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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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用力掷向了段随。谢道韫平日里常常玩那投壶之戏,准头极好,这次也是一击即中,然后便绕路往西阁去了。
果然那“臭石头”并不是傻蛋一个,甩开羯哥,自个儿摸了过来。两人这么一见面,正应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词章,各自心中荡漾起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来,不过三言两语,便已眉目传情,浑忘了什么世俗碎语、伦常羁绊。
有情人站在一处,许多话便不用说得太明,何况两人的关系其实相当微妙,谁也不愿意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那便借这明媚月色,留丝丝美好存于心间罢!
终究不能待得太久,那边厢谢玄还巴巴等着自己回去,段随的声音里满是惆怅:“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彭城,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谢道韫浅语幽幽:“我亦不知。。。”
两人相对无言,此刻夜深人静,连空气似乎都已凝固。
便在这时,段随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想今日竟在这西阁跟前与你道别,此地倒是幽静,就是味儿实在。。。”摇摇头,接着道:“你总说我行事奇奇怪怪,其实。。。其实你也不差,挑得恁好地方!”
“滚蛋!”一声娇嗔,那枚黑乎乎、圆滚滚,写着“西阁”两字的李子如箭飞来,再一次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段随的脑门之上!
。。。。。。
第二日段随率领骁骑军出发,晴儿也扮了男装一齐随行。出建康城不多久,谢玄带了几个从人赶来会合,段随自然不会提到昨夜与谢道韫相会之事,也无意点破谢玄的谎言。于是大伙儿打道东去,直趋京口。
到了京口,大军在江边排队渡江,车马辎重皆要妥善安置,且有得好等,段随、谢玄、刘裕几个便去寻刘牢之他等。重逢之下,大伙儿都是欢喜无垠,刘牢之又想邀大家喝酒,却被段随摆摆手拦住。这时候谢玄上前,也不废话,干干脆脆说明了来意。
不出段随的意料,刘牢之等人听完果然大喜过望,当场表示愿意跟着谢玄干。
三人大笑相拥,豪气干云!
第六十九章 江淮
都旻狞笑着将长长的铁槊自那人的胸膛抽了出来,鲜血沿着本就斑斑点点的槊杆,流动得极快,不久便引到了都旻的手上、臂上。黏黏的、温温的鲜血粘在皮肤上既滑又涩的感觉,还有那充斥鼻间、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让都旻兴奋到浑身发抖,忍不住张开大嘴狂啸大呼。
这已是今日死在他槊下的第七个晋人,自从上次后将军俱难在桃山被一支叫作骁骑的晋国骑兵打败,以至于上头严令不得进犯晋土以来,真的是太久没有享受到这般爽快的杀人之感了。
都旻与其兄都颜皆为秦国兖州刺史、广武将军彭超帐下有名的猛将,极为嗜血好杀。由于与彭超同出安定卢水胡,他兄弟两个深受彭超器重,哥哥都颜拜为牙门将军,弟弟都旻则担任军中校尉。
近日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的阳平公苻融突然下令,要各路边军大规模骚扰晋国国土,作为秦国东部边州的主将,彭超自然是遵命而行。一声令下,都颜、都旻以及他们帐下那群同样嗜血的卢水胡骑兵顿如打了鸡血一般,每日都要越境向南,尽情烧杀掳掠。
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害怕与晋国军队正面冲突,一来是摸不清晋军的战力,毕竟寿阳、桃山两次惨败犹自历历在目,二来这次阳平公的成令本就是多骚扰、少打仗甚至避免正面交锋。
很快都氏兄弟发现,这些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因为晋军基本都是龟缩在城池里头,鲜有出城对战的。何况他们手下全是来去如风的卢水胡骑兵,即便晋军汇集了大队人马前来,也根本拦不住他们;来得少了,则多半做了他等的刀下之鬼。
于是都氏兄弟变得越发肆无忌惮,有时竟然敢深入晋境几百里,到处杀人淫掠为乐。譬如今日,都颜带着两千卢水胡骑士一路向东,直去了大海之滨的朐县;都旻更加大胆,领了个千人队往南边横冲直撞,绕过兰陵、彭城,到达了远离边境两百里的睢陵(今江苏睢宁)地界。
睢陵县令仓惶闭门守城。都旻在城下极尽耀武扬威之事,不少骑士矛尖上竟然插着被屠杀的百姓头颅,个个死不瞑目,看得城上但凡有些血性的无不目眦欲裂,悲呼痛哭。
都旻哈哈大笑,这时一个部下上前道:“头儿,下面去哪里?要不要回师?”
都旻舔了舔嘴唇,脸上突然现出狰狞的笑容,干声道:“回师?回什么师?这些晋人如猪狗一般,杀都杀不完。我们继续向南,向东,去杀晋狗,杀到杀不动为止!哈哈哈哈哈!”
