吃了一惊——既能与谢安往来,此人自非常人。他见了这“征讨大都督敬启,八百里急报”几个字样,立知此牍事前线战事,且极为紧急。于是他丢下手中棋子,抬头去看谢安。不料对面那位大都督分明已看了一眼木检上的字样,却似全无反应,只埋头在棋枰上左试右探,好半晌才把手中棋子下了下去,继而喝了口清茶,这才接过公牍,慢悠悠拆解开来。。。
公牍不长,区区一册而已。谢安一目十行,瞬息看完。
客人死死盯着谢安,指望谢大都督开口透露些消息,不料谢安看完公牍,一甩手将之摔在一边,继续喝茶下棋,竟是半句话不提。这客人只觉着心痒难当,心浮气躁之下再也下不好棋,居然被谢安这臭棋篓子赢了过去。最后他推枰而起,大约实在是忍不住了,叫道:“安石!究竟何事?休要瞒我,我知事涉淮南战局。。。”
谢安悠悠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儿辈已破贼矣!”
客人目瞪口呆,愣愣立在那里足有一炷香时间。然后他怪叫一声,不及向谢安道别,手舞足蹈而去,嘴里叫唤不绝:“天佑大晋!天佑大晋!”
厅内,谢安一脸云淡风轻,目送客人消逝于眼际。接着他站起身,轻轻合上了厅门,踱着步子朝内室而去。。。
忽然,年岁已高的大晋第一名士拍起了手,打起了回旋,舞跃不止,笑意堆得满脸都是。他笑眼迷离,跳着舞步直趋内室,浑没在意厅室之间那道高高的户限。
“啪嗒”!谢安踉踉跄跄,差点绊了个跟头。定睛看时,右脚木屐上,屐齿已折断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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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岁终
晋太元八年(秦建元十九年)十一月,晋军在淝水之战中大破秦军,二十几万氐族精兵全军覆没。晋军缴获苻坚乘坐的云母车,仪服、器械、军资、珍宝堆积如山,牛马、驴骡、骆驼达十万之多。
四个字,举国欢腾!
不久,包括项城在内的秦国其他诸路大军或败、或溃、或退,自此大晋无忧矣!于是建康敕令征讨诸军各归本部,论功行赏。
淝水之战取得胜利,征讨大都督、卫将军谢安的名望可谓到了顶点,遂以总统诸军之功,进拜太保,余如故。
出征的三谢自然功不可没。征讨都督、征虏将军谢石以功迁中军将军、尚书令,进封南康郡公。前锋都督、冠军将军谢玄迁前将军、假节;进封康乐县公。辅国将军谢琰则征为尚书左仆射,领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将军如故。
西中郎将桓伊进号右军将军,封永脩县侯。
屯骑大都督、龙骧将军段随迁后将军,进封辽西郡侯。麾下骁骑军主、横野将军费连阿浑进第四品骁骑将军,这本是先前段随的名号,给了阿浑倒也欢喜无垠。云骑军主、建忠都尉皇甫勋一跃成了第五品轻车将军,喜不自胜。其余众将各有升赏不谈。
北府军里,立功最巨的广陵相、鹰扬将军刘牢之连升数级,进龙骧将军,加彭城内史,封武冈县男。伏波将军孙无终升扬武将军。其余众将皆有封赏。
此外,归晋的朱序以“奇功”得授征虏将军,加琅琊内史。张天锡为散骑常侍、左员外,封西平郡公,不久又拜为金紫光禄大夫。徐元喜仍为平虏将军。
西府方面的封赏总归也少不了。建康拜车骑将军桓冲为太尉;抚军将军桓石虔以武当破张崇、漳口败慕容暐之功进冠军将军;襄城太守、振武将军桓石民加谯国内史、梁郡太守;江夏相竺瑶以退姚苌之功进奋武将军,加巴东太守。
尘埃落定,却并非皆大欢喜。
一是桓冲。这位谦谦君子自觉此役里西府其实功劳不大,甚至一度在慕容垂兵锋逼迫下失却郧城、漳口,不得已退保江南,全程更不曾分出一兵一卒助力淮南。。。这也就罢了,更大的心结则是,战前他曾讥讽谢安不懂军事——“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又说谢玄谢琰等谢家小辈乃“不经事少年”,所以此战多半会输,从此大伙儿恐要改穿左衽,受胡人统治。
结果淝水之战晋军赢得漂亮至极,顿把桓幼子的脸面扇得“啪啪”作响。虽然无人当面说破,可以桓冲为人,又岂会藏了头学那鸵鸟作派?自是羞愧难当。于是拜辞太尉之职不受,更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