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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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说到这里,西域两王也好,慕容垂、张天锡、朱序也罢,一个个心中皆偷喜不尽;苻融、苻宏、石越等人则大惊失色——这伐晋一事还没个说法,半途里反倒杀出个西征,这还得了?
众人各怀心事,便听苻坚续道:“不过以当下时局。。。若单单为得一人而分兵西域,似乎亦有所不妥。。。”
这下轮到慕容垂他等脸上变色。苻融等人则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天王还不至糊涂透顶。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天王这话里又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了,听天王这口气,敢情他老人家是想尽快伐晋,这才不愿分兵西域?
慕容垂略一沉吟,亦想通了此节,心道:终究还是力促南征为重!若能西征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亦不伤大节!于是呵呵笑道:“天王所言极是!我大秦眼下所重,当为一统中土之大业,这西不西征的,大可容后再议!如今既然有鸠摩罗什这位大贤力言我大秦才是天下正朔。。。嘿嘿,我等岂能妄拂天意?当早日出兵,混一六合!”
朱肜与一众伐晋派人士忙不迭接口:“正是!正是!”张天锡与朱序明白慕容垂的意思,嘴上不说话,心底终究大叹可惜。
当是时,嘈杂人群中忽有一人排开众人,大步上前!其人高冠宽袖,一撮山羊胡大是醒目,不是晋国大使周仲孙还有哪个?
老周大嗓门一开,竟与那朱肜有得一拼:“慕容道明!你这话什么意思?”边说边露出一脸怒容,山羊胡抖个不停!段随亦然跟了上来,怒目圆睁,叫道:“混一六合,一统中土。。。哼!以为我大晋没人了么?”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慕容垂先是一阵讶异,待目光与老周对上,蓦然发觉老周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心下一动,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大胆!”场中朱肜怒极,戟指段随:“狂贼,作死么?”
苻融等人赶忙上前打圆场。石越凑上来低声道:“天王!今日适逢道安大师法会,实不宜争执。。。伐晋之议,事关机密,本当止于朝堂。今日又有南使在场,泉州侯这般大肆宣扬,委实不妥。。。”
苻坚点点头,开口道:“今日道安大师法会,诸卿勿论朝堂政事!”
秦国众臣顿时偃旗息鼓,不再激动。老周却不依不饶:“苻天王!我本为两国缔结秦晋之好而来,今日却在此听得清清楚楚,这慕容道明口口声声要与我大晋开战,焉能不怒?”
苻坚倒是好气度,微微一笑,朝着老周道:“周大使稍安勿躁!孤家已然说了,今日不论政事。。。”
“好好好,不论政事!今日既是佛家盛会,那便说说这鸠摩罗什!”老周泼豆子般说了开来:“鸠摩罗什大师名驰西域,甚而中土亦知其大名,想必真是个不世大贤。然而。。。”
说到这里,老周故意顿了顿,轻咳一声,续道:“都言佛家以慈悲为怀。。。周仲孙有些不解,这鸠摩罗什身在龟兹,照道理龟兹国早该权智树德、善名远扬,如何却又欺虐四邻、滥施恶政?”
朱肜喝道:“兀那南使,如何这等说话?难不成你竟质疑鸠摩罗什大师的道行不成?”
“岂敢,岂敢!”老周嘿嘿冷笑:“只恨不曾面见大师,周仲孙不敢妄下断语。”忽然声音又高了八度:“譬如道安大师,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果然每一言皆通禅性、济蒙惑,这才叫宗师气象!更皆方才那一番慈悲之言,振聋发聩,周仲孙真个是五体投地!”说着竟朝着道安和尚一揖到底,良久不起。
道安赶忙回礼。苻融眼珠子一转,立马插嘴:“道安大师自然高明!长安皆言以之为师,我等深以为然!”
苻宏等点头称是,石越更呵呵笑道:“周大使说的在理。鸠摩罗什大师毕竟远在万里之外,我等并不熟识,亦不曾亲身受教。眼下长安既有道安大师驻锡,这世间的道理,我等还是多多请教道安大师才对!”