“杀杀杀!”一千卢水胡骑兵呼啸而去,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在这些魔鬼的铁蹄与屠刀下惨遭蹂躏。
。。。。。。
自苻融颁下将令至今,不过旬日功夫,这帮卢水胡的双手上已经沾满了累累鲜血,死在他们屠刀之下的,除了一些倒霉的晋军将士,更多的却是那些无辜的晋国百姓。江淮大地上,人人都对这些挥舞着马刀与长槊的胡人恶鬼恨之入骨。
照理说,百姓们对毫无作为的官兵应该同样怨声载道,可事实并非如此,坊间并没有太多的埋怨声,因为在江淮之间的这片土地上,官府的触手一向只能遮盖到各郡县的州城之内,城外广大的地盘由于大量南渡流民的存在,基本上大小事务都由当地的流民帅一言而决。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可谓根深蒂固,实际上,在不少偏僻的所在,大伙儿几乎都已快忘记官府的存在。
北边的胡人以前也曾越境劫掠,但多半是在边境附近活动,绝少深入到譬如睢陵这般远的地方,也从不曾像近日这般声势浩大,到处肆虐外加人数众多。从前若是碰到流寇打劫,流民帅一声令下,流民武装聚集的坞堡中便会迅速派出人来,将贼寇们消灭或者赶跑,然而这一次百姓们悲哀地发现,坞堡的大门紧紧闭合,流民帅只求自保,再也不理会散落在各处的平头百姓。
于是有一股怨气渐渐产生、发散、涨大:俺们累死累活,打了粮大半都交给了坞堡,指着最少能活个安生,可如今胡人一来,不但无人前来救援,连堡门也不肯开,就是想入堡求个生路也不得。这是个什么世道!
。。。。。。
李都这几日过得大是不痛快,每日里只是窝在坞堡之中喝闷酒,喝到不快处,甚而要靠打骂下属来稍解胸中郁气。
他是淮浦(今江苏涟水)一带小有名气的流民帅,占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坞堡,堡中也有三五百条精壮汉子自成武装;堡外那一大片属于他的“辖区”里,总有好几千百姓努力讨着生活。
李都的小日子本来过得相当滋润,每日里呼朋唤友、走马飞鹰,在自己的辖区里那是说一不二。可自从胡人疯狂来袭,特别是多次深入晋国国境以来,这事儿一下子就走了样。
他李都自认也是个有血性的,当受了兵灾的难民自北边南下时,他也曾大开粥铺,广为施舍;可随着胡人的骚扰越来越严重,难民源源不断而来,他便感觉吃不消了,其间北来难民又与自己“辖区”里原有的流民、百姓摩擦不断,难以调解;更严重的是胡人的兵锋越来越近,人心不安之下,他也只得关闭坞堡大门,这么一来,无论是难民还是本地流民、百姓都对他大为不满,怨声四起。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大不了待胡人退去,难民返家,一切自会恢复正常。可问题又出来了,淮浦地面上另一个名叫刘斌的流民帅趁着李都的“辖区”不稳,居然打出“接济苍生”的旗号,安抚难民以外,更大肆招揽本属于李都辖下的流民,抢占李都的势力范围。
这刘斌的实力一向在自己之下,如今竟然胆大包天,抢起老子的地盘来了?李都大怒之下,带了人前去相争,不料刘斌那厮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帮手,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打得李都一伙抱头鼠窜而去。
回来一查才知,刘斌这小子的妹妹最近嫁给了江淮间名气最大的流民帅毛藻之为妾,正自得宠。
毛藻之出生北地世家,家族南渡较早,虽因门第不够高而未能渡江在江东立足,却在江淮之间闯出好大的名声。自其祖辈开始,历代家主皆慷慨好施、豪爽仗义,在流民中声望极高,终成江淮间数一数二的流民帅;又结交当地及建康权贵,左右逢源。到了毛藻之当家,更是举贤良,被朝廷辟为高密内史,以重镇淮阴付之。毛藻之既为流民帅,又是朝廷高官,其势力之大,把整个淮阴城都筑成了他的“坞堡”。
刘斌成了毛藻之的“舅爷”,一下子野心大增,便打起了李都这儿的主意。他从毛藻之那里借得钱粮、人马,实力倍增,果然打败李都,把李都辖下的流民争取过去不少,地盘也扩大许多。
李都也曾派人到毛藻之处鸣不平,却被人家一顿乱棒轰了出来,说你李都自己没本事接济难民、保护百姓也就罢了,难道还能拦着别人做好事?
李都愤愤不平:这当口哪个坞堡不是大门紧锁?只不过刘斌刚好盯上我这块肉了,你毛藻之便这般说话,太是不公!可抱怨归抱怨,人家摆明了找到借口打上门来,自己还真没办法争辩。
事情还没算完,刘斌见毛藻之并不理会李都,胆子越发的壮,派人来下了战书,说是几日后双方决战一场,败者要让出坞堡。李都这个气啊!赶忙找附近其他流民帅求助,却尽数吃了闭门羹——哪个肯没事找事得罪毛藻之?那家伙不但坐拥数万流民,连淮阴城两千郡兵都是他自家养的。何况刘斌早就派人来打过招呼,此次只对付李都一个,无意牵连别人。
眼看堡内人心惶惶,甚而不少人已经眼神闪烁,多半生了二心,李都郁闷至极却又无法可想,只好把自己泡在酒缸里,来个一醉解千愁。可该来的总是要来,明日便是决斗之日,这可怎生是好?
又是一盏酒下肚,李都连着打了好几个酒嗝。便在这时,一个属下跌跌撞撞闯进屋内,尖叫道:“头儿!大事不好了!”
李都斜着眼睛歪躺在榻上,醉醺醺地道:“怎么?刘斌那厮来早了不成?”
“非也!堡外,堡外来了,来了几百胡人骑兵!”那属下气喘吁吁,惊慌失措,连说话也不连贯了。
“什么?胡人杀到淮浦来了?”李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面色发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七十章 李都
胡人来袭的消息吓得流民帅李都立刻从酒醉中清醒了过来,他跳将起来,拎起榻边的长刀就往外冲。
“嘭”的一响,才冲出门外的李都与迎面而来的一个汉子撞了个实打实!那汉子顿时给撞飞了出去,李都也给撞得鼻青脸肿,叫苦不迭,睁眼看时,来人却是部下一个小头目,负责在堡墙上巡逻的。
李都大怒,正要开口训斥,却听那小头目开口说道:“头儿!大喜啊!”
“胡说些什么?胡人都到了堡下了,还敢言喜?”李都气极,就想一脚狠狠踹过去,便听那小头目高声叫道:“来的可不是胡贼!领头的那人说是头儿的故旧,叫做什么刘牢之!他带了几百骑士过来,岂不正好为头儿助拳?那可不是大喜?”
“啊?你说谁?刘牢之?”
“对!就是叫刘牢之!”
李都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匆匆忙忙跑到堡墙上往下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刘大哥前来,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段随、谢玄、刘牢之等人会和后,便一起渡江往北。段随寻思莫要让桓党发现谢玄等人也在骁骑军中,以至于看出端倪来,便让谢玄、刘牢之等人先行,自己则率领大军缓缓开往彭城。
听说秦军骑兵已然肆虐江淮之间,有时竟然深入数百里,段随担心谢玄等人遭遇秦骑、寡不敌众,便让段隆率领最精锐的三百亲兵护送。
于是谢玄、刘牢之一干弟兄、段隆与三百骁骑亲兵先行往北。刘牢之当年曾游历江淮之间,结交了李都,关系颇好,互称兄弟,便同谢玄说认得淮浦那里一个流民帅,不如先去淮浦一游,顺便看看江淮流民武装的大致状况。谢玄本就打定主意结交这些流民帅,闻言欣然同意。
段隆与三百亲兵不敢泄露身份,自然就没打骁骑军旗号,结果所到之处,百姓还以为是秦国胡骑杀到,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片。谢玄无奈,只得命令大伙儿加速前进,一路疾驰,直跑到李都的坞堡之下。
坞堡上的流民兵吓了一大跳,幸亏堡门早已关闭,于是拈弓搭箭准备应战,又派人前去报知李都。只是人人都被胡骑的凶残之名骇得不轻,此刻脚步发虚,弓也举不高,箭也瞄不准。。。
正紧张间,堡下一众骑士中却有数骑越众而出,瞧面相尽是晋人。当先一人大声呼叫,言道自己叫作刘牢之,乃是头儿李都的故旧,今日特来拜访;身后的也不是秦骑,而是当年威震桃山的骁骑军一部。
听着不像假话,堡墙上的流民兵松了一口气,今日轮值的头目屁颠颠跑下堡墙,找李都报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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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都大开堡门,将谢玄、刘牢之、段隆等人迎了进去。眼见三百骁骑军威武雄壮至极,他心里也乐开了花,自然是杀鸡宰羊,好酒好肉伺候。
席间李都先是与刘牢之大叙旧情,听说来人里居然有陈郡谢氏的“芝兰玉树”谢玄,李都赶忙上前敬酒,连说“久仰”,这年头高门名士的声望真个是放在哪里都吃得开。
大伙儿都是豪爽之人,喝到畅处,李都也不隐瞒,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求刘牢之帮忙。刘牢之本人自然是肯替好朋友出手的,但三百骁骑军他可说了不算,于是转头看向段隆。段隆微微一笑,说道:“万事皆凭谢公子做主!”
李都这下明白了,原来这支赳赳壮旅的话事人,既不是刘牢之,也不是那位段隆队主,而是这位看来文质彬彬的谢玄谢公子。
谢玄沉吟道