这下子上首苻坚又是老大不高兴——你们什么意思?又绕回去要孤家听道安的对吧?又告诉孤家这大秦还不是天下正朔是吧?这般想着,苻坚那脸色立时不豫起来,一阵红一阵青,喘气也粗了许多。
便在这时,慕容垂跨上一步,朗声道:“古语云,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慕容垂思之,两位大师所言貌似相悖,其实暗合。君不见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正反、阴阳、左右,相辅相成方是正理!如今既是星象所指,道安大师与鸠摩罗什大师皆命该辅佐大秦,那么道安大师的言语固然要听,却也不能因为鸠摩罗什大师尚未来长安,便以为大师所言为虚呵。”转头朝着道安和尚一揖:“大师,言语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道安和尚最是老实人一个,闻言双手合十,唱诺道:“哪里哪里。鸠摩罗什大师精于大道,我曾有幸读过他的著述,实在自愧不如呢。”
第三十九章 伐晋
慕容垂这番话说的大有禅意,场中一众均若有所思。
苻坚眼睛大亮,心道:还是道明见识不凡,这话说的,可把南使还有博休他等给压下去啦。没错,天意如此,道安与鸠摩罗什这两位当世大贤当为我左右护法,辅佐大秦万世基业。啧啧,美哉!美哉!一念至此,心头火热一片,恨不能立时从西域接了鸠摩罗什回来。
恍惚间,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言语,分明是晋国正副使周仲孙与段随在说话。一个道:“嘿嘿,自吹自擂罢了。天下人可不傻,若不能亲眼所见,这鸠摩罗什的大名,我周仲孙终究不信。。。”另一个则更加干脆:“秦人啰啰嗦嗦,唧唧歪歪,屁用!有本事去西域取了那鸠摩罗什回来,与道安大师印证印证,也好叫人心服口服!”
一股滔天郁气自苻坚的丹田升起,掠过胸腹直达天庭,撞得苻坚脑门嗡嗡作响!这郁气太是猛烈,又融合了苻坚心中对鸠摩罗什火热的渴盼,竟是怎么也收敛不住,于是下一刻苻坚张开大嘴,声若雷霆:“孤意已决!不日兵发西域,驱恶政、宣王化、取鸠摩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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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安五重寺法会在一片喧嚣中就此结束。仅仅三日之后,大秦天王苻坚在建章宫下诏:“以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领十万大军、五千铁甲骑兵,克日西进。令收取西域,迎归鸠摩罗什。”又亲自叮嘱:“西域之地非礼仪之邦,当显中国之威!然王化为上,其臣服者,当赦免。万不可穷兵极武,多度劫掠残害!”吕光拜受之。
此外,苻坚加封鄯善国王休密驮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域诸军事、宁西将军,车师前部王弥阗为使持节、平西将军、西域都护,令二王联络西域诸国,以辅吕光大军。二王满口答应,千恩万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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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周脑子转得够快,倏然想出个激将法来,遂拖了“影帝”段随一起演戏,又得慕容垂会意之后配合得当,果然一举竞功,到底把苻坚绕进西征这个套子里去了!
这会儿泉州侯府内,大伙儿聚众相贺,兴高采烈。慕容垂拖着老周的手,啧啧连声:“逊达公智计无双,我等五体投地!”老周自然少不得老脸泛光。
偏厅里已然喝倒了一片,剩下的吆五喝六,唱着段随发明的酒令、酒戏,闹腾个不停歇。
此次大功告成,先是挫败了通和派欲图利用道安和尚堵住苻坚嘴巴的计策,更意想不到的是,苻坚真个好大手笔——一出手就是整整十万氐族精兵,秦军主力三去其一矣!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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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傍晚时分,建章宫后殿里摆起了简简单单两张几案,上头置美酒、佳肴、干果,却并无宫人在此侍奉。偌大殿里空空荡荡的,就只二人各踞几后,且饮且谈。他两个非是旁人,正是大秦天王苻坚与秦国二把手、阳平公苻融。
兄弟俩真是太久不曾这般私下小聚,聊及幼时往事,慨叹连连、感怀丛生,不觉间都站了起来。
苻坚抚着乃弟的肩背,叹道:“阿融(苻融小字,非表字),还记得幼时么?那时我常常与阿法(苻法,苻坚庶兄,即苻阳之父)外出厮混,你那时还拖着鼻涕,却吵着嚷着非要跟我一起。。。”
苻融一笑:“如何不记得?王兄总说我年纪小,不肯带我一起。我便死命扯住王兄的衣角不放,到后来鼻涕眼泪粘了王兄一身!”
“哈哈哈哈!”苻坚开怀大笑:“我终究不忍,于是每次外出总也带上了你。。。后来年纪渐长,你也从来都是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再后来铲除内祸、南征北战,你皆是我最大助力。。。”
说到这里,苻坚的嗓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半晌,悠悠道:“从前落魄时(指暴君苻生在位时,时常屠戮宗室、大臣,人人自危),阿融你皆能长伴我左右,事事皆从我命;如今我广有天下,正要开创万世基业,你却变得犹犹豫豫,甚而常常与我相背。。。说起来,我是真想念从前呵。。。”
苻融心头咯噔一下:绕来绕去,终究还是说到这上头了。。。
“阿融你是个仁德之人,讲究顺应天命,我亦省得。。。嘿嘿,如今连鸠摩罗什这等大贤亦道天命在我大秦,阿融你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苻融一咬牙,也顾不得话儿中不中听,沉声道:“从前也不曾听说鸠摩罗什有过这等言论,如何此次道安大师在王兄面前进言,这般巧便闹腾出一个鸠摩罗什来?事出蹊跷,王兄三思啊!”
苻坚气得脸色大变:“难不成阿融的意思,孤家以扫平燕、代、凉之功,竟当不得这天意一丝垂青?”目光炯炯,直射苻融!
“臣弟焉是此意?”苻融仰头不避:“然忠臣直谏,臣弟一日不敢忘矣!”
苻坚冷笑连连:“便只你一个是忠臣?慕容道明,朱肜他等都是奸佞?”
“说起慕容垂。。。此人一向少言寡语,先前朝中议论伐晋时候,也不曾见他有过什么说道。最近却一反常态,极力鼓吹南征。。。哼哼,保不齐与什么奸人勾搭上了。。。”
苻坚气急反笑,陡然一指自己,拔高声音叫道:“好教你得知,你嘴里这位奸人,不是旁个,正是你兄长苻坚!”
苻融闻言先是一呆,随即恍然,叹了口气,兀自不服道:“王兄明察!慕容垂龙虎之姿,必不甘久于人下。此人扇风点火,少不得有什么狼子野心!”
苻坚冷笑不已:“狼子野心?孤家扫荡六合,甚么狼甚么虎碰到了孤,也只有乖乖趴下!”顿了顿,又道:“阿融,你等口口声声江东正朔未可伐,只宜徐徐图之。。。好!今日孤便与你论论这里头的道理。”
苻坚怒意未歇,语气却变得沉静异常。苻融听在耳朵里,心头一沉,晓得王兄这是动了真怒了。
“你等总说再拖个十几二十年,静待江东出个昏庸无道之主,自取灭亡。。。可若是江东出了个中兴之主,又该如何?”
“就按你等所言,江东犹为正朔,我大秦须休民养德,收取人心。嘿嘿,可你等也不想想,我氐人本为小族,而鲜卑、羌、羯、汉皆人众,若是拖个几十年下去,只怕我氐人愈少,而他族人丁反倒愈多。。。若那时还不曾混一天下,你说说,这大秦还剩几分人心?”
“阿融,如今我大秦国势正盛,你我兄弟亦春秋鼎盛,这才能压得住天下英豪,收为己用。此时不取这天下,万一子孙不肖,则悔之晚矣!只有尽早一统天下,绝了天下人的异心,方可自成正统,长治久安,立万世基业!孤意已决,绝不流患于子孙!”
苻坚一句紧似一句,铿锵有力,振聋发聩。苻融哑口无语,竟是无言反驳。
这世间万事万物,真要论起来,恰如一枚五铢钱的两面,哪一面都有自己的理儿。苻融他等自有不伐晋的道理,可苻坚这番说道严丝合缝,你又怎能说他不在理?
倒也不是说苻坚一番话真个说动了苻融,只是苻融听完这番说道,心里明镜也似:王兄心中如此之想,则伐晋之意已决,再劝下去徒损兄弟君臣情意罢了。既然如此,也别再浪费口舌,还不如早早换了心思,瞧瞧怎么打好这场大仗,力保大秦万世基业。
于是空荡的大殿里,苻融一拜到底,长声道:“敢不为王兄分忧?此伐晋之役,臣弟请为前驱!”
第四十章 留书
苻坚说动苻融,心情大悦之下,翌日便在太极殿里开起了一场小朝会,欲一锤定音将伐晋之议敲死。与会者不过寥寥二数十人,无一不是这大秦国数得着的人物。这等安排,自然是为着保密着想。
苻坚话一出口,譬如苻宏、石越等通和派中坚分子皆连呼“不可”,慕容垂、朱肜等则大呼“天王英明”!两派一如既往争吵甚炽,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上首苻坚气定神闲,脸上殊无一丝不快。
总有几个立场算不得太明显的,这时站在一边不发话。其间便有尚书左仆射权翼,他打心底还是赞成通和,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上前讲话。步子尚未迈开,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探过来,揪住他袍袖用力一扯,顿时又将他扯了回去。
权翼微恼,转头看时,却是同族好友,扬武将军、益都侯姚苌拉住了自己。姚苌眨了眨眼睛,手指暗暗一指。权翼顺势看去,就见阳平公苻融定定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值此两派怒争之时,他这位通和派首脑竟是一言不发!权翼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间,跨出半步的左脚已是收了回来。
果然半晌之后,当通和派一起把目光投向苻融,指望他发话时,听来的却是晴天霹雳:“臣苻融赞成伐晋!江东无道,当起兵讨之,启我大秦万世基业!”
此言一出,一众通和派官员里头,瞠目结舌者有之,唉声叹气者有之,夸张的竟然扑通跌坐地上。。。总之一个个皆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了劲头。慕容垂、朱肜等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连连称赞:“阳